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门把手想要转动,再一次被舒柏沉攥住手腕。
 “你光着脚,还穿着浴袍。”
 戚晚星垂眸看着门把手,只说:
 “我有手机,我会叫车。”
 舒柏沉说:
 “不安全。”
 戚晚星扯了扯嘴角:
 “我是男人。”
 舒柏沉的唇角下压,是生气的弧度。
 可戚晚星现在顾不上了,他只想躲起来,一个人待着。
 舒柏沉仿佛洞悉了戚晚星的想法,说:
 “我去辛辣给你拿衣服,你自己待在这里。”
 这回戚晚星松开了门把手。
 舒柏沉在他面前出门离开,门被轻轻关上,门锁发出“咔哒”的轻响。
 戚晚星仍旧低着头,过了许久,他缓缓蹲下,抱着自己呢喃:
 “你就是苏眠夏呀,为什么否认呢?”
 是想完全抛弃苏眠夏的身份,苏眠夏的过去,重新开始吗?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来?
 还是……只想抛弃他?
 舒柏沉很快回来,他进门后发现戚晚星一直蹲在门口等待。
 看到蹲在门口的戚晚星时,舒柏沉的心脏骤然紧缩,只觉得心疼。
 戚晚星什么都没说,接过衣服去浴室换上,又把湿透的鱼尾服装进袋子里拎着,沉默走出房间。
 舒柏沉这次没有阻止,目送戚晚星离开。
 戚晚星走出酒店大门,发现门口已经等着一辆出租车,司机站在外面,看到他立刻挥了挥手。
 戚晚星一愣,他知道这是舒柏沉帮他叫的车。
 他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上车报了地址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像耗空电量的人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租车停在楼下,戚晚星游魂般下车。
 此时已是半夜,四周静悄悄的,一栋楼几乎没有窗户是亮着的。
 黑洞洞的楼道口像能够吞噬人的怪物。
 戚晚星走进楼栋,刚踏进去一步,头顶的声控灯就亮了,突然的光亮让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
 声控灯前几天就修好了,戚晚星突然想起。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这才一步步往楼上走。
 每走上一个楼层,这一层的声控灯就会亮起,而身后的声控灯又会熄灭。
 戚晚星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走上六楼,回头看着身后的路。
 身后的灯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打开门,突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从这里能看到楼下的灯光从两层交叉的台阶边缘露出来,楼下的声控灯又亮了,有人上来。
 他站在门口,直到楼下的声控灯再次熄灭,也没人走上来。
 楼道里静悄悄的,好像那一刻的灯亮只是偶然。
 戚晚星皱眉,他关门进屋,也不开灯,快步走到窗边。
 这附近没什么路灯,楼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拿出手机点开舒柏沉的微信,给舒柏沉打视频通话。
 楼下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戚晚星的视频请求被舒柏沉挂断了。
 戚晚星不死心,又点了视频通话过去。
 他趴在窗边,看到楼下突然亮起一小片光。
 有人站在他楼下拿出手机,那一点光亮在漆黑的夜色里分外显眼。
 是舒柏沉。
 他明明不承认自己是苏眠夏,又要悄悄送他回家。
 视频请求再次被挂断。
 戚晚星没再打回去,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黑暗,心脏一阵鼓动。
 舒柏沉……不,苏眠夏,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夜之后,戚晚星没再像之前那样日日联系舒柏沉,连每天的早安和晚安都没有发。
 倒是宋可从诺尔那里加上了他的微信,因为助兴糖的事情跟他道歉。
 戚晚星发现宋可和校论坛里说的不太一样,他的确很爱玩,但人并不坏。
 他意外和宋可联系多了起来,宋可问了几次关于那夜在酒店的事,戚晚星避而不谈,宋可也就不了。
 戚晚星又去后楼找了几次大橘猫,次次都失望而归。
 周末,他回到了溪河县。
 回去之前,他跟母亲李晓莲发微信说过,李晓莲并没有回复。
 戚晚星习惯了李晓莲的冷漠,从小到大,李晓莲都是如此。
 小时候,戚晚星也曾羡慕其他的小孩子上学、放学都有父母接送,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独自上下学。
 他很听话,也很懂事,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阴天就带雨伞,不用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下雨天只能等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父母来接。
 一开始戚晚星很自豪,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和其他需要父母照顾的小豆丁不一样。
 可渐渐地戚晚星开始羡慕其他的小孩子。
 下雨天,他独自撑着伞走在路上,身边偶尔路过被父母或抱或背的小孩子,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戚晚星想,李晓莲什么时候能抱抱他,或者背背他也好。
 至于戚海门……他不敢想。
 戚海门的残暴和虐打早早断送了戚晚星对他在父爱上的渴求。
 因为太羡慕,戚晚星开始故意在阴天“忘记”带伞。
 放学后,他学着其他小孩子一样等在校门口,踮着脚尖眼巴巴地往外看,他期待着每一把雨伞遮挡下的身影,多希望某一把雨伞停在他面前,抬起伞面,露出他妈妈的脸。
 妈妈会不会抱着他回家?或者背着他也可以,他不挑的。
 戚晚星又想,他不用抱着或者背着,他只要能够和妈妈走在同一把雨伞下就好,要是……要是能再牵着妈妈的手就更好了。
 他等了又等,等到所有小孩子都走光了,也没等到李晓莲。
 小小的戚晚星淋着雨,自己走回了家。
 家里是永远都醉醺醺的戚海门,和忙着做饭、做家务的李晓莲。
 戚晚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李晓莲面前,李晓莲手里拿着需要洗的脏衣服,随手拨开挡路的戚晚星。
 “别挡路,没看到我在忙吗?”
 小戚晚星低头站在那里,看着身上流淌下来的水在脚下聚成一滩小水洼。
 李晓莲将衣服扔进大水盆里,转头看到戚晚星脚下的水洼,走过来伸手戳戚晚星的脑袋训斥:
 “你看看你!你把地板弄脏了!你知不知道我收拾屋子有多累?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戚晚星!你去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戚晚星的脑门被戳得通红一片,很疼,可他固执地没动,还站在那里。
 他想问李晓莲,下雨了,为什么不来接他放学。
 又想问李晓莲,有没有看到他淋湿了。
 可他嘴巴紧闭着,像被黏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李晓莲有没有关心他一句?
 戚晚星拎着一个大袋子站在自家门口,有些记不清那时候的事了,也不太想记得。
 袋子里什么都有,治疗心脏的药、维生素、保健品,乱七八糟塞满一整个袋子。
 他抬手要敲门,门却被打开了。
 李晓莲站在门后,她好像一直等在这里,听到动静就赶紧开门,门一开,一股饭菜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李晓莲面色很冷,嘴角扯了扯,也没扯出个笑容。
 戚晚星已经挂起了微笑:
 “妈。”
 “嗯,回来了?”李晓莲点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
 戚晚星换鞋进屋,他把大袋子放到桌子上,李晓莲看到,立刻开始念叨:
 “买这些做什么,浪费钱的东西,以后不要买了,你能不能听我的话,说了多少次别买了,你每次回来都买……”
 戚晚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坐在桌边,垂眸看着充满划痕却擦得十分干净的桌子。
 这是他住了18年的家,他熟悉这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老房子,小区的环境也不好,连物业都没有,房子里采光不好,处处显得阴暗又逼仄。
 李晓莲兀自说了一会儿,见戚晚星一直沉默,也闭了嘴。
 以前有段时间戚晚星总是和李晓莲吵架,可随着他年纪增长,他面对李晓莲越来越沉默。
 母子之间没什么话说,只有沉默。
 李晓莲走进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红烧肉、糖醋排骨、酸菜鱼……目之所及全是肉菜。
 戚晚星看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
 “不用做这些……”
 李晓莲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到戚晚星面前,也没落座,仍站在戚晚星旁边,显得有些局促:
 “妈跟手机上的视频学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李晓莲不是不会做饭,她做了半辈子饭菜,她只是没机会做这些肉菜。
 因为买不起。
 是戚晚星上大学后,他家情况才好了一点,但也就一点。
 李晓莲如今四十出头,仍旧在厂里工作,工资不高,但戚晚星自己交学费、挣生活费,所以李晓莲现在的生活本可以宽松一些。
 但她习惯节俭,工资大多数攒着,戚晚星提过,却改变不了李晓莲。
 在李晓莲的注视下,戚晚星夹起一口菜吃掉,说:
 “好吃。”
 李晓莲这才坐在戚晚星对面,也不怎么吃饭,就是看着戚晚星。
 直到戚晚星吃完放下筷子,李晓莲才开口:
 “晚星,清明节你没回来……明天跟我去你爸的墓上看看。”
 戚晚星唇边的笑消失了,他起身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李晓莲也跟了过来。
 她早年过于劳累,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看着比原本年龄要苍老许多。
 “晚星!你听妈的话,就跟我去看看,不然你总不回来给你爸扫墓,邻居会怎么说,镇上的人会怎么说……”
 “哗啦。”
 戚晚星把碗重重放进洗碗池,声音有点大。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李晓莲,说:
 “妈,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李晓莲皱眉,眉心的纹路很深,她不赞同地说:
 “咱们生活在这里,肯定要在乎别人的说法,不过是给你爸扫个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戚晚星想说他不承认那是他爸,他想辩解,想跟李晓莲争执,可最后只是说:
 “妈,我出去买点水果,碗放在那里,等我回来再洗,你别洗。”
 他几乎是逃出家门的。
 外面的空气让戚晚星觉得好受一些,他深吸几口气,胸口的窒息感才消退。
 他突然有点后悔这个周末回家了,他好像每次回来都会觉得窒息。
 戚晚星慢吞吞地走向最近的水果店,这是一家老店,从戚晚星小时候起就在这里。
 水果店老板跟他母亲李晓莲差不多大,是有点嘴碎的女人,戚晚星很熟悉。
 看到戚晚星,女人招呼道:
 “呦,大学生回来啦!”
 戚晚星点点头,拿起袋子挑水果。
 女人坐在收银台后嗑瓜子,看着戚晚星,一边吧唧嘴一边说:
 “你今年没去给你爸扫墓啊?”
 戚晚星没说话。
 女人没在意,自顾自地说:
 “我看你妈年年都去呢,每年都带不少贡品,对你爸可真好。”
 戚晚星装了几袋水果,走到女人面前放下,还是没说话。
 女人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
 “你爸那么揍……那么对你妈,你妈都这么深情,我们这些人都夸你妈呢。”
 她扔下瓜子,快速称完水果,递给戚晚星,说:
 “185,买这么多好水果,大学生挣钱了吧?”
 戚晚星没接,他低头盯着女人的眼睛,冷冷地说:
 “我不要了。”
 “啥?”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戚晚星一指水果:
 “这些我都不要了。”
 说罢,他已经转身走出了水果店。
 身后的店门关上,走出几步后,仍能听到水果店里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所有认识他们家,或只是听说过他们家的人,都觉得李晓莲深情。
 一个总是被丈夫殴打的女人,却依旧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连丈夫死后都不变心,年年扫墓。
 戚晚星觉得可笑。
 李晓莲偏要在戚海门死后,维持着这样虚伪的名声。
 明明他和李晓莲都恨透了戚海门,恨得心肝剧痛,恨得牙根泛痒,恨不得亲手杀了戚海门。
 可惜戚海门短命,自己先死了。
 戚晚星不懂,他想,他永远也不会懂李晓莲。
 舒柏沉:主打一个死鸭子嘴硬。
 小天使们,之后的更新也是每晚这个时候左右~么么哒~
 戚晚星从水果店出来,一时不想回家,便在外面漫无目的地乱转。
 这种不想回家的感觉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家都无法给他温暖的感觉,家对他来说不是避风的港湾,也不是充满安全感的依靠,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充斥着疼痛、委屈、无助和无穷无尽的绝望。
 戚晚星走远了一些,干脆去了小区外面的水果店。
 外面有一片小小的商业区,虽然不繁荣,但足以满足周遭住户的日常生活需求。
 街道靠里面就有一个家水果店,比小区里的那家大一点,但卖的水果品种都差不多。
 水果店旁是一家药店,店面破旧,开了很多年,老板是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头,老伴去世多年,没儿没女,平日里就来看着小药店,没客人时就坐在门口拿着一杆老旧的烟枪抽烟,是个知名的老烟民。
 戚晚星走过来的时候,小老头就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怀里抱着他那杆老烟枪,眯着眼睛打盹儿。
 听到脚步声,小老头抬了抬眼。
 戚晚星先打招呼:
 “赵爷爷。”
 他对赵爷爷的印象很好,以前他家没钱又急需买药时,李晓莲总来这里赊账。
 赵老头稍微坐直身体,说话前先把老烟枪凑到嘴边嘬了一口,却没吐出烟雾来。
 他冲戚晚星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哦,是你啊,回来了。”
 赵老头脾气古怪,对谁都这个样子,戚晚星见怪不怪。
 他想了想,去水果店买好水果出来,递给赵老头一袋。
 赵老头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小马扎旁边,说:
 “放那吧。”
 戚晚星放下水果,问道:
 “赵爷爷,我想问问我妈的事。”
 赵老头道:
 “你妈能有什么事。”
 戚晚星说:
 “我想问问我妈最近买什么药?身体有没有别的毛病?她一直来您这里买药,您最清楚了。”
 赵老头用烟枪挑开一旁的袋子,从里面抓了个苹果,随手抹了抹就咬了一口,这才说:
 “还是老样子,你妈心脏不好,速效救心丸必须常备着。”
 这点戚晚星知道,他犹豫片刻,又问:
 “我妈……最近有没有来买安眠药?”
 戚晚星的父亲戚海门恰好就是在清明节去世的,他常年酗酒,最终因为喝酒中风导致脑溢血,半夜没人发现,他自己也没动静,直接睡死了。
 自戚海门死后,每年清明节这段时间,李晓莲都会来买安眠药。
 别人问起,她就会说她本来就有点失眠的小毛病,老公去世后更是想念,实在睡不着,只能靠安眠药助眠。
 这件事放在任何一对普通夫妻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感动,可唯独不该出现在李晓莲身上。
 赵老头几口就啃完一个苹果,他抹了抹嘴巴,说道:
 “买,年年都买。”
 戚晚星面色一白,点点头,跟赵老头道别,拎着水果回家。
 厨房里的碗已经被李晓莲洗完了,戚晚星把水果放在桌上,李晓莲看到,嘴巴一张就要数落,没等她说话戚晚星已经从她身旁走过,走进小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李晓莲闭上嘴,脸色有些黯然。
 她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大半袋都是黑乎乎的山竹,山竹顶部翠绿的叶子嫩嫩的,一看就很新鲜。
 李晓莲爱吃山竹,可山竹太贵了,她从来不舍得买。
 小房间里静悄悄的,戚晚星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晓莲叹了口气,坐在桌边,拿出山竹一颗一颗地剥,剥完整个塞进嘴里,有些狼吞虎咽。
 她粗糙的手指沾满山竹皮子里红色的汁,嘴巴里全是山竹的清甜。
 “真好吃。”李晓莲轻声说,随后又笑了。
 她把一颗刚剥好的山竹塞进嘴里,含糊地说:
 “谢谢儿子。”
 她说的声音太小了,小房间里的戚晚星又怎么会听到。
 戚晚星窝在小房间里,明明是周末特意回家来看李晓莲,却因母子间无法正常沟通,只能早早躺在床上睡觉。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噩梦连连,明明梦里没有妖精、没有鬼怪,甚至称不上黑暗,他还是怕得瑟瑟发抖。
 梦里的戚海门变得特别高大,他拎着酒瓶子,不是在揍戚晚星,就是把母子两个人一起揍,母子俩像苍茫大海上孤独又绝望的小船,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翻船。
 戚晚星在噩梦里呼吸不畅,过度的恐惧让他呼吸抽噎,从睡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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