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张翠山对她爱重有加,外孙无忌懂事乖巧,武当诸侠也并未因她身份而对她冷面以待,殷天正方才放下心来。
环顾四周,只见林木萧萧树影婆娑,却是不见半丝儿人迹,心知这下或许真要如那俞二侠所说,只能耐心等待消息,殷天正叹了口气,吩咐手下人支起锅灶,先弄顿热乎饭食
无论如何,总要先填饱肚子,才能再做其他计较。
***
临时驻扎的营地很快弥漫起了一阵久违的温热香气。
因不确定何时会有传信过来,众人也都不敢走得太远,架起锅灶也无非是将身上携带的肉干、干粮之类用不远处的溪水混在一起重新煮了,弄碗不伦不类的“热粥”吃吃罢了。
不过这一路走来,许多时候便连这种“热粥”他们都是吃不上的。
冷硬的干粮啃得久了,便是如此糊弄着煮上一顿的热粥如今也算难得的美味了,宋青书捧着粥碗,坐在一旁与叶孤城一起沉默地吃着。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队伍中年纪最轻的成员,却自始至终都是众人中表现最沉稳最淡定的两个。
叶孤城就着手中的粥碗浅浅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微微皱了下眉。
见对面的宋青书似乎对这味道当真算不得好的“肉粥”接受度极高,一口一口喝得不带半分勉强,他薄唇微抿,又将粥碗凑向嘴边。
不想对面却忽地伸来一只手掌,一把将已经快挨到嘴唇的粥碗夺了过去。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宋青书说着挥了挥手。
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总之叶孤城碗中那些肉粥在他手掌拂过以后,便不知消失去了哪里,碗底好像也被清洁过一般,变得清爽干净。
宋青书又手掌一翻,掌心蓦地多出了一个小巧玉瓶:
“接好。”
他将玉瓶抛向叶孤城。
后者下意识伸手接过。
“这是……?”叶孤城眼底带着淡淡疑惑。
宋青书道:“低阶辟谷丹。食之一粒可饱腹整日。”
更高阶的他当然不是没有,只是一天两天不吃饭还好,时间长了未免也太过可疑,故而如今能随意拿来用的,也便只有这低阶的辟谷丹了。
叶孤城闻言微微一怔。
继而,眼中似乎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他倒出一粒指尖大小的丹药弹入口中,自然而然地将那白玉小瓶塞入衣襟:
“那便……多谢青书赠药?”
宋青书淡定看他一眼,“你喜欢?”
不然为何突然心情变得如此之好?
叶孤城默然无语,只眼底深处又多出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淡淡笑意。
一餐简易热食吃完,众人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收拾好营地中四散的工具,殷天正看了看天色,见正午已过,恐怕再过些时辰便要到金花婆婆当日与张翠山等人约定之时,四周却依然不见半个人影,便有意遣下属去林中搜寻一番。
正在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声自不远处的林木间响起,众人精神一振,齐齐转眼望去,果然数息之后,金花婆婆那略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不错,不错,武当七侠果然守信,当真将这胡青牛为老婆子我带了来。”
她边咳边笑道。
今日她身边却是既没有跟着那日帮她药倒张翠山等人的“少年”,也并未带着大家心心念念惦记了半月之久的张无忌。
殷素素见状已是红了眼眶。
“前辈,我那孩儿呢?无忌呢?”
她强忍泪意,出言问道。
金花婆婆温温和和对她一笑,道:“张夫人且安心,老婆子我也非那背信弃义之人。既然诸位依约带了胡青牛来,那小张少侠自然也是性命无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殷素素急急追问。
金花婆婆见状嘿然一笑,“只不过,诸位人多势众,又都是江湖有名的好手,我一个寡老婆子,可没信心硬与诸位对上。故而,那小张少侠被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所在,诸位只需将那胡青牛交予我处置,事成以后,我自会将小张少侠毫发无损地送回诸位手中。”
此言一出,殷素素尚不及回复,殷天正已是怒哼了一声,抢先道:
“阁下这算盘打得倒好!若我们依言办了,你却仍不肯将我那无忌孩儿还来又该当如何?”
见金花婆婆要出言回应,他大手一挥:
“阁下也莫想拿无忌孩儿的性命要挟我们,今日若不能亲眼得见他平安无恙,阁下就不要妄想从我们手中带走胡青牛了!”
他语气极为坚定,竟似毫无可转圜的余地,金花婆婆面色冷凝,站在原地与他对视许久,终于冷笑一声,道:
“所以,你们今日是一定要见上那小张少侠一面了?”
殷天正道:“自然。否则我如何信你并未加害于我那外孙?”
金花婆婆闻言哈哈大笑。
“好!”她冷声道,“既如此,那便请随我来!”
说罢,竟转身,飞快向树林深处掠去。
殷天正与武当众人交换了一番眼神,最终,留下数位天鹰教高手在原地看守马匹行李且随时保持警惕,余下数人与他及武当众人一起,追着金花婆婆的背影而去。
***
众人紧随于金花婆婆身后。
起初还只是一路向上而行,一段路程以后,不知她如何拐地,竟复又向下,转入了一片谷地。
然而这谷地却也不是她此行终点。
掠过谷地,众人又是一路向上,不知不觉间,四周竟已带上丝丝雪色。
追击的众人包括殷素素在内,内功修为均是不低,如此虽越往上走空气越是寒冷,以内力相抵却也并不很难忍受,如此倒无一人有所抱怨,只埋头跟着金花婆婆一路前行。
这一走便是几个时辰,当打头的金花婆婆停下脚步,众人方才发觉他们竟已到了一处丛林雪岭,而穿出丛林,面前便是一处开阔的半临悬崖的山顶平台。
平台上此时已站了许多的人。
有众人认识的,比如张三丰百岁寿诞时前往过武当“祝寿”的昆仑掌门何太冲。
也有大家并不觉得眼熟的,比如此时正单臂将张无忌挟在怀中,目光炯炯向他们望来的陌生汉子。
另外还有当日去到蝶谷求医,被胡青牛拒绝后,反被张无忌医好的薛公远、简捷等人。
俞莲舟与张翠山等身为武当弟子,见此情状便是心中激愤,一时也不好开口。
可殷天正却是没那许多顾虑。
他嘿地一声冷笑,展声道:
“昆仑、华山、崆峒……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门小户,老夫我竟今日才知,各位‘白道翘楚’原来竟已暗中投靠了灵蛇岛,做了这岛上的看门犬么?”
这话说得是毫不客气!
那昆仑掌门,有“铁琴先生”之称的何太冲闻言顿时对殷天正怒目而向!
不过不等他出声,那华山派的薛公远却是先一步抢过话头,冷声道: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满眼只有依附他人方能存活之人,自然以为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只是不知殷教主你,这些年虽自称教主,心中是不是也还当自己依然是明教的一条忠犬?”
话音落下,竟在对面引起一阵大声哄笑。
薛公远见状更是面露得色,看了眼面色微沉的武当众人,他转了转眼珠,又道:
“与如此人物为伍,也不知武当的诸位,如今心中又对自己与明教的关系做何感想。”
他自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非直言武当如今已与明教沆瀣一气,恐也成了明教的“走狗”,却又讽意十足,十成下了对方面子。
料想武当众人就算心中有火,却也碍于江湖辈分无法与自己一个小辈动手为难,薛公远正得意洋洋之间,却忽闻一声冷哼
下一刻,随着“啪!”“啪!”两声脆响,他感到自己的脸颊竟如被烈火灼烧一般,剧烈疼痛起来!
第49章
他这是被人扇了耳光!
薛公远似乎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的脸颊迅速因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缘由而火烧火燎般刺痛起来。
偏在场众人中他又实乃辈分最低的一个。
便是华山掌门之徒又如何?那铁琴先生也好,朱武连环庄的两位庄主也好, 甚至与他同样受金花婆婆“所迫”, “不得不”听命于她的崆峒派简捷也好,这些人一个也不会跳出来为他出头。
更或许, 他们心里还在暗讽他不知死活, 将他当个笑话般肆意嘲弄!
想到这种可能,薛公远便更觉两颊火辣辣刺痛起来。
再不敢看周围人的反应, 他将目光投向武当众人。
当下便见俞莲舟、张松溪等人虽面色不变,眼中却似多了几分笑意。
而人群之中,那面无表情、冷然静立的白衣青年的身影, 却前所未有地清晰明烈。
薛公远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当众打了自己耳光, 令自己从万众瞩目沦为众人笑柄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武当,宋青书!
同为六大派年轻一代弟子,因华山江湖地位本就不及武当,薛公远自己又虽身为掌门弟子, 然却并不很得其师华山掌门鲜于通的看重, 武功人品均是平平, 故而即便宋青书除三年前于武当紫霄宫与少林三大神僧一役外, 这些年在元国武林根本无其他作为,其声名却依然稳稳压了薛公远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