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急着调息疗伤,更不曾传唤任何人来吩咐交代什么。
但是想来,随着那婢女的尸体被船上其他人发现,那沙舟大概很快也会跟着“热闹”起来。
到时这群人会走会留,当真无法判断。
故此宋青书和叶孤城能尽早登船一观,还是尽早登船一观的好,免得让这些人跑远了,再想追上他们还得费番功夫。
***
石观音胸口闷疼。
叶孤城那一掌拍出得力道十足,她胸骨因此断了不止一根,五脏六腑也仿佛移了位,胸中憋着口闷气,无论如何也呼不出来。
气息运转不畅,想要调息运功疗伤自然也就变得更加困难。
况且她还是在那样一个情景下被人一掌打飞的。
撞破了帐篷,口中呕出的血迹洒落一地,赤丨身丨裸丨体掉进杂乱的树丛之间,慌不择路光着脚跑出绿洲进入沙漠,运使轻功时气力不继从半空摔落,本就沾染了血迹、泥土、败叶残枝的身体又滚满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石观音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所以那个小贱人在被她强提真气一掌拍中头顶而死时,为什么竟显得那样惊讶?
看到了她如此不堪的模样,莫非还奢望能被饶过一命?
石观音冷笑一声。
哪知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她的胸腔中因此,而生起了一股超乎想像的剧烈疼痛!
石观音脸色顿时一变。
直到此时她方才觉察,原来自己之前所受的那一掌,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粗暴简单,那姓叶的内力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竟是钻入进了她的脏腑之间,久久不曾散去。
更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是这内力本身极具破坏性,她才刚刚修复了一点的伤势,被那内力一卷,竟又恶化了几分,一来二去,她此前努力疗伤的结果竟尽数被那内力带来的二度破坏抵消,简直就是做了场无用功!
可石观音又不能放弃为自己疗伤,否则她的伤势只会持续恶化下去,一直放任不管,迟早会重伤而死……
叶孤城……
叶孤城!
石观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最好祈祷在她伤好之后,两人不会再次遇见。
否则……
不报今日之仇,石观音誓不为人!
心下将叶孤城恨得近乎咬牙切齿,面容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重又换上一身白衣的绝色女子却再度闭起眼睛,专心运功疗起伤来。
然而石观音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要伤愈后亲手复仇的那人,却已经与她同在一艘沙舟上了……
***
宋青书与叶孤城动作极快。
且幸运的是,直到两人登上沙舟,那被石观音一掌毙命的侍女的尸体,也没有被舟上的任何一个人发现。
或许因为此处乃是石观音的专属船舱,舟上其他人不得命令,轻易不敢靠近过来吧,总之,整艘沙舟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安静冷清。
甲板上无人看管的秃鹰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的到来,然而来不及鸣叫示警,便被宋青书身上陡然爆发出的惊人剑势一震,紧接着,便如鹌鹑一般,一只只老实地重新蜷伏下来,即便被宋青书提起爪子仔细观察系在上面的银色锁链,也全无反抗挣扎,乖巧得一动不动。
倒是识时务。
宋青书放下手中提起的一只秃鹰。
“阿城。”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叶孤城。
却见对方正眼波柔和,在夜色中静静回望向自己……
宋青书心中莫名一动。
他眼中不自觉带上些许笑意
“且让我来猜上一猜。”
笑看着月色下白衣翩翩,眼中仿佛泛着醉人波光的冷面剑客,宋青书忽道。
“阿城现下心中所想,可是与我相同?”
叶孤城并不答话。
与宋青书目光隔空交汇片刻,他才慢慢垂下眼帘,嘴角却随之微微扬起……
片刻之后。
顶着石观音恨欲杀人的冰冷目光,叶孤城将被制住以后,又死死封住了周身大穴的她与船上其他同样被点穴制住的人一起,扔在了甲板之上。
石观音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无奈哑穴被点,她眼下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而宋青书和叶孤城也并未打算与她废话。
他们甚至没有开口问上一句她姓甚名谁,有何来历。
仿佛在他们眼中,她的存在与她此行的目的,她的一切一切,都根本不值得在意。
宋、叶两人分工合作,几次来回,便将甲板上的石观音等人一一带到了船下。
而二人这做的是何打算,如今看来也已经相当明显
他们这是……
要“征用”石观音的这艘大船!
第67章
虽然进入沙漠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每天一成不变的风景和漫天飞舞的黄沙实在很容易令人心生厌倦, 但宋青书本也是打算体验一番江湖中人行走江湖的滋味儿, 所以也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难熬。
何况许多天坚持忍耐,压制修为以常人之身顶着白日的酷热夜晚的严寒行走在大漠之中, 他也并非全无所获, 此刻丹田内已然初步成形的玄云剑,就是其中最有力的一个证物。
故而, 若没有偶然间发现石观音的这艘沙舟,或许宋青书也就会这样一路安安稳稳跟随着金满堂的商队,规规矩矩地花费数十日的时间来穿越这片浩瀚沙海了。
但眼下既然有了沙舟这样一个更加便捷, 相对而言也会让人在沙漠中的旅程变得更加舒适的工具,且徒步旅行的乐趣宋青书左右也体验了个七丨七丨八丨八, 那为何不索性便顺势换种新鲜的行路方式?
宋青书行事从来就不死板,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也不会一味排斥拒绝。
所以这临时变更旅行方式的决定他下得半点也不困难。
只是沙舟上原有这些人要如何处置,对他而言却有些麻烦。
就这样将人弃置于荒漠之中无疑等同于要将其置于死地,虽领头的那白衣女子行事不端且包藏祸心, 但说到底, 她的祸心大部分也是针对段誉, 对宋青书和叶孤城……
大概, 只能算是起了“色丨心”……吧?
况且即便是有这色丨心,她却终究也没能对宋青书与叶孤城造成任何实际性的影响,单只因为她此前那场失败彻底的色丨诱,便要拉上一整船的人为之陪葬, 这绝非宋青书的行事之道。
他是冷面剑修,不是杀人不问理由全看心情喜好的魔头。
可要让宋青书带上这一船人一起上路,这却也绝不可行。
就算宋青书与叶孤城二人功夫了得,全然不惧石观音一行人会在旅程半途又出阴招,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愿意放这样一伙人时刻待在身边。
那句俗话讲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又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宋青书可不耐烦时时刻刻盯着石观音等人。
那,不如便将他们扔去绿洲,交由金满堂处置算了?
这也不妥。
这伙人在宋青书眼中虽算不得什么高手,但为首的石观音以普通的江湖客视角看来,其实力却着实深不可测。事实上若非她此前被叶孤城一掌拍成重伤,宋、叶二人此时也未必就能如此轻易便将她擒住。
这样的人若交由金满堂的商队看管,恐怕宋青书与叶孤城前脚刚离开,后脚商队便会被石观音一手掌控,更甚者,或许在恼羞成怒之下,整个队伍都会被她屠戮一空,以泄愤意也说不一定。
如此不就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与商队众人同行多日,对方始终以礼相待,金满堂行事更是妥帖周到,宋青书即便无心与其相交,倒也不会反手将人推入死局。
故而思来想去,一时竟不知该拿石观音等人如何是好了。
叶孤城见宋青书沉默不语,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其实依他看来,石观音敢对青书生出那等淫丨邪之心,只此一条,便是死上千次万次也不足为过。
奈何青书出身名门正派,胸中自有股浩然正气,那石观音心思下丨流不假,然终究未能得逞,青书恐不会因此便要她性命。
故而,纵然叶孤城心中早已将石观音剐了千刀万刀,此时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青书可是为如何处置这些人而忧心?”
叶孤城问。
宋青书微微颔首,“阿城知我。如今……确是有些为难。”
叶孤城听得那句“阿城知我”,便忍不住微微笑了。
“青书无需为难,不若如此……”
似乎是为了避免将耳朵竖得笔直的石观音等人偷听到自己与宋青书之间的谈话,叶孤城凑近了宋青书耳边,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传音了一番。
宋青书听得面色渐缓,不时点头以应。
却因听得太过入神而忘记了去想,两人本就是以传音交谈,又何须靠得如此之近,以防他人“偷听”?
***
夜色愈深。
金满堂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一阵冷风倏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便见黑暗之中,从被微微掀起的帐篷卷帘的一道细小缝隙里,淡淡洒进了一抹月光,而之前将他从梦中唤醒的冷风,也正是来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