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鲛人族后,灼烧的痛感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时突然出现。
明州感觉到脸上的热意,他抬手一摸,竟掌心湿热一片。
他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他灵脉枯竭,心脉受损,最忌讳的便是情绪波动太大。
为何会如此?自己到底是在哭什么?
喜极而泣?可为何胸口不仅灼烫难受,甚至还涌起一阵阵的酸楚,竟让喉咙跟鼻腔都感到酸涩。
为何?究竟是为何?
明州躺在床上,方才明明告诉云贤,是自己累了困了,想要睡一会儿,可明州却是在撒谎骗人。
他根本睡不着。
侧躺在床上,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在身上,叫明州喘不过气般,他坐起身来,这样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好转。
他像是钻入了牛角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这样的反应究竟是为何。
他呼吸越来越重,身子也越来越难受。
宗枭......
满脑子都是宗枭半月前,在自己面前,固执地将红玉镯赛给自己的场景,那样的他陌生又温和,轻言细语向明州道歉,还说自己后悔了。
不该如此的!明州!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收起你的共情心!怎么能为宗枭这样的魔头感到伤心呢?
明州睡不着,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见到了陪伴在小鱼崽摇篮身边,手中还拿着长针在织围巾的云笈。
“明州?”云笈抬头看他,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他倒是没提起宗枭的事,反倒温声关心明州的身体:“你身体如何了?云贤说你需要多多休息,要去睡一会儿吗?让小鱼崽陪着你一起好吗?他睡得好甜好乖,你要不要来看看?”
明州茫然地点点头,走到摇篮边时,都迷迷糊糊脚步虚浮的样。
“长老,我不想睡......”
云笈依旧轻声细语,“那便坐下一起看看小鱼崽,陪我一起织围巾吧。”
云笈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起身不顾身份尊卑,亲自为明州拿了一个有靠背的椅子来。
明州很是守礼,此刻却没有精力对云笈说谢谢,就这样颓败地坐下,面上没有再流泪了,但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依旧出卖了他的心思。
好在云笈性情最是温柔,最会照顾他人的情绪,他没有指出来,没有问明州,而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般,又拿起了他织了一半的围巾,并若无其事同明州说话,“你瞧这个颜色如何?会不会太红了,你说适合羲泽吗?”
明州听见他的话,转头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围巾,点了点头道:“很适合小殿下,但南海应当不需要带这个吧?”
云笈苦笑了一下。
室内静谧良久,两个心情都不好的鲛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最后云笈停下手中的动作,抚摸着那柔软的围巾,“他不会永远在这的,烛青不会答应,我虽希望他快乐平安就好,但他不能一直留在鲛人族。”
明州没有接话,而是低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鱼崽。
白白嫩嫩,乖乖巧巧,脸颊圆鼓鼓的,轻轻一碰又软绵绵的。
他们之后没再说话,云笈陪了明州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时,明州才先开口道:“长老,您该回去了,待会儿小殿下要寻你的。”
云笈却问他,“你呢?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我住的那?”
明州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容,对着他道:“不了。”
他像是为了让云笈放心,故作轻松,“有小鱼崽陪我啊。”
云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妥协了。
直到送他离开时,明州都紧绷着情绪,直到云笈消失后,仰着的嘴角才落了下来,双眸也变得黯淡,蔫蔫地回到小鱼崽的摇篮边。
小鱼崽醒了,他很乖,几乎不哭,看见明州就会笑。
而明州的情绪就像是崩断的弦,泪水汹涌地从眼眶落下。
距离那场仙魔大战,竟已过去了三年了。
鲛人族的结界外,仍然不太平,有野心的地方,便永远少不了纷争。
当初结盟一同对抗仙族的,如今日子才过去多久?竟已撕破脸,暗潮汹涌。
魔族宗枭自三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迎来天劫,化龙为成,灰飞烟灭。
而魔族由妖族代为管理。
世人还曾担忧,那魔头宗枭,或许只是暂时失踪,之后一定会回来。
然三载春秋过去,仍不见宗枭的影子,世人这才笃定,这魔头终究是魔头,化龙天劫怎是那般轻易能过的。
认定这个事实后,狼子野心之辈便越来越多,魔尊既死,魔族群龙无首,不光是其他族类觊觎,连魔族自家人也是如此。
发动了不少政变,却都被鬼王与妖王二者之力镇压下来。
那妖王,本就是心怀不轨,当初不过是被鬼王忽悠着,又担忧宗枭真是暂时消失,之后会回来,便硬着头皮暂为管理魔族。
可随着觊觎魔族这块肥肉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本就意有所图的妖王,也渐渐将自己的野心展露出来。
宗枭已死,谁不想瓜分魔族这偌大的领地。
鬼王北夙已尽力为宗枭守了三年的位,可他架不住已成定局的事实。
妖王独占鳌头,将魔尊大半领地收于囊中,又是个无脑怂包,在仙族派人过来时,大手一挥竟拿了一小半魔族的地盘做人情与仙族打好关系。
“当初宗枭这魔头提议要灭了鸟族,我已尽力阻挠过,可对于他的强压实在无奈,如今宗枭已丧生在天劫之中,我同他这嗜血好杀的性子不一样,如今九州太平,其乐融融,也算幸事。”
“你且回去告诉帝君,这魔头已死,魔族其中一块领地,便当成小礼物送与帝君。”
说完,妖王将手中的卷轴递给来使,对方也笑了笑,将东西收下,虚伪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才离开。
外界的嘈杂跟混乱,隔绝在了鲛人族的结界上。
三年岁月,似乎未给鲛人族带来任何变化。
风依旧和煦,海水依旧清澈,太阳依旧温暖不燥热。
明州正在院子里的摇椅下将做一个小肚兜,一阵小跑声传来,他刚仰头便见一个白白圆圆的糯米团子似的小孩儿往自己怀里撞。
明州赶忙将手中的针线举高,生怕一不小心将小糯米团子给扎到。
“爹爹......”怀中白玉一般的小人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没有来得及干的眼泪,嗲声嗲气的爱哭包,带着哭腔道:“我尾巴掉了一块鳞片,呜呜......”
他说着还将胖乎乎的手心展开,给明州看。
碧绿与天空蓝得鳞片被他握在手心里,大概是因为太着急,跑回来时握太紧,那鳞片竟将白嫩的手心都给印红了。
“你怎么还带回来啊?”明州颇为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
“我会死吗?”小鱼崽天真无邪地问,那双同明州极为相像的眼眸,蓄满了泪水,仿佛只需轻轻眨一眨眼,便能成串成串的,扑簌簌地落下来。
“当然不会。”明州拿起手帕给他擦眼角的泪与额头上的汗,安慰道:“小鱼崽都会掉一次鳞片的。”
“你方才就是太着急了,所以没有细心观察,其实不是突然掉下鳞片,而是你长了新的鳞片,之前的鳞片才掉了,明白吗?”
这小鱼,似懂非懂点点头,还在院子里便直接将尾巴给化了出来。
认真低着头,抱着尾巴观察。
明州自诩不是个聪明的鲛人,自小跟着伙伴们一起同长老修炼学习时,明州便是平庸的,没有好胜心,也没有多大的抱负。
可生出来的小鱼崽,却格外聪明,自他出生那日,长老抱起他便说:“这孩子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小鱼崽自出生到现在不过才三年,竟无师自通般,能够随时随地想化形便化形。
同他差不多大的小鲛人们,或是只有双腿,或是只有鲛尾,若非父母跟长辈帮忙,会很难自主化形。
但自家的小鱼崽,却像是无师自通般,明州甚至都没教过他,某日清晨醒来后,在厨房给小鱼崽做吃食时,便听见旁边传来他奶声奶气的呼声,“爹爹!爹爹!你快过来啊!!!”
叫得这样着急,让明州碗都差点摔了,慌里慌张跑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结果却看见小鱼崽坐在床上,朝着自己晃悠他的尾巴,“爹,你看我有尾巴了,跟你的一样好看,对不对?”
明州鱼都傻了,站在门外愣愣地没上前。
“怎么会这样?”他第一次当爹,实在没经验,但也知道,正常鲛人族的孩子至少也要等个十来年,才会如此......
明州吓着了,赶忙抱起他,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摘,便跑去找了云贤,一路上急切的模样,叫小鱼崽也给吓到了,细声细气问:“爹?你怎么了?”
小鱼崽大概是随了他的性子,也很爱哭。
一大一小冲进云贤的医馆时,风风火火的架势,让云贤手中握着的灵草都给吓掉了,“发生何事了?!”
待看清楚,问清楚后,他却笑了,顺带摸了摸小鱼崽的头,“临溪,你长大了。”
“当年你刚出生时,我们便说你天赋异禀,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抬手给这哭包小鱼崽擦了眼泪,又安抚旁边的明州,“不必惊慌,这是好事,待会儿叫云笠过来,他知晓后必定高兴。”
云笠陪同云笈在田间劳作,听见云贤传来的消息后,便跟云笈一同赶来。
说来奇怪,临溪虽小,但同别的小鲛人不同,看见云笠后非但不害怕,还总是嗲声嗲气地凑过去要抱。
云笠也格外喜欢他,一是明州当初便是他教导长大的小鲛人,又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带出鲛人族时却没看顾好,叫他无端遭了那么多罪,年岁这般小,竟已有了自己的小鱼崽。
云笠一直对明州心怀愧疚之情,他心疼明州,所以对明州的孩子也格外上心。
更何况,临溪从生下来,他们便知这孩子必定大有所成。
“长老爷爷。”他朝着云笠伸手。
实在太会卖乖撒娇了,长得又漂亮,谁会不喜欢?
哪怕是云笠这样看似冷淡之辈,也会被萌化了心。
云笠走过去,倒是还算冷静,一点儿也不将临溪当小孩儿般看待,他先是夸赞临溪有天赋,随后又教了教他如何化形的口诀。
只此一遍,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临溪居然真的会学会。
小鲛人的尾巴变成了腿,临溪觉得很神奇般:“真的耶!”
他甚至觉得有趣,还自己又将腿变回尾巴,从尾巴又变回腿,反反复复好几次,兴奋地对着明州说:“爹爹,你看我的尾巴。”
明州也朝他笑,“好厉害啊,临溪。”
临溪腼腆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身旁的云贤大概是被临溪的天赋异禀所震惊,自己都没太在意,便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魔头的血统,竟这般好吗?”
挺小声地一句话,明州站在他们前面,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假装没听见般,去摸临溪的头。
云贤本来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旁边的云笈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才让他反应过来。
他赶忙捂住嘴,慌里慌张去看向明州,见他神色无常,这才松了口气。
云笠见临溪这般聪慧,便对着明州说:“明日起,我想带着他开始修行。”
“可是......他还这样小,这个年岁的小鱼崽应当还不需要修行吧?”明州他们当初至少也是凡人的五十岁才开始。
临溪这般小,应当是天真无邪,只用玩乐的年岁吧?
“他天赋好,这样的孩子少见,应该......”
“云笠。”这次出声打断他的是云笈,双眸带着落寞,眉头也微微皱着。
后面的话,云笈甚至都没说出口,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云笠,对方恍然大悟,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随后,又对着明州道:“罢了,确实是我太着急了,不必如此,等他年岁大些,说不定修行的效果会更好。”
既然小鱼崽没事,不过虚惊一场,明州后来便牵着他的小手一同回去了。
因为猝不及防听见了“宗枭”这两个字,导致回去的路上,明州也心不在焉的,连小鱼崽都在睡觉前问他:“爹爹,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明州连忙摇头说没有,等孩子睡着后,明州才披着外套起身。
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吹着晚风,心仍不能平静。
最后回到屋子里,打开了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锁上的木盒,那盒子打开后,是一条晶莹夺目的红玉镯。
明州握在手心看了许久,最后回到床边,拉过临溪白生生的小手,将镯子带了进去。
随后,红光一闪,镯子变成了适合临溪的圈口,牢牢戴在他的手上,同明州手腕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养临溪其实没让明州操太多心。
一如当初小鱼崽刚生下来时,还在襁褓中便格外乖巧,完全跟之前在肚子里爱折腾的性子不一样。
明州那时想起宗枭曾说过的:“你灵脉受损,灵力枯竭,他得不到足够的灵气,饿了自然会闹腾些。”
他也觉得自己误会了小鱼崽,其实在肚子里时,每次宗枭给他渡了灵力后,都没有很难受了。
挺不可思议的,一个继承了宗枭一半魔族血脉的孩子,竟没有一点劣根性,这般乖乖软软,比其他鲛人族的小鱼崽们要聪明,但又同其他小鱼崽没什么区别。
不调皮捣蛋,还格外懂礼貌,说话也又嗲又软,小孩子本该是顽劣不乖的,明州却从未见过他发脾气。
哪怕有其他小鲛人抢他的玩具,他也不会生气哭闹,倒是大大方方给别人,末了还要说上一句:“你想要就跟我说啊,你为什么要抢呢?你同我说,我就给你呀。”
明州很欣慰,却也怕他太懂事了,是故意忍着委屈,之后还告诉他,“若是你不愿意,也不必非要让他,告诉爹爹,我会为你做主的。”
临溪眼睛大大的,又清澈又水灵,望着明州天真道:“他其实抢不过我的,但是他会哭,我认为没有必要同他抢,一个玩具罢了,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呀。”
一番话说得明州心都软绵一片,已无数次感慨,自己竟生了这样一个乖宝宝。
他这般小,刚会走路时,便有样学样,明州见到族长跟长老时会行礼,他在旁边瞧见后,也学了,自此见到族长跟长老后,都会乖乖巧巧行礼请安。
懂礼貌,有天赋,不爱哭闹,长得还漂亮,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鱼崽。
哪怕是从前非大庆典而不出神树圣地的云卿,也会每月都要出来见一次临溪。
鲛人族不少族人都将明州家的小鱼崽称之为别人家的小鱼崽。
“你瞧瞧人家临溪。”
“为何临溪就这般乖巧?”
“能不能像临溪一样听话一些?”
这样的话没少说,但族人们都知道,当初明州被拐魔族,回来后肚子已经掩藏不住有了魔尊宗枭的孩子。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却从未有人因这件事看不起明州,用来揶揄嘲笑明州,族人们默契地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对着明州跟他的小鱼崽也没有丝毫歧视,甚至年长一些的鲛人,还很心疼明州,总是对他格外照顾,对临溪也更加照顾。
临溪性子好,不争不抢,比他大几岁的小鲛人也爱同他一起玩耍。
可临溪是个爱哭包,有了尾巴后,其他没见过的小鲛人当然好奇,便时常临溪会在外面玩着玩着就跑回来,向明州撒娇哭诉,“爹爹,有人拉我尾巴......”
并未多疼,倒是这机灵的小鱼想向明州撒娇罢了。
明州哭笑不得,安慰了一会儿后,临溪非要拉着明州的手,要他陪自己一起出去玩水。
自家的孩子,明州总是对他的要求尽量满足,他陪同临溪玩耍,将他送回了小鲛人们玩乐的水边,远远便听见比他大一些的小鲛人被其他几个小鱼崽数落,“你为何要拉临溪的尾巴,你把他都拉哭了。”
“对呀对呀,临溪都跑回家找他爹了,你好过分,不想同你一起玩了。”
明州正要开口阻止,那被围着谴责的小鱼崽,脸都气红了,他今年已经十岁了,没有爹娘的帮助,甚至不能化形,且尾巴也不如临溪的好看。
自然是不太高兴,摸临溪尾巴时力道也大了些,但也没想到临溪会哭,本来是心有愧疚的,但其他小鲛人说再也不想同他一起玩了,焦急之下,又见到牵着临溪一同过来的明州。
最后涨红了脸,只想不丢面子,竟指着明州跟临溪说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拉了一下他就哭了,他明明是那大魔头宗枭的孩子,我怎么知道他这样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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