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几百年前的烧伤,早就不疼了。”本仙君拉下小猴儿的爪子,笑道:“就是这块疤略微丑了点儿。幸好才指甲盖儿这么大,头发遮一遮不明显了,否则我可要哭死——”
没待本仙君说完,小猴儿搂着本仙君的脖子,突然动作疾迅又轻盈地凑过来在我伤疤上吻了一下。
“?!”本仙君吓得一愣,我这是被一只刚足月的猴子非礼了?忙将他从怀里扒拉出来放在地上,瞪着眼睛指着他说:“给我站直了!别动!”
小猴儿整个小小的身子都被本仙君这一声吼唬得一震,立刻全身僵硬绷得笔直,不敢动弹一下:“……”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调戏人!平日你家大王都是这么教你的?”本仙君的表情像教书先生一样严厉,心里却在暗笑,这猴儿傻傻愣愣的模样着实可爱。
“……”小猴儿的表情甚是委屈,可又不敢反驳,于是连毛绒绒的圆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本仙君决定将恶人做到底,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个小麻花,又俯身在他屁股上“啪啪”揍了几下,喝道:“教你长长记性,下次胆敢再犯?”
小猴儿有苦说不出,只垂着头,甚至眼睛里湿漉漉的都有了泪花——他倒是和猴子一样会讨本仙君心软——本仙君明明没有用力打他,他定是在装可怜。
“罢了罢了。”本仙君叹了口气,还是将他抱了起来。这次他学乖了,只靠在本仙君肩头,不再做逾越的事儿。本仙君看看四周,空荡荡的野地里没什么人可以问路,忍不住叹气:“唉——乖乖,我好像迷路了,你知道去北海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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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本仙君抱着一只小奶猴走入大殿的时候,殿中正在吃席的所有宾客的表情都亮了。本仙君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不敢招摇,只好贴着墙边走,尽量不惹人目光。
先去随了份子奉上贺礼,接着便找了个最最最不起眼的角落入座。左右一看,桌上坐的大都是三等及三等以下的神官,没一个本仙君能叫上名来的。如此也好,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客套话,本仙君只管吃就好。
“这位仙友,你这只猴子是从哪里买的,可否告知?”旁边一位年轻神官拉了拉本仙君的袖子,略显腼腆地道:“我也想养一只,真可爱。”
“嗯?”本仙君瞅了眼正坐在我腿上的小家伙,笑道:“不是买的,野生的。花果山上多得是,哪日你去游山玩水,回来时顺道儿逮一只回来就成。”
小神官半信半疑:“真…的?”
左边一位黑脸神官拍了下他的肩,粗声粗气地说:“人家明显是在跟你开玩笑的,这你都听不出来?也不问问花果山是什么地方,大圣爷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他山上的猴子能随便让你捉走?”
本仙君淡笑不语。这时有小仙童端上来一盘甜点,正是本仙君最爱的桃花酥。小猴儿眼明手快,伸出爪子将盘子截下来整个都端到本仙君前面。
方才那小神官瞧得一愣,讷讷地说:“我可是相信大圣爷护短了。你看,连他家养得一只才足月的小猴儿都这么会疼人儿。”
“……”小猴儿捡起本仙君啃剩的半只鸡腿,有滋有味的吃着,也不吱声。
本仙君拾起一块桃花树送入口中,清香微甜,入口即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好吃。”
小神官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咦”了一声,说:“北海水君热情好客,连我等这些散仙都发了喜帖,难道就没请大圣前来吗?”
黑脸神官说:“听说是请了。不过大圣只送了贺礼来,人并未到场。”
“难怪没看到呢。”小神官说:“这就可惜了。我久仰大圣威名,一直想见见,却一直没有机会。”
黑脸神官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目光在本仙君身上一顿,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有所不知。我听中天庭的某位上仙无意中说起,大圣跟丞显元君有过节。两人约定老死不相往来,有这个没那个,有那个没这个。知道丞显君要来,大圣自然就不来了呗。省得闹起来,搅和了人家的婚礼就不好了。”
本仙君:“???!!!”
老死不相往来?有猴子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猴子?
本仙君将桃花酥拍烂在桌子上,磨着牙说:“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简直是无犀之谈!”
黑脸神官“嘘——”了声,说:“兄弟你小点儿声,丞显元君不知在何处坐着,别让他听了去。”
“呵呵。”本仙君冷笑。
黑脸神官用更小的声音说:“人人皆知大圣爷与丞显元君昔日有段旧情在。前不久却有人亲眼看见丞显元君送了一截断发给大圣爷。青丝即情丝。送断发的意思岂不是很明显?”
本仙君继续冷笑:“什么?”
黑脸神官:“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搞不明白?!”
本仙君:“……明白什么?”
黑脸神官唏嘘一声:“哎呀——看样子这位丞显元君也是个冷情冷血狠心肠的人物,他这是要跟大圣划清界限义断情绝了呗。”
“混蛋!”断发何意,即便是旁人不知,猴子又怎能不知?既然知晓,却又由着底下这群人在外面随意编排本仙君,说我坏话,还说我冷情冷血狠心肠,着实可气可恨!本君呵呵他一脸!这事儿绝不算完!
本仙君气得心口冒火,抓起桌上一碗清茶灌入口中想要败火。等下咽了才发觉嗓子辣的难受,原以为是茶,谁知竟然是存封千年的女儿红。真是事事处处都在跟本仙君作对,气得本仙君将碗重重搁在桌上,拂袖而去。
“吱——”小猴儿见本仙君突然脾气发作,也是傻了眼。他在椅子上愣了许久才跳下地,在本仙君后头紧追慢赶。
黑脸神官一头雾水:“他为何突然动怒,竟然还走了?”
小神官不确定地说:“是我反应迟了。刚才那位仙友身上有股淡淡的桃花香,而且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散仙,反倒是天庭的贵人。他怕是——”
黑脸神官:“是什么?”
小神官:“是丞显元君本尊。”
黑脸神官:“这个…这个…那可就尴了个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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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总有人有意无意在本仙君面前提起猴子伤了眼睛的事儿,于是本仙君还想着等宴席结束后去花果山一趟,慰问慰问他的伤情,现在看来却大可必了。本仙君御风而行,语气颇恼地说:“既然他这么巴望着与本仙君义断情绝老死不相往来,本仙君便遂了他的心意!”
“!”小猴儿瞪大眼睛,立刻伸出爪子拉本仙君的裤脚。
“撒手,你别拽我!在我脚下拌来拌去,存心让我摔跤不是?”本仙君甩开他,难得有像现在这般不通情理的时候,气鼓鼓地说:“既然你家大王没来,你为何在?是他让你来跟着我——嗯——”
话未说完,不知是那下甩得太猛,还是酒劲儿上了头,本仙君忽得脚下发软。偏巧这时所乘的云破开了一个大洞,直接把本仙君给漏了下去——原是出门时服下的那枚金丹过了时辰,偏偏在此时法力尽失了——下方是汪洋大海,波涛汹涌;本仙君不暗水性,从九霄飞流直下。
要命!
本仙君就像是一颗炸鱼专用的水雷,“咚——”一声砸进海里,溅起数十丈高的水花。没有法力护体,本仙君变得与凡人无异,这一下险些被震碎了心肝脾肺肾,更是震折了老腰,疼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
偏偏是在海中,本仙君即使落泪也无人能看到。水溶于水,不还是水么?
身子不断下沉,越发透不过气来。本仙君拼命扑腾着老胳膊儿老腿儿,下坠的趋势却没有丝毫减缓,反而还呛了几口海水,喝了个盐水饱。肺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模糊时,本仙君胡乱挥舞的手才终于握住了一个坚实的依靠。
本仙君吃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琉璃色的金眸。记忆中猴子的水性还不如我,是以看到他本仙君很是吃惊,脱口道:“你——咕咚咕咚——唔嗯?!”刚一张嘴立刻又是几口深海盐水灌进来,接着便让猴子堵住了嘴。
猴子捉住本仙君的左手,十指相扣,将我带入怀中。本仙君呼吸一窒,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猴子的表情,便让他散在水中的一缕金发覆在眼上遮住了视线。猴子的发丝微凉,但本仙君的眼角却有滚烫的液体溢出。
如意刹那飞出,变成螺旋状围绕在我二人身边,金色光芒一圈圈缠绕着,形成一道避水的结界,保护着我们慢慢浮上岸,最终滚倒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
明明已经安全了,猴子却还压在本仙君身上,紧紧拥着我没有丝毫要松口的意思。微凉的手掌覆着本仙君的眼睛,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呼吸的节律轻柔又虔诚,就像是在完成一场庄严又神圣的交接仪式。
本仙君差点儿就不自觉地跟着他走了。谁知挂着满身的湿衣服又被海风一吹,竟十分凑巧地在此时打了个冷颤,接着一股奇痒直冲鼻子,一个巨大的喷嚏瞬间爆发,“阿——嚏——!!!”
猴子一顿,似乎是懵了:“……”回过神来时,他肩膀轻轻一振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扶我坐起,把衣服裹在我身上。那袍子水火不浸刀枪不入,又带着一点儿他的体温,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