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习惯被圈养，等不到救助的小虎崽靠在山壁上，看对方指挥手下将手中的食物居然是肖想很久的炸鸡，难以置信地在软垫上来回走动，看样子很是兴奋期待。
“化成人形才能吃。”李策说。
丁宁自然是抵死不从，趴在软垫里自闭，直到听见对方把炸鸡的脆皮咬得咔吱响，动动耳朵，委屈地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瞳。
“变成人抓着吃方便一点，不用洗澡。”李策说。
臭李策说得有道理。丁宁一遍遍提醒自己不是因为想吃炸鸡才变成人的，他是不想弄脏自己的皮毛又被扔到温泉里涮一遍。
全身上下只有那件长款棉衣，丁宁有些别扭地走近对方，抓起一根炸鸡退到旁边啃。
“要不要坐下来？”李策拍拍软垫。
嘴里的鸡肉软嫩多汁，让丁宁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不顾李策和说话，站在一边努力将一大块炸鸡全塞进嘴巴里，两边脸颊肉鼓鼓的，比起老虎，更像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李策坐在一边看他要继续抓炸鸡，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你就这么吃了？”
“……”丁宁狐疑地看着他，抿紧油乎乎的嘴唇，不知道对方又要怎么刁难自己。
对方的警惕似乎减轻不少，李策心想，果然还是个傻白甜，看来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小孩子么，给个巴掌，再给个糖就老实了。
将丁宁拉进自己怀里，果然对方天蓝色的眼中满是慌乱，双手胡乱推拒，一点章法都没有。
被养得太好在野外可没法子活得太久。李策想。
“你放开我！”丁宁用手臂顶住对方靠近的胸膛，惊惶地大喊。他这是被对方非礼了吗！
猎物好不容易落入圈套，还是只披着一件衣服的人形，李策怎么可能听话照办，忍着对方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叫声，拨开丁宁颈边的头发就要咬下去，一阵剧痛瞬间袭上大脑。
不是耳朵疼，而是腹部……
他反应极快地把丁宁掀开，对方非但没有立刻跑远，双手攥紧极长的铁链主动扑上来，要勒住他脖子，李策偏过身子躲开，没想到动作被影响，迟钝不少，被丁宁反客为主，整个人用力压在身上。
后脑敲到坚硬的石块，并没有多痛，反倒饿了好几天病恹恹的人居然还有反抗意识，让李策分外惊异。
这个娇生惯养的小老虎不是应该乖乖地趴在一边吃他投喂的东西，承认他的地位吗？
也就是片刻的愣怔，那条锁链已经勒在他脖子前，锁链交叉，丁宁顺势往后一翻，一脚蹬向对方背心，动作迅疾利索地将李策的脖子紧紧锁住。
“你……”呼吸困难，连说话声都被挤压得沙哑，随着身后的人动作持续加重，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
身处绝境本应该立刻自救，李策却感觉到一股由衷的惊艳和快意从心底里生发，面前的丁宁，已经不是当初摔个跤都会哭哭啼啼的水晶傀儡了。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他早就看不惯对方的单纯软弱，若是丁宁真的像前几世那样无能，像个琉璃花瓶一样，他对方的兴致也持续不了多久。
毕竟生为猛虎，一直是一副弱者姿态，惹人厌烦。
“你居然藏有这个……”李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完整的话。
他的腹部插着着一根两指长一指宽的尖锐骨刺，打磨尖利的骨头裹上水，被冻成极为锋利的武器，来一下就够让人好受，骨刺根部淅淅沥沥滴着淡红色液体，刺入身体时都能感到上边散发出来的寒意。
李策双手捏住颈上的铁链往外扯，丁宁发觉自己无法再抽紧铁链，拧着眉头用尽全力，直到铁链勒进皮肉里也没有松开。
“你做得很好，我开始对你有些改观了。”腹部的伤口有古怪，没有痊愈，反而灼痛难忍，李策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上边的伤口，那股剧痛扩散得极快，刹那间整个小腹就像被剥皮一般疼痛难忍。
李策发出痛苦的闷哼，额间冒出冷汗，松开铁链，改为双手去扯那骨刺，露在外边的骨头像是烧红的铁棍，瞬间将他的手指皮肉灼烧殆尽，连同指骨都散成飞灰！
丁宁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在远离温泉的石缝中再次摸出一支骨刺，用力刺向李策后心！
“还有更好的。”丁宁说。
两支骨刺当然不能对李策造成伤害，上边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填着硫磺粉末的符纹才是关键！
第151章 逃脱失败
伤口处生发出一股不属于自身的气息，摧枯拉朽地侵蚀伤口，将体内纠结的煞气尽数净化清除，李策没办法拔除骨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半身躯被溶解，骨血染红衣服，大片大片的肉块脱落下来。
那是丁宁还和李策搭档时，对方交给他的保命符箓，上边刻着的就是这道符纹，如今被丁宁江湖救急，死马当成活马医，没经过程序的符纹却也发挥了它最大的效用。
“乐！宁！你很好！很好！”身体遭受重创，李策反而笑起来，“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丁宁不说话，加大力道将李策往后拖行几步，把人紧紧扣在一处突起的石柱上，骨刺被压迫着紧紧插进对方后心，两者加持，成功让李策破口大叫，人形不复，一声虎啸震得洞窟地动山摇。
“……”丁宁腮帮子都咬得鼓起来，手掌被铁链磨出鲜血，依旧死死握不放，因为太过吃力，当铁链一松时还往前扑了一段。
巨大的白虎一掌拍碎石柱，将铁链捏碎，血肉虬结的爪子将骨刺拍碎，因为无法碰触背上的凶器，将后背猛地撞往山壁。
颈项上的链子已断，趁着对方拔除骨刺的功夫，丁宁头也不回地往洞口跑。
这山洞离另一侧的断崖足足有五六米，山崖下白雾氤氲，不知道有多深，一般的人绝对无法越过。
他根本也没打算用一般人的方法尝试，化成虎形助跑，有力的双足在洞口边狠狠一蹬，修长优美的身形凌空飞渡，已然越过了大半距离！
这家伙居然可以任意化形了？！李策满身鲜血地从洞口内部追出来，就看到巨虎高高腾空，黑纹白底的皮毛在洞外的天光下流光溢彩，仿佛神迹出现。
“起！”李策招手结印，深渊下猛然弹伸出数十道触手，将丁宁拦腰截住。
白虎瞬间变小，咬住锁链尝试从缝隙中冲出去，爪子还没碰到雪地就被拉住颈项上的锁链拖回洞内。
“你让我很惊喜。”李策将那两根折断的牛骨刺扔在对方眼前，一脚踩在小虎崽后背，将手里的锁链拉紧，丁宁被勒得呼吸困难，颈边的血液沿着伤口淌了一地。
失血过多让丁宁全身发冷眼前昏黑，甩甩尾巴一声不吭。
“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的？”他记得之前有送进来过带骨头的生牛排，当时上边的肋骨有两根被抽出，肉也被破坏过，李策以为对方撕咬牛肉泄愤，不见几根牛骨也没什么，谁能想到居然藏到今天才发作。
丁宁闭起眼睛。
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的呢？
当然是在得知对方能探知他思想的时候。自己的情绪，身体状况都会联结到李策那边，这种不对等的单方面监视实际上很容易让敌人松懈，迷惑对方的眼睛。
是你太蠢了。丁宁在脑海中回复对方，他知道对面的“李策”有手段探知他的想法。
从你被乾坤通宝焚烧到半边身体开始我就起疑了。
他亲自把这玩意儿交给我，没理由会被自己的术法所伤，就算我当时分不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你体内充满了血煞污秽。
“他拜托过我一件事。”丁宁笑出声，喉咙里的鲜血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模糊，“要是有一天他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浊气，让我不要手软。”
他说完这一句就不说了，躺在地上上毫无动静，像一具尸体。
“你能分辨得出我和他吗？”李策问。
能啊，不就看眼睛颜色吗？丁宁在脑海里懒洋洋地回答。
当时就是你，咬掉了我的手臂。
李策一愣，继而扶着额头大笑起来，“你居然能分得出！笑死我了！轮回几世胆子见涨啊！”
丁宁抿紧嘴唇不说话。他的记忆恢复，之前印象深刻的场景自然刻骨铭心，当时靠近自己的李策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根本就是一只凶兽，哪里还有平常别扭温柔的模样。
他当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听到李策的名字就会感觉到惶恐不安，夜不能寐。
当时他一遍遍询问阿鉴，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惹得那两人不高兴，阿鉴摸摸他的脑袋，神色复杂。
人都是要长大的，动物也一样。丁宁想，自己也算见过大场面了，害怕可以，之后还是得站起来反抗甚至反杀，不然就真的没有一点活命的机会了。
当然这次是他判断错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在十八年之后成为一条好汉。
你吃了我吧。丁宁想。
“哈哈哈哈，我喜欢！你不知道你当时的眼神，凌厉明亮，就像一只自信冷血的凶兽，似乎被你盯上的猎物都不能逃过你掌心！这才是神兽该有的姿态！”
彩虹屁就省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我不杀你的确是为了引出李策。”对方感觉到丁宁身体的僵硬，凑近小老虎，低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慕容宁是我杀死的，呼延策向我许愿，造成了这一切，还有那个女人……她以鲜血为代价向我许愿，让慕容宁背负一身骂名去死……”
他每说一个字，丁宁就感觉自己冷上一分，偏偏神志越来越清醒，要把对方的话全部都刻在心底。
“李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被煞气感染的迹象，正因为如此，天官才决议要把你封在深宫里，与他彻底隔开，接由你们之间的联结，让你成为源源不断的灵元供应器，让他吸取你的力量镇压体内的魔性，保持理智，使他不至于被那万千怨灵鬼魂夺去理智变成嗜血的凶兽。”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丁宁有意识前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清楚，这人却能轻易知道这些，与阿鉴说的差不离，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152章 心魔
“我就是李策的一部分，或者是我们相融才是一体。”男人捏着丁宁的下巴，看到他颈项上一圈被勒出筋肉的伤口，恶意地伸手在上边戳了戳。
“呜！”颈部的伤口让他连说话都不敢，大概是体力不足，力量不够，肌肉自行愈合的速度慢到能忽略不计，那一戳，剧痛蔓延全身，让小老虎的身体更加僵硬。
“准确的说，我是他在沙场上沾染的众多血煞死魂形成的心魔，或者说是沉寂在血脉里的凶性兽性，贪婪、冷漠、杀戮、暴食、虚荣……他身上所有的不完美，造就我的存在。或者说我才是最真实的李策，毕竟是老虎不是吗？”
“而你就是压制我的存在，要是他把你直接吃掉，或许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李策宁愿冒险放弃压制我，也要让你化形，现在想来，大概是太寂寞，寂寞到忘记自己的本分。”
丁宁抿紧嘴唇别过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牵扯到脖子上的而肌肉痛得不行，然而他的鼻腔因为鲜血奔涌的关系，呼吸困难，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他早该知道的，李策这么珍视自己，怎么会真的吃掉自己呢……
“更可笑的是……”那人看着丁宁，吐出最后一块巨石，将丁宁心底的期盼彻底摧毁，字字诛心，“当时我一伤你，他立刻就清醒了，若是你当时勇敢一些，留下给他输送灵元，也不至于闹出后边的事情。”
后边什么事情？丁宁闭起眼睛，想到自己离宫时那些为了让自己平安离开，留下阻拦李策的侍卫和宫女。他之后冒死潜回帝都打听，那些人再也没有音讯，就算流亡路过对方家乡打听，家人也不知其死活。
那些人活得得好好的，却因为自己一时胆怯，丧命在烽火之中。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丁宁抬起爪子想捂住耳朵，抬了好几次没抬起来，肩头以下像是失去手臂一般，让他瞬间咬紧牙关不敢再动。
伸手点了小虎崽的麻筋，看到对方噤若寒蝉的模样，那人大笑起来，洞口的污秽仿佛在应和一般，将山体震得“哐哐”作响。
“所以那些人的死李策有责任，你也脱不了干系呐！”
豆大的眼泪溢出眼眶，丁宁心如刀绞，低声痛哭。他很想那些人，很想很想，但是他发现那些人在他的梦境里面容都已经模糊不清，就连最经常在一起的印海烟，那个温柔坚强的女子，他都记不清对方最喜欢的是海棠花还是连翘，他害怕自己会把他们忘记，这是最残忍的折磨。
“以为把我分出来，就能一劳永逸？”
“做梦！最后还不是被我们封在南山古墓里了！早知道这样，乖乖让出身体的控制权不好吗？听我的话屠城不好吗？”
“与其期待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救星，还不如看看眼下要如何讨好我活命。”那个人踢踢丁宁，“趁我对你还有兴趣的时候。”
封？南山古墓？！丁宁想，那是呼延策的坟墓，里边还有慕容宁的衣冠冢。李策是恨极了对方吗？要把这个人封在南山古墓里。
“没错，就是那里，他永远，都出不来了。”重新将锁链融合，那人摸摸丁宁的脖子，上边那圈勒痕，毛皮脱落，露出稀烂的血肉——丁宁会变成巨虎，他脖子上的锁链可不会跟着变大，那一瞬间勒进皮肉造成筋骨损烂，意志不坚定的人还没跳到半空就得痛死过去。
永远不会？丁宁口中的痛哭戛然而止，像是伤心惊惧到极致，连怎么发泄都忘记了。
他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音信，对方真的出事了。
天蓝色的眼眸黯淡下去，就像蒙尘的宝石，失去所有生机活力，彻底放弃最后一点求生欲。
“那个南山古墓困了我千百年，现在轮到他了。”
那一阵得意的笑声渐渐远去，丁宁趴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几乎要从脖子上的断口与身体分成两半，肉体在自行慢慢愈合，但是他已经全都无所谓了。
狗几把李策，之前说好梅子结果就会带着饴糖回来看他，已经骗了他一回，这回说自己会平安无事，又骗人。
不信他了。
一湖斋，陶纱守在店门口，拿着手机心事重重。
已经过了春节的收假时间，小学生都准备开学了，她两个东家却像商量好一样电话不接，威信不回，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十分彻底。
起初只是打电话向两人汇报自己没有偷懒，兢兢业业，等没有回应，便是三天汇报一次营业情况，之后发觉不对，联系川家兄弟，才被川文松告知那两人已经失踪许久。
即使这铺面不用开租金，就这么扔给她不管真的好吗？就不怕她卷款逃跑吗？陶纱每天都在与自己心里的贪念作斗争。
“姐姐，我的书包收拾好了。”陶知拍拍自己崭新的熊猫书包，里边只有一只文具盒，也是熊猫图案，他喜欢熊猫。开学他就是一年级的新生，即使只是普通的城中村民工子弟小学，对他而言已经是很难得的机会。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报名。”陶纱例行拨打李策的电话，已经做好没人接的准备，分心和弟弟说话，停下才发现，手机里表示等待的电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通话接通。
这是一个多月一来，对方的电话第一次接通。
“李、李老板……”陶纱没准备什么措辞，干巴巴的叫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闹不明白是紧张多一些还是激动多一些。
“什么事。”对面安静一阵，首先问出三个字。
熟悉的声音，陶纱像是找到主心骨，觉得自己的肩膀一下子轻松许多，“李老板，丁宁他好久没出现了，我担心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
手机另一边的声音说，“这段时间你做好份内的事就行。”
“明白。”陶纱挂断电话，一颗悬着的心落定。
什么叫气场，什么叫能耐，对方就是有这本事，连语气毫无起伏的叮嘱都能说得让人安心万分。“我们今晚吃顿好的！”陶纱拍拍心口：“可吓死老娘了！”
“姐姐不能说粗口话。”陶知跟在陶纱身后，等姐姐把店门锁上去开小电驴，心想他还是相信李老板的。
第153章 我会后悔一辈子
李策挂断电话，重新坐回泉水里，将手机调回电影，搁在泉边的石头上，供一只巨大的白虎观看。
这年头，很难在内陆的山林间遇到大型野兽出没，更别说他身后那只稳坐泉边，比巨型卡车还要高大，与背上还有一副羽翼的巨大老虎，若是被人发现，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