“沙师弟!我的好师弟!你快来帮我吸屁股!”八戒看到沙和尚,好像看到了救星,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一阵猛嚎,将自己中毒的原委夸张了十倍。
沙和尚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登时一口一声“好师哥,甭跟我客气,我一定要救你!”话毕,他一把褪下八戒的裤子,趴了上去。
“这……”我被八戒的巧舌如簧惊到,一时对着他的屁股发起了呆。
猴子伸手捂住我的眼睛,道:“还看?”
一股热浪从脸颊直到耳根,慢慢烧了起来,我想,我的脸定是红了。猴子不知想到什么,手一直覆在我眼前,久久没有移开。这让我有种错觉,以为他也是打心眼里,愿意跟我亲近的。可想起前几日在街上遇到他时,他明明很冷淡,又开始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我眨眨眼,睫毛蹭到猴子的掌心。他许是感觉到痒了,手一颤,从我眼前移开了。我转身见他横抱起金蝉,淡淡道:“走罢,回皇宫。”
“欸!”沙僧顺从地应着,帮几乎全麻的八戒提好裤子,将他背在身上,吃力地跟上猴子的脚步。
“……”我一愣,回皇宫?他们回皇宫了,我怎么办?我是该回客栈,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走呢?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猴子停下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哦。”我木木地答应着,踉踉跄跄跑几步,跟在猴子身侧。见过金蝉与八戒毒发的情景,我有些奇怪,这蝎子毒好像对我格外宽容些,没让我立刻倒地不起。否则,我若不能走路了,猴子抱金蝉,沙僧背八戒,谁来管我?
我该庆幸自己抗毒能力强才是,可不知怎地,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我倒想如金蝉这般大病一场,也好有个人来关心关心。
想到这里,我开始有一点儿想念起师父来了。满仓国那次是我伤得最重的一次,若不是那场大火,若不是师父,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半边身子麻木,走不太快,幸好沙和尚背着八戒,也走得慢。猴子为了照顾两名师弟的脚程,所以也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程,所以我勉强跟得上。
直到进了皇宫,猴子让我在他们师兄弟暂住的院子等着,他则带着金蝉去见女王。金蝉是在与女王论经谈心的时候被掳走的,亲眼看着金蝉从眼前消失,她吓坏了,又焦急,必须亲眼看到金蝉无事才好。
八戒一直“哼哼”,吵着说自己想翠兰了。沙和尚将他背到屋里床上,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皇宫重地,我没有女王的命令擅自进来,已经是违逆了,更不好随意走动。我本想跟着八戒二人进屋,奈何腿一路走来,到了此刻已经麻得再迈不开一步,只好蹲在园子里的一株桃花树下,等着猴子回来。想等他安顿好金蝉,得了空,我再告诉他我也中毒的事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我解了这毒,毕竟身子一点点失去知觉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等人的滋味儿也不好受,我等着等着,就趴在膝盖上睡着了。麻意终于蔓延到全身,除了思维虽然木讷但勉强算是转着的,身子其它部位却是一丝知觉都没了。
朦朦胧胧间,我感觉有人加了件衣裳在我背上。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现在倒是暖和许多。我想睁开眼,可惜眼皮也麻得使不上力气,睁不开眼。
“你为何不对我说,你也被蝎子蛰了?”猴子道,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他拉过我的左手,在伤口处划了个十字,微凉的唇覆上去。
我心道:我不是想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而已。
我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沸腾的声音,它们全部叫嚣着往猴子口中涌,争着抢着。我想,猴子就是将我的血吮食干净,我也心甘情愿。
“若不是金蝉对我说,你左臂好像受了些伤,所以过来看看,你打算瞒我到何时?嗯?”他温声问着。我在心里想着他此刻的表情,或许是皱着一点点眉头,想骂我笨,却又不忍心。
在满仓国时,师父教我练剑。开始我总是笨手笨脚,弄自己一身伤。怕他嫌我是个笨徒弟,我便偷偷将身上的伤用衣服盖了,从未给他看过。直到某天下河洗身子,不慎被他撞见。
见我满身瘀青,还有自己划的剑痕落下的疤,师父的语气也是这般,欲言又止,想骂又舍不得骂,只能微微皱着眉,拿我没办法,作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我突然想,也许师父和猴子…真的是一个人罢?也许他并没有忘记幻境中的一切,也没有忘记我。
猴子自然不会将我的血都吸干净,没多久,毒血除净,他放下我的手,又摸摸我的额角和脸颊。此时我已经有知觉了,也能动,可依旧想闭着眼睛,好让他多怜惜我一会儿。
猴子陪我在树下坐着,我不“醒”他便也不动。最后还是我自己先忍不住了,睁开眼睛,可没能看到他皱着眉,也没看到他苦恼的样子。他只是静静坐着,望着我出神。
“大…圣?你在看什么?”我问。
“没什么。”猴子回神,笑了笑,伸手为我拢了下衣服,道:“只是发现,曾经长在我头顶的那棵小桃树,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
“你…”我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是…?”
“你手上的那个铃铛,不就是以前卡在腰上的环儿么?还有那根布条,我亲手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我认得。”猴子解释,他起身向屋内走去,道:“夜深了,走,回屋睡罢。”
“不对!”我从地上爬起来,冲他道:“长留哥哥,幻境里的一切你都还记得,是不是?还有满仓国,师父…师父也是你,对吗?”
第52章 五二
“不对!”我从地上爬起来, 冲他喊道:“长留哥哥, 幻境里的一切你都还记得, 是不是?还有满仓国, 师父…师父也是你,对吗?”
“……”猴子一顿, 满树盛放的桃花映着他些许僵硬地背影。
“……”我向他靠近,站在他身后, 轻声问:“那场火中, 我看到的人…是你吗?”
猴子沉默。良久,他抬手有些头疼得揉揉眉尖,摸着额上的一道金箍,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哎呀, 是与不是, 你非要打探那么清楚吗?有这么重…”
“很重要。”我道:“对我来说, 就是顶重要的事儿。”
“……”猴子又是一愣,他稍微低头, 指尖抵着眉心似乎默默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他回过身来, 嘴角微翘,道:“那只蝎子还在身上罢?”
“嗳?”我一歪头。
猴子抬手似乎想揉我的头, 但是一比划,却发现我的个头到了他眉骨的高度。他再想摸我的头,须举着胳膊,有些不得劲儿了, 便眸光微敛,又将手放下,简单说了两个字:“泡酒。”
猴子怎知我会酿酒?我的确会酿酒。
这也得亏这些年,我一路西行游历,经历丰富见多识广了些。
早年间,我经过一家酒坊,坊里有位瞎眼阿婆擅酿桃花醉。奈何阿婆当时已经重病在床。她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再酿一坛桃花醉,死后带到地下,与她那早逝的嗜酒相公团聚畅饮。
我见她院子里栽满了桃花树,可惜阿婆眼睛看不到,无法上树摘采,于是好心帮她摘了一篮桃花。阿婆感激我的好意,又担心自己死后,独门酿酒的手艺失传,于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将配方告诉了我。
后来,我追随猴子的脚步西行,随身的野果吃完了,盘缠也用尽时,偶尔也会酿些桃花酒出来卖,攒够了盘缠再上路。
然而,我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我还有酿酒的手艺。除了师父。那也不是我主动提的。
当时在满仓国,我被鲤鱼精陷害,不只是被烧伤,腰间的旧伤也复发了,一日比一日疼起来,是师父为我正了骨,又用药酒帮我按摩。
林子里经常会有毒蛇蝎子等毒物出没,趁人不备偷袭。
师父斩杀了一些,我觉得将它们的尸体丢了怪可惜,毕竟都是名贵药材,便拿来酿酒泡酒,留着按摩用。用不完的就分给满仓国的百姓,挖沟渠引水是个体力活儿,参与其中的人,最后哪个不是弄得手腕胳膊浑身疼,少不得治跌打损伤的药。
所以…
仿佛有一束光,较月华柔软,较阳光炙热,毫无征兆却又准确无误地照进我心底。刹那间,过去的五百年仿佛都被凝缩成微不足道的一小点儿,全部化成火海中,猴子周身胜放的华彩。
“……”我张口,呼之欲出的话偏偏梗在喉头,还很青涩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勉强挤出两字:“大、圣…”
猴子终究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但又好像将我疑惑的一切都明说了。我没问他是如何在取经的路上,分出三月时间跑到满仓国陪我,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满仓国遇难的。我想,对于猴子来说,无论什么事,只要他想做,就都是能做得到的罢。
猴子笑着朝我伸手,掌心向上,赤金的护腕在月光下倾泻着微凉的光。我取出之前他给我的褐色小瓶,搁在他掌心。
猴子:“……”
“呵——”猴子笑了声,收紧五指将瓶子攥住,转身淡淡道:“回屋罢。明日向女王讨来通关牒文,就该启程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