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美艳的女子从冥想回忆中回神，见呼延策逆风站立，脸上是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欣慰地说道：“将军果然还是将军。”
呼延策没说话，看着面前凹陷下去的人形雪坑，这里曾经躺了一个人，后来他消散了，天地之间再无迹可寻。
这是丁宁第一次在空中飞行。小老虎没有手掌五指，根本不能稳稳抓住自己的毛发，李策便将他叼在嘴里，一路疾行向西南方。
夹着自己身体的力道隐隐有放松的趋势，丁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山河白云，觉得自己四只爪掌都沁出冷汗，虚软无力。“嗷。”
“我还有力气。”李策说。丁宁放心下来，和一群飞鸟擦肩而过，对方行进的方向略作调整，带着他往下方飞去。
这是一处极为茂盛的森林，李策缓了一阵，带着他穿过林间，再走几十米，面前豁然开阔，是一座极大的山泉。
山泉就在半山腰，像一面镜子横嵌在山体里，远处是一条极细平缓的瀑布从高处流下，周围鸟语花香，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花错落有序地绽开，让小老虎大开眼界。
直到李策走到泉边，丁宁一窥山泉全貌，站在岸边往下极观望，深处的落叶枯枝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清晰可见。最重要的是，山泉正中心上方浮着一颗篮球大的珠子，缓慢地旋转着，将四周的灵气都聚集到它周围，输送到泉水中。
李策动作平缓地慢慢伏低身子，让丁宁从他背上滑下来，看到小老虎磕磕绊绊地想伸爪子去碰那泉水，伸出爪虚虚拦了一下，用脑袋把小老虎轻轻拱开，“这水很冷，你暂时不要下去。”说完便仰天长啸一声。
不多时，那湖面上似乎还有雾气冒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丁宁的精神正虚弱着，只是在野外担心蛇虫鼠蚁近身，不敢随地趴伏休息，看到李策靠着一块大石头趴下，踉踉跄跄一路小跑过去凑到对方身边。
李策发现自己只顾着和灵兽借灵泉，忽略了小老虎的情况，满怀歉意地让他靠在自己腹部绒毛最多最软的地方，看到那条比小老虎还长的锁链，目光一凝，伸出利爪以迅雷势往锁链上一划。
手指粗的铁链沿着丁宁颈项滑下，断口整理，露出小老虎颈项上被刮得乱七八糟的毛发来。
那处毛有些虬结，李策把小老虎捞过来仔细检查，发现这乱毛整整一圈，将小老虎的颈项围住，下边是模样可怖的皮肉，即使对方喝了他的血，伤口能自己痊愈，但这种在痊愈过程中造成的伤害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
“怎么弄的？”
大老虎鼻息喷在自己颈项上，带起瘙痒感，丁宁刻意忽略那股不自然的感觉，躺在对方爪子上拨弄旁边的青草，三言两语揭过这道伤的来历，“我不想跟那个人待在一起，要变大离开，这铁链就勒进我脖子肉里，虽然只有几秒钟，但是很疼……”
“你还知道疼！要是没有我的血，这东西能把你的肉直接掐断，你在变大的瞬间就身首异处了！”李策知道丁宁从来都是有事说事，没夸大成分，也因此能想象当时对方的处境是如何危险。“下次不许这样。”
丁宁翻过身又往大猫脖子那凑近一些，蹬鼻子上脸地埋进对方柔软的腹毛里，“但是我怕。”短短软软的四个字，一下子就把大猫的火气压灭大半。
“所有人都不在，那个人的模样还和你那么像。”丁宁说这句话真不是在骗人，前世的事情给他造成很深的阴影，他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
“怕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李策回头亲亲小老虎粉色的鼻头，语气听不出半点强硬，“他要利用你把我逼出来，你这样是顺了他的心意。”
“李策知道我被抓走了吗？”小老虎闷闷地问。
“知道，但是我当时重伤，根本没办法联系你。”当时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悬赏通缉，踏错一步那些除祟师和妖魔鬼怪就像蝗虫一样蜂拥过来了。“对不起，是我的错。”面前的灵泉水温已经升高到舒适的温度，李策叼起丁宁放进水里一处较浅的石头上，自己也下去靠在旁边，给对方充当靠枕，让对方在睡梦中也维持着泡水持续吸收灵气的状态。
“我还能变成人吗？”充足纯净的灵气犹如清流甘泉，慢慢滋润灵元枯竭的身体，难受的状态缓和不少，丁宁的眼皮已经很重了，却还是打起精神担忧地问。李策回应：“当然能，你睡一觉，醒过来就会变好很多。”
丁宁在梦里就笑了，小嘴角翘得老高，梦呓一般低声说：“其实之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能听得到。”
哪些？李策疑惑，在看到小老虎得意的笑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对方的精神实在不太好，他揣着糊涂装明白，歪头碰碰对方小脑袋瓜，“睡觉。”
丁宁听话地闭眼，安心睡过去。
第159章 化形
一觉好梦，半点梦境都没有，醒过来时自己还泡在灵泉里，虎形的李策也靠在一边睡觉，呼吸极轻。是怕打扰到他吗？丁宁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起码不再头晕目眩，脖子上那一圈模样丑陋的疤痕也淡了一些，虽然依旧显眼。
他站起来绕到大猫面前去看对方的情况，果然对方也在睡觉，感受到水波荡漾，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才说：“可以自己去看看，这山上很安全。”
丁宁点头，他现在有了力气，计划找点东西填饱自己瘪瘪的肚子。
他在陌生的环境不敢离开李策太远，听对方说这里很安全，也只是沿着泉水周围转了一圈。变成虎形之后已经能轻易感应到天地灵气，这处风水宝地所有的灵气都源自于那处泉水，清冽干净，放在现代很是难得，怪不得李策会选择这里养伤。
脚下的落叶厚实绵软，基本没什么带刺的植物，丁宁之前走得小心，确认没事之后步子渐渐放开，速度又快上许多。
泉水被山壁围了三分之一，他走到尽头，看到山壁，慢慢返回，便在一处树丛间看到一丛极小的野果。
这种果子他认得，酸酸甜甜开胃解腻，小虎崽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厉害，急切地上前咬住长在外边的野果，兽形的牙齿不适合咬果子，他怕把果核给咬烂了泛苦，小心挑着果子吃，直到把外边的野果吃完，还觉得肚子饿，他想起李策，围着矮树转了一圈，到附近寻找这种野果。
没想到这满山野果不是被其他动物祸祸得狼狈，就是已经太过成熟腐烂了，丁宁走了一圈，认命地回来伸头挤进茂密的树丛，咬住那些枝叶往下扯。
再怎么尖利的牙齿，咬上口感并不好的树枝都会很吃力，丁宁肚子饿极了，又怕李策也饿着肚子，顾不上形象扑上去压住那根可怜的小树，伸长脖子把上边的树枝用牙齿磨断。
虎形没有手，就是这点不方便。
等他累得气喘如牛，一阵暖和的妖风突然呼在他身上，让他瞬间炸起毛发，往后看去。
李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身后，低下头打量他的举动，“你在干什么？”老远就看到对方在咬树，是磨牙吗？
“我怕你饿着，给你带点吃的回去。”丁宁在说话的当儿并没有松开嘴里的树枝，他察觉嘴里的树枝已经断掉一半，胜利就在眼前。
“你咬不动，可以叫我过来。”小虎崽许久没化形，还不会使用牙齿，再说了他们是神兽，没有神兽去咬木头的道理。
李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时间尚早，他只是灵元消耗太大，却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这次不会像丁宁之前和阿鉴那样，受那等流亡的苦，“我们出去吃东西。”
“不行！”小虎崽斩钉截铁地拒绝，很有气势，头也不回，“你身体没好，不能那么嚣张，要低调。”树枝怎么这么难咬？他一爪子按住有枝叶的那一端，咬得嘴皮都翻出来。
“别咬了，我带你出去。”李策化成人形，把丁宁从树丛间解救出来，“想吃什么？”
“真的能出去？”小虎崽眯起眼睛，再三确定。
“能。他已经被我彻底杀死了，短时间内活动不便。”不然他也不受那么重的伤，要知道心魔这种东西极难除掉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策说：“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那你之前还说没事会回来看我。”小老虎天蓝色的眼里蓄满泪花，“结果还不是没回来。”
得，这是记仇上了。李策拍拍小老虎的屁股，“你到底吃不吃？”
“吃。”丁宁吸鼻涕，被对方抽出纸巾盖在鼻子上。“那我们就去吃。”李策让丁宁变成人形，不然就只能用术法让对方隐身了。
面前丁宁努力憋气，想象自己变成人形的样子，一阵青烟过去，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被抬着胳肢窝出现在眼前。
那是小时候的丁宁，乍然看到对方这幅模样，李策内心一惊，兀自激动，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带出去很大概率会被误会。
“我再试试。”在对象面前出糗，丁宁有点不甘心，再次努力一把，在心里想象自己人形的模样，感觉自己身体渐渐变化，再睁眼，就看到面前李策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怎么了？”丁宁觉得有点不妙。李策把人抱到泉水边，借着那明镜似的水面，丁宁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虎头接在小孩子的身体上。
他被自己的模样吓得狠狠打了个寒颤。“我怎么变不回来了？！”他摸摸自己的虎脸，“我到底要怎么做！”
“冷静一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模样就行了。”李策有耐心地教导对方化形。丁宁再次尝试，等再次睁眼，李策脸上的笑容更欠揍了。
原因无他，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不同的是头上长出一双兽耳，身后还留着一条尾巴。
“我不去了！我变不回去了，我不想出去！”小虎崽闹别扭，委屈到不行。
李策放下丁宁，把手轻轻按在对方脑袋上，随着一股暖流透过天灵传递到全身，丁宁发现自己四肢暖融融的，肉眼可见地变长，等到眼前的白雾散去，终于变回青年的模样。“李策，你之后要好好教我化形，不然我总是半懂不懂。”丁宁的视野重新拔高，十分欣慰，连带着自己现在正一丝不挂的情况都给忽视了。
等他从指缝间看到自己的小腿，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情况。“为什么我化形没有衣服？”感觉到对方别有深意的视线，他有些扭捏地侧过身问。
“先穿我的吧。”李策无视这个问题，从自己手上的戒指里拿出衣服递给丁宁。
丁宁的扭捏没持续多久，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在山洞里有一顿没一顿的熬了许久，他的胃已经很不舒服，化形奔跑又消耗能量，能站到现在都亏长久以来的锻炼。李策自然也发现丁宁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二两肉又消失不见，瘦得锁骨立体感十足，能看到成排的肋骨，肚子还有些瘪进去，顿时歉疚万分。
得快点把人重新养好。
第160章 百兽之王的亚子
穿好那大号的白衬衣，丁宁尝试裤子，长出一大截，李策很干脆地剪掉裤腿给他弄了个短裤。丁宁对比走近的李策身高，有些吃惊，“我好像高了一点儿。”他之前有一米七出头，李策将近一米九出头，两人站在一起，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而现在他已经高到对方下巴，虽然还是比不过李策，至少拔高五到十厘米左右。
“觉醒了总会有点好处。”李策拿出拖鞋给人穿上，化成虎形把自己的后背贡献出来，“走吧。”丁宁乐滋滋地趴在上边抱住对方脖子。
大猫背人风驰下山，一路平稳快速，走过景区的未开发的地界，就到所谓的热门景点“天门”旁边。这景点在郊外，离城里还有一段距离，附近有个小镇，对付吃一些足够。
两人走过街道，最先映入丁宁眼帘的是旁边烧卤店里高高挂起的猪蹄烧鸭。肥大的烧鸭表皮红亮饱满，看起来口感酥脆，只一眼，丁宁立刻感到一股馋劲涌上喉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在那看起来油亮酥脆的烧鸭皮上来一口。
他忍着嘴里奔涌的口水，看向旁边神色自如，对一溜食品店视而不见的李策，对方回以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好歹有点追求，吃点好的。”
“我吃这些不要紧吗，不是会有浊气吗？”丁宁想起李策的体质，担心地问，李策正是因为忍不住兽性，喜食肉积累了许多浊气，那他之前吃了极多的肉食，体内的浊气会爆发吗？
“我在吸收你体内的灵元时，也会顺带吸收掉那些浊气，要保持你体内灵元的纯澈，这是必须的。”这样对方才能无所顾忌地享用那些美味的食物。
同时负担两者造成的浊气，尤其丁宁浑然不觉，有时候还会大吃大喝，在这种情况下，浊气和灵气的摄入不能平衡，很容易会失控。这是他在决定吸收对方灵元时就考虑过的后果，有舍就有得，这世上从来没有能两全其美的事情，想要力量，又不想负担这么做带来的后果，他不是那种三岁小孩。
进入朝堂化身将领征战沙场为帝王巩固龙气，让丁宁陪在帝王身侧吸收龙气转化成灵元为自己所摄取，自己也会为对方积攒功德，希望对方能早日化形，他已经做好承担两人份浊气暴冲的准备，唯一料想不到的就是自己会被血煞之气影响，生出心魔。
原来自己对于李策而言，并不是一个猎物或者汲取力量的工具，丁宁的心被暖得都快化掉了。他拉住李策，制止对方走近前边的小吃街，“我们买点水果就回去吧。”
“……”李策伸手摸摸丁宁的小脑袋，“适当吃一点是没关系的，不然我之前也不会请你吃那么多东西。”
“可是你的身体……”丁宁还是不愿意让对方难受，现在他就只有李策一个人了，他不希望对方有什么不测，“浊气会暴冲。”
李策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说：“你看，像我这么心志坚定的人，都会忍不住出去吃火锅，你觉得你能忍得住吗？”
“我能……吧……起码吃少一点儿。”丁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对方化解浊气带来的难受感，就算不能忍也要忍下去。“你别逗我，你一逗我我就想吃东西，你别逗我了。”
“那我自己去吃。”李策说。
丁宁狠狠一跺脚，“你怎么可以这样！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吗？”
“听着丁宁，不吃东西，你会感觉饥饿，会影响你的心情，甚至修行的效率。”李策说：“我活了那么久，就算吞噬再多的灵元灵气，学会了辟谷，肉食对于我而言依旧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像人类所说的进化，我们费尽心思爬上食物链的至高点，不是为了吃素的，在吃的方面，顺应本性自然，反而更好。”
丁宁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番言论，那些只是针对人而言，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事情，再想敞怀大吃也难，皱起眉头：“那……”
“之前是你的力量太过弱小，吸收的龙气灵气不够，现在你长大了，如果进行修行，在净化浊气方面帮助很大。”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教我？”丁宁没想到事情是有转机的，拉着李策袖子问，“如果教我，慕容宁他、他就不会死，呼延将军也不会……”他说出口时就已经后悔了，当年他开蒙极晚，一些稍微复杂的字都记不住，李策又常年在外征战，怎么会有时间亲自教导他修行。而他以这为借口将事情的因果全推到对方身上，未免太没担当。
“抱歉……”丁宁松开对方的袖子，“当年的事，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看到自己同伴垂着眼皮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策无奈地摸摸对方脑袋，“是我的错，我总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些……你能化形，我很高兴。”
丁宁知道李策并没有说谎，梦境里，他化形成功时对方眼里的喜悦分明到快要溢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比满天霓虹霞光还要灿烂，里边的寂寥一扫而空，像个纯真的少年一样高兴。
那天李策抱着他走来走去，就连睡觉也要在一起，丁宁不想吐槽那副模样更像喜得贵子的新手奶爸，他知道对方只是太过高兴激动。不喜看书的大猫甚至泡在书房里许久，许多诗词歌赋的书卷都被翻了一遍又一遍，就为了给小老虎找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乐宁这个字太过普通了，怎么也该是华丽威严一点。”大猫为自己在祥瑞面前一时嘴快后悔不已，被呼延策与慕容宁双双按住，说这两个字极好，别看那些狗屁东西，别想什么霸气华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