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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向雪山行(许湖)


徐槐没在这里,正在指导训练的是一位B队的教练,以前也教过他一段时间。
“无忧啊,来,你看看他呲杆有什么问题,”教练指了指前面的跳台区,“我去看看那边的。”
小队员大概也认出了杞无忧,毕竟是刚拿到世界杯冠军的人。
见到他来,小队员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进行上杆练习。
做了转体180,落到杆上时明显控制不好重心,雪板角度偏移了些,摇摇晃晃地跳下铁杆。
杞无忧只看一遍就看出了他的问题。转体上杆时害怕踩空,找不到落脚点,所以动作幅度很小,整体看起来不够舒展。
他一上来的基础动作就做错了。身体应该保持略微向前倾斜的姿势,同时膝盖弯曲使重心稳定,这样才能更好地控制雪板,保持平衡。
小队员下来后,滑到杞无忧面前,惴惴不安地等他说话。
“上杆动作难度要符合你的技术水平,不用急着练转体,可以先从5050开始练,放平板子过去就行,多练。”
平衡感和速度的控制都需要长时间不断的练习,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练得游刃有余。杞无忧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他接着说:“上铁杆前需要加速,但在杆上得把速度降下来,控制重心减速,尤其要注意膝盖弯曲的幅度,你刚才的上杆速度还可以,但是重心还得再往下一点。”
这些都是徐槐带着他分析过的技术要领。
“好,我明白了,”小队员的领悟能力不差,他挠了挠头,“你比我教练讲得还详细呢,我再试试,谢谢杞哥。”
杞无忧听到这句“杞哥”,明显怔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队员看到他的脸色,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不用谢,”杞无忧停顿了下,“你再来一遍我看看吧。”
杞无忧当了几天的助教,不论是教练还是新队员都对他赞不绝口。
得知这一消息,王飞跃也自告奋勇地要来体验一下当助教的快乐。
然而只体验了几分钟就惨遭驱逐。
他是这么教人家的:“杆儿就一直立在那儿,又不会动,你得自己调整调整动作。”
这能教明白什么东西?教练在一旁听着,血压升高,气得肚子里蹭蹭冒火,直接毫不客气地把人撵走了。
随着比赛日临近,另一个重要的日子也要到了。
王飞跃从隔壁训练场跑过来,“无忧,你明天下午补习能不能请假啊?”
杞无忧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说:“能请假。”
两人又把田斯吴和江晨曦叫来密谋好半天。
第二天下午,结束了训练,王飞跃鬼鬼祟祟地凑到徐槐跟前。
“槐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什么?”徐槐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田斯吴便从他身后蹦出来,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手持礼炮。
“嘭——”的一声,礼炮炸开。
“Happy Birthday!!”队员们齐声喊。
徐槐恍惚了下,“我生日啊,最近忙得都忘了这回事……”
他的生日恰逢雪季,每年的生日几乎都是在比赛或者紧张的备训中度过的。
即使他自己忘了,也总有人帮他记得。
“谢谢你们,”徐槐眼尾弯起来,笑得很开心,“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
“领队提前订好了餐厅!”
“走吧走吧,去吃饭,领队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餐厅地址在首钢园附近,众人打了几辆车过去。
暮色四合,波光粼粼的湖水中,远处大跳台的彩虹色灯光渐渐与夕阳的橙黄色相交融。
许多队员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包括杞无忧。
“这大跳台也太酷了吧!”有队员一下车便惊呼。
“不仅是比赛,”徐槐笑着说,“我们以后还可以在这里训练。”
“哇,太期待了!”
队内传统,教练不能收任何队员送的礼物。
领队曾开玩笑地说过,教练不收队员的礼物,想送礼物的话,可以送奖牌奖杯,多多益善。
知道徐槐不会收礼物,所以大家也都规规矩矩地没有送别的,而是准备了一个三层的奶油蛋糕,最顶层很有巧思地做成了精致的雪山造型,是江晨曦的主意。
徐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包厢,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啪——”的一下,灯光熄灭了。
杞无忧把点燃蜡烛的蛋糕推进包厢,大家很有默契地开始唱生日歌。
“槐哥,快许愿!”
“闭眼闭眼!”
于是徐槐配合地闭上眼睛。
很多人举起手机,将镜头都对准他。
烛光幽微,在黑暗中照亮他的脸庞。
吹熄蜡烛的一刹那,又有人放了手持礼炮。
灯光随之亮起。
金色的彩带疏疏落落地飘到徐槐身上,发间也落了许多彩带,脸上还有田斯吴他们抹上去的奶油。
他整个人都亮闪闪的,耀眼而夺目。
徐槐站在那里,本身就很像一件精美的礼物。
杞无忧也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他收起手机,伸手抓住一片落到眼前的彩带,攥在手心,许了个愿。
由于第二天还要训练,所以没有人喝酒,生日聚餐不到两小时便结束,也没有再进行其他活动。
先把女队员和年龄小一些的队员都送上车,其他教练和队员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
最后只剩徐槐和杞无忧。
徐槐看着杞无忧冷静的脸,觉得这小孩儿应该是刻意为之。
拿他没辙,徐槐也愿意纵容他的这点小心思,反正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不远处是几座铅灰色的冷却塔,视线由远及近,群明湖之上,一座彩虹渐变色的大跳台矗立在湖中央,破败的工业老区仿佛因这座崭新的大跳台而注入新的活力,两相对比形成极强烈的视觉冲击。
灯光在湖水中摇曳闪烁,忽明忽暗,随风轻轻飘荡。
涌动的情绪如湖水般流淌,浸润着心头的每一处角落。
也许是今晚太开心了,徐槐看着周遭景色,有点上头,心想着,风景这么好,要不在湖边散个步再回去吧,顺便和杞无忧聊一聊最近当助教的心得。
正准备开口,却听杞无忧说:“槐哥,在这儿等我,我去前台拿个东西。”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掉了。
拿什么东西?
徐槐心里忽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前后不到一分钟,杞无忧就从对面餐厅跑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徐槐一眼就看到袋子上熟悉的logo,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甚至想拔腿就跑,或者警告杞无忧不准再过来。
袋子里是一套粉紫配色的滑雪服。
款式、配色、质感都是徐槐喜欢的,尤其是这个配色,限量款,只有几十套,有多难买到不言而喻。
徐槐低头,合上袋子,“是送给我的啊。”
十分确定的口吻,还有点无奈。
杞无忧点点头。
“领队说了,我们都不收队员的礼物的。”
“槐哥,我不只是你队员,还是你徒弟。”
“那也不行。”
“买都买了。”杞无忧不依不饶,一副他必须收下的架势。
徐槐有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收,你可以自己穿。”
“这是你的尺码,我穿上太大。”杞无忧说。
购买这个品牌的滑雪服的花费,对于杞无忧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徐槐想了想,开口:“那你退了。”
“不要,这是我凌晨三点多蹲点在官网上抢到的,等了大半夜。”
徐槐愣了下,“你……”
杞无忧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放软了语气:“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收下的,我不勉强你。”
“生日快乐,槐哥,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声音很低,听上去有些失落,“不要觉得我烦。”
徐槐一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我没有觉得烦。”
平心而论,徐槐认为自己对杞无忧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却仍然唯恐伤到他,不想看他露出一丁点儿难过的表情。
所以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对他心软。
“最后一次,不许再有下次了。”
作者有话说:
小杞:我可能学会撒娇了耶
徐槐:……你这不叫撒娇叫道德绑架

第108章 更过分一点
杞无忧回到宿舍时,田斯吴正躺在床上翘着腿看训练视频,见到他回来,暂停了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哟,回来啦,”瞥见杞无忧嘴角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田斯吴心下了然,“礼物送出去了吧?”
他知道杞无忧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为了趁机和徐槐多相处一会儿,把准备已久的礼物送出去,这其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嗯。”
田斯吴得意地说:“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吧!”
杞无忧点头,认同道:“没错,撒娇有用。”
他之前担心礼物送不出去,田斯吴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多撒撒娇,也许徐槐态度就会软化了。果然如此。
房间里开着暖气,杞无忧脱掉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忽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看了眼田斯吴的手机,“对了,田哥,今晚怎么没和你老婆打电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田斯吴坐起身,苦着一张脸,“他怕影响我比赛,让我从今晚开始,比赛之前晚上都不要给他打电话了,好无情的男人!”
他老婆做得很对,杞无忧心道。嘴上却安慰:“也就两周而已,很快的。”
“啊——”田斯吴重新瘫倒在床上,仰天长叹,“太难熬了!”
叹完气,他又支楞起来,看向杞无忧,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欸,你跟我具体讲讲你是怎么把礼物送出去的。”
杞无忧眨了眨眼,稍微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地把送礼物的经过讲了。
毕竟还要指望这位狗头军师继续给他出谋划策。
田斯吴听完,陷入了迷惑,这……也能算撒娇?
谁给他的自信,徐槐吗?
难不成徐槐还真吃这一套?
正怀疑着,又听杞无忧继续说:“槐哥好像没之前那么排斥和我单独相处了。”
“怎么说?”田斯吴从回国后就一直忙着训练,每天晚上回来几乎都是沾上床就睡,今天趁着徐槐生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顺便关心一下弟弟的感情进展。
杞无忧就把在医院时徐槐给他买饭、陪他散步,还给他按摩腿的事说了。徐槐关心他、照顾他、体贴得无微不至。
“是吗?那这是好事儿啊。”田斯吴挺意外。
他看得出,有段时间徐槐在刻意和杞无忧保持距离,除了训练,其他时候都不会和杞无忧走得太近。
而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尽管杞无忧在单板滑雪上天赋异禀,但对感情却一窍不通,追人方面也完全没有天分,甚至可以说笨得可以。
只靠他那些莽撞又笨拙的努力,应该很难让徐槐动心。
所以他难免有些奇怪,“不过你不是说你俩在医院的时候还没啥进展吗,回来之后虽然说给他当助教,但平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也算是有点进展的吧,”杞无忧不太确定道,“在医院我还主动拉近了,肢体距离。”
田斯吴顿时瞪大眼,“嗯???肢体距离?你指的是什么?”
“就,我还不能自己走路他扶我的时候,摸他手搂他腰什么的。”
“哦,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呢。”田斯吴拍拍胸口,作惊吓状。
这进展倒也没他想得那么快。
不过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如果徐槐真的对杞无忧一点意思都没有,说严重一点,杞无忧的这种行为都算得上是一种骚扰了。
“有点过分了啊。”
“过分吗……?”杞无忧神色茫然,“这是你教我的啊。”
“嗯?”
田斯吴大为不解:“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你说,要想办法和槐哥拉近距离。”
“……”那时杞无忧问他怎么追人,田斯吴的确说过这种话,但是,“我说的拉近距离,指的是让你走进他的生活,让他身边处处都有你留下的痕迹,这样他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在意你,懂?”
杞无忧倒好,把拉近距离简单粗暴地理解成拉近肢体距离,直接动手动脚。
“可是你之前还说让我勾引他。”杞无忧又说。
田斯吴急了:“让你勾引,不是骚扰!”
杞无忧有点懵,“我就是在勾引啊……”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说他过分,那以前徐槐做的比这还要过分呢。
捏他的脸,拍他的头,抱他,搂他肩膀,还在电影院里趁他睡着摸过他的手。那时候懵懵懂懂,现在回想起来,徐槐分明就是在勾引他。
让他心跳加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难道不算勾引吗?
听他讲完,田斯吴沉默半晌,扬了扬下巴,朝他竖起大拇指,“牛的,逻辑鬼才。”
重新定义“勾引”。
空气沉默。
如果按田斯吴的这种说法,那……
“如果我算骚扰的话,那你给你老婆发裸照,不也算骚扰吗?”杞无忧突然问。
田斯吴被噎了下。
过了一会儿,才虚张声势地反驳道:“那当然不算!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田斯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险些被杞无忧的思路带着走,“就是不一样,别管。”
其实,他之前不管是撺掇杞无忧给徐槐发裸照也好,还是让他去勾引也好,都只是单纯口嗨一下,开玩笑逗小孩儿玩而已,他笃定杞无忧不会真这么搞。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大胆程度。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摸你,你会是什么反应?”他又循循善诱地问。
杞无忧:“……”
他应该会直接挂脸揍人。
“也就是仗着槐哥脾气好,如果换个脾气没那么好的人,你早就没戏了。”田斯吴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
听着他说,杞无忧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语气沉闷,“可是,槐哥说不会烦我的,他……就是让我不要乱动,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你确定没生气吗?”
“嗯。”
“那我就不明白了……”
田斯吴不太清楚徐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杞无忧对他而言足够特殊,又或者,他仍然把杞无忧当成小孩儿,所以才不想跟他计较那么多。
“我觉得,你这个路线可能不对,得调整调整。有的人适合走舔狗路线,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有的人适合走钓鱼路线,放长线钓大鱼。”
“那我是什么路线?”
“乱拳打死老师父路线吧。”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
杞无忧不服气,还要跟他犟上两句,“我觉得这个路线挺好的啊,不行的话我再改进一下。”
田斯吴痛苦地“啊”了一声,抱住枕头,“我真服了你了杞无忧,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吧。”
杞无忧也不跟他聊了,拉开阳台门,拽下来晾在绳上的浴巾。
进浴室洗澡前,留下一句:“那我觉得我还能更过分一点。”

是领队建议他去的。
这场比赛没有那么正式,竞技性也不强,类似于表演赛,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伤后复建。
准备参加沸雪世界杯的队友都在北京训练,不能兼顾,教练们也都忙着带训,所以杞无忧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虽然崇礼距离北京不算远,但领队还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去会出现什么问题。
杞无忧给他吃定心丸:“可以的,我以前就经常一个人从洛阳坐车到登封。”
领队见他沉着冷静得像个大人,便生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你还没满18岁呢,就不需要监护人啦?”
“……也可以需要,”杞无忧顿了顿,反问,“你能把徐槐找来陪我去吗?”语气挺认真。
领队一愣,尴尬笑道:“哈哈,我可没这个本事。”
徐槐肯定是抽不出空陪他去的。
他拧眉想了想,又问:“要不找个助教陪你去?或者让新入队的小队员跟你去长长见识也行。”
“不用。”杞无忧果断拒绝。
临近比赛的节骨眼,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就他一个闲人,哪好意思麻烦别人。
“哎,我觉得还是得有个人陪,不然我不放心。”
看着领队担忧的表情,杞无忧忽然想到一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
队里时不时就有人吐槽领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他嘴角微微勾起,“放心吧领队,我不会走丢也不会被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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