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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疆病(瑜飒飒)


从来英雄难抵四手,一时间姜重身陷重围应付不及,坐在马上的弓捷远这才醒神,突然之间胆气暴涨,夹马挥刀而上,一下一个,连着砍翻了三四个北元步兵。
头一次要人性命便把刀刃都卷翻了,叔侄二人后来驰回营地,皆有一点儿后怕。姜重先说,“少将军再呆一会儿咱俩可就悬了。”弓捷远则是愣愣地瞧着父亲信任的裨将自己敬重不已的刀马师傅,有点儿痴傻地说,“姜叔叔,原来人是这么容易死的?”
那一年弓捷远刚刚十二。

第16章 离燕京老将出关
前几天弓捷远还觉得身边有爹,有向高时和姜重便可,他们足以为他撑一片天,什么都不必自己去顶。
不过数日一切就都变了,自己成了一个行动皆被看管的质子,父亲和两位叔叔却要出关了,这次不带着他。
国家,子民。
弓捷远没有办法如同父亲那样,为这两者不惜一切代价,他其实还是想不通。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兢兢业业辛辛苦苦一口朔风一口粗粮地在边塞上恪尽职守地熬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被监视被欺压被忌惮被对付的命运?
凭什么?
谷梁初见弓捷远不答自己的话,也不动窝,只在原处发着闷呆,便不理他,一直看书看到了就寝的时辰方才起身出门。梁健眼见弓捷远并没跟上的意思,便喊他道:“司尉是想锁在这里?”
弓捷远当真愿意锁在这里,可也知道不过妄想,只好懒洋洋地起身跟着,过到寝殿却比昨夜还懒,只往榻阶边上一赖就不动弹。
谷梁初自己洗漱过了宽衣解带,眼瞧着弓捷远入定了般一动不动地歪在榻阶一角,无奈唤道:“谷矫进来。”
谷矫进来看看,知道主子意思,瞪了弓捷远一眼之后动手铺被倒水,关了床门方才出殿去了。
谷梁初自己吹灭了灯,上床躺了还不见挤在榻阶一角的弓捷远动作,睁着眼睛瞧他一会儿,见这倔种便只抱膝发怔,心里突然起了燥火,拔腿下床一脚便将人给踹到了,嘴里斥了一句,“只在孤的面前丧气着,惹人心闷。”
弓捷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胡思乱想,一下是爹能走脱既喜亦忧,一下又是向高时和姜重的身边没了自己可会寂寥,又叹不知何时能再见到辽东的长城和远山,冷不防地挨了一脚,下意识地跳将起来,大喊一句, “谷梁初!”
谷梁初却上榻了。他不追究弓捷远直呼名讳之罪,只是冷声提醒一句,“再喊!喊给吕值听到,好叫将军缺粮少饷地出关。”
弓捷远立刻就如割漏的皮筏。
十二万胶辽兵马得吃得穿,只靠屯田冶铁无法自足,朝廷自有办法掐着他们的脖子。
也掐着他弓捷远。
血勇只适冲锋陷阵,这样的时候根本无用。
小雪这日下了大雪,虽然不如辽东那样可以皑皑堆积,却也将元朝败北之后初见繁兴的燕京城笼罩在一片茫茫雪色之中。
弓府提前一日就派了军士到王府来请辞,特意说了知道司尉有职在身肩负责任,父子各有当做之事不需话别只要保重自己便好。谷梁初听了也未着人看送弓捷远回家过夜,只在弓涤边正式出行这天一早命令梁健陪他城门送行。
城门之外六千军士束甲带刀,队阵整齐地列在弓涤边的马后。
弓涤边也着了全甲,厚发浓髯皆被雪花染成白色。他抬目望了望茫茫的前路,又扭头看了看已经奔到城门口的儿子,毫无等待和叙别的意思,只是提气喊了一句,“大祁男儿生死为国!”
六千军士齐声附和,“生死为国。”
弓捷远听那声音震天作响,奔跑的脚步登时一顿。他在原地站定,直直地盯向父亲,心头升起漫漫的凄怆。
生死为国。
这话当是喊给他的。
可是儿子不能追随父亲。
不能与你一起报效这个国家。
四十六岁的弓涤边再不回头,他猛一挥手,然后立刻纵马向前,奔向他时刻记挂的边塞之地。
六千军士脚步沉沉,整齐划一地跑了起来,追随他们将领而去。
弓捷远立在后面,看得怔了。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出征,却是他第一次由这视角目送兵马而去。
只六千军,可那气势也实惊人了些,似一片卷地的青云,呼啦啦地摧枯拉朽,向前流淌。
边关才是前方。
弓捷远的心也被那一片云给刮走了,他只傻傻站着,不追,不动,不哭,不喊。
梁健得的是只看着不准难为的命令,长长久久地陪在一旁等着弓捷远。
可是镇东兵马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弓捷远还在城门口处呆着,像个人形木杆。
梁健只得上前催促,“司尉,雪可不小,你也才风寒初愈,看反复了。咱们回王府吧!”
弓捷远似是没有听见。
梁健见状只得又唤,“司尉?”
弓捷远还是没有听见。
梁健皱了皱眉,挠挠耳朵想了半天,也不管了,腰杆一弯便把弓捷远给扛起来。
弓捷远也没挣扎,就那样趴在梁健肩膀之上回了朔亲王府,谷梁初还没看到二人吕值已先瞧见,惊讶不已地迎过去问,“卫长这是作甚?”
梁健只哼一下,“想是风寒未好利索,几步路程走得老慢,我不耐烦等他,就扛回来。”
吕值闻言颇有一点儿哭笑不得,“梁卫长也太急性子了。怎么说也是皇上封的司尉,只给这么扛着回来,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快快放下来吧!”
梁健根本就不理他,直接将人扛到谷梁初的面前。
谷梁初也略吃惊,不问梁健情由先看弓捷远的脸色,见他不吵不闹任扛任放,只一张玉面如雪似的,轻轻叹了一下,而后武断地说,“这下风寒进了心口。按那榻子上去拿被捂住,添些炭火发发汗吧!”
弓捷远似个无手无脚之人,给梁健轻轻易易地摆在书房里的榻子上面盖好了被,也即闭上了眼。
且睡一睡。
睡着了胸口的疼会轻一些,心里的恨也会淡一些吧?
大雪不出门,朔亲王府的园子虽然修得差不多了,初建之年,也无开花的梅树可赏,谷梁初便在书房里面看了一整天书。
弓捷远也便睡了一整天。
午间二人皆未用饭,待天晚了,谷梁初觉得饿了,喊梁健道:“对厨子说孤要吃点儿热烫锅子。”
锅子最好整治,工夫不大便送了来,立刻蒸了一书房的肉香料香。
谷梁初眼见弓捷远还在榻子里面躺着不动,过去用力踹他一脚,低声骂道;“涤边将军虽然不曾封狼居胥,也是一世英雄,如何养出你这般无用的儿子?爹一出门便作这般妇人之态。”
弓捷远躺了一日早睡不着,只是心中郁闷难消懒得动弹,此时给他一踢便忍不住,立刻便从榻子里面跳起,拉开架势便与谷梁初厮打。
他的身上也很有些功夫,认真动手寻常武官未必能敌,然则只与谷梁初斗了两个回合便知强弱悬殊,猛然想起父亲之前曾经说过这人功夫了得,不由瞪眼怒问:“你只一个皇子,顶多请些弓马师傅,从哪学来这些江湖招式?”
谷梁初扯唇笑道,“怎么你打不过便是江湖招式?”
弓捷远知道再缠下去也是自己吃亏,当时便收了手,使劲儿哼道:“天家儿孙当学治国之道,王爷却好,阴谋也玩得,武功也耍得,倒该赞您一声全才。”
谷梁初不料他会骤然收招,硬硬停手,想要骂人却又忍住,转用一种挑逗戏谑的神情看弓捷远,神情颇有一点邪佻,“能得司尉赞赏,孤当快慰?”
弓捷远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不想搭理他了,自己跨到桌边去看锅子,立刻便蹙眉道:“怎么只放了肉?”
谷梁初微微挑了一下眼眉,也自走到桌边,“司尉口刁。这个季节冰覆雪盖,哪有许多鲜蔬?你当王府便是可以恣意取用之处?”
弓捷远又轻哼道:“可装什么节俭?况且没有鲜蔬总有萝卜白菜吧?再或者蘑菇豆腐?只识得肉。”
谷梁初闻言看看扶立刚被他俩踢翻碰倒的几凳花架的谷矫和梁健,吩咐了声,“却去厨里问问,若有活鱼也收拾一条过来,小些不妨。”
谷矫闻言不由哼道:“刚才若把锅子都撞翻了,还吃什么?”说是说的,仍旧还是出门去了厨里。
弓捷远已在王府住了几日,知道谷矫虽然跟得谷梁初更近一些,却比常常负责外面事体的梁健还性倔些,当下也不在意,偎到桌边椅里坐下,拿起筷子先挑一边的小咸菜吃。
谷梁初也早饿了,便亦坐了,吃了块肉喝了点汤。
不大一会儿谷矫果然端了一条鲜鱼过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谷梁初瞧着锅里沸腾得旺,便将那鱼滑入锅里,且又加了一些葱姜和盐。
弓捷远瞪眼瞧着那鱼渐渐泛白,鼻端闻着香气当真饿了起来,舀了点酱在碟里,等着那鱼滚熟了好吃。
“你可认得周阁珍啊?”谷梁初也盯着锅,却又开口问道。
弓捷远有点儿意外,不明白谷梁初怎地突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想了一下反问,“你说那个直隶南京的布政使周阁珍吗?”
谷梁初不知赞许还是嘲讽,“你倒知道一点儿朝廷的事。”
弓捷远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那些做什么用?不过是从前陪姜叔叔去水平府接粮草时依稀听到那个送饷的督官提起,后来姜叔叔又说那督官是周阁珍的族弟,叫什么我倒忘了。王爷为何问他?”
“父皇进南京时他是纳迎之臣,如今也跟过来燕京做事,前两日进宫给娘娘贺寿碰见了的,随口和你一提。”谷梁初见鱼好了,夹了一筷放在弓捷远面前的碟子里面。
弓捷远立刻蹙眉,“这等奸佞之徒,休要提来败了食欲!”
谷梁初蹙眉斥道,“一则谨记耳目二字,再则孤便纵你,也当记得你在王爷身边,刚还不太记得,怎地一说纳迎便是奸佞?”
弓捷远拉着张脸沉默不语,择了鱼刺蘸酱吃了。
谷梁初望着他问,“还鲜美吗?”
“王爷尝尝。”弓捷远说,“我爱食鱼,因此觉得甚好。说不定你就更喜欢肉。”
“常在塞上之人嗜好鱼鲜,”谷梁初说,“可是因为稀罕?”
“稀罕什么?”弓捷远说,“辽东近海,湖泽亦多,鱼爱野生,倒比猪羊还好得些。鱼干且易藏储,常为兵士熬冬之用。不过这点儿口福指望不上朝廷,我爹卸甲不穿的时候就是个领头的农夫,今儿种稻明儿晾鱼,什么都会干的。”
谷梁初凝神听着,点了点头,“涤边将军为了塞上防事,可算鞠躬尽瘁。”
弓捷远闻言吃兴立刻淡了,看着筷子说道:“你爹也会这么想吗?”
谷梁初又去帮他夹鱼,不答这话。

第17章 恶罡风火舔府门
“我已不太记得母亲了。”弓捷远慢慢地说,“六岁之前的事,许是记性不好,许是刻意忘了,总之我不大想得起母亲的相貌也不大记得与她相处的情形。自懂事起,好像就只有弓涤边可以给我踏实安稳,有他在就什么都不必怕——会不会有偷袭的敌人,会不会打赢这一仗……我甚至曾经想过如果能和父亲死在一起,即便活不到成年也不怎么要紧。爹说打仗的人不能得道成仙,那过地府的时候也有他领着我,担心什么?”
谷梁初似是听不下去,便用筷子推推弓捷远那个装了鱼肉的碟子,“好了,不说这些。”
“可是弓涤边不光生了儿子,还有他自己的理想。”弓捷远却偏要说,“他这一辈子几乎都在边塞。开武皇帝将他派到了辽东,那本是个苦寒之地,根本不是肥差也算不得有多器重,可他就把边塞当家,数十年里都如初去,天天过得都是差不多的生活。穷,冷,没吃的,衣敝缊袍,就靠一个为国为民的信念撑着度日……不但只身扛起辽东军务,还想给胶辽兵将谋到一份可怜的安稳,想为那些不得不流落在塞上的边民争取一丝活路。只要能在营城苦干到死他便心满意足,奈何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战争叫做朝堂之争,还有一个需要时刻小心戒备的人叫做皇帝……生为他的儿子,弓捷远能不成全父亲那点儿奢念?为此便就不能跟着他了!我已经长大了,哈哈……为了镇东将军心里的国家和民族,弓捷远就得留在你这王府里面,仰头望天低头看地,只瞧不见我豪迈忠贞的父亲……”
“孤说不要讲了。”谷梁初瞧着弓捷远眼里泛起一点儿泪光,声音也渐高了起来,威吓地道。
不管身处何地,说这些话都是大逆不道。
“我们却得分别到什么时候呢?”弓捷远根本就不理谷梁初的震慑,“要多少年?这辈子,我还能靠在他的胸前睡觉枕着他的胳膊聊天了吗?他既以身许国,谁能许我一父?”
“小孩子才总要爹要娘,”谷梁初强硬地打断弓捷远的话,“涤边将军既然心怀壮志,你的牵挂就是他的羁绊。”
“可多会说?”弓捷远轻轻笑将起来,笑得又好看又恶劣,又可怜又坏心,“到底是谁让他心生羁绊不能全意扑在防务上的?谷梁初啊,你们父子将人玩于股掌之间,当真只觉舒服快意吗?你就不会妒忌我吗?我爹这会儿走得远了,够不着了,可我毕竟知道他极疼我,从不疑忌隔心。你的爹呢?倒是近在咫尺,却总把你当成一个会咬人的老虎崽子,行动皆要派人看着。父子之间还有耳目这种东西,为什么啊?还不是既怕你不中用又怕你太中用,废物了将来不能接替皇位,太聪明了又恐立刻便夺权柄?哈哈,如此扭曲,生生要将个活儿子削成出鞘在鞘全凭他意的刀剑武器啊!谷梁初,你有爹吗?什么父皇,是皇就不是父,你也只是有个主子而已……”
谷梁初豁然起身,抢到弓捷远的身边劈手就是一掌,准准地削在他的后颈之上。
弓捷远见他动作本要躲避,却不敌其出手迅速,后颈受力登时软倒。
谷梁初不让弓捷远滑在地上,伸手接住他瘫萎的身体,蹙眉扬声:“梁健。”
梁健闻声进来,见状微微讶道:“王爷这是?”
谷梁初狠狠阴沉着脸,“没给他酒便喝醉了。与孤丢到寝殿去挺尸吧!”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开始都是大雪里骑马的弓涤边,不苟言笑的向高时和虽总严肃但亦非常宽厚的姜重,军士们的青甲也都染了白色,他们携在一处毫不留恋地行远了去,始终不曾回首。慢慢地,面前又出现了泪眼婆娑的弓婕柔,她牵着满脸悲悯的继母,哭着问他,“兄长,你为什么不回家?又为什么不同爹去?”到后来混沌轻去隐隐觉出后颈疼痛,弓捷远竟又神奇地梦见了母亲,这是许多年间未曾出现的事。时间好似还是六岁之前,那时爹是开武皇帝最为宠爱的武将,雄姿英发,母亲也很年轻,正是最美的年纪。她轻轻地哼一只歌儿,幼小的弓捷远弯腰伏在母亲膝上,给她那只温暖细嫩的手儿缓缓揉着颈项。“挽儿不痛。”母亲说道,“只是以后要听话些,你是做了兄长的人。”
虽在梦中,弓捷远也想起来娘亲应当尚未生育婕柔,自己怎么就是兄长了呢?不由疑惑抬头,看向母亲的脸。母亲对他笑笑,抚在脖颈上的那只手掌便不见了。弓捷远只觉后颈立刻火辣起来,刚要开口询问,眼前的母亲却也如同沙影遇到了风,慢慢地飘散了,终于不见了。
弓捷远心里大急,用力嘶喊一句“娘亲”,人已醒转过来。
睁眼之处哪有爹娘妹妹,只有映在黑暗中的雕花床棂。
那般精美的影子,却只显得深殿静谧,一屋子的幽黑诡异可怖。
弓捷远怔怔坐在铺了锦褥的榻阶上面,只觉周身冰凉喉口苦痛,想哭不能想吞不下,燥得想要拔腿狂奔而去。
“司尉当真是个娇儿,”榻铺上一个声音幽幽地道,“都睡着了还喊娘呢!”
弓捷远觉出后颈兀自火辣,便哼一声,“我是怎么睡的?王爷不知道么?”
谷梁初翻了个身,也不介意他这态度,只淡淡道:“怎么睡的便该喊娘?孤虽从不教人靠近书房,你也实是过分鲁莽,如此下去必生祸端。”
弓捷远刚要再说,忽听外面嘈杂起来,不由惊异,立刻起身出床,走到门边探头查看。
谷梁初也已抿了中衣襟带,出来门前唤人,“谷矫?梁健?”
谷矫未应,梁健跑来禀道:“王爷莫忧,只是后院角门走了点水,势头不大,谷矫已经带人去了,须臾之间便整顿得……”
谷梁初闻言脸色立刻难看,“如何会走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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