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并没有相信温言的话,只将它当作温言随口的安慰,她有心再劝温言,却也知道暂时的她反而不能再劝温言,于是换了一个话题:
“无咎真人,不知您此次前来仙盟可是要重回仙盟?”
“不,我是来接仙盟那个前往西海十二洲的那个悬赏的。”
林月一愣,没想到温言主动返回仙盟的目的居然是这个,她很快回过神:“执剑大长老就在后殿,请无咎真人随我来。”
仙盟的执剑大长老是个在仙盟德高望重的剑修,他在仙盟一千余年,如今也到了元寿将近的时候。
正是因为执剑大长老到了迟暮之年实力下滑,温言才有与他一战的勇气。
“无咎?你回来了?”执剑大长老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温言许久似乎是在确认温言的身份,过了许久执剑大长老忽而抚掌而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仙盟里那些小没良心的只告诉老夫你失踪了,老夫想追问细节却被那群小没良心的敷衍。老夫修行一千二百年,入仙盟也有一千载。这几百年,老夫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世道的风气越来越奇怪。”
温言看着眼前行将就木的老者,心中百味杂陈。在仙盟之中,执剑大长老是为数不多的对温言释放善意的修士。温言知道这其实是执剑大长老的处事习惯,执剑大长老对仙盟所有的成员都十分和蔼可亲。
可是曾经的温言辜负了执剑大长老的善意,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郁曜,所以对这位仙盟中唯一敢指出郁曜错误的执剑大长老算不上多么亲近。
他本以为将心比心,执剑大长老只怕对他也什么好印象,却从未想过执剑大长老会追寻他的去向对他的态度也始终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和蔼的长辈。
心乱如麻的温言一时间忘了说话,不过执剑大长老也不需要温言开口接下他的话:
“当初老仙尊将仙盟交到老夫手中,直言郁曜不堪大任,若非天命所归,是万万没有可能坐上仙尊之位的。如今仙尊所为果不其然,应了老仙尊当年的评价。不过仙门如今的种种乱相倒也不能全怪郁曜,月神转世的行为更加恶劣。”
“曾经老夫就觉得仙盟中唯有你有继任执剑大长老的资格,可以成为制衡仙尊的一柄剑。可惜你痴恋郁曜,所以老夫只能歇了心思。方才林月已经将你和郁曜的事情全部告诉老夫,为了仙盟甚至整个仙门,老夫只能舍了这张脸皮倚老卖老。无咎小友,老夫无需你再次牵扯进郁曜和华棠之间的那些糟心事,老夫只是希望你能继任老夫的位置,从此成为悬在郁曜头上的那柄剑,从此制约郁曜所有的胡闹行径。”
温言抿唇一言不发,面对执剑大长老期待的目光,他下意识垂下眼眸不敢面对执剑大长老的目光。
沉默很多时候代表的不是纠结而是拒绝。
执剑大长老从沉默中明白温言拒绝的态度,他没有过多纠缠在这个话题中,他轻叹:“也罢。既然是你,这场比试也不必进行下去了,老夫还想多活几年,替老仙尊守着这仙盟。只是你的性格老夫知道,若是让你暗中前往西海,老夫担心你会忍不住对西海的那些魔修动手。”
“晚辈能控制住自己。”温言旋即道:“只要有足够的玉钱,晚辈什么都愿意去做,也什么都能去做。”
执剑大长老扬起眉毛,目光中透出惊诧,似乎在奇怪当年那个喜欢积攒玉钱却对玉钱没什么兴趣的无咎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伸出皮肤已经褶皱的右手将一个卷宗交给温言:“仙盟观测到位于西海黑沙州的魔眼异动,为了探寻具体情况需要一位修士主动前往魔眼。卷宗里是此次悬赏的细节。无咎小友,老夫期待你的归来。”
不仅是西海十二州的魔修喜欢越过海岸线来到广陵仙城甚至深入仙门的其他仙城作乱,仙门中一些好战的修士也摩拳擦掌喜欢去西海十二州大闹一场。
为了限制仙门修士进入西海十二州,西海十二州每个州都布下防御阵法,阻止所有身上没有魔气的修士进入。
当然,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仙门修士都会被拒之门外,因为总有修士会用一些办法伪装自己,使自己看起来像个魔修。
而所有仙门修士千万西海十二州的起点就是西海之上的灰色地带,玄水州。
温言再次来到玄水州时身边已经没有郁曜的陪同,然而却使得他更加自在。
关于魔眼异动,温言考虑得比仙盟更深,魔神觉醒时,魔眼也将解封,魔眼异动多半代表着郁曜快压制不住心中的魔念。
想着郁曜这段时间做的荒唐事,温言觉得郁曜至今还没有入魔已经十分奇怪,现在郁曜有入魔的征兆倒是令温言松了口气,不过也更令温言警惕,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仙盟时,林月说的话温言并没有完全相信。
就算郁曜曾亲口对他说过要赎罪,但是“郁曜”已经再不是“郁曜”。对温言而言,比起“郁曜”这个称呼和“仙尊”这个身份,温言更愿意将他称作“魔种”。
既然是“魔种”,温言绝不相信“魔种”会有类似愧疚的情绪,他也不认为在茫茫人海中普通至极的他能得到“魔种”的关注。
纵观他这五百余年的人生,自不量力就是对他这五百余年来最好的总结。纵使他已经有了能够封印魔种的能力,也并非是他的功劳。他的背后站着许多人,他不过为这幅集众生之力绘制的封印魔种的画卷添上最后一笔。
此外,幻境中的那些经历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温言,信任魔种的代价就是魔种彻底的觉醒。
在心中思绪万千时,温言来到了原本“华棠居”所在的位置,如今它虽然依旧是仙盟在玄水州的暗桩只是门口的牌匾却换了一个模样——
“细雨阁”是它的新名字。
温言走进细雨阁,店中的掌柜正在低头算账,发现有人进来后抬头笑道:“这位道友来小店可是要买什么?在这玄水州要论草药的储量,小店要说是第二,那可无人敢称第一。”
“这里可有三寸州生长的万年独活草?”
掌柜面露难色:“独活草一般生长在幽山州,这三寸州的万年独活草可不好找啊。”
“在下可以先付十万玉钱作为订金,但是在下有个要求必须是三寸州的万年独活草,并且是要生长在炎木周围的。”
掌柜点点头:“没问题,小店这就为道友去寻万年独活草,只是还请道友入内等候片刻,十万玉钱不是小数目,还请道友与小店签下券书。”
在掌柜的带领下,温言来到一个包厢门前,只听见掌柜压低声音说的:“无咎真人,仙尊在此等候您的多时了。”
温言挑眉,没想到郁曜居然会来这里见他。
温言对掌柜微微点头:“在下知道了。”
进入包厢后,温言看见负手而立的郁曜。今日的郁曜与温言记忆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尊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相似是因为今日的郁曜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傲,不同却是因为今日的郁曜看起来格外郑重。
“阿言,好久不见。”郁曜转过身扬起唇角,似乎是在笑,可是在下一瞬,那抹还未成型的笑又化作苦涩:“或许今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阿言,我要死了。”郁曜低声说着,近乎呢喃:“我想在死前最后看看你。”
温言立刻蹙起眉头。对于魔种,温言的主张一直是不顾一切地封印,除非实在没有办法他才会选择杀了魔种。但是现在封印魔种的流程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到底是谁突然要横插一刀,想在他封印魔种之前杀了魔种?
“郁曜。”温言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时,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是谁要杀你?你是仙尊,若是有人想杀你,不论是谁,我都会尽力帮你。”
“如果那个人是‘郁曜’呢?”
一个疯了的魔种,一定是这个世界最不可控的存在。
温言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仙尊,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仙尊如今已经心存死志?”
“本尊不想死。”郁曜对温言的提问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但是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两个郁曜呢?”
温言更加迷惑:“仙尊,什么叫做‘这个世界存在两个郁曜’?”
郁曜缓缓笑了起来,多了几分少年才有的意气风发:“阿言,或许你与本尊应该重新认识一次。”
“本尊名为‘郁曜’,却并非这个世界原本的‘郁曜’。”
温言轻轻嗯一声,示意郁曜继续说下去。
“本尊就是本尊那个世界的‘郁曜’,可以说本尊与这个世界的‘郁曜’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存在于不同的世界。不过与这个世界的‘郁曜’不同,本尊并非是个傻子,与之相反,先天道体的本尊在修炼方面有着极高的悟性,是天星宗掌门的关门弟子亦是天星宗定下的下一任掌门。”
“最初,本尊和那个傻子一样,遇见了在河边昏迷的‘阿言’,在阿言醒后,他将本尊带回天星宗……”
温言捕捉到一个细节:“阿言?在仙尊的那个世界也有我?”
“不错。永界碑的幻境里,阿言应该已经经历过了一个与我们现在世界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而本尊的那个世界就是如此。本尊所在的世界与现在的世界几乎完全一样,有一样的地形,一样的历史,一样的文化,一样的修士……大概本尊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不同点就是本尊自己。”
“本尊那个世界本尊是一代天骄,而这个世界的‘郁曜’却是个傻子。”
郁曜在提起他口中的“傻子”时,语气中不由自主带着些许不屑。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十分看不起这个世界的那个“傻子”郁曜,他轻松地哄骗傻子郁曜将身体交给他,让傻子郁曜去压制他无法对抗的心魔,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不会再重蹈他原本世界的覆辙,却没想到成功压制他们而让双倍的心魔时让傻子的神魂强横到一种极端的地步。
傻子刚刚苏醒想要抢夺身体时,郁曜还能靠自己多年修行的经验和傻子平分秋色,然而傻子终究是他,在补全一魂三魄后,不傻的傻子的学习能力极强,仅仅数月过去,傻子已经可以全面压制他。
“在本尊的原本世界中,本尊自持前途无量,于是疏远了被掌门视为眼中钉的阿言。后来本尊一路顺风顺水,在被天道认定为应劫之人后,本尊接任仙尊,从此成为仙门之尊。”
“若是在其他人看来,本尊一生已经完美无缺,但是本尊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华棠。正如天星宗掌门所说,华棠是月神转世,本尊是应劫之人,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所以本尊早早与华棠订婚,对华棠心生情愫,最后在天道的操纵下,本尊一心只有华棠,甚至为了华棠不顾一切,几近疯魔。”
郁曜说完微微低下眼眸去看温言的神色,见温言脸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心中微叹,继续说下去:
“可惜华棠的心上人是域外天魔,不论本尊怎样倾尽所有,本尊都无法打动华棠。渐渐地,华棠成为了本尊的执念,甚至因为阿言不喜华棠,本尊也变得十分厌恶阿言。这样的执念成为了本尊的心魔,在华棠与域外天魔成婚后,本尊彻底无法压制心魔,就此入魔。”
“在本尊还是仙尊的时候,那时的阿言就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唯独对本尊有那么一丝尊重。世人都说阿言性格孤僻,一心以杀魔证道,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在发现阿言对本尊的些许不同时,他们都传阿言心悦本尊。可是本尊知道,阿言对本尊的特别,仅仅是因为本尊是仙尊,是应劫之人。后来本尊为华棠疯魔后,阿言看本尊的目光连尊重都不剩,留下的只有轻蔑。”
“本尊入魔后,与域外天魔数次一较高低,却一直分不出胜负。阿言也从本尊的身旁消失,从世人的目光中消失。大约过去了一百余年,阿言再一次出现在本尊的面前,可是这一次,阿言对本尊连轻蔑不见了,有的只有仇恨和杀意。入魔后的本尊原本实力大增,可是竟无法战胜那时的阿言,就在本尊落在下风快被阿言杀死时,天道出手了。一道黑紫色的雷霆,轻而易举地使得阿言烟消云散。在那道雷霆后,本尊就被天道抽取了魂魄,被放到那个傻子身体里。”
郁曜说着,叹息一声:
“在前往永界碑后本尊才明白,本尊原本所在的世界其实早就被天道操纵,并且不是独立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的附庸。来到这个世界后,本尊原本可以摆脱天道的束缚,然而本尊一叶障目,一心痴缠于所谓的天作之合,执着于华棠,却忽视了本尊身边那个与本尊真正天造地设的人。虽说本尊现在对阿言的感情大部分其实都源自于那个傻子,可是本尊却觉得这样的感情也不错。假若真正的月神转世是阿言,或许本尊早与阿言成为成为一对琴瑟和鸣的璧人,也不可能会入魔。”
郁曜说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人:
“说来可笑,明明本尊当年十分厌恶阿言,可是在那黑紫色的雷霆下望着消散的阿言,本尊心中没有一丝快慰,有的是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痛,而那道黑紫色的雷霆,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本尊的梦中,而梦中的本尊一次又一次地为阿言挡下雷霆。现在想来,别院里本尊故意将‘爱’引渡到自己身上,何尝只是为了让那个傻子交出身体,明明是因为本尊还存着一份私心。那个私心就是希望能得到阿言的‘爱’。”
“或许是阿言的‘爱’来得太轻而易举,本尊并没有多么珍惜,因为本尊知道只要阿言的‘爱’在本尊身上一日,阿言就不会停止对本尊的爱慕。”
“本尊知道本尊的道歉来得太迟了,可是本尊依旧要向‘阿言’说一句‘抱歉’。为本尊这三百余年来对阿言的伤害抱歉。”
郁曜说话后就陷入沉默,不过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温言,似乎是在等待温言的回复。
“说完了?”温言淡淡道:“不知仙尊告诉我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仙尊应当知道,我一向看不起那些主动入魔的人。想必那个世界的我也是这样看仙尊的,所以才会去杀仙尊。我如今还要去黑沙州,还请仙尊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郁曜忽然上前几步来到温言身旁,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温言,只是他的双手不知为何在半路停下,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阿言,本尊已经猜到了你的反应,可是本尊依旧希望将一切都告诉你。因为本尊希望在死前能让阿言知道本尊的存在,而非将本尊和那个傻子混为一谈。”
他说完瞥一眼停在半空的双手,嗤笑:
“阿言,你看这个傻子竟真的心甘情愿地不再见你。当初在别院阿言濒死,本尊以救下阿言并且能让阿言钦慕‘郁曜’为理由,让那个傻子自愿放弃身体主动压制心魔。后来那个傻子几乎一直专心于在压制心魔,只有在听见与阿言受伤相关的事情时才会要求控制身体去见阿言。所以这三百余年给阿言送药的一直是那个傻子。”
“那个傻子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懦夫。他愿意将身体交给本尊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本尊才是真正的天骄,他自卑、懦弱、愚蠢,本尊不过几句谎言再让他见阿言几面,就让他相信本尊与阿言之间情深似海,专心压制心魔,用这种卑劣的、逃避的方式享受阿言的爱慕。直到阿言为了治愈本尊身死那日,傻子几乎是在瞬息间失控,害得他与本尊心魔入体不得不闭关百年。不过那傻子的毅力倒是远超常人,仅仅因为阿言不喜欢魔族,他就能压制双倍的心魔三百余年甚至还让他压制出经验。”
“那个傻子傻是因为缺失了一魂三魄,本尊来到傻子的身体后,帮傻子渐渐补全缺失的一魂三魄,所以那时的傻子早就不是什么傻子了。他隐约能猜到在他压制心魔时本尊与阿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依旧选择一出关就第一时间来见阿言,想要与阿言再续前缘。直到永界碑那次,傻子才改变主意,选择离开阿言身旁,在幕后清算所有伤害阿言的人。”
郁曜说完,对傻子郁曜的行为下一个定义:“假模假样。”
“所以呢?”温言在听完郁曜的话后,脸色没有一丝波澜:“仙尊在为那个傻子说好话?仙尊或许忘了,我早已说过,若当年真想救我,可以在我苏醒后将一切告诉我,而不是默不作声地放任这一切、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说白了,这一切就是那个傻子的私心,是那个傻子对我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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