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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会搞权谋啊(一林修竹)


鬣犬生性凶残,近处砍杀怕伤及人,于是只得在围栏之内射杀。侍卫们纷纷架起弯弓,开始射出箭弩。第一只鬣犬中箭一倒下,周围的鬣犬皆应激私下逃窜,在围栏周围以头撞栅。
陆放抬脚要离开。
陆屏叫住他:“六皇兄,这些伤了太子妃的狗可都是你养的。”
陆放不以为然:“是啊,怎么了?”
陆屏道:“你不留下来看完再走么?等结束了,我们一道去安仁殿探望太子妃。否则,知道的都说是六殿下事务繁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畏罪不去了呢。”
陆放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又是愕然又是愤怒。
可能是第一次见陆屏说话如此夹枪带棒,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陆屏几眼,接着冷哼一声,依言留下来观看行刑。
陆屏对身边最近的侍卫道:“麻烦给我拿一副弓箭,多谢。”
弓箭到手,陆屏架起弓搭上箭,看着场下满地乱跑的几只剩余的鬣犬,自言自语道:“昨日惊吓太子妃的是哪一只?”
背后的达生猜测道:“既是咬过人的,那必定是最凶的一只。”
闻言,陆屏将箭对准场上跑得最快的一只鬣犬,拉弓,箭射出去后倏地落在了鬣犬后退三寸的地上。那条鬣犬立马调头,龇牙咧嘴朝箭低吼。
见状,陆放嗤笑道:“就是它。最难训的一条,以前本殿还差点被他咬伤过。”
“是么?”那可太好了。陆屏心想。
他再一次搭箭射出,箭依旧落在那只鬣犬后退三寸处,鬣犬更愤怒了,咧着牙齿朝陆屏这边狂叫。
陆放斜睨着他笑道:“你这什么射箭水平?别丢人现眼了,不会我来。”
“别急。”陆屏道。
他从小缺衣短食,身形便比旁人弱了一些,骑马、斗枪之类自是比不过别人,但在射术上却不一定。上次文武校验,要不是他手臂受伤了,他还能在步射上搏一搏名次。
又一箭射出,利箭插入鬣犬的后臀。
鬣犬痛呼一声,朝陆屏这边冲了过来,却被围栏拦住。但没想到的是,它竟然忍着痛将爪子攀上围栏,翻了出来。
达生吓得大呼:“殿下小心!”
陆屏放下弓,转而徒手握着一支箭,大喝:“后退!”
周围的侍卫全部下意识往后撤。陆放也才反应过来,被身边的太监护着往林道里躲。一边是装备齐全的侍卫和弓箭手,一边是孤立无援的两个布衣,两相对峙之下,鬣犬把透着恨意和精光的眼睛对向陆放。
陆屏的心脏陡然狂跳起来。
只见陆放大惊失色地哀嚎一声,边喊边朝林道里逃去,鬣犬的牙撕破了太监的衣角,
陆放大叫:“还不快救我!”
陆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扬声道:“我们奉皇后娘娘的命射杀鬣犬,鬣犬不死,难以复命。放箭!”
“你们疯了!不能放箭!大胆!”陆放惊恐地大喊。
场面一度混乱,身后的侍卫顿时不知如何才好,但最终还是没有搭起弓箭,也没有上前营救。
小太监被绊倒在半路,鬣犬却没有咬他,而是对陆放紧追不舍,陆放边跑边哀嚎:“你们这群人!等我回去让母妃给我做主,把你们都杀了!母妃,母妃救我!”
忽然又脚下一滑,滑下坡去,没了身影,身后的鬣犬也紧追着跳下去。
坡下的树木窸窸窣窣的,遮挡了视线,已经无法知道是什么状况。
“这不行呀,六殿下若是真有什么闪失,我等……”
陆屏朝那声音看过去,见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
陆屏知道他的意思,便故意道:“后宫之主是皇后娘娘,肖贵妃是什么东西,连皇后都敢僭越?”接着他拿起地上的弓,“你们在这里继续处理剩下的狗,我自己去前面看看,出了事我担责。”
没有人愿意担责,只有陆屏和达生。
这是去龙首山的林道,以前陆屏常常走,故而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
他找到陆放滑下去的陡坡,往下一看,鬣犬正在狠命咬着陆放的小腿不放,陆放正在用手里的石块砸鬣犬的脑袋,一边惨叫。
陆屏搭弓放箭,正好射中鬣犬脖颈,鬣犬应声倒下。他不放心,又连续射了两箭,第一箭刺中脖颈,第二箭刺中头颅,都是命门之处,鬣犬彻底没了起伏。
陆放满脸泪痕,大叫:“还不快过来扶我上去!传太医!我的腿没了!”
陆屏示意达生留在原地,自己一步一步走下陡坡,来到陆放面前。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任由鬣犬咬死陆放。
但什么事都不能凭借自己所欲任意妄为,就像皇后和陆景不能处置陆放一样,他也不能杀掉陆放。
想到这里,陆屏微笑道:“陆放,鬣犬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陆放抽着气一愣。
“如果皇嫂腹中的孩子没了,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果皇嫂也没了,那你就是一箭双雕了。”陆屏顿了顿,“与其说你的目的,倒不如说肖贵妃的目的达到了。”
此时没有别人,陆屏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陆放,陆放不禁怒视着他,咬牙切齿道:“算你聪明,我就是故意的。”说着又佯装得意道,“哎呀,本以为这些狗东西多少咬傅妤两口,最好一尸两命,没想到竟然还给她平安生下来了,算她命大。得亏是个女婴,要是男的,你们最好祈祷他能活得过周岁吧。”
说着,他又露出阴险的笑容。那森然的笑和他自己腿上不断涌出的汩汩鲜血一样触目惊心,像一把剑一样反过来直击陆屏。
陆屏冷冷道:“你果真是故意的。”
陆放挑起眉头:“是啊,但那又怎样?你们没有证据,如何定我的罪?”
腿上的鲜血染红了原本干净的布料,他的状况十分狼狈,却似乎已然致胜,扳回了一城。
“很可惜,是没有证据。”陆屏平静地点头,道,“比如我现在要整你,也不会有证据。”
“什么?”陆放一愣。
他还未反应过来,陆屏便抄起手中的弯弓砸了下去。
——————
远山文几:
君游燕地,我滞乡关,两地睽违,无日不神驰左右也。只觉日短,又恐夜长,君无在时,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流尘已赴职,新松未肆业,敬慈还安康,家嫂险孽诞。幸而公主力足日啼,谓小儿常势,称懿文,取茂德之意,寄文华之托,惟愿岁岁康健。待君还归,非周岁礼不出见。
掷书格中,寄与南风,直至西北,望远山安。
留安谨拜。
◇ 第37章 37 我是黑心的木头?
“嗷!”
陆放的面门被硬生生挨了一道弓的痛击,疼得在地上嚎叫,“陆屏,我跟你有什么仇怨?傅家怀的种出没出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陆屏轻哼,抡起弓又砸下去。
“嗷!”
陆放来不及避挡,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陆屏蹲下来看着他道:“还记得去年秋天那场文武校验么?你故意扰我坠马,害我一条手臂受伤。”
陆放像是想起来了,错愕道:“你……你居然记恨到现在?”
他说错了。
陆屏直觉血味冲天,忍着嫌恶道:“你以前对我怎么样,我都可以不在意、不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不代表我好拿捏。你妄图残害皇嗣,害皇嫂早产差点丧命,害皇兄彻夜担心……”
说到这里,他眼神发狠,直接丢掉弓箭,蜷起拳头砸向陆放的眼睛:“你敢动他们两个试试?”
陆放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转而双手护着脸大哭求饶:“不是!刚才我只是故意唬你的,我没有故意放出那些狗!全是那几个奴才不小心让狗跑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陆屏站起来揣了他两脚。
“和我没有关系!别打了!别打了!”
尽管陆放再怎么求饶,陆屏还是觉得不够。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补两脚,忽地,陆放竟猛地爬了起来扑向陆屏,抱住陆屏的双脚,把人压倒在地上。
血腥气扑鼻而来,陆屏手掌撑着地面,任由陆放沾着血和泥泞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听见陆放哈哈大笑道:“陆屏!好啊你,原来以为你就是块木头,没想到里面的心是黑的!装了这么多年,把我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你是脑袋空空、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不装了是吧?”
黑心的木头?
你说是便是吧。
“操你娘的!”陆放揪着陆屏的头发往地上撞。
陆屏及时捡起地上的箭刺入陆放小腿里,在陆放痛声呻吟时脱身,又干脆利落地拿起弯弓穿入陆放的小臂,压在他背上,让他再无法动弹。
陆放怒吼:“你别嚣张!你如今的气焰都是陆景给你的,没了陆景你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对,没了皇兄我什么都不是。我向来都承认自己没用。”陆屏轻轻喘气,笑道,“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没了陆执你更是个废物,连我都打不过。”
陆放的手臂被弓缠绕着屈就在背后,细利的弦刮蹭着衣服,陆屏稍一用力,便引来他的哇哇大叫。
他几欲癫狂,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觉得陆景即位,你就能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告诉你,陆景能不能即位还说不定呢!我哥!陆执!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咯咯,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的手!”
陆屏看着陆放再无法挣扎的狼狈模样,开始松开手下的力道。
差不多了,不能太过了。
断胳膊断腿,算是一个教训。
只听陆放喘息着道:“你等着!等我得救后一定不会放过的,我要告诉母妃,我要告诉父皇!”
“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陆屏彻底放开他,笑道,“你是导致太子妃早产的罪魁祸首,若是不怕反被皇帝责备,你就尽可去告状,看皇帝是罚你还是罚我。”
“你……”陆放呜咽着,摊在地上没再说话。
见状,陆屏身心舒畅,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落叶,抬头看坡顶。那里仍旧站着达生一个人,再没有别人。
于是陆屏扬声道:“六殿下滚下山坡,摔断了一条胳膊,面鼻被石头砸伤,小腿被鬣犬咬伤。我已将鬣犬射杀,快来人呐,把六殿下扶起来!”
自此,陆屏许久没有见到陆放。
他的右臂断了,自然告假没有去白虎殿,听闻养了足足半年多,才算勉强可以拆卸石膏。
如陆屏所料,陆放并没有去向皇帝告发陆屏,只说是自己躲避鬣犬时摔伤的,往后几个月,愣是有意无意地和陆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碰上实在不得已的皇宴,陆放一走到陆屏旁边,便冷冷“哼”了一声,陆屏仍旧不搭理他。
野狗放纵惯了,需得狠狠敲打一番,才能老实一阵。陆屏想。
但野狗终究是野狗,野性不灭,指不定哪一天就趁着机会重新在人前耀武扬威。陆屏又想,不能对陆放放松警惕。
傅妤生下的小公主被取名懿文,因是早产儿,自出生起边伴着些许不足之症,被陆景举全太医院之力细心谨慎地养着,好不容易才渐渐康健起来。
陆屏有时上午从白虎殿散了学,便往东宫而去,同陆景和傅妤一起用午膳。膳案上,陆景会十分感兴趣地问起近来白虎殿的情况,譬如今日陆放是不是又告假了,譬如又新进了哪个年纪尚小的世家子弟,譬如宋思源今日身体状况如何。
饭后,陆屏总要同陆景看一看乳娘怀抱中的懿文小公主。
这样的日子久了,连陆屏自己都觉得深宫里的日子好像有盼头了。
新岁伊始,为了给懿文纳福,皇帝大赦天下,归囚于民。
早春花朝,四皇子陆钊行冠礼,授燕王封号,娶清流文官之女为妻。
春夏之交,春闱放榜,一大批进士受吏部授予官位,朝堂士党队伍一再壮大。
七月流火,听闻皇帝有意给陆蔷找个傅家的驸马,陆蔷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勉强将婚事暂时搁置。
寒来暑往,又一个深秋,傅妤在安仁殿给懿文办了个小小的周岁宴,遍请世家命妇和士党娘子。
然而,今年的立冬已然过去许久,却迟迟不下雪。
陆屏每日起早都要看一眼窗外的院子,而后拢着厚厚的棉衣从卧房走到堂屋。至乐每日都要跟秋水抱怨一次怎么还不下雪,如果下了雪,她们又可以收竹叶上的雪水存起来了。
在整个启安城都在等待“瑞雪兆丰年”的时候,皇帝突然病倒了,病得很严重。
听陆景身边的太监童离说,皇帝甚至不能亲理朝政,只能卧病在床,皇后与陆景每日都会去神龙殿照料皇帝的起居和药膳,而后陆景又会到两仪殿去代理批阅奏疏和听政理事。
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皇帝老了,总会有病倒的一天,陆景作为太子即位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饶是深居苍篴院的陆屏,还是能从四面八方吹过的风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朝堂中的风吹成了两派。
一派以世家贵族为主,认为陆景宽厚仁善、抚恤臣民,定能带领大晟江山走向新的鼎盛;另一派以清流士党为主,认为陆景母家傅氏权势滔天,如若陆景登基,傅氏难保有朝一日越俎代庖。
但即使争论再大,陆景是太子的事实不可改变,等皇帝一驾崩,陆景便会顺理成章地即位。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午后,陆屏在宣纸上提下两行诗,而后出门去东宫。
陆景自然是不在东宫的,只有傅妤领着刚满一岁的懿文小公主在小榻上歪歪斜斜地学走路。一见陆屏过来,懿文含糊地叫了声“叔叔”。
“懿文今日不午睡么?”陆屏笑着问傅妤。
傅妤道:“今日午时吃得晚了些,等消消食再睡。”
怎么会吃得晚了?
傅妤看出陆屏脸上的疑惑,笑笑道:“仰之去神龙殿服侍陛下用药,听闻陛下已经不进汤药了,一碗药喂了许久才喂完,方才又去两仪殿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一直小心翼翼。
陆景每日都去两仪殿和神龙殿,很难不疲敝。陆屏隐约想起什么,道:“陆执不是也会去神龙殿服侍么?”
傅妤皱眉,摇摇头:“吴王却只是偶尔去去而已,似乎并不经常去。”
陆屏觉得奇怪,陆执这两年可并不见得收敛锋芒安分守己,反而变本加厉地常常与一些士党文官高谈阔论。他没有真正手握兵权,交际的也只是文官,看似没什么野心,实则不然。在皇帝病危的这紧要关头,他应该粉墨登场地去病榻前争个好名声才是,怎么反倒漠不关心起来了?
陆屏总觉得不对劲。
他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傅妤带懿文去午睡了,陆屏独自在安仁殿的书房内看闲书,直到日头渐渐西斜,傅妤端着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来到书房,让陆屏洗手吃糕。
桂花糕是陆景最爱吃的,这必定是傅妤为陆景特意做的,陆屏只是沾了个口福,却也心中雀跃地去洗手。
糕点吃了两块,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回来了。
陆屏一抬头,只见陆景大步跨过门槛迈进殿内,带着沉重的脸色和深锁的眉头。傅妤端着茶杯迎上去,担忧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景看着傅妤,又移目看向陆屏,眉头锁得更深。
丧钟还没有响,估计不是皇帝出事了。
只见陆景接过茶饮一饮而尽,道:“北疆传来急报。”
“什么?”陆屏急忙走过来。
陆景重重叹气,道:“乌海失守,严岑将军……以身殉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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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文几:
都门话别,已一易寒暑矣。不知漠北四时何种风光。春日思君,不由欲问林花谢红可匆匆;夏日思君,不由北望白乌眩目轻灼人;秋日思君,不由垂怜梧叶寒声尽可晚;冬日思君,不由担惊大雪纷纷满弓刀。待君归来,拂衣上尘嚣,共话漠北风光。
掷书格中,寄与南风,直至西北,望远山安。
留安谨拜。
◇ 第38章 38 我要去严家
陆屏的脑袋轰然作响。
乌海失守。
严岑……战死了?
他不是两年前才打退突·厥几百里、被追封侯爵了么?他不是大晟国最为骁勇善战的大帅么?他不是严仞又敬重又想超越的榜样么?
他怎么会死?
陆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问:“那严仞呢?”
陆景低下头,迟疑道:“急报上并没有提及,估计没事。”
陆屏不敢完全放下心来。严岑死了,严仞怎么办?他如何挺过难关?唐若初又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屏立即问:“严家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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