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珍羞直万钱(绯红雨)

刚才的落水就如繁花一现，消失在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中。有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刚才甲板上的事情。
兰峥觉得好没意思，抱着承平要回房，去找了安宁，安宁说还要再玩一会儿，向兰和慕兰也不打算回房间。
回到房间，承平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有些萎靡，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兰峥给他清洗一下，艾米送来了承平平时吃的药，哄着他吃药，换上了睡衣，讲故事哄睡了半个小时，承平眼睛闭上了，但兰峥一动，承平又睁开眼睛喊哥哥。
兰峥只好也去冲了个澡和承平一起躺着，不知不觉两人都睡着了，蔺敏之回来，兰峥醒了过来，峥拿了遥控器开了灯，调暗一点，见他正在查看承平吃的药，下床摸出手机看了时间，凌晨一点多了，船舱外面还能听到音乐声。游轮很平稳，但是仍能感受到微微的水浪波动晃动感觉。
兰峥见蔺敏之眉头皱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蔺敏之放下药瓶，林林种种摆了五六种药剂，蔺敏之道：“承平的身体能通过基因修复手术彻底解决吗？”
蔺馥之的身体小时候也是药罐子一样，但这一次基因修复手术十分成功，他咨询过专家，最近有一种基因疗法对先天性的生理疾病很有用处，但和宋眉州一提，他显然很排斥。
“承平的身体数据不支持手术，也承受不了任何手术风险。”兰峥知道蔺敏之的意思，他也心疼承平。
这些年兰清嘉和宋眉州没少往这上面使力，他也一直在关注最新的医疗进展。但承平的身体严格来说只是心脏有问题，身体弱，这心脏问题是先天性的，从出生就有的，现阶段没有特别有疗效的治疗方法。
也不是说没有极端的治疗方法，而是可以用违反伦理的医学手段，人体复制，比如用承平自身的基因先复制出来，利用模拟实验室催促基因，使其成熟，之后剔除其他的基因干扰，培育出一个完整的心脏系统，然后移植，但这种已经通不过医学伦理审查，早就被禁止了。还有一种是利用人类的成熟的胚胎干细胞或者间充质干细胞培育植入，但这种有巨大的伦理风险和手术风险，会有致瘤性，也被禁止用于医疗上了。
临床手段对这种有遗传性先天性的基因问题，都是保守治疗，因为不动还好，一动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蔺馥之一样幸运，做了四次基因手术还能保持神智的，只能说她是奇迹。更多的是一两次失败后就再也无法修复成功的。
蔺敏之去看承平，船舱内温控系统有些高，承平把小脚丫露了出来，蔺敏之捏了捏他小脚丫，承平睁开了眼睛，水汪汪懵懂，蔺敏之立刻松手，承平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兰峥屏息，见承平又睡了，才推开蔺敏之，轻轻抱怨，“好烦呀你，弄醒了你又不哄。”
靠近了才知道蔺敏之喝了不少，酒气很大，混合着某种香水味，兰峥皱了皱鼻子，给他解开了领带，领口也给解开，说着，“你去泡个澡，我让人送醒酒药来。”还好喝酒前他看着蔺敏之吃了不少东西垫肚子，不然头会疼。
蔺敏之离开床边，见兰峥将承平抱起来往中间放了放。承平翻了个身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了。这个睡觉的姿势和兰峥很像。
蔺敏之心底格外柔软，突发奇想地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把承平要过来，我们养？”承平的性子和兰峥真的是太像了，长得也很像，就是一个小号版的兰峥。
兰峥瞥他，蔺敏之今天真的是喝多了，说话做事都奇怪起来。他将人推到浴室，拿了睡袍扔给他，“在浴缸里做个梦吧。”

有人敲门,兰峥以为是工作人员送醒酒药，开了门，却是王琼景。
“兰峥，这么晚打扰你,”王琼景很客气地笑着说,“我想问一下,晚上你和苏杭在甲板上说了什么？”
兰峥一怔，敏感地问：“他又怎么了？”
苏杭被救上来后一言不发,也不见任何人，王琼景实在是担心,看了监控后一直想了解情况，但要应对宋家人和宋福熙,一直没能没停下来。
明明两人说好的,他的婚姻状况不会影响两人感情,苏杭一直表现的很正常,甚至还给他的婚宴做了策划。
他完全没想到苏杭会在那个时候跳下去,如果要和他闹别扭,也会在他出现的时候跳的，可是他没有，他怀疑兰峥对苏杭说了什么刺激性的话。
所以王琼景尽管神态掩饰的很好，仍旧不免带着焦躁和审视地看着兰峥。
兰峥觉察到了,皱眉,尝试着措辞。
这时候蔺敏之从浴室出来,喊了一声兰峥,兰峥这才意识到两人都在门口站着,他示意王琼景进来。
蔺敏之走了过来,他的头发半湿着,在兰峥身后冷淡地问：“王总有事？”
王琼景依旧很客气地重复了问题。
“王总，你以什么身份问这些？”
“苏杭说想炸了这里，他……”
蔺敏之和兰峥同时开口。
兰峥看了一眼蔺敏之，退后半步。
蔺敏之神色淡淡地，目光移向王琼景，辨不出喜怒：“兰峥没有必要回答你的疑问。我们要休息了，请便。”
王琼景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想到蔺敏之这么不给面子，可这件事的确不宜闹大，这是婚礼的第一天，王琼景笑了笑，恢复正常，说着，“深夜打扰，是我冒昧了。”
王琼景离开，蔺敏之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给他建议，“王总找一位唇语专家看监控自然能知道。”
蔺敏之关上了门，他还不知道今晚甲板上的事情，兰峥略微说了几句，蔺敏之拧了眉心，讥讽地开口评价了一句，“真是一场好戏。”
兰峥还是有些担心，苏杭的状态不对劲，有种平静的疯魔感。
蔺敏之见状，扯了扯唇角，拉过兰峥，亲了亲他的眼睛，“别想了，和我们无关。”也就兰峥碰上了心软，被塞了一耳朵脏污事。
要是换了一个人，苏杭敢说，敢光明正大的提什么一切照旧，早就被抖落出来，被人当做笑话看。真的要想死，去宋福熙耳边提，去闹婚礼，都不去，不过不是拿住了兰峥厚道，不道人是非的性子，在他面前发泄发泄。
兰峥哦了一声，见蔺敏之头发还湿着，要去拿吹风机，蔺敏之摆摆手示意不用，静音吹风机也有噪音，会吵醒承平。
这回门外有人敲门，醒酒药终于送过来了，蔺敏之吃了一颗，抱着兰峥躺下，兰峥说：“明日我先回实验室，你呢？”
“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不多留几天？嫚姨在呢。”兰峥又问，“今天怎么没见到卓宴？”
宋嫚来了，卓永东没来，宋嫚说卓宴也来了，但他没见到，发了信息卓宴也没回。在岛上还和他说过要去游轮上的赌局玩玩，上了游轮就没影了。
“我也没见到，你找他有事？”
兰峥说想去负一层的赌场玩，但几个孩子都在游戏区，他脱不开身。蔺敏之闻言，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疲惫，“我现在陪你去？”游轮上的赌场全天开放，刚才他应酬完毕离开的时候就有几位去赌场了。明天兰峥要离开，今晚不去就没时间了。
“算了，下次再说吧，你喝得太多了，还有酒味。”兰峥不太想动了，虽然他刚才睡了一觉不怎么困，但也懒得折腾，再说承平还在呢。
兰峥趴在了蔺敏之身上，抱着他的腰，听着他的心跳，小声说着，“以后少喝点，像我一样拿杯酒做做样子。我还没看过你体检报告呢，回去找出来……”
第二天是承平先醒过来的，他醒过来后自己坐了起来，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睛。蔺敏之睁开眼睛就看到承平安静坐着，眼珠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偶一般，他心头一窒，朝承平挥了挥手，承平的眼珠才动了动，表情也生动起来。
蔺敏之将他抱下床，承平挣开他，小跑着进了卫生间。承平上完卫生间，自己刷牙洗脸又爬回来床上，坐着看兰峥，小声喊哥哥。
兰峥被承平叫醒，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
“去餐厅吃还是在房间吃？”
“去餐厅。”兰峥收拾好，牵着承平出了房间，外面太阳将将整片海面染成橙红色调。天边的云彩被温暖的光芒映照得绚烂多彩，宛如一幅壮丽的油画。
承平指着海面，说有珍珠。
兰峥顺着承平所指方向看去，太阳光随着游轮行驶闪烁在海浪上，起起伏伏还真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餐厅是开阔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海鸟在晨曦中翱翔，海豚欢快地跃出水面，与游轮一同舞动着。
他们吃完饭，兰峥带着承平去找向兰和安宁。安宁和两个姐姐睡一个房间都睡着，兰清嘉已经起来了，抱了抱承平，问他睡得怎么样，然后让他去套间里找爸爸。
兰峥说今天回去，兰清嘉道：“我也准备今天回去，安排了行程，你和我一架直升机吧。”这游轮上只安排了三辆直升机和几辆快艇，来回跑，时间安排有限。
兰峥看了一眼蔺敏之，兰清嘉只当没看见，蔺敏之主动说想搭乘同一趟。
宋眉州带着几个孩子和游轮一起返航，离开之前，蔺敏之和兰峥去了赌场，兰峥是第一次进这种场合，看什么都很有兴趣，卓宴终于回信息了，说吃完饭就过来。
他来的时候和宋鸿崎一起过来的，两人说昨天晚上乘着快艇潜水去了，凌晨的时候才回到游轮上来。宋鸿崎大概是赌场上的老手了，带着他们玩，不过这个时候赌场人不是很多。有几位王家的客人，还有王家那小子，以前和蔺启之混在一起的黄毛。蔺启之和李睿绮也参加了婚礼，不过婚礼结束的时候就从岛上离开了。
黄毛对兰峥点头，兰峥对他有印象，有一阵子他还是霍晓钗的男朋友，黄毛也是王家人，叫王理，凑过来问昨天甲板上苏杭的事情。
苏杭和王琼景的事情王家内部几乎都知道。王琼景本人是王家嫡枝，上头有一哥一姐下头一弟弟，然而一姐出嫁，一哥不成器，一弟还未长成，便让他一家独大，隐隐有接过王家家族企业大权的架势。王家在新能源这一领域混的风生水起，但树大招风，外部竞争激烈，内部勾心斗角。王琼景为了巩固自己地位，搞什么自主创业弄什么科技公司，其实背后还是有王家的支持，现在又和宋家宋福熙联姻，本人地位在王家更加稳固了。
王理就有些担心，因为他和苏杭不怎么对付，王家私生子太多了，王家当时自家家族内部有学校，几乎所有的孩子，私生子都在里面读书，所以小时候孩子闹得厉害，拉帮结派的，苏杭连私生子都算不上，当然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他也没少欺负，这些年来有几个冒头的陆陆续续被收拾了，王理怕自己也王琼景收拾了，没少往人身上泼脏水。
原本王琼景和苏杭的事情就是家族内部丑闻。王家众人先是不当回事，后来是看笑话，接着就坐不住了。苏杭虽然不姓王，但也是王家一份子，可王琼景不管不顾的，前些年为了扫清障碍就把苏杭弄出国，换了身份，后来家主想除掉苏杭，有了一场车祸，然而王琼景又豁出性命给人全身换血救了回来，回来后在家族内部发疯，搞了不少人，后来不知道和家主达成了什么协议，家主就放手不管了。
这回那苏杭跳海，他就很遗憾怎么没死成，也没少放出消息来，可是宋家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就看不透了。真不介意？
他问兰峥，兰峥摇头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一问三不知。黄毛见兰峥这里打探不到，也不敢多问了，那位蔺家的目光一瞥过来，他心里就打鼓。黄毛又凑到宋鸿崎身边，暗示性地朝宋鸿崎透露，可宋鸿崎滑不溜秋地根本不接话茬。没一会儿黄毛就觉得无趣，自己离开了。
几人玩了纸牌，蔺敏之在兰峥身后给他看牌，兰峥开始不懂玩法输了不少，后来开始算牌，又通通赢了不少，卓宴则全凭运气，大概有新手保护期，也赢了不少。不过后来筹码两人都没要。
出了赌场，太阳已经挂在高空了，海面上波光粼粼，整个海面仿佛被阳光铺了一条金色大道，极为壮观。
兰清嘉问他们准备好了没，要出发了。安宁跑过来让兰峥不要走，“陪我玩嘛，好不好嘛，哥哥。”她抱着兰峥的腿，晃来晃去的。
兰峥摸着她的小辫子，拽了拽，说着，“我要回去学习了，等你回家再找你玩。”
中午十一点上岸，下午就去了实验室。赵欣然哭着过来，“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培养的细胞又死了，怎么办，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步体外细胞都培养不出来，接下来可怎么做。对照组的细胞生长的很好。
兰峥也是头疼，找不出原因，看了一遍实验记录，也没找出原因，只好重新开始。这几天又要熬通宵了，赵欣然说想去庙里拜一拜了，求神保佑。
霍晓钗睡眼惺忪，也在实验室里熬着，这位学姐认真的时候也很能卷的，赵欣然在群里问苏杭什么时候能来实验室，课题组都要出成果，他可不能躲着。
苏杭没有回复，他很久不在群里发言了。
又过了四天，苏杭才来实验室，赵欣然已经没了脾气，说话也很不客气，“我再说一遍这是整体合作，希望你有点责任心。”他只想顺利毕业啊。谁阻挡他毕业，谁就是他的仇人。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课题，他比谁都积极认真。
苏杭说了对不起，然而他真的不在状态，即使人在实验室，心也不在，一个上午打破了两个试剂瓶。赵欣然忍无可忍，想发飙，兰峥拽了一下，示意他看苏杭脸色，感觉他要做出一些极端事情了。
霍晓钗打了招呼，“算了，欣然，先干活，以后再说。”苏杭最近状态不好，她也知道一点，“他的部分我多做一点。”
赵欣然忍了下来，兰峥找了个机会对苏杭说，“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他也不是同情，只说以苏杭现在的状态，在实验室很容易出事情。这回的实验试剂有些有毒成分挺高的，出了实验事故所有人都要受处分。
苏杭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再找死的。”
兰峥就不再劝了，苏杭又说，“晓钗师姐早就告诉过我们，爱情可以没有，论文不能不写。”
这的确是霍晓钗师姐的名言，每次失恋她都这样蹲在实验室，一失恋就会有一篇论文出现，很好的贯彻到了情场失意，事业丰收。
接下来苏杭继续在实验室待着，而且连着熬通宵，虽然还是心不在焉，进度很慢，但也慢慢地做事，记录，洗瓶子，清理废料，撰写分析报告。还推给了兰峥一篇新的研究论文《男性生育怀孕的科技革新：实验数据揭示的新视角》，《男性生子的实验性探讨：科学界面临的机遇和挑战》……
兰峥疑惑，苏杭笑着说，“我很感兴趣。”
苏杭提出一个另类的视角，利用基因编辑技术修改男性体内基因，并且给其注射雌性激素，改变体内内部生殖系统，然后在利用体外受精和试管技术将胚胎移植到修改后的男性体内，然后在胎儿发育到七个月心肺器官呼吸系统发育完整的时候，剖腹取出孩子，这样能极大程度上的减少男性大出血，增加成活率。这个看似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苏杭问他觉得怎么样。
兰峥想了想，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理论上能做的事情多了去，比如时空旅行，比如永动机，比如实行完全的社会平等，可是一到现实中，这些都有种种矛盾之处，成了镜花水月。
几人熬了许久，终于成功培育出几组活体细胞做实验对象，可以模拟下一步实验环境了，兰峥也结束了熬通宵的过程，可以按时回家了。
在他在实验室的时候，高胜几乎每天都给他们送宵夜，兰峥很不好意思，高胜倒无所谓，“老板发工资的，你们这学生做的比社畜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这阵子箜篌蓝科技也在加班加点的，办公楼也是灯火通明。老板也忙，打发他来照看着。
兰峥今天十点准时离开实验室，往回看科技楼还有不少窗户亮着灯，赵欣然伸了个懒腰，“终于见到十点钟的夜空了。这几天我困死了。”
兰峥也打了个哈欠，脚步走得很快，赵欣然追上他，“有人接你吗，载我一程，车在车库，懒得去开了。”估计在车库放着都生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杭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大家都朝学校西门去。这个时间科大学生很少了，但也有行走在校园路上的，路灯人影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