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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向雪山行(许湖)


杞愿没比杞无忧大几岁,却以一副家长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告诉杞无忧:“无忧,你可千万要好好训练!不能辜负他。”
“我知道。”杞无忧郑重道。
返程的车里一路上都很热闹,欢声笑语不断。茅邈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偏偏徐槐还对他的一堆废话句句有回应,没有半点不耐烦。
杞无忧听得很郁闷。
回到酒店把行李安顿好,徐槐又请他们吃了午饭。
吃完饭,茅邈便兴致勃勃地要去雪场滑雪。
他问杞愿要不要去滑雪,杞愿竟然也很有兴致,完全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
杞愿虽然是女生,但体力却比许多男生还要好,毕竟她也是从小跟着爷爷习武。
平日里一起训练的队友们都被杞无忧训练时好像从来不会觉得累的耐力和毅力所震撼,但如果他们见了茅邈,应该会更惊讶。
和杞无忧相比,茅邈才是真正的铁人。
“这就去滑雪了?他们不要再休息一下吗?”徐槐听到两人要去滑雪,有些惊讶。
“吃午饭就算是休息。”
杞无忧对他们比较了解,简单地和徐槐解释了一下这两人打小跟着爷爷习武的一些经历。
徐槐听着听着,散漫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看样子是对中国功夫的景仰更深了……
陪他们在雪具大厅选好雪具,杞无忧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留下茅邈和杞愿看着挂在墙上的教练价目表谈论怎样比较划算。
讨论了半天。
“诶,为啥请教练啊,”茅邈忽然想到,“无忧不是在这儿吗?我们可以让他教啊。”
“我们不能自己找教练吗?”杞愿反对,“不要耽误我弟弟训练!”
这时杞无忧进来,刚好听到他们的讨论,“没错,那你们还是找教练吧。”
其实他并没有训练,刚才只是去给徐槐买冰淇淋甜筒,这次换了桃子味。而徐槐则去了另一家奶茶店给两人买了热奶茶。
杞愿想要练双板,徐槐便找了一位信得过的教练教她。
但茅邈对单板兴趣更大。
“你还是滑双板吧。”杞无忧建议道。
茅邈个子实在太高,又从来没有接触过滑雪,身体重心应该不太好控制,双板更容易入门。
“可是单板看起来更帅!”
“我要滑单板。”茅邈坚持道。
徐槐在一旁说:“个子高也可以滑单板啊,和身高没有太大关系的。”
“好啊,无忧去初级道教我滑雪!”
杞无忧冷酷拒绝:“我不教。”
“那徐教练……”茅邈又看向徐槐。
杞无忧预感不妙,抢先一步问:“……你干什么?”
“徐教练能不能教我?”
“他不——”杞无忧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徐槐道:“没问题啊。”
于是整个下午,徐槐都在教茅邈练习推坡。
他身体协调性好,肌肉力量也能很好的调动起来,虽然个子高,但底盘很稳。
徐槐教起来完全不费力。
半下午的时间,茅邈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后刃落叶飘,几乎没有摔过。
于是自然也收获了徐槐的夸夸。
“徐教练,”茅邈忍不住得意,“我和无忧刚开始学滑雪的时候比,谁更厉害?”
体能上也许是茅邈更占优势,不过……
徐槐笑得微微弯起眼睛,“还是他更厉害一点。”
不管与谁相比,他都会选小杞。
“无忧,你会不会大跳台?”从雪道上下来,茅邈又问杞无忧。
他知道杞无忧之前练的是平行大回转,刚刚转项,也许对于大跳台还有一些陌生。
杞无忧:“不会。”
他内心只想让茅邈滑完赶紧去休息,不要打扰他和徐槐滑雪。
徐槐却毫无所察地拆台:“啊?昨天不是还在问我可不可以练1080?”
虽然他练了几次都没有完全成功落地,但动作已经有了大概雏形。
徐槐觉得杞无忧在谦虚。
杞无忧:“……但是没有成功,我还没有练好。”
“正脚外转可以的,今天要不要再试试?
茅邈:“哇,我要看!快跳给我看!”
杞无忧只好无奈地继续去跳台练新动作了。
他外转1080完成度很高,但内转却总是失败,因为不同的方向,施力角度和身体部位都有差异,所以只能一遍遍地练,直到熟悉为止。
跳台四周除了徐槐和茅邈,起初并没有什么人,后来有雪友路过,看到杞无忧一遍遍地尝试飞1080,慢慢增加难度,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高手。
逐渐有人过来围观,不管台上的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雪友们的热情欢呼与鼓励。
其中数茅邈声音最大。
“牛逼啊我操!”
“牛逼牛逼牛逼!”
汉语博大精深,夸人的词汇有这么多,然而茅邈只会说牛逼。
旁边的雪友都听笑了,“哥们儿你能不能换个词夸?人家大神估计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茅邈咧嘴一笑,“这我弟弟。”
雪友立刻:“牛逼!失敬失敬!”
作者有话说:
新的爱情保安已经上岗(其实是老朋友
弟弟:还不如不来= =

“欸等等,后面跟拍的那个人是Ryan吗?”
跳台下,有人发现跟在杞无忧身后拍视频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没错,就是他!我昨天在雪场就看到过他穿这身雪服。”
雪友们认出了徐槐,纷纷呼朋唤友来这里围观,一传十十传百,雪场里的公园爱好者很快都知道徐槐带着一个小孩儿在这里训练,从四面八方赶来,跳台处渐渐聚集起不少人,
眼看着人群都快把跳台四周包围了,杞无忧却好像完全没发觉一样,专心地做着自己的训练,在跳台上一次次飞起、转体、空翻。
“人好多啊,小杞,你会紧张吗?”
徐槐又一次跟着杞无忧从跳台上飞跃下来,他显然还对杞无忧上次说的那句“有他在身边才会紧张”耿耿于怀。
杞无忧当时虽然没有告诉他缘由,但徐槐按照自己的想法能猜到一点,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杞无忧旁边,会令他无形中感觉到有压力。
“你就当我们都不存在好了。”
这话说得简单。
对于其他人,杞无忧都可以做到像徐槐所说的那样,当他们都不存在,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该做的训练。
但徐槐不一样。
杞无忧没有办法当他不存在,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做得到。
徐槐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说话时轻快而随意的语气,还有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又令人安心。
“我没有紧张。”杞无忧说。
徐槐不会像别的教练那样动辄发脾气吼人,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以前整天面对着肖一洋这个“魔鬼教练”,多少队友都对他闻风丧胆,杞无忧却从来没有怕过,而现在,他身边是徐槐,更没道理会紧张。
在徐槐指出这个问题前,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现在察觉到了,看到徐槐就总是心跳过载,甚至胜过站在大跳台上的时候。
不过这种状态并不会影响到他训练,而是会使他更有底气,也更有想要尝试新动作的欲望。
杞无忧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他很喜欢,想要徐槐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练习。
日光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太阳西斜,杞无忧终于成功做出了反脚内转1080,动作流畅,落地平稳,闪电般的黑色身影留存在跳台之下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在雪友们的欢呼与口哨声中,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杞无忧和徐槐收板走人。
茅邈中途看到一半,被激起斗志,立志有朝一日也要像杞无忧一样可以飞台子,于是又回他的中级道去推坡了。
虽然他走了,但他浑厚嘹亮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留在跳台下的其他雪友们好像集体中邪,杞无忧每次落地,他们都会齐声喊“牛逼”。
搞得他短时间内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了。
“小杞,怎么把雪镜摘了?”
从跳台上下来,徐槐才注意到,杞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滑雪镜摘了,往上一掀戴在头顶。几缕发丝也被镜架连带着掀了上去,微微翘起来。
原本很酷的造型,现在显得乱糟糟的,有点可爱。
虽然可爱,但是——
“你这样对眼睛不好。”徐槐口吻严肃。
滑雪时带的护目镜镜片是采用特殊的高强度树脂做成的,可以过滤掉强烈的紫外线与折射到雪面的眩光,同时还能防止高速滑行时雪板掀起的飞雪、小石子等异物冲撞眼睛,是滑雪时必带的装备之一。
杞无忧的雪镜是集训队里统一发的,也是专业的滑雪镜,但防雾功能做得却不是很好,温度太低时镜片会有些起雾。
一点点雾气并不会太影响视野,但杞无忧说:“我想看到你。”
什么意思?
徐槐不解,“戴上雪镜又不是看不到了。”
“但是会看得不清楚,”杞无忧理所当然道,“而且我戴着雪镜会听不清你声音。”其实是因为雪友们的声音太吵。
如果广大专业滑雪镜生产商听到他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估计会大声喊冤。
什么叫带着雪镜听不清声音?雪镜戴在眼睛上难不成还能影响到听力?
徐槐对此也有同样的困惑,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
晚上,徐槐就这个问题和肖一洋探讨了一番。
肖一洋听他说完,觉得这个问题属实有点侮辱他的智商。
“你说什么?戴着雪镜听不清声音?他脑子冻傻了还是你冻傻了?”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徐槐想要探讨的重点。
“我觉得集训队需要给队员们换个好一点的雪镜。”
“知道知道,这个我往上报过,现在用的这个牌子确实不怎么样,正在申请了,等他们放完假回来就有新的雪镜戴了。”
徐槐又提到杞无忧训练时的一些小细节。
“杞无忧紧张?你逗我呢?”肖一洋不可思议地说,“谁都会紧张,但他不会。你知道我们私下里都管他叫什么吗?”
“什么?”徐槐好奇地问。
肖一洋缓缓道:“冷酷无情的滑雪机器。”
“哪里冷酷无情……”徐槐懵了,“也不是机器呀。”
小杞哪里能跟这些词汇沾上边呢?明明就很乖很可爱啊。
肖一洋:“你你跟他一起待了这么多天,就没有过被他气到的时候吗?”
徐槐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啊。”
“我跟你说,你别太惯着他……”肖一洋知道徐槐什么性格,鼓励式教学法嘛,但这套方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有些人的性子就需要磨一磨,越惯只会越蹬鼻子上脸。
“可千万别拿哄你师弟那套哄他,你别看杞无忧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其实鬼主意多的很。”
肖一洋觉得徐槐的那个师弟Sven,能养成今天的性格,徐槐功不可没,他就是完全被徐槐惯出来的。
Sven,人送外号挪威第一哭包,动不动就哭,赢了哭,输了哭,摔了哭没摔也要哭,他滑雪就没有不哭的时候。
偏偏徐槐还惯着,还说什么释放情绪而已,再说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就让他哭呗,人家乐意哭,谁规定滑雪一定要笑着滑?
每次赛后记者采访时,都会提前给他准备纸巾,预感他要哭的时候,镜头前会出现一堆人递纸的盛况,看着特逗。
因此Sven常常被解说和雪迷们拿来调侃,称他为“悲伤王子”。
竞技体育不能总是给人带来快乐,有痛苦,有悲伤,但是一个快乐的选手或许更能令观众感觉到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Sven本身就是泪失禁体质,脆弱敏感,小时候被家人逼着练滑雪,练了十多年,好像也一直没能爱上这项运动。但如果你要他放弃的话,他却又不肯。
他无疑是爱这项运动的,哭只是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
Sven哭着滑雪,照样能拿世界冠军。
肖一洋虽然觉得徐槐说的是歪理,但放在Sven身上其实是成立的。
“我没惯着他啊,也没有刻意去哄,他和Sven不太一样,他一直都很乖的。”他被徐槐的声音拉回思绪。
乖?哪里乖了请问,杞无忧那张拽脸跟乖一点都不沾边好吧!
看来跟他说这些八成是说不通了,肖一洋愤愤然挂了电话,“等着吧,你这样下去,早晚得出问题,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睡前,徐槐又发消息问杞无忧:
“小杞,你知道我师弟吧?”
杞无忧:“哪个?Sven吗?”Sven是徐槐的众多师弟师妹里名气最大的一位。
“是他,你知道他性格方面的最大特点是什么吗?”
如果让杞无忧说Sven技术风格上的特点,他倒是能说出个一二来,但是性格方面的……
“……哭?”
“我觉得你可以向他学习。”
“你让我哭……?”杞无忧纳闷道。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我指的是类似的,一些别的释放情绪的方法,除了哭,还有别的,比如说一些言语上的鼓励,调动积极性,还有拥抱击掌这类肢体接触也算的。你喜欢哪种?”
“哦,”杞无忧想了想,“你拍我肩膀的时候,我就会放松一点。”
“那摸你头呢?”
“……也会放松。”杞无忧语气僵硬。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样你就会更紧张了?”徐槐有些狐疑道。
“没有!”
草草结束和徐槐的聊天,杞无忧翻了下手机相册。
手机里有一张长白山的日出粉雪,这张照片不是在网上存的,而是来自徐槐的朋友圈。
徐槐说过他最喜欢滑粉雪。长白山的天然粉雪很厚很软,轻轻踩一脚就会深陷下去,深度几乎及膝。穿上滑雪板在粉雪里滑行,就好像漂浮在上面一样,空无一人的雪山,世界一片安静,只有你一个人,一直飘在雪上,飞在云雾里。
这是在徐槐眼里看到的雪山。
这个假期,杞无忧和徐槐看遍了崇礼的月出日落,对于大多数滑雪运动员来说这可能很平常的事情,而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景象。
也许他以后能够有机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美丽的雪山,依然和徐槐一起。
作者有话说:
肖一洋说的“出问题”指的是杞无忧不会一直听徐槐的话,会跟他唱反调。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俩人以后到底会出什么问题,这属于是悍跳预言家

茅邈和杞愿住在离雪场不远的另一家酒店。
酒店里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茅邈本想着干脆让杞无忧也过来住,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了,他有不少话想要跟杞无忧说,然而甫一开口,就被杞无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拒绝也就算了,理由荒谬到简直不像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我认床,再换个地方睡会影响滑雪状态。”
茅邈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你再说一遍?”
认床?怎么可能?
杞无忧从来就不是个娇气的人,家里的硬板床,武校的大通铺,他哪个没睡过?怎么这会儿倒突然认起床来了。
杞无忧抿了抿唇,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我不换。”
尽管杞无忧不住在这家酒店,但下午滑完雪,他还是过来了一趟。
先去了茅邈的房间。
门口的矮脚桌上摆着两个显眼的礼物盒,一粉一黑。
原来茅邈之所以软磨硬泡地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糙直男,但偶尔也会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我和杞愿都开学了,没法儿飞过来给你过,就提前把生日礼物给你带来了。”茅邈说着,又打电话让住在隔壁的杞愿也过来。
杞无忧慢吞吞地解开被绑成蝴蝶结的丝带,不太熟练地拆盒子。
杞愿和茅邈都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粉色包装盒是杞愿的,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茅邈送的则是运动手环。
“你的那个旧手机可以淘汰了,”杞愿含笑对他说,“这是爷爷给我钱特意让我给你买的呢!”
听到杞愿这么说,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杞无忧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装淡定。
“那爷爷为什么不过来看我?”
茅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爷爷坐不惯飞机,他这么大年纪了,你舍得让他来回折腾啊。”
“……哦。”
“就是啊,”杞愿也说,“你不知道吧,前几天我们家下雪的时候,爷爷还问我洛阳有没有滑雪场呢。”
茅邈又接腔:“爷爷肯定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杞无忧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也就没有再计较茅邈又碰他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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