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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小夫郎(一春)


“然后我大哥便继续带领左前军追击齐国残部。”
“追到霁州州府城外,将所有齐国残部清理之后,我大哥突然吐血,随后陷入昏迷,一直到现在都未醒。”
赫连泽皱眉:“含岫,我大哥是怎么了?”
异能已经检查一圈的楚含岫顺势坐在床沿,道:“他受到的外伤不严重,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仅发现怒气攻心之像,想来在城外吐血,也是因为怒气攻心的缘故。”
赫连泽:“那怎么一直不醒呢?”
“这个原因尚不清楚。”要是外伤,光是他用的异能,哪怕是赫连曜濒死,也能救回来,该活蹦乱跳了,但是现在赫连曜仍然昏迷。
楚含岫对赫连泽道:“派信得过的人,去叫邢大夫来。”
他虽然跟着邢大夫学医,但是最近几年战事吃紧,一直都没有深入地学过,用的都是异能,抢救那些伤员,论医术,还是邢大夫比较高超。

“师父,曜王他是因何未醒?”
很快赶来的邢大夫将手从赫连曜的手腕上拿下来,道:“曜王脉相虽然有一些异处,但与你的判断差不多,乃怒火攻心之相,想必当时有什么人,或事,触怒了他,才会吐血。”
“不过这对曜王来说不算什么。”
“至于此刻为何昏迷不醒……”邢大夫沉吟了一下,“以我来看,曜王恐怕是在梦魇中,如果明日中午之前曜王可以自行醒来,那便不用管,但如果未醒,再施针看看。”
梦魇这症状,可大可小,轻的话,就像人熟睡之后做了一场梦,重,那就说不好了。
邢大夫说完,看向楚含岫,赫连泽,“如今战事刚刚结束,如果传出曜王不好的消息,怕是要生其他的事端,对外,便只说曜王是怒火攻心的缘故,需要休息两日,若是明日中午曜王还不醒来,再寻陈将军,姜大人等。”
“邢大夫您说的是。”赫连泽点头,认同了这个法子。
楚含岫也觉得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如今四处百废待兴,如果数十万大军群龙无首,难保一些平日里看起来没有半分异样的人生出狼子野心,重新掀起战火。
他对赫连泽道:“阿泽你现在就将此事处理好。”
“好。”赫连泽点头,转身出门。
楚含岫望着邢大夫:“师父您——”
邢大夫道:“曜王的症状摆在这儿,连你都不能让他醒来,我也只能等到明日施针一试。”
“今晚你就留在此处吧,我回去,接着把下边的伤兵治理好。”
“少一个人手,就要多出不少事,左右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那师父您回去时当心些,莫骑快马。”
“晓得晓得,你好好看着曜王吧,那么大个摊子等着他收拾呢,能不出什么麻烦就是最好的。”邢大夫来的快,去得也快,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楚含岫,还有躺在床榻上的赫连曜。
楚含岫望了他一会儿,搬来张椅子,坐在床榻前。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从这个角度看赫连曜了。
自从赫连曜腿好以后,不是骑在马上,就是被一帮将领围着,龙行虎步。
一米九几,快要两米的身高,压迫感实在是很足。
躺在床上的赫连曜,楚含岫只能从几年前的记忆里翻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赫连曜时的场景,那会儿他上头还有个楚含云,还是赫连曜夫郎的弟弟,在替楚含云圆房之前,藏在旁边的房子里偷摸着看了他好几眼。
那时候他整个人比现在瘦多了,骨头架子还在,但就贴着薄薄的一层肉,跟一架骷髅架子套着衣裳一样。
要不是面貌还没彻底脱相,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然后,自己借着楚含云的名义,跟他同房了好几次。
楚含岫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一点点挨近赫连曜的面容,最后,落在他锋利如刀的眉毛、鼻梁上:“你被什么魇住了。”
“不管被什么魇住,可得尽快醒来,不然你和我的约定,就算不得数了。”
“不算数可不行。”
楚含岫晕乎乎的,耳边突然听到赫连曜的声音,眼睛一下子睁开。
下一秒,就看见赫连曜那张脸近在眼前,两人的鼻尖都快交错在了一块儿。
他心咚地一跳,刷地把腰挺直,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赫连曜:“你什么时候醒的,外边的人呢,怎么都没动静?”
“是我让他们退下,无需上前来的,”赫连曜十分有神的眼睛望着他,“含岫答应过的事,可不能反悔。”
楚含岫下意识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被梦魇住了吗,怎么还能听到?”
“虽然梦魇缠身,但对外界并非全无印象,尤其是你的声音,比旁人要清晰。”
“还有这样的……”楚含岫真是长见识了,这不就跟睡觉了还睁着眼睛一样吗,谁能想到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而且这么长时间了,那些该想,需要想的事儿他也想明白了,并未回避,朗声道:“我说了算数,那自然是算数的——啊!”
他话音都还没落,床榻上的赫连曜突然手臂一展,将他从椅子上带到了床上,被子一裹,将他牢牢地箍在了怀里。
随即,他发出一声长长的舒气声。
被裹得跟蚕宝宝一样的楚含岫滑动手脚:“你干嘛呢!”
赫连曜低头,楚含岫这时才看到他脸上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俊气的眉眼消去了所有的冰冷和坚硬,明明都快二十八的人了,竟然还流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少年气。
赫连曜将他往上抱了抱,呼吸撒在他的额头:“你终于留在了我的身边,我很高兴。”
“有这么高兴吗……”
“自然,”赫连曜毫不犹豫地道,“行军打仗我有万般计谋和策略,有失而复得的武功,但是你一日不开口,我便一日不能确定你的心意。”
他声音低沉,好听得不像话,再加上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被子的距离,楚含岫觉得实在是有点超过了。
赶紧道:“我答应的事,就没反悔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咱们先来说说你昨日吐血,以及被魇住这两件事,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实在是不太舒服,楚含岫想爬起来,坐回椅子上去。
但是他那点力气,动了就跟没动一样,脑门上都一层汗了,还一点距离都没拉开。
楚含岫磨了磨牙,拍拍他手臂上的肌肉。
下一秒,他就被连着被子放趴在赫连曜身上,稍微一抬头,就能把赫连曜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楚含岫:“……”
赫连曜靠在枕头上,双手环抱着他,眼里的笑意消散,声音有些冷地道:“昨日我追击齐国残兵出城,看到了许多故人。”
“他们有的曾随我镇守霁州十载,有的曾给我立生祠,还有的,是我看着出生的晚辈。”
“他们的尸骨都被扔弃在城外的巨坑里,据降了的东来国残兵所说,霁州城内,设有数十个宰杀‘两脚羊’的地方,霁州的人,早在一年多前就已全部被他们消耗殆尽。”
楚含岫的呼吸慢慢缓了下来,静静地望着说这番话的赫连曜。
他知道,于赫连曜而言,京都中除了老侯爷,侯夫人,以及几个走得近的庶出兄弟,赫连曜最熟悉,占据了他人生大半的,其实是霁州和永州。
这里有他花费十年建起的霁州军,霁州城,还有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属下。
甚至这里的百姓,他应当也是眼熟的,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霁州永州刻入骨血。
可是在霁州永州被敌国踏破,他的兄弟,下属,那些百姓惨遭屠戮的时候,他却不能救下他们,只能在昨日看到他们被人烹杀的残缺尸骨,如何不怒。
所以他怒火攻心,吐了血。
楚含岫望着赫连曜,把身体撑起来一些,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才三年,你便为他们报了仇。”
赫连曜的手伸过来,落在他的头上,良久没有言语。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说起魇住一事,“另一件事,则较为离奇了。”
“离奇?”
“是的,离奇,”赫连曜直直地望着楚含岫,“我从昨夜昏迷过去做梦到现在,梦见了许多未曾发生,但让我觉得……或许在某个时间,发生过的事。”
这说法,让楚含岫想起一个现代词汇,平行时空。
他猛地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末世,以及没有赫连曜的乱世,包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用了一些力:“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我并未在侯府见到你,我的双腿没有你的治疗,自然也没有好,在定王叛乱进京前,我便病体支离,死于一个雨夜。”
“随后,定王进驻京都,自称皇帝,然后他们如同周行一般,在听闻齐国东来国举兵来犯之时弃京都南逃,齐国和东来国的马蹄踏破京都,处处皆是战火,民不聊生。”
楚含岫在他说出这些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些事,都是他上辈子亲身经历的,一丝一毫都不差。
可是,赫连曜怎么会梦到。
楚含岫望着赫连曜,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吗?
因为他希望赫连曜这个已经死去的武安侯力挽狂澜,所以做了这么长的一个梦?!
楚含岫哗啦几下挣脱身上的被子卷,一双手率先摸上赫连曜的脸,然后是胸膛,腰,手臂——
尤闲不够,他坐起身来,将脸贴到赫连曜脸上。
楚含岫感受着他温热的脸庞,以及手掌下他有力跳动的心脏,狠狠舒了一口气,浑身软了下来:“还好,不是在做梦……”
他话音刚落,赫连曜的手捧住他的脸,注视着他:“自然不是做梦。”
“含岫以为,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中事物吗?”
楚含岫还没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点点头。
赫连曜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让他后背猛地一紧:“含岫放心,不会是梦。”
“你不会跟梦中一样的,沈叔还在京都等着你,你的弟弟们也在等着你。”
“!!!”楚含岫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赫连曜的神色平静,“不知为何,我也在梦中看到了你,你带着沈叔,还有含玉,成了逃难的百姓,最后,却在沈叔含玉相继离世后死去。”
正因为看见楚含岫在那似梦非梦的梦境中死去,赫连曜才醒过来。
他非蠢笨之人,结合这所谓的梦境,和楚含岫刚才确认自己是否真实的行为举止,他产生了一些堪称不可思议,荒谬的念头。
同时他也无比确认,“含岫,我得谢谢你,天下百姓也得谢谢你。”
谢谢楚含岫没有想着独善其身,而是前往京都,奋力一搏只为医治他的双腿。
谢谢他即即救治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藏私,让数州百姓栽种上那些堪称神迹的粮种,让万千百姓能够活下去。

大越四十九年,夏末,曜王平定天下,班师回京,沿途各州莫不欢庆。
而早就得此消息的京都官员,百姓,已然做好了准备,当那曜字王旗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鞭炮声,欢呼声,甚至连三呼万岁的声音,都随处可闻。
楚含岫去的时候坐在最后边的牛车骡车上,现在却不行了。
在赫连曜为首,其他将士官员为辅的强烈要求下,骑着一匹马,仅仅落后赫连曜一个马身往京都城门走去。
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就是楚大夫吧?”
“应该是了,我们那儿有人仔细打听过,楚大夫生得好极了,像个仙人一样,骑在白马上那个一定是楚大夫!”
“楚大夫,楚大夫,我小老儿一家谢谢您啊,要不是您,我一家可都得饿死了!”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沟壑极深的老汉被家里人团团护着,挤在最前边,恨不得把嗓子口喊破,对着楚含岫和赫连曜的方向大声喊。
还有很多像这个老汉一样的人,在喊着赫连曜,喊着他。
原本打算进了城就溜,赶快回家的楚含岫稍稍勒住马身,让马儿比刚才更慢了一点,小声对身旁的赫连泽道:“之前说的事儿算了吧,等随你们进了宫,我再回去。”
身为曜王庶弟,还立下不少战功的赫连泽往他这边偏了偏:“嗯,看这势头,你要是不在,那些老爷爷老奶奶大叔大婶,恐怕要问我们你去哪儿了呢。”
“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这一段路吧。”
前来迎接庆贺的人不止京都原本的人,还有周边地方的,甚至还有其他各州的,几乎要把京都的街道都踩踏下去几公分。
狂热的势头让不少随行的官员武将,还有士兵们开了眼界,滔天的声浪哪怕赫连曜,赫连泽,楚含岫,还有一些随行的人进了宫门,也还能听到。
就没打算进宫,挂念着阿爹还有几个弟弟的楚含岫对赫连曜道:“曜王,下官家中阿爹,弟弟,还等着下官回家团圆,就此回去了。”
在外人眼中,他身份特殊,不仅是医术卓绝的楚大夫,还是仙灵大人,他要去要留,也只有赫连曜有跟他商量的余地。
赫连曜望着他。
楚含岫眨眨眼睛。
赫连曜的目光在他眉眼上重重地扫了扫,声音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地道:“去吧,莫忘了我交与你的东西。”
楚含岫点头,“是,下官定不会忘。”
不就是让自己帮忙带点礼物吗,保证送到。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阿爹和弟弟,楚含岫转身的时候连衣角都差点儿飞起来。
一旁的赫连泽凑过来:“大哥,你什么时候把含岫娶回来给我当嫂夫郎啊,你是不是蒙我的,还没跟含岫真正好呢?”
赫连曜脚步顿住,望向弟弟。
感觉到危险的赫连泽赶紧闭上嘴,直接往旁边一闪:“我去找爹还有夫人了!”
哼,他说的明明就是,就他大哥这个对着人轻不得重不得的态度,只怕含岫对他大哥说,我一辈子都不想与你成亲,咱们就这样挺好的,他大哥都得答应!
楚含岫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朵烫呼呼的,心想着肯定是谁在念着自己。
然后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赫连曜。
他赶紧摇摇脑袋,把赫连曜摇出去,骑着马往租住的院子去。
这个时候,城里的人几乎都去前边看热闹去了,后边的街道小巷倒是出乎意料地宽敞,很快,他就畅通无阻地到了院子的巷道口。
一眼,他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外的阿爹,含玉,含清,含茗,还有夏兰,陈叔,赵叔。
平安也在,他被楚含岫留在京都照料家中,整个人看起来比几年前松快了不少。
楚含岫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下一秒,被向他迎上来的沈阿爹一把抱得紧紧的:“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这一走就是三年,让阿爹日也担心夜也担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你身边去,好好看看你。”
“阿爹……”楚含岫回抱着他,心里又暖又酸。
这是他活了三世,最在乎的亲人之一,阿爹是个普普通通的夫郎,但给了他满满的爱意,不管他做什么,阿爹都没有说过不字,支持他,帮助他,给他能给的一切。
这三年远在北边,楚含岫最牵挂的就是他。
旁边的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也眼眶红红,激动地望着他:“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楚含岫揽着阿爹的肩膀,对着三个脑袋挨着揉过去:“这几年我没在家,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就是老想着你,”楚含玉眼巴巴地望着他,“哥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会再出去了吧?”
“不出去了,先在京都好好待一些时日,日后要是想去哪儿游山玩水,也要把你们都带上。”
“好哎!”
“好了好了,都别挤在这儿说话了,快进去吧。”楚含岫已经注意到旁边的街坊邻居往他这边看,目光里夹杂着尊敬和亲近。
经过三年的粮种的普及,如今各地都知道有他这么个仙灵,京都自然也不例外。
楚含岫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一直站在这儿,没一会儿,这里肯定会堵得水泄不通。
沈阿爹和楚含玉他们连连点头,一家人进了屋。
楚含岫坐在最中间,沈阿爹拉着他的手,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说起过去三年身边发生的事。
当听到夏兰居然在今年四月,在沈阿爹的做主下嫁给了平安,现在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楚含岫赶紧让夏兰过来。
沈阿爹道:“原本是想等你回来喝他们的喜酒的,可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便做主,给他们操持了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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