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醒调了调频道,收音机里传出新闻播报——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苏锈将军向全大陆发布A级通缉令,逮捕在逃者、帝国的鹰犬——穆静南。1月11日保卫军占领北都,穆静南负伤潜逃,下落不明,请广大民众帮助保卫军搜寻穆静南,一旦有相关消息,立刻上报给保卫军。以下是穆静南的外貌特征……”
袁醒调了另一个频道,新闻戛然而止。
他的神色沉了几分,幸好贫民窟的妻子出门都要遮面戴纱,别人看不清楚面目。扮成方眠的妻子,是个绝佳的藏匿方法。
方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疼,“那家伙居然没死,要是他逃回穆家,肯定就要派人来抓我了。不行,从今天起我要烧香。醒哥我打工没时间,你记得起来之后早晚帮我上三炷香,保佑穆静南路遇劫匪,天降巨石,半身不遂,一命呜呼。”
“……”袁醒至今记得,方眠想象中的他,是个又小又胖的贵族。
或许应该坦白身份,如此方眠就会知道自己的Alpha并非那种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然后他会像其他钦慕自己Alpha的Omega一样钦慕他,心甘情愿被他标记,同他共度一生。
但时局不明,危险重重,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早暴露身份,反而会带来危险。
袁醒压下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思索间回过神来,却见方眠已经放好了洗澡水,站在浴盆前一件件脱衣服。
袁醒眸子一缩,金色的蛇眸几乎缩成竖瞳。方眠办事效率高,连衣服也脱得贼快,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扒得精光。他身条修长,薄薄一层肌肉肌理分明,多一分则太壮,少一分又太瘦,分寸刚刚好。
“你在干什么?”袁醒声音发哑。
“洗澡啊,还能干嘛?”
方眠把裤衩脱了,浑身赤裸地踏入浴盆,回头冲袁醒一笑。热气腾腾的水雾里,他的笑容朦胧生光。
他说:“醒哥,来帮我搓背。”
袁醒坐在小板凳上,动作迟缓地拿起搓澡巾,按在方眠的肩头。兴许是年纪轻,方眠的皮肤白皙,不似其他的贫民窟Omega饱受风吹日晒,肌肤粗糙,色泽黯淡。灯光洒下来,又因淋漓的水花,光好像被揉碎了,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肩臂流淌。但并不显得柔媚,方眠身上的气质有种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充满生机。
袁醒是正常的Alpha,头一次看到Omega的躯体,脸上保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冷漠神采,耳朵却早已经红透了。可他又不能说,他不是Omega,不能为他搓澡。
“快点啊醒哥,一会儿水凉了,”方眠催促他,“你是不是不会给别人搓澡,要不你也脱了咱俩一块儿洗,我教你怎么搓,还能节省点洗澡水。”
一起洗?袁醒心中一震,立刻打断他,“不必。”
帮方眠搓完澡,袁醒洗了搓澡巾,挂在院子里晾干。回屋一看,方眠正在擦拭身子,赤着脚站在水渍未干的地面,一身夺目的风光,在这昏昧的屋子里,好像在发光。袁醒别开脸,正襟危坐坐在桌前,目不旁视。方眠看他那模样,觉得好笑,“你不会是害羞吧,一看就没洗过大澡堂子。”
他沉默,自己上了床。方眠熄了灯,躺进沙发。屋外冷风吹得正欢,似乎下起雪来了,屋顶上沙沙作响。袁醒听得见方眠清浅的呼吸,也听得见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那沙发不够长,方眠睡在上面,半截腿伸出外头,一定很难受。袁醒从未与人同床共枕,之前一直抗拒,此时心中却似有羽毛细细地挠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望。脑海里不断闪过方眠的身子,水花淋漓而落,他湿漉漉望过来的眼神,似是勾引,似是求欢。
他想,和自己的Omega一起睡觉,是天经地义。
“方眠,”袁醒道,“上来一起睡吧。”
“就等你这句话!”方眠弹射而起,以光速爬上了袁醒的床,“那沙发睡着可太难受了,哎我去,我这老腰啊。你们贵族没睡过大通铺,委屈你了。醒哥你放心,我睡相可好了,也不打呼噜,保证不打扰你。”方眠特地和他保持距离,两个人各盖一床被子,谁也不妨碍谁,“醒哥晚安!”
方眠背对着他,袁醒望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眼神慢慢变得深邃。他是冷血动物,对温度敏感,持续的热度从方眠那儿传过来,吸引着他。身体深处起了微妙的变化,袁醒闭了闭眼,努力压制那种不可言说的冲动。
想了片刻,袁醒坐起身,决定自己去睡沙发。谁知刚坐起来,方眠一翻身,手臂和腿一起翻过来,硬是把袁醒给摁了下去。袁醒望着方眠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刚才是谁说自己睡相好?
方眠却还一无所知,抱抱枕似的抱住了袁醒。袁醒想推他,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别动……”
袁醒:“……”
算了,方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工,不要打扰他休息。
袁醒睁着眼,金色的眸子望着天花板。方眠的呼吸那么近,洒在他耳畔,挠着痒痒似的。袁醒竭力平心静气,一宿无眠。
这一晚上,方眠踢了三次被子,袁醒耐心地给他盖了三次。他说梦话,梦里梦到了穆静南,一直在骂穆静南死Gay。袁醒听不懂,死Gay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直到早上天擦亮,方眠才翻身换了个睡姿,袁醒从他怀抱的桎梏里解放,得了来之不易的自由。闹铃响了,方眠揉着眼睛坐起身,伸懒腰打哈欠,回头一看,袁醒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我睡相还可以吧,昨晚没吵着你吧?”方眠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袁醒说,“没有。”
“那就好,我去刷牙了,你继续睡!”
萧择端着咖啡坐在办公室里,目光落在落地窗外,车间里穿着白色工服的方眠身上。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外面的工人。他的目光追踪着方眠,嘴角带笑。
方眠正修着一个新送过来的义肢右手,今天总觉得背后跟针扎似的,不太舒服。他隐隐感觉有人盯着他,却又不知道是谁。站起来望了一圈,大家都在忙活自己手头的事儿,没人吃饱了没事盯着他看。他摇了摇头,想,大概是错觉吧。
昨天晚上他也有这种感觉,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他,做了一晚上穆静南那条大黑蛇盘踞在他跟前,对他虎视眈眈的噩梦。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方眠清空脑袋里的杂念,一心一意干起活儿来。
办公室里,手机震动了一下,萧择放下咖啡杯,拿起桌上的手机,白鹰的调查似乎有结果了。
白鹰:【少爷,105号Omega学校的机库在暴乱中被火箭弹炸没了,学生的所有资料都已经丢失。是学校里的学生向保卫军举报,说学校走失了一个名叫方眠的Omega。】
白鹰:【要跟保卫军说,咱们这里有个同名同姓的可疑人物么?】
萧择:【不,方眠的身份我们自己调查。】
萧择:【基因检测性别要多久?】
白鹰:【把样本送去北都,到排队送检,再到出结果,起码要两个星期。穆家撤离前毁掉了大部分设备,现在资源很紧张。】
萧择:【那就换一个更便捷的办法。我听说十里街有劫匪出没,给他们钱,让他们绑架方眠,我要亲自检验他的性别。】
白鹰:【是。】
今天的活儿格外多,方眠干得头晕眼花,晚上放饭,他收到萧蕊的信息,让他去萧择的办公室拿玛格丽特小饼干。他拖着酸软的腿爬上楼梯,打开办公室的门,萧择坐在办公桌后面,神色温柔。
“这是小蕊送给你的小饼干。”萧择把包装盒推到他面前。
“谢谢您转交。”方眠尝了一块儿,甜得眼泪汪汪。妹子亲手做的小饼干,方眠觉得这不是小饼干,而是仙丹灵药,只吃一块儿,就能让他的心飘起来。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的信息素的味道。”萧择两手手指交叉叠放在鼻梁前,“介意告诉我么?”
“为啥问这个?”方眠感到疑惑。
事实上,方眠穿越至今,从未有过情热期,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是什么样的。别的兽人一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分化、性成熟,每年会有一次持续时间五到七天的易感期或情热期,而他方眠从来没有发过结合热。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想追究,这样挺好的,他不想发热。
萧择温声道:“萧蕊最近在做生物信息素的研究论文,她很好奇你的信息素。”
方眠心里暖洋洋的,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好奇他,萧蕊又是做小饼干小蛋糕,又是打听他的信息素,肯定喜欢他。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心酸。萧蕊如果知道他是Omega,一定会失望的吧。说不定还会恨他装A,骗了她真挚的爱。
心情瞬时间低落了下来,好似有雪花在胸腑中无声飘落,凉意沁着心底。方眠低下眉眼,随口胡扯,“辣椒味儿,朝天椒你吃过不?就那种特辣,特冲鼻的味儿。”
“这种味道……闻所未闻……”萧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谢了老板,我去干活儿了!”方眠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萧择最近变得很黑心,不停临时加单,方眠到天黑才干完活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他给袁醒发了个信息,说今天晚点回,让他别担心。脱下工作服,换上皮袄,到外头一看,鹅毛大雪纷纷而下,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破旧脏乱的贫民窟披上白袄,遮住了所有肮脏的丑陋。方眠背上工具小挎包,手笼在皮袄的大袖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心里仍在因为萧蕊而难过,脑袋里乱糟糟的,闷头走到十里街,他忽然想起近几日的抢劫传闻,脚下步子加快。
到底是点背,走到街中央,五个流里流气的豹纹流氓从黑暗里走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冷天的,这五个人半裸着上身,浑身金灿灿的金钱豹纹路几乎要闪瞎别人的眼睛。方眠暗道不好,这几只是豹子,跑估计是跑不过了。
“你小子……”
流氓话儿尚未说完,方眠已经双手举着今天领的工钱奉上。
“各位大佬,钱都给你们!”
头一次碰见这么爽快的路人,几个流氓都愣了下。
流氓清咳了一声,“我们……”
他的声音被方眠打断。
“皮袄也给你们!”方眠双手举着皮袄,大声喊道。
“不是……”
“毛靴也给你们!”
“等等……”
“机械厂的门钥匙也给你们,”方眠小声说,“不要说是我给的。”
流氓无语了,道:“你也太怂了吧!”
方眠搓着手陪笑,“保命要紧,各位大佬,放我过去吧。”
拐角处,一辆轿车悄无声息停在那里。
驾驶座上的白鹰义愤填膺,“少爷对他这么好,他居然出卖厂里的钥匙!”
萧择笑意盎然,“贪生怕死,也有几分可爱。”
“……”白鹰摸不着头脑,“一直想问您,那个家伙又怂又笨,还是只没什么用的龙猫,您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萧择想起多年前,工厂工人闹着涨工钱,在工厂里掀起暴乱,有个工人砸红了眼,提着砍刀就冲他冲过来。他湛蓝色的眸子映着那刀刃的寒光,原本应该逃跑的时候,刚满十六岁的他却愣在原地,脚像灌了铅,挪不了分毫。刀刃即将迎头斩来之时,一个黑发黑眸的男孩子突然挡在他面前,紧紧将他拥住。于是,鲜血迸溅在他眼前,像火焰一样耀眼。
嘈杂声中,他听见男孩儿对他说:“不要怕,我保护你。”
萧择垂下眼眸,脸色阴郁。
说好了保护他,却突然消失了半年,回来之后还有了别人。袁家的Omega算什么东西,一个沦落贫民窟的贱货罢了,怎么配站在他的身边?
另一边,流氓大喝一声,“不行,你这些我们都不要。”
“那你们要什么?”方眠愣了。
一个流氓邪邪一笑,“我们要你的人。”
“要我人?”
“对,”流氓指着他,“我们要你的贞操!”
“你们不是抢劫的么,怎么变成强奸犯了?”方眠纳闷,“而且我是Alpha啊。”
“我们改行了,不行么?”流氓一脸淫笑,“识相的就跟我们走,放心,不会害你性命,我们老大会蒙起你的眼,同你快活一夜。事儿办完了,自然放你离开。”
要钱可以,要贞操不行。方眠一改刚刚的怂样,一脸气愤地从挎包里掏出扳手,“告诉你们,我宁愿死也不做Gay,要么要钱,要么要命,你们自己选吧。”
想不到这怂货硬起来了,几个流氓互相看了一眼,一发狠,道:“那就别怪我们了!”
方眠冲了上去,照着其中一人的脑袋瓜子用力一抡,流氓惨叫着倒下。另外三个流氓拥身而上,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方眠穿越前是初中的短跑冠军,这辈子又是龙猫变的,身法灵活,在几个流氓中间左钻右突,跟抹了油的肥皂似的,流氓们硬是沾不上手。方眠抡着大扳手,专门打他们的腿,流氓的惨叫声响彻黑夜。
轿车里的萧择等了半个小时,那边的交战还没有停,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毕竟是豹子,这几个流氓皮糙肉厚,一场交战下来,方眠也挨了不少打,双方都鼻青脸肿。方眠也不恋战,逮着个空隙就脚底抹油。他丢了扳手和挎包,减轻负重,飞快往街外跑。几个流氓的腿被方眠的大扳手打得生疼,平常飞箭般的速度,如今只能发挥出一半,竟让方眠给跑了。
“要追吗?”轿车里,白鹰问。
萧择冷冷道:“一帮废物,算了,另想办法。”
轿车启动,缓缓驶离拐角。
方眠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一路气喘吁吁,到了门口才敢停。阿狸至今没有音讯,萧蕊的爱意他无法回应,机械厂的活儿累得要死,今天还路遇劫匪抢劫,方眠心里的苦水涨了潮,漫进喉头,满嘴苦味。这操蛋的世界,什么时候能对他好点儿?他抹了把眼角的泪,不小心碰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不行。缓了好半天,他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开门,跨进家门槛。
振作啊方眠,别让醒哥操心。等进了门,他已经收拾好心情。
袁醒见他的脸肿成了猪头,蹙眉问:“怎么回事?”
“今天点背,遇上那几个抢劫犯了。”方眠脱了鞋,往床上一躺,“他们改行了,不抢钱,想强肩我,得亏我跑得快。”
袁醒的眼眸顿时覆满冷霜,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放心,他们也伤得够呛,我没让他们落着好。”方眠语调轻松地拍拍胸脯,“想弄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两重。”
袁醒沉默不语,端来水给他擦脸,又拿来碘酒给他脸上的伤口消毒。上完药,袁醒换了一盆热水,让他泡脚。水热腾腾的,脚丫子放进去,浑身都暖了。方眠骨头缝儿里的疲倦潮水似的涌上来,今天干了一天活儿,又打了一场架,他这腰酸背痛的,真是受不了。
“醒哥,给我按摩一下好不好?”方眠擦干净脚丫子,把衣服脱了,赤裸着半身趴在枕头上,轻轻嘟囔,“我好累啊。”
“按摩?”袁醒愣了。
“是啊,就按按背,按按肩膀。”方眠指了指自己背后,“揉一揉就行了。”
他光裸的脊背晾在眼前,袁醒闭了闭眼,强行平心静气,微冷的指尖抚上他的肌肤。按摩?怎么按呢?他的手放上去,明明从未帮人按过,却好像无师自通似的,一双手自动揉上了方眠的肩头。手指勾勒蝴蝶骨,顺着脊背流畅的线条推到腰间,一路抚弄,像把玩玉器。方眠发出喟叹,很享受的样子,却看不见背后的人眸色深邃,那沉甸甸的金色,好像要溢出来。
脊背推完了,袁醒的目光落在方眠裤腰处微微露出的一截股沟。
方眠听见袁醒低声问:“腿要按吗?”
“呃……”
袁醒不等他回答,已经做了决定,“按吧。”
方眠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忽然一凉,他的裤子被袁醒拽了下去。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来不及拉回自己的裤子了。上辈子在大澡堂子里搓澡,大家都是不穿衣服的,按按腿也应该……没什么不正常吧。
方眠这么想着,豚部覆上一双带着茧的粗糙手掌。他觉得自己的豚变成了两坨面团,在袁醒手里揉来揉去。豚下是大腿,再然后是小腿、脚踝、脚背、脚尖,袁醒面面俱到,雨露均沾。他这般俊美的一个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手上却格外有劲儿,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方眠通体舒泰,舒服得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不知道按了多久,袁醒给他盖上被子,说:“好了,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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