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丁宁!”他推推对方肩膀。
这人身手弱不说脑子也不好,他明明说过不能把手链拆下来,要是和他搭档,自己会被拖累死。
李策深呼吸,往对方嘴里送气,又给他按压腹腔,连番折腾,等对方吐水,才切切实实松了一口气。
丁宁难受地躺在地上咳嗽,似乎要把肺里的水给咳出来,鼻腔和喉咙都酸痛痉挛,睁眼看到有黑影覆在他身上,下意识用力把对方推开,“挖槽……你大爷是人是鬼?!”
“没死就好,别骂了,省点力气。”李策被推得一屁股坐进泥里,伸手拧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说话有气无力。
丁宁这才确认自己还活着,踉跄爬起来扯住李策衣领,动作大了些,又咳个不停,“你这人差点害惨我,骂你一句都不行?!”
李策理亏,任他揪住领子摇晃,有些难受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夜风吹个不停,脚疼头疼,就连身体也开始疼起来,他想泡个热水睡觉。
“啧,得赶快回去,不然着凉就难办了。”李策听到丁宁气鼓鼓地说。
他感觉到丁宁从他身上站起来,接着鼓捣了一阵,自己就被人搀起来走几步,坐到轮椅上,眼前的景物开始向前退开。
“呃?!”李策猛然直起身子,看到丁宁又敲了一辆单车,用车锁将轮椅扣在车后座上,用力蹬着往学校大门去。
“你是多喜欢偷人自行车?!”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丁宁头也不回地怼,身上旧伤添新伤,头还被砸了一下,能蹬得动单车那是花了十二分力气,对方居然还嫌弃。
“这叫旧物利用!”反正之后那一排排被抛弃的车辆也会被学校卖废铁,与其任这些自行车在荒草蔓生的停车场里被锈蚀,还不如给它们发挥余热的机会。
两人一身脏污,李策出了校门就闹别扭想去市区住酒店,要丁宁叫车接人。
丁宁的手机进水牺牲了,懒得理他,去问前台要了几块生姜和红糖,在前台小姑娘嫌弃又好奇的眼神中推着李策回对方房间。
“我想洗澡。”李策说。
“能自己洗澡吗?”丁宁问。
幸好李策没再提什么要求,眼神有些涣散地点头,直接转着轮椅进浴室。
丁宁担心对方出事,争分夺秒地回到自己房间冲澡。
身上的淤泥腥臭无比,丁宁洗了头发,搓身子时察觉到后劲好像挂着两条柔软的东西,像水藻一样,一扯还挺疼,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天啦噜。
他转身对着镜子查看,登时就被吓得三魂出窍,脑子里空白一片。
两簇漆黑的长发像水蛭一样咬进后颈的血肉里,一扯就带动大片皮肉,整个背部的都被扯动,也不知扎了多深!
丁宁头皮发紧,好像那些头发已经顺着他的血管蔓延全身,他无法停止想象自己身体血管里流着头发的惨状。
在礼貌和活命之间没有丝毫犹豫,丁宁简单冲掉身上的泡沫,披上浴袍用钥匙开了李策房门。
“李策,我有事拜托你。”
“等我洗完。”不知道是不是热水唤醒了对方的神智,李策的声音听着精神了一些。
丁宁后背的疼痒更加强烈,他深呼吸,提醒自己尽量在别惹怒对方。
“要命的事,很急。”
“……你最好真的有事。”李策还在洗头,但他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话音未落,丁宁已经极快地开门挤进这间狭小的浴室。
觉察对方表情不像是要以身相许,李策停下给自己头发搓润发乳,等他解释。
丁宁脸色凝重地背过身蹲在轮椅边,将浴袍松下来,露出自己的后颈。
后背曲线优美,后颈白皙修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两簇极长的头发“长”在后颈上,根部发散出黑色的根须纹路,好像在血肉里生根发芽一般。
那东西太破坏美感,李策别开眼去替他轻轻将浴袍拉上,“你能喝白酒吗?”
“不能,一杯倒。”丁宁以为对方要让自己喝白酒,体内血液酒精含量多,能把这些东西逼出来。
“去买几瓶白酒来,度数越高越好。”
丁宁不敢耽搁,拿上现金,随意套了一件外套去外边柜台。
小宾馆里没有白酒,前台小姐姐指了一条通进村里的路,让去里边找夜宵摊碰碰运气,丁宁折腾半晌,总算给搞回来半箱四十几度的牛栏山二锅头。
白酒这东西他从小到大就没碰过,隔着门问过李策,对方叮嘱他小口喝着等他出去。
现在这里就只有李策懂行,他必须相信对方。
丁宁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拿着玻璃瓶猛灌了一口白酒,被那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口鼻大脑,顿时被辣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就出来了。
胃里被烧得难受,他用手臂撑着脑袋,还记得给自己吹头发。
李策努力转着轮椅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到丁宁萎顿地缩在沙发里摆弄吹风筒。
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加上丁宁喝了酒,居然连对方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你之前也说那些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小儿科。
“我不刺激你,我也不刺激我自己。”丁宁抓着头发,双眼含泪地苦笑,他就一普通人,遇上这样的事,能坐在这里和对方抬杠,也算是颇有胆量了,“现在这儿就你懂行,我不找你找谁啊,你一生气不救人,我做鬼都打不过你。”
“……”看来这人真的给吓怕了,李策拍拍额头。
他转轮椅的时候浴袍的前襟大开,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腹,刀削一般轮廓优美的肩颈锁骨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美得像一幅油画。
更别提对方本来就俊美英气的样貌,忽略对方的不靠谱和抬杠,活脱脱就是一位古代贵介王侯,还是雅致风流的那种。
外貌还真的是能糊弄人。
丁宁还在悲观,看到那人将浴袍穿得如此风骚,想起两人之前的亲密接触,脸色一红。
要是没有后颈的那两个玩意儿,现在这种气氛,那就是你侬我侬滚床单的节奏。
李策这人的皮囊实在是太好,估计不怎么直的看一眼都得弯成蚊香,他怎么说也是钢铁直男,没想到在生死关头和同性玩了几把暧昧,刚才居然也有点心动。
丁宁警告自己是体内酒精作祟,别过头去,尽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羞窘和紧张。
“趴到床上去。”李策说。
对方脸色平静,丁宁觉得自己面对生死大事也该严肃一些,老老实实地照做。
“喝多少酒了?”李策问。
“半瓶,我……怕血液酒精含量不够……多了又会吐出来……”丁宁说话都大舌头了。
李策放下那啤酒瓶大小的牛栏山,靠近丁宁,突然一个手刀把人敲晕。
看着丁宁趴在床上不省人事,李策冷冷地说,“省得吃苦就行。”
拿枕头小心给对方垫着防止胃部不舒服,李策一把将丁宁身上的浴袍扯下,将符纸贴在对方腰眼和后脑双肩,算是封住体内活人的“气脉”让这些头发没法再延伸。
此时丁宁后背上的黑色纹路已经扩散到整片后背,密密麻麻,看起来就让人心慌。
鬼气入体,就算祛除干净丁宁也要生病倒霉一段时间了。
不过之前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人腰挺细皮肤挺白。
李策定定心神,直接抓住那些头发卷在手上,用剩下白酒泼在根部,慢慢用力将之扯出来。
“唔……”显然是痛极,丁宁在半梦半醒中都叫出声来,肩头抽动要翻过身,李策急忙按住他,等了一阵,再继续拔。
随着半米长的头发离体,一边后背的黑纹淡了许多,李策用符纸引火把它烧干净,再去拔另一边,直到下半夜,才把这些搞定。
再三确认没有头发遗留,他看看对方后颈两处冒血的伤口,舔舔嘴唇,“小爷肚子饿,便宜你了。”
健硕颀长的身体覆在丁宁身上,李策低下头,嘴唇覆上那血肉狰狞的伤口,轻轻吸食其中颜色异常的血液和黑气。
强烈的不适感让丁宁双手挣动起来,李策会意,单手轻易就把对方双臂禁锢在床上,一手按着对方脑袋继续进食。
来不及吞咽的鲜血顺着姣好优美的背部曲线流下,被李策舔食干净,那片后背重新恢复白净,他有些痴迷于对方的皮肤触感,又在上边舔了几下。
自从迷上肉类食物之后他很久都没吃过这玩意儿了。虽然饱肚,但是味道实在一般,顿顿吃惯了大鱼大肉,再给他吃压缩饼干他可不干。
要来点什么开胃小菜才行。
想起自己这几天就亲了这人好几次,李策心绪微动,扳过丁宁的脸,照着那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嘴唇亲上去。
吃饱喝足的李策满足地翻身坐起来,身上的四肢慢慢发生变化,原本修长有力的五指居然渐渐变短长出白毛。
高大俊美的男子居然在几息之间变成了一只吊睛白毛黑纹老虎!
只见老虎活动活动自己后爪,趴在床上用头顶着丁宁后背蹭了几下,正要打滚,滚到一半又停下来。
这张床太小,他一只虎都躺满了,更别说现在上边还多了一个人。
凡人滚开。
李策用脑袋把丁宁顶下床,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没良心,又要叼着浴袍把他挪回来,没想到浴袍松脱,丁宁光溜溜地直接砸在地上。
“疼……”晕乎乎的人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个字。
丁宁梦到自己变成一张手抓饼,被人抓起来摊来翻去,胃里翻江倒海,迷迷糊糊地睁眼,便被一张布兜头挡住视线。
把布拽下,丁宁后颈还有些隐约的疼痛,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内裤都撇了一半,几乎是不着寸缕地跌在床下,那块布赫然就是他的浴袍。
他惊得酒醒大半,立刻检查自己还有没有别的不适感。
床上躺得四平八稳的李策见状,问,“你在干什么?”
丁宁没敢说在检查自己还有没有贞洁,摇摇头,尝试着站起来,走了几步,脚步飘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除了后颈,其他地方一切都好。
他系好浴袍看向李策,对方也看他,眼里透着询问,表情居然还有那么一丝茫然和无辜。
这人这会儿居然挺靠谱。
想是这样,丁宁倒还真的不能把救命恩人怎么样,走到柜台边摸摸水壶里的红糖姜茶还热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把另一杯放在李策床头,“我买新水壶烧的,你之前泡冷水太久,记得喝一杯祛寒。”
“谢谢你救我。”
李策等对方关上门,坐起来捧杯喝了一口,觉得丁宁这人还算有良心,也不枉他帮了对方。
很满意,得给小费。
丁宁可不管那人怎么想,他自己又累又困酒劲冲脑天旋地转,背后的伤口又疼,回去直接关门,倒头就睡。
第二天丁宁被催交房费的人吵醒的,收拾东西时发现门里的地板上有一把钥匙,看上边房号,居然是隔壁李策的房间。
自己这里也有一把,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把他的那把也给扔进来了。
丁宁打开隔壁房门,里边已经人去屋空,床上留有一包信封。
丁宁拿起来看,发现是两万块,还有一张名片和一只新手机,摇头咋舌。
血汗钱,得收好。
他出去退房,前台的小姐说李策很早就被人接走,还没退房和拿押金。
李策房里的洗手台要赔几百块,丁宁帮对方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这才离开。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再次迎来白天,丁宁站在太阳下,心态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他讨厌太阳和白天,现在却觉得这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人有活着的感觉。
学校的大门打开,有几辆工程车拉着工人进去,想象那些校领导去到池塘边目瞪口呆的表情,丁宁手里不停翻转着李策的名片,把它塞进钱夹的最深处。
这种事只遇上一次就好,他可没那么硬的命再折腾。
丁宁回家之后小病不断,留在家乡陪伴父母直到完全病愈,才去S市开始找工作。
他的大学不是很好,加上专业冷门,工作实在难找,初来乍到时先找了一份酒吧吧台工作应急,日子倒是还过得去。
只是当第五位男性顾客朝他搭讪的时候,酒吧老板以“不能忍受酒吧里有个男碧池”为理由,结工钱让他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第五位搭讪的男顾客是酒吧老板养的小狼狗。
一声“叮”响打断丁宁的回忆。
网上投出去的简历终于有回音,他喜滋滋地点开,才发现是一份诚招助理的工作,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出入。
丁宁无可奈何,目光落在薪酬那一栏上,下巴都合不拢了。
实习期一个月八千,转正后一个月两万,有五险一金,还有车补房补。
怎么会有这种薪资的岗位找上他,一看就是诈骗。
关电脑。
一个小时之后。
丁宁被贫穷击垮,老老实实度娘这家公司,地址和人事的电话都和官网上的无误,也没发现有什么前科,又做了几手准备,这才安心。
等到面试当天,他精心装扮一番,早早挤地铁去面试。
那家名叫“飞旭”的公司就在商业中心地带一座高端写字楼里。
丁宁站在楼前,仰头看那高耸入云的大楼,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打扮入时的精英,一时有些恍惚。
他定定神,来到写字楼第十八层,前台小姐提醒老板是香港人,很重视风水彩头,别随便动里边的绿植等东西。
丁宁和其他来面试的人到一边的房间里等着,看到里边一堆富贵竹和发财树,暗想这公司还挺讲究。
来面试的男女都有,六个人沉默地坐在一起,丁宁装作不经意地瞟了旁边女生简历一眼,上边写着某知名财经大学,履历光彩。
这一群知识巨人把他衬托得像个侏儒,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诓来当绿叶了。
就在他看别人的简历的时候,自己的也被人看在眼里。
旁边带着黑边眼镜的男人一脸震惊,小心瞄着丁宁,仿佛在确认什么。
不多时面试官进来,顶着那些人探究的目光面试完,丁宁尽完人事,觉得自己没那听天命的必要,一走到楼外肩膀就垮下来。
“兄弟,不要伤心,机会一大把。”身后有人说。
丁宁回头看去,正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对方脸上隐隐有几分傲然,一副手到擒来的模样。
“难说。”
不抱任何希望,但输人不输阵,丁宁还是不咸不淡地回敬两个字。
仿佛印证了咸鱼真的有翻身的一天,去的路上丁宁意外地收到了录用通知。
这他妈可真的是大起大落,丁宁深呼吸几次,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思,原本朝向超市的脚步一转,直接往旁边的商业购物中心走去。
风水轮流转!他要吃最好的犒劳自己!
商业购物中心,李策正在一家号称本市最贵的高级自助餐厅吃晚饭。
与别的顾客不同,他只吃肉食,盘子撤了一遭又一遭,让旁边的服务员目瞪口呆——这人实在是他见过的,食量和外表最不符的顾客。
李策将一只手臂长的大龙虾摆在自己面前,熟练地去壳,露出粉嫩的虾肉,挤上柠檬汁。
“对方还没打钱?”
“没,那香港老板觉得李爷您收费太贵,请别的师父了。”
“那当初说好的定金我可不退。”李策抬眼,看到楼下有个身影颇为眼熟,仔细回忆不起来,又继续说正事,“和那个老板说,别轻信来路不明的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嗨,那是他没眼光,李爷您别生气,就冲您这金字招牌,旁的人想找您都没门路。”
“你少忽悠我。”
“李爷您高见……”
李策扔下手里的虾壳,仍觉得有些气。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这一行坑蒙拐骗和半吊子太多,他收一万才肯干的事情,有人收一千就干,后来他也收一千,有的人却觉得他降价让利这么便宜一看就是诈骗。
关键是有的顾客轻易就被骗子忽悠掉一万块,还觉得他这个一千的不值当。
被食物弭平的心火又冒起,李策扔下手里的食物离开餐厅,之后丁宁兴冲冲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头扎进那家餐厅里。
周一到公司的人事部报到,丁宁看到之前和他打招呼的那个黑边眼镜也在。
“你好,我叫丁宁。”
黑边眼镜瞟了丁宁一眼,等招呼两人的同事走远,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叫田向明。”
人事部的人将工牌发给两人,带着他们到一间办公室,“这位就是你们两人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