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虽然是在提问,但他似乎也并没有真的要从宋青书和叶孤城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
因为,下一刻,他已经自己说出了答案
“若我所料不错,她……应该就是我父亲口中的那位大漠主人了。”
“何以见得?”
宋青书闻言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平起如常地问道。
金满堂苦笑,“虽然大漠主人早已暗中掌控了整片沙漠,可她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同时,却也极讲‘规矩’。”
“‘规矩’?”
“对,那是大漠主人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是自她掌控大漠以来,所有商队都心照不宣遵循的规矩。”
金满堂道。
“而对遵规守矩的商队,大漠主人也会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不与其为难,甚至有时她心情好了,还会为一些守规矩的商队保驾护航,使其免受沙盗所扰。”
“故而,今夜段公子遇袭之事,在此刻之前,我从未怀疑到大漠主人头上。”
金满堂再次苦笑。
“可如今事情既然牵扯到了她身上,那么……”
即便是大漠之主手下,有能力,又有胆量去招惹段誉这个大理世子的……
除了大漠之主本人,又还能有谁呢?
金满堂的目光重又转回那个即使面色惨白晕死在地,那失去了面纱遮掩的绝美容颜依然在皎洁的月光下散放出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极致诱惑的白衣女子身上:
“她就是大漠主人。”
他喃喃道。
宋青书和叶孤城闻言也是一惊。
这白衣女子……竟然就是金满堂口中的“大漠主人”?
可她这行事作风……
岂像是那等运筹帷幄、能于三国交接的沙漠地带瞒天过海,不引起任何一个国家当权者注意地掌控住整片沙漠的人物?
金满堂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由又一次苦笑出声。
“我也希望自己这个猜测是错的。”他手上的帕子都几乎要被自己额角溢出的冷汗打湿了,“可传闻……她御下极严,且严禁自己的名号被在大漠之外的人面前提起。”
“段公子身为大理世子,敢打他的主意,多半是经过她的首肯才敢出手的。”
“而今夜若非你们二位,段公子被掳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位对如此可能暴露她存在的事,绝不会轻易交给手下之人来办。”
最保险的,还是她亲自出手。
所以金满堂几乎有九成把握,此时昏睡在地上的这名白衣女子,定乃沙漠主人无疑。
那么如今,又该如何是……好……呢……
“!!”
金满堂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摆脱如今这样的困局,却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再一睁眼,只见叶孤城正收剑入鞘,脸上神色淡淡。
而在他脚边,一颗绝美的头颅骨碌碌滚动数下,慢慢静止不动……
“什!”
金满堂愕然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叶孤城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就一剑结果了那九成九可能是大漠之主的白衣女子的性命!
第69章
“叶大侠!你……这……”
金满堂骇然失语。
叶孤城面上神色淡淡。仿佛他刚刚随意出手,砍瓜劈菜般挥剑斩下的, 不是那雄踞一方、神秘莫测的大漠主人的头颅一般。
“如此, 隐患尽消。”他道。
金满堂:“……”
叶城主你认真说的么?这……这叫个什么“隐患尽消”呀!
这胖商人一脸苦相,五官几乎皱成一团:“叶城主, 快莫与小人开这等玩笑。”
叶孤城却不再理他。
宋青书心知他这是不屑于再表达什么了。
想来也是。
堂堂白云城主, 闲来无事和个商队领队开什么玩笑?叶孤城所言,不过乃他本心罢了。
他当真是想着一剑结果了那白衣女子, 便万事尽了,隐患全消了哪怕她有天大的威能,又能如何?
人的势力也好, 武力也罢,只有在他或她活着的时候, 方才能显出其作用来。
若连命都没了,便有再大的势力,再高的武力,又有何能够凭依?
到头来不过一场空谈罢了。
可惜这道理金满堂不懂。
他自小便被灌输了大漠主人神秘莫测无所不能,在这片沙漠之中只手便能遮天的观念。
如今即便亲眼目睹她被叶孤城轻描淡写一剑斩断头颅的场面, 一时半会儿心中那埋藏极深的对“大漠主人”这一存在的恐惧和敬畏, 也不是那么好打消的。
尤其他还并非孤家寡人, 身上背负着全家上下老老小小少说也有几十口人的身家性命, 行起事来自然瞻前顾后,思虑重重,自做不到如叶孤城和宋青书这般洒脱利落。
思及此,宋青书也不再理会皱着张脸的胖商人且让他自己慢慢纠结着去。
他转将视线投向依然晕迷在地的那群人。
原本他和叶孤城是打算着将事情透露给金满堂知晓后, 听听他的意见再决定最终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可是如今看来,金满堂显然是无法再为他们提供什么意见了他现在连自己的烦恼都无法可解呢。
虽然这说到底总归也还是宋青书和叶孤城的责任就是了。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心下俱都有了决断。
宋青书轻咳一声,唤回金满堂的注意:
“金领队,今日出此意外,实非我二人所愿。然事已至此,再多说无益,思来想去,如今唯有我二人就此与商队分开行路,方能于事弥补一二。”
金满堂心思本就通透,如今闻得宋青书此言,哪里不知他这是要与商队撇清干系,只和叶孤城二人,独力承担下斩杀沙漠之主的责任?
当下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羞赧与惭愧他自然不是没想过同样的事。
可如今宋青书主动挑明,既给他留足了面子,且此事究其根本,原也并非宋青书与叶孤城之咎若非出手相助段誉,他二人又怎会无缘无故与那沙漠主人结仇?
说到底,他们这还是为商队背了锅挡了灾。
如今却又主动将责任揽过,将商队摘除在外,这如何不令金满堂心中既是感激又是羞愧?
他哑然无语半晌,终于躬身,对宋青书与叶孤城二人长长作了一揖:
“二位大恩大德,金某没齿难忘。”
然而终究是没说出“二位且不必如此,就留在商队中罢”这样挽留的话来。
这商人到了这种时候倒也是十足的诚实。
宋青书失笑。
然既已有了决断,他当下也并不多言,默默与叶孤城携了那金满堂,又悄无声息回了绿洲。
两人动作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一应物事,金满堂也从商队存货中取了不少食水物品送与他们,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方才满目愧疚地送他们又出了绿洲。
待到离开金满堂目线所及,宋青书与叶孤城行事便随意不少。
将食水行囊等物塞进储物环中,两人轻装简行,很快便重又来到了那沙舟之旁。
那白衣女子的尸首还保持着两人离开前的模样,身首分离,形容狰狞。
而晕睡在地的人群,也没有丝毫将要醒来的迹象。
宋青书打量了眼黑暗中安静伫立的巨大沙舟,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晕睡着的一群人,想了想,对叶孤城道:
“阿城,这沙舟虽是便利,但驾驭起来想也应有些麻烦,且如今这些人既不能放任他们自如行动,又也不好索性杀了干净。如此,不如便还让他们各司原职,来替我们掌舟吧?”
叶孤城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青书须知,这些人绝不可信。”
既是那白衣女子手下,又能是些什么好人?
宋青书要用他们做事,叶孤城并不反对,不过这防范的手段,还是须得提早做好才是。
宋青书闻言微微一笑,“阿城放心,我省得的。”
言罢,他微微闭目,神识探出,直入地上一名红衣童子脑中
此方世界尚武,极少有人修习精神力,也即是修真者口中常说的“灵识”、“神识”。
宋青书来到这里十数年,除少数天赋异禀,天生便精神力远超常人的特殊存在之外,还从未见过有人自主修炼脑中神识的。
故而他的神识力在这方世界可说是无往不利,便是他本身乃为剑修,并不以神识见长,但以自身神识探入他人脑中,下些简单的命令使其执行,还是能够做到的。
如今,他便是以此对这些人下令维持沙舟运行,只是这行进方向,却是向着大漠边沿的宋国,而非沙舟原本的目的地。
很快,受宋青书神识驱使的人们便一一清醒过来,返回沙舟之上各自行动,将这艘庞然大物运使起来。
而那白衣女子的尸首,也被宋青书令其中一人收敛起来,带回了舟上待他与叶孤城下得舟去,便任由那些人将之安葬了罢。
那女子虽行事不为宋青书所喜,但到底也没有令他厌恶到需要对方暴尸荒野的程度。
这边,宋青书与叶孤城二人乘上沙舟,在夜色中向沙漠边缘飞速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