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燕话一出口,也深觉不妙。
她向来被男人捧惯宠惯了,便是花满楼这样的人物,也觉得自己能手到擒来,分毫也未曾放在心上。
见他果然出言挽留自己,便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一时冲动之下不由就给了宋青书难堪,现在见花满楼左右为难,不禁心中打了个突,悄眼看向宋青书。
这一看之下,便见对方依然面色沉静坐在原地,垂眸轻品杯中香茗,竟似对自己出言挑衅一事全未放在心上,一时之间,不由感觉又羞又恼。
而宋青书也的确并未将上官飞燕看在眼中。
她固然演技了得,对细节之处也万分重视,并未因花满楼目不能视便忽略许多,进得门来时,发髻是微歪的,衣衫也有些散乱,脸上带着点汗意,口中喘息不断,确是一副被人追得走投无路狼狈可怜的模样。
也难怪敢放言向他索要说她在演戏的证据。
但在宋青书看来,根本没必要拿出什么证据。
因为单只一眼,便能看出她身上闪动着的,那层暗红到近乎发黑的业力之光。
横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想来没有十条也有八条。
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会被人追杀无路可逃,到需要随便闯入路旁民居求助的地步?
宋青书是不信的。
况且,自打这女子进门以后,宋青书便察觉到她身上有一条艳粉色中又透出几许浓郁灰败气息的红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试图连接向花满楼身上。
不消说,这绝不会是什么欢欢喜喜的桃花缘,而是真真切切的桃花煞。
宋青书对花满楼颇具好感,且正感念他出手相助为自己“护法”,让自己得以安然入定不受打扰,自然不会任由他陷入此等邪煞,这才出声揭穿了那女子,否则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多管闲事。
所以自始至终,宋青书都只是想提醒花满楼而已,至于上官飞燕对他是挑衅也好是怨恨也罢,宋青书却都是半点也不在意的。
他静坐品茗,对上官飞燕的话语竟是听而不闻。
屋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上官飞燕出言挑衅却被人理也不理,好似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晾在原地,脸颊不由烧得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绪激荡之间,眼中竟非做戏,而是当真带了几分泪意。
所幸正在此时,楼梯上再度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上官飞燕借机回首,便见一提刀大汉凶神恶煞地闯了上来。
她赶忙重新调整心态,做出一副十足惧怕的模样,拔腿便要往花满楼身后跑。
花满楼自是不会闪躲,只任由她动作,然尚未待她在他背后躲好,也尚未待那凶神恶煞的汉子出声威吓,眨眼间,花满楼却被宋青书一把拉住了手腕,继而足尖一点,两人携手,翩然飞出了小楼。
上官飞燕:“……”
提刀大汉:“……”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
上官飞燕急急探头而出,便见花满楼已被那白衣少年拉着手腕,头也不回地在空中飞出了数十丈远,险些快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小子好胆!”
她恨恨一掌扫落无数花盆,眼见它们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内里原本开得亮丽鲜妍的花朵被泥土和花盆碎片沾染,瞬间变得一片狼藉,胸中才算略微出了口恶气。
转头见那提刀大汉——被她刻意引来此处的崔一洞也似刚才反应过来,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上官飞燕冷笑一声,转身也自窗边一跃而下,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不过过了多久。
连呆滞莫名的崔一洞也骂骂咧咧出了小楼以后。
天色渐晚,往日到了这个时候也很少会亮起灯来的小楼,如今也依然灯火全无。
只是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时却多了两道身影。
——正是去而复返的宋青书和花满楼。
花满楼站在一片狼藉的窗下沉默无语。
片刻之后,他转身进了小楼。
待上得二楼,察觉出除那片被推落窗外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盆,小楼里其他摆设竟分毫未乱,花满楼这才叹息一声,复又下得楼来,对宋青书拱手一礼:
“多谢少侠提醒。”
宋青书摇头,“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语毕,两人相对而笑。
“在下花满楼,还未请教少侠……”
“宋青书。”
“如此。不知宋少侠可愿再入楼饮茶一杯?”
“自然。”
两人于是又携手上了二楼,花满楼点亮了灯火,煮水烹茶。
待得一轮茶水品过,花满楼放下茶杯,忽而问道:
“宋少侠此去飞仙岛,可愿与人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上官小姐本章的言行充分为我们诠释了什么叫不作不死。要不是觉得不甘心,非得在言语上讨到一点便宜,说不定花满楼就真的还会收留庇护她呢。啧啧,真是可怜【同情脸(才不)
所以要不要拐个花神一起去找城主呢?让陆小鸡分分钟就没了个大帮手……感觉好像也不错哦?
PS,谢谢窈窕绅士小天使、白芷小天使和唯安小熊小天使扔的地雷, 蕼水小天使和无名小天使扔的手榴弹,以及清夜听音小天使和尤利耶小天使(X5)浇灌的营养液,若叶叶爱你们=3=
第14章
可愿与人同行?
宋青书眉梢微动。
他心思通透,自花满楼说了飞仙岛管制严格一事,便知其中大概还有些自己所不了解的内情,此番若想顺利登岛,想来还要经过些波折。
现如今花满楼有此一问,莫不是说……
“花公子愿为我引路?”
他顺势问。
花满楼微笑,“引路倒谈不上。只是家兄与飞仙岛有些联系,若宋少侠定要亲自登岛,我自可向家兄传信,请他帮忙。”
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音却是一顿,面上神色似是有些苦恼:
“然家兄向来对我颇为关爱,若我直言只为宋少侠求取一上岛名额,恐家兄不日便要亲来,对宋少侠也会多有问讯。”
花满楼自看得出宋青书性子有些清冷,虽对自己表现得颇为友好,但对陌生人——比如之前那位心思不纯不请自来的姑娘——却颇为不客气,若自家兄长打探太过,恐好心帮忙不成,反倒还会生了龃龉。
所以,“不若我便对家兄言道,我久居小楼静极思动,又闻得飞仙岛所产海物鲜美异常,便起了心思想去岛上一游,而宋少侠则是受我邀请,与我结伴同往的友人?”
虽然对于自己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友人”,兄长想必也会审慎调查一番,但暗地里进行总比当面质询要好,也不会惹得宋青书不快。
花满楼语气极为真诚,且话也摊开说得清楚明白。
宋青书本就对他观感甚佳,此刻又见他如此为自己着想,不由也十分罕有地竟起了想交朋友的念头。
于是他便也笑道:“花公子所言甚妙。然只一事我有所不明。”
花满楼疑惑道:“何事?”
宋青书道:“既言我乃花公子‘友人’,为何花公子还对我以‘少侠’相称?”
花满楼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继而,便抚掌轻笑起来:
“是我疏忽了,青书。”
见宋青书含笑应允,又道:“我在家中行七,家人朋友见得我便都唤一声‘七童’。我与青书一见如故,便是年岁略长于青书,也并不在称呼上计较许多。故而青山也叫我作‘七童’吧。”
宋青书自无不应。
当下因夜色已深,花满楼便邀了宋青书在小楼住下,第二日一早,方才给他家中兄长去了书信。
去信后第五日,便有个自称是花满楼兄长属下的中年男子率人来到了小楼,使马车接了花满楼和宋青书,一路向南而行。
据他所言,有船只启航驶往飞仙岛的,只有晋国南部沿海的一处小港口而已。
那小港周围只有一座不大的小镇,几乎整座镇子都由飞仙岛的人手组成,对外来者身份审核颇为严格。
因而花家兄长才遣了人来,不仅是为送船票,也是为使花满楼与他的友人不受那许多盘问,顺利上船登得岛去。
在马车上的日子惬意又清闲。
车是花满楼兄长找人特意定制的,内部空间广阔,行驶起来震动极轻,又在车内铺了厚厚的软毯软垫,更有些固定在车内的小桌小榻、不用时可折叠隐入车底车壁的精巧机关,因而乘坐起来十分舒适。
宋青书每日与花满楼相对而坐,或是谈武论道,或是互相讲述些元国与晋国的风土人情,日子久了,倒是交情渐深,很有些将彼此引为挚友的味道了。
如是马车行驶数日,这日,终是抵达了目的地的南海小港。
众人下了车马,找间客栈休整了一番,宋青书和花满楼方才在那中年管事的带领下前往港口,持票乘船——说来他们到得也巧,去往飞仙岛的客船半月才有一趟,而今日正是这半月一趟的客船启航之日。
看得出那中年管事与港口的负责人似是有些相熟,故而他上前与那人交涉了一番,又出示了两张船票,那人便没再多问,直接放了宋青书和花满楼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