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黑话大全(沉束)

在这地方，不能反抗这些所谓的“老师”和“校长”。反抗的代价或许有人承受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血淋淋的范例，不会再有人敢反抗。
相对而言，在一个没有任何框起来的规则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地方，排解心中苦闷最好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霸凌比自己弱小的人。因此，无人管束的用餐时间就成了部分人称王称霸、欺负他人的机会。
李棫兴致缺缺地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弟子规，无聊至极地将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还真是保留了一些跟书塾有些相似的特质。除了这些最基础的，还有一本厚厚的白皮书，没有书名，李棫拿起来翻开几眼，当即想把书给烧了。
开头全是凝梦书塾的规定礼仪，冗长繁杂且没有任何科学性。快速略过，李棫翻开正文内容，前几章完完全全抄袭了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以洗脑式的话术想让人相信凝梦推出的这套教学理论是正确的。后面的内容可以说是通篇胡扯，一眼就能看出编书的人水准低得有多离奇。
也不知道谁写出来的这么个鬼东西。
内心再怎么活跃，表情都得滴水不漏地端着。李棫将书合上，模样平静的叫人很难相信他才进来不到一周。
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太强大再加上晚间那么一出，整个班级里没有人敢靠李棫太近。
晚上的课一直上到十点才结束，李棫拿上那本白皮书从文鼎楼里走出。
卢旭领了个女生正往校长办公室的那栋楼走去，李棫迎面撞上，视线快速地在那女生的脸上一扫，对着卢旭打招呼道：“老师。”
卢旭只嗯了一声便匆匆走上楼。那女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上楼前回过头看向李棫，对着他扯出一个笑容，扬声问道：“新同学？你为什么进来？打架斗殴还是杀人放火？”
李棫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神，说道：“都不是。”
还要再问什么，卢旭在楼道里发声催促，女生吹了声口哨，转身走了。
李棫用力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不适，转身离开。
这么晚，卢旭要把她送去哪？去干什么？
李棫记得这张脸，是齐闰浩当时试探自己时放出的第一个视频里的女生。
走出一段距离，李棫站在黑暗里抬头看了眼明亮着的校长办公室。
突然有些怀念小时候，因为少不更事因为愚昧无知，所以能信誓旦旦地说出拯救世界让每个人都开心快乐这样的话语。等真正长大之后才发现，忍气吞声才是常态，不可一世的心态会随着生活中的一次次妥协慢慢消磨殆尽，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忍受和麻木。
一定要活着跑出去。
安翊还在等自己。
来到凝梦书塾的第五天，李棫尝试了第一次逃跑。
文鼎楼二楼东边有扇窗户的防盗窗生锈松动了，这扇窗户之后是一片露天阳台，再往外能看见一片荒野。想逃出去的心太迫切了，来不及观察太仔细，李棫便找了机会将防盗窗的栏杆扯开，翻过跳上了阳台。
一路狂奔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心跳的频率，到达阳台边缘，李棫想也没想就要纵身一跃。
“你这是要去哪啊？”
衣服后领被拽住，卢旭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棫被他一阵大力扯回来摔倒在地。
“你想逃？”卢旭居高临下着看他。
李棫原本提得高高的心突然落回谷底，攥紧掌心，回道：“对，我想逃。”
卢旭一拳挥在他的下巴处，冷声道：“不是说感激我？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虎牙划破口腔皮肉，腥甜味瞬间充斥干涩喉间，激得李棫眼眶发红，他抬起头看向卢旭发问道：“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是我的恩人，让我免受了很多痛苦，可是……”
卢旭蹲下身，拽住他的衣领问道：“可是什么？你为什么要逃？”
李棫确定了，就算会对自己抱有那一丝的怜悯，他也是个疯子。
在这种地方活了十五年，怎么可能不疯。
因为觉得李棫和少年的自己很像，所以卢旭会同情他，但与此同时，若李棫不经历和他一样的痛楚，这份怜悯就会变成一根可笑的毒刺扎进他原本就扭曲着的心里。
“我都逃不出去，你也逃不出去的，”卢旭伸手轻轻揉了揉李棫破了的嘴角，突然好声劝道，“留在这里也很好的，我会照顾你……”
李棫偏开头，掌心里握着块前几天找来的刀片，不敢错过卢旭任何动向。
“我不会告诉齐闰浩你打算逃跑的，你要是想出去玩，我可以带你出去，你要是觉得食堂不好吃，我可以给你做饭，但是你不能逃跑……李棫，我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李棫浑身紧绷，甚至想弹起来踹翻对方然后赶紧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反抗。
“好，”李棫抖着声音说道，“我留下，但是你得保证我不会被齐闰浩叫去办公室，无论他想干什么。”
卢旭温柔的抚摸李棫的脸，说道：“我保证。”
李棫再次偏开脸：“你……你会吗？”
卢旭意味不明地一笑，说道：“看你意愿。如果我强硬的话，你拍是宁愿去死。”
李棫沉默着与他对视，说道：“对，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控的事情，我宁愿死。”
卢旭沉默着看他，伸手将他拉起，说道：“就没什么能留住你的念想？”
李棫站起来，吐出一口血腥说道：“有，所以我想逃。”
卢旭瞬间明白，说道：“可你也是因为他才进来的。”
李棫沉默不语，卢旭只当他默认。
天已经黑了。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李棫抬头看月，月光太明亮了，刺得他眼睛流泪。
面无表情地抹掉这滴泪，李棫对着卢旭说道：“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这里有监控，刚刚动了下，应该是有人在看。”
李棫被带去了禁闭室抽鞭子。
有别的老师专门负责禁闭室里的惩罚，在凝梦校规里称为“掌鞭刑，唤良知”。
李棫麻木地趴着，每一鞭下去都疼得反复带起了皮肉，但他除了脊背僵硬地紧绷着以外连表情都没变。
再疼能疼过心里吗。李棫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忍不住想到安翊。
有那样的姐姐，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二十鞭结束之后，李棫是被人架着送回宿舍的。只稍微动一下就会牵动背部伤口，疼得连路都走不了。
卢旭坐进宿舍给他上了药，李棫神色恹恹却不喊疼，只问道：“烂了吗？”
“嗯，还在渗血。”卢旭收回手，盯着他的伤口说道。
李棫哦了一声，催促他离开：“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李棫，”卢旭问道，“去我那吧，我想照顾你。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看上的孩子，不会再有人敢动你……”
李棫拒绝道：“不了。”
宿舍重新清净下来之后，李棫趴在床上给安翊发消息。
“我好疼啊安翊，今天有人觊觎我的肉体，还好他稍微正常一点目前没对我做什么，不然老子贞洁不保真的会一头撞死的。安荣有没有给你找医生啊。咱们的李刀刀一直在宠物店里托管呢，等我回去他应该都不认识我了……”
打了好长好长一段文字后，李棫又全部删掉，想了又想，发了句“我好想你啊”过去。
看来今天也是等不到回复了。李棫很累地趴着，就这样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疼醒的，原来是睡着的时候翻了个身压到了伤口。
手机突然嗡嗡叫了一声，李棫慌忙抓过手机。这期间，为了能第一时间收到安翊的消息，一直都习惯将手机静音的李棫将手机提示音打开了，但目前为止，每一条新消息都不是安翊发来的，但李棫每一次都坚持不懈地查看。
这次……会是安翊发来的吗？
李棫的呼吸快要静止了。
逐渐缺氧的心脏却异常活跃的跳动起来。
“对不起，我回晚了。”
李棫回了消息后眼睛依旧在这行字上反复地看。
“不疼。”
只这两个字，叫李棫看得眼眶酸涩难挨，好几颗泪同时涌出眼眶，伸手抹也抹不尽。
昨晚挨鞭子都没哭的李棫抱着手机放声痛哭起来。安翊终于给自己回消息了，所以他现在应该没事了，一定没事了，终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放下心来的了。

第64章 李棫消失的那一个月4
安荣不允许李棫和安翊过多联系，确认安翊已经无事之后，李棫只得停下一直给安翊发消息的习惯。
修养到鞭伤结痂，李棫就出了宿舍门，整天定时定点上课下课，不惹事不反抗，上课还认真做笔记，真的安分得有些过分了。
“操！姚清明这个贱人！”
从公共卫生间里走出来，李棫听见两个男生靠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骂人。
“一脸狐媚样！那样看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摸她？！整个凝梦哪个没睡过她……”
“本来就是这么个给人睡的便宜货，还敢装清高不给老子摸！害得我被齐闰浩抽了一鞭子……”
接下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李棫皱起眉头，转身走开。
再怎么心绪难平也不能轻易插手别人的事情，这地方和外面不一样。李棫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
路过一间教室，李棫正奇怪为什么大白天还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就听见了几声桌子被推翻的杂乱声。
听这声音，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学生，发出一阵阵殷殷期待的感叹声。
门突然被拉开，女孩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跑出来，没看路直接撞到李棫。因为这么一撞，女孩反应了几秒钟，身后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紧追出来，一把将她扯了回去，嘴里说道：“姚清明同学，作为我们最看重的学生，这节性教育课你可要好好配合老师才对……”
李棫从大开的门里看见了满班级的学生，讲台上散落着杂乱的衣物，几本书掉在上面，而这个所谓的老师正满脸淫笑着将衣裤半褪的姚清明架上讲台……
李棫沉着脸走进去拽住压在姚清明身上的男人的头发，连着给他脸上来了几肘。姚清明趁这空隙穿好裤子往外跑，却又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拖回来。
“别碰我！”姚清明挣扎着抽打这几个男生，但力气悬殊，她自然挣脱不开。
丢下捂着脸嗷嗷乱叫的男人，李棫拉着姚清明的胳膊将她一把扯到自己身边，对着还要上前的男生当胸一脚踹过去，冷声道：“给我滚！”
姚清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开口提醒李棫。
火辣辣的疼痛突然从右边侧颈炸开，一直延至右肩。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直接染红了半个身子。
李棫转过身对拿着倒刺鞭的男人一笑，说道：“你打疼我了。”
男人被他笑得后脊有些发凉，扬起鞭子威胁道：“别过来！你差点把我牙打掉我抽你一鞭子怎么了……别过来！不然我还抽你！”
李棫抬脚踢开他的手，抓过这根血迹斑斑的倒刺鞭，对着男人的下体狠狠甩去一鞭子，满屋顿时回荡起男人的哀嚎。
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学生被惊骇住愣在原地，李棫扯下自己身上宽大的校服盖住姚清明裸露着的后脊，姚清明被李棫校服上已经开始发凉的血液烫到了似的抖了一下。她骨架很小，披着这样宽大的校服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可怜小猫。瞥见她腿上的一道新鲜鞭伤，李棫说道：“不介意的话，我背你走。”
姚清明没说话，只原地站着看他。李棫拽过前排男生桌上的一件校服反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将姚清明拦腰扛在左肩上走了出去。
因为不知道对方住哪，李棫直接将人扛去了自己的宿舍。将人放下，李棫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桶，找了卢旭之前给自己拿的绷带和消炎药放在姚清明身边。
“你自己处理伤口，我先出去。”李棫转身就走，却被姚清明伸手拉住。
李棫回头，姚清明沉默着与他对视，伸手脱下李棫的校服后手中动作依旧不停，抬起手就要脱下T恤。李棫飞快地伸手按住她，问：“你干什么？”
姚清明讽刺的一笑：“费这么大劲把我带到这，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棫一愣，随后掐着她的下巴冷声说道：“我有对象，而且他比你好看。”
姚清明讥诮道：“那又怎样？你有对象不还是为了别的女人冲锋陷阵当英雄了？”
李棫懒得与她说，转身朝门外走去：“随你怎么想。”
李棫站在四楼的走廊上往下看，果不其然，听见动静之后，卢旭正在往这边跑。
在逃出去之前，该利用的人还是得好好利用。
卢旭是在四楼的公共卫生间里找到李棫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李棫身上的整件白T恤。卢旭心里咯噔一声，冲上前将李棫拉着转过来面对自己，问道：“你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李棫挣开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冷着脸问道：“姚清明是齐闰浩看上的孩子？”
卢旭的手僵住，说道：“为什么这样问？”
“你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她去齐闰浩在的那栋楼，”李棫说道，“但是齐闰浩对他并不像你对我这样上心，别人对姚清明随意强迫践踏，他都视而不见。”
看着李棫血肉模糊的侧颈，卢旭移开目光，声音僵硬：“她是齐闰浩钦定的可供全校任何老师随意发泄的工具。你不该管她的。救得了一次，你还能次次都救吗？一旦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你是她的救星，若你以后鞭长莫及来不及救她一次，她就会怨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李棫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与他对视，不做任何言语，但卢旭知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观点。
也是，他不会这样，所以别人就算这么做了其实对他影响也不大的。
良久，李棫对他说道：“我今天这样做会有麻烦吗？”
卢旭的目光重新黏回他侧颈上的血淋淋，说道：“我会帮你。”
李棫：“谢谢。”
“我帮你处理伤口吧。”卢旭说着就要走上前。
李棫后退拉开距离：“你去忙吧，小伤，不严重。”
回到宿舍，李棫发现床上躺着个人，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姚清明不紧不慢地坐起看向他说道：“我有点想不通。”
李棫问：“什么？”
“听别人说，你喜欢男人，所以你应该是因为同性恋所以被家里人送进来的。”姚清明靠着墙，懒洋洋地说道，“但凡进到这里的人，别说一周了，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能被催化出不人不鬼的模样，你竟然是个例外。”
李棫说道：“运气好。”
姚清明笑道：“因为遇到了卢旭？那你可就想错了。他比任何人都可怕，就算你是个例外，但没有人会一直心甘情愿热脸贴冷屁股的。”
李棫点头：“我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姚清明兴致缺缺道：“你也太无趣了。”
李棫将宿舍的门反锁，问道：“你为什么会进来？他们这样……你不想逃吗？”
姚清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棫看出她很悲伤，但手边没有糖果，只好沉默着等她笑完。
“我逃了两次，就再也不逃了。”姚清明擦掉眼泪，缓缓说道，“第一次失败了，因为我动了该死的怜悯心，结果被出卖了。自那之后，我就成了齐闰浩辗转手中可以随意送出借去泄火的玩物，他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哭着求他，结果他一边操……我一边录下了我的样子，将这份视频作为检验新人电疗效果的一环——哦对了，应该还有个视频，里面那个男的就是出卖了我的贱骨头。他受不了被玩弄就轻轻一跳死了解脱，可我不一样，我得活着，我一点也不想死。”
“我的姐姐还在等我回家。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但我还没有见过那两个孩子。她们三个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李棫将纸巾递给她，又给她拿了瓶水：“喝点，你哭太久了。”
姚清明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隔着眼泪看向李棫：“我不信你，因为之前信过太多人总被辜负，所以我不信你是个单纯的好人。你对我图谋点什么吧，不然我受不了的。”
李棫略微一想，说道：“我想逃出去，你能帮我吗？”
姚清明抹掉眼泪：“帮不了。因为你就算逃出去也会被你家里人重新送回来。我第二次逃，虽然成功了，但我那该死的爹妈一见到我就把我扭送了回来。我甚至都没有看我姐姐一眼就被送了回来！可想而知，回来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