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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小夫郎(一春)


还有河边,县衙带着人来修一个叫什么水车的东西,还叫村子里出一些人,沿着田间地头挖一尺宽的沟渠,听县衙的人说,那叫什么水车。
修好之后啊,只要水一冲,它就会自己转,然后把水打到高处的沟渠里。
谁家田地要浇水,就在对准自家田地的那块儿扣个口,浇好了再堵上,再方便不过。
最后一件新鲜事儿,就是县衙里的人,竟然来教他们怎么对付虫子,要是遇到天气干,有蝗虫了,又有什么方法对付。
孙老汉坐在人群前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过得比以前有意思,有奔头多了。
瞧瞧,他还沾了他去参军的儿子的光,坐到最前边来了!
赵总旗,孙大力他们将粮种送到后并没有走,按照曜王的命令,他们将百姓的旧粮种收上来清点一番后,分出一些人送回甘州牧州,他们则留下来盯着今年的耕种。
很快,新粮种栽下去两个月,天气也越来越热,入了夏。
往年这个时候,必得几场大雨,不仅能把田间地头淋得湿润润的,稍不注意还可能发生水涝。
可是在县令,赵总旗,孙大力,还有三水府百姓望眼欲穿的目光里,整整两个月只下了两场雨,雨量还不大,经验丰富的农户们已经察觉到今年的年景不好,望着田地里比过去几十年都粗壮的好苗子皱了皱眉头。
又两个月,还是只下了两场可有可无的雨,县令和赵总旗等人嘴上都是上火的燎泡,深知已经到了用得上楚大夫说的方法的时候,立即一个村一个村地集结人手,边锄草,边往深挖一点,挖出蝗虫的虫卵,全部点火烧了。
又上山砍伐竹筒,花大力气做成插入泥里,一点点往下渗水的物件,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田地里都插着竹筒,农户们心疼又焦急地挑着水,小心翼翼地往竹筒里倒水,只希望这些秧苗能够挺过去。
而到了八月,正是高粱,荞麦,稻子开花,挂穗,出浆的时候。
这可是庄稼最紧要的时候,一旦水分不够,粮食就会减产。
已经侍弄了这些庄稼半年的农户心全都扑在上边,谁都看得出来,今年的庄稼哪怕前边天气不好,但挂的穗比他们从前种的沉多了,粒儿也多了一半,只要能熟,他们绝对能过一个好年!
但是这天眼看着就是不下雨,仿佛不把这些秧苗折腾死不罢休!
终于,在农户们求神拜佛,恨不得把血都浇给这些秧苗的时候,高粱,荞麦,稻子,终于染上了黄色,一根根穗子坠着,风一吹,窸窸窣窣的作响。
孙老汉站在自家地里,摘下一颗高粱米,放进嘴里嚼了嚼,手摸了摸高粱杆儿:“好高粱,好高粱啊,大力,叫你哥哥嫂嫂他们过来,收高粱了!”
“好!”孙大力转身往家走,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家里七八口人,全扑向地里。
旁边,再旁边,远处,每块田地里都站着人,都弯着腰,把这好不容易养活,养到现在的粮食一把把割下来……
几天之后,几乎所有田地里的粮食都抢收完毕。
县令,赵总旗,特地带着人来到大坝子村,孙大力跟家里的大哥,一口袋一口袋地称粮食,一会儿后,声音干涩地对县令和赵总旗道:“大人,我家今年的高粱收了一千八百四十七斤。”
“荞麦三千五百斤。”
“稻子种得少,要水也厉害,有八百二十斤。”
县令的脸一下子涨红,“多少,你再说一遍,多少?!”
孙大力的情绪不比他好多少,道:“高粱四亩地,一千八百四十七斤。”
“荞麦六亩地,三千五百斤。”
“稻子两亩,八百二十斤。”
孙老汉一家早在割的时候就呆住了,这会儿望着堆满的粮食,什么话也不会说,连手脚都在抖。
突然,旁边跑来一些村里人,声音又大又响亮:“丰收了!我家丰收了!一亩地能收四百多斤的粮食!”
“老天爷啊,这是司农星君县令,是仙灵大人楚大夫显灵啊!”
县令和赵总旗总算回过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疲倦黑黄的脸上都看到了浓浓的欣喜!
好,好啊!
新粮收上来,晒干之后要交今年的赋税。
往年这会儿总愁眉苦脸的农户们罕见地带着轻松的笑意,从前他们一亩地累死累活只能收一百来斤粮食,除开赋税,实在剩不了多少,每家每户都撑不到年底就断粮,只能挖野菜,吃树皮,想方设法活下去。
可今年不一样了,他们多收了几倍的粮食,哪怕交完赋税,也有余粮,他们不用忍饥挨饿了。
而且这还是今年年景不好,秧苗生长受到影响的缘故。
要是年景好,雨水合适,仙灵大人赐下的这些粮种,岂不是能够种出更多的粮食。
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农户们心都是热乎的。
只盼着曜王早点把那些贼人赶走,他们能过上更好地日子!
只是农户们想得好,楚含岫却是知道在未来两三年里,干旱会越来越严重。
第二年,优化粮种收成收到的天气影响更严重,一亩地的亩产量在两百七十斤左右。
第三年,亩产量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天气的影响,对粮食作物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远在平洲与霁州边界的楚含岫从每次粮饷送来的数量,便知道这影响有多大。
但是他知道,跟上一世的影响相比,这点影响,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百姓还有一口吃的,至少那些陆陆续续被他们夺回来的州府已经止住了杀人而食的势头。
在这两年间,他和赫连曜他们,见到了不知道多少被啃食,烹煮过的尸骨。
这场历经三年的天灾遍布各处,优化的粮种可以畅通无阻地在赫连曜治下的州府栽种,却止步于齐国和东来国侵占的地方,这些州府,即受天灾,又没有优化粮种,亩产本就只有一百来斤的粮食数量锐减,说是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
楚含岫和赫连曜都怀揣着一个念头,赶出贼人,还天下一个太平。
夜里无风,火把的光亮照得脚下的路十分清楚。
楚含岫跟赫连曜并肩走着,干裂的泥土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齐国和东来国,昨日又派时臣前来说和,想让我们纳贡一部分粮种,赔银若干,便退出霁州。”
赫连曜道:“他们所想,无外乎我们经受三年战乱,不会主动挑起干戈,率军至齐国和东来国开战,能拿多少好处就拿多少好处。”
要是拿不到这些好处,他们也不能跟国君,百姓交代,左右都没有好下场。
赫连曜更不会同意他们的要求,莫说现在连连败仗的是他们,光是这三年来他们在大越境内的所作所为,每一个大越百姓生啖其肉都不能泄恨。
这是国仇家恨,非血不能平息。
楚含岫望着赫连曜:“您定不会叫他们如愿的。”
“不会让他们如愿。”
“齐国和东来国的残兵旧部皆聚于此,你与下边的人治理伤员时多加小心。”两人走到什么地方,值夜的士兵便自觉地退到一边。
火光跃动下,赫连曜突然道:“含岫可还记得出征之前,我与你说的那番话。”
“?”话头一下子从战事转到几年前,楚含岫望着他的神色,想了想,想起他说的什么事儿了。
从京都出征之前,他在宫内跟自己说,让自己留在京都。
一眨眼三年过去,眼看着战事就要结束,他突然提起这事儿,就好像是……防止自己跑路一样。
楚含岫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战事紧要,曜王赶紧回去休息吧。”
“含岫。”
“下官告退。”楚含岫权当没听到了,脚步一转往自己的营帐溜去。
哪知道就像老天爷故意让他躲不过这件事一样,刚走到营帐门口,赫连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含岫?”
“你不是跟我大哥一起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我大哥呢?”
楚含岫脚步一顿,回身望着赫连泽跟阎天阔:“曜王走得慢一些,我就先回来了。”
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赫连泽立即就把自家大哥放在脑后了,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后背有些疼,我自个儿觉得不碍事儿,老阎愣是要我来找你看看。”

第142章
赫连泽和阎天阔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捅破窗户纸了,身边人都知道两人是一对儿,战事解决就要成亲的那种。
不过平日里相处还是跟从前差不多,额,跟兄弟没差别。
楚含岫让两人进来,让赫连泽坐在凳子上后,一只手往他后背探过去。
现在他的异能使用的时候,如果不是刻意为之,没有任何异常,比之前方便了许多。
很快,他就知道了赫连泽后背疼痛的病因,利索地给他扎了几针,道:“幸好阎将军对你的事上心,你这后背,是早年间受过的旧伤,突然之间发作了,现在疼得不严重,若是在战场上遭人撞击,刺伤,会一起引发,半边身子都动不了。”
战场上危险重重,别说半边身子动不了,就是一个恍惚,都可能受伤没命。
阎天阔的手搭在赫连泽肩上,对楚含岫道:“多谢楚大夫。”
“不用,”楚含岫摇头,“阿泽心眼大,有阎将军你在我们都放心些。”
赫连泽一点儿也不遮掩,爽朗地笑了笑,活动活动肩背,“麻烦含岫你了,果真一点都不疼了。”
“对了含岫,战事在即,我大哥单独把你找去,是不是跟你说什么我们不能听的悄悄话啊?”
“……”楚含岫一把把他推起来。
赫连泽笑得眼睛都是弯的:“哈哈哈哈哈,含岫我跟你说,我到现在还跟做梦似地。”
“我大哥竟然喜欢你唉!”
“老阎刚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被鬼上了身,凡是认识我大哥的人,谁不知道他的性子,要说他会喜欢哪个女娘哥儿,我是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赫连泽不信也得信了,有些事儿不点明的时候没什么,一旦点明,那就处处都有迹可循。
近一年来,不仅赫连泽,好些人都看明白赫连曜对楚含岫的心意。
只是两人一个是身份不一般,一个是仙灵大人,谁也不敢像逗弄阎天阔和赫连泽一样乱说,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楚含岫拈起一根金针,“我再给你扎十几二十针吧。”
“走走走,我这就走!”赫连泽拉着阎天阔一溜烟跑了。
楚含岫把针放回去,清点药箱里边的东西,只是偶尔,脑海里出现赫连曜几年前说那番话,和刚才的模样。
霁州是大越与齐国之间的第一要塞,赫连曜在此驻守十年,花费许多人力物力休整城池,可抵数倍兵力。
然而霁州已被齐国侵占三年有余,又在赫连曜手底下接连吃败仗,自然把一部分心力放在了霁州这座城池上,已然是固若金汤。
两国之前就是想凭借这个,跟赫连曜谈条件。
现在赫连曜率领大军兵临城下,攻城之期就在今日!
狂风席卷,沙土和碎草树叶漫天飞舞。
霁州城池最前方的,是身披沉重甲胄的重兵,身前竖立着厚实宽大的长盾。
中间拱卫着的,是王旗,一身银白盔甲,面覆狰狞面具的赫连曜骑在高大健壮的马上。
其后,则是四十万大军。
历时三年,曾被齐国东来国占据的江山只剩霁州这一角便可拼凑完整,东来国不甘心就此败北,于永州战败后剩余残部迂回到霁州,与齐国大军汇合。
狰狞面具之后,赫连曜眸光如矩,他抽出一柄重剑,振臂一挥:“攻城!”
“咚咚咚咚咚——”
“杀啊!”
“杀!”
“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
“爹,娘,哥哥姐姐,我回来了!”
沉闷的战鼓声中,大越将士如同黑色浪潮,狠狠拍向厚实的霁州城墙——
几乎是眨眼间,刀剑交击在了一起,云梯上的大越士兵一边躲避着来自城墙上都攻击,一边往上爬。
眼看着他就要跃上城墙,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脖颈,身体一下子后仰,砸在十几米下的地上,拍起层层灰尘。
还有不少跟他一样,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爬上云梯,浴血奋战。
忽然,这个快要死了的小兵听到了更为急促的鼓声,他缓缓偏头,往大军看去。
只见曜王手持一柄专为他打造,只有他一人能拉开的重弓,对准霁州城墙,一箭,两箭,三箭——
快要死了的小兵听不到箭啸声,也看不见城墙之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明显感觉到落下的熟识的兄弟少了许多。
下一秒,他看见曜王纵马上前,“众将士听令,随我攻城!”
小兵突然笑了,缓缓闭上了眼。
爹,娘,你们的仇得报了,儿子来找你们来了……
连天的战鼓声,厮杀声,战马的嘶鸣声,从战场最前方传到后边。
攻城战不比开阔地带的战争,楚含岫带领的郎中不能深入最前边,把受伤的士兵及时地拖到后边进行救治,上百人的眼睛都盯着前边。
大家伙都知道,时间过去越久,那些先受伤的人得救的几率越低。
时间一点点推移,忽然,就在前方传来攻城开始的声音一个时辰后,终于传来了大家想听到的消息:“楚大夫,霁州城已经破了!”
“好。”楚含岫立马往前边跑去,早已在战场上辗转多次的郎中立刻紧随在他身后。
跟从前无数次一样的景象,随处可见身负各种伤,倒地不起的士兵,浓重的血腥味将黄褐色的泥土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褐色,断肢残臂更是比比皆是。
楚含岫望着城墙底下几乎快有一半城墙高的人堆,快声道:“立马把伤员都清理出来,伤势最重的抬到我这边,可以拖一拖的放一旁,较轻的直接抬到后边的伤兵营进行诊治。”
边说,楚含岫跟着众人一起动手,等第一个伤重濒死的伤员抬过来,他便抽出掩盖的金针,面色沉静,快速地连扎几下。
肉眼可见地,经过他手的伤员从鬼门关走了出来,下边的人配合默契地将这个伤兵抬到一边,把另外一个抬过来。
城墙、城门、霁州城的街道、巷道,前边的大军到什么地方,楚含岫他们就往什么地方移动。
直到天边的残阳染上了血色,都还没有停歇。
“楚大夫,您喝口水。”身旁的人端着水,往楚含岫嘴边递。
楚含岫熟练地低了低下巴,几下喝完后一边施针一边道:“前方战况传过来了吗,怎么样?”
“一炷香前传回来一次,曜王带着大军势如破竹,齐国和东来国已成溃败之势,快的话,今夜便可以彻底将他们拿下。”
“好。”
“我们也得把受伤的人尽快处理完毕才是。”
“吩咐下去,加快搜索。”
忽然,就在楚含岫说完话,手脚不停地给伤员施针的时候,一个楚含岫经常在赫连曜身边看见的将军骑马飞奔过来:“楚大夫!”
“楚大夫!”
眨眼的功夫,他就窜到了楚含岫跟前,死死盯着楚含岫,声音压得极低,焦急地道:“曜王吐血昏迷,楚大夫您快去看看。”
“!!!”楚含岫的心猛地一下提到最高,“曜王受伤?受什么伤?”
“事情紧急,不便多说,楚大夫您快上马!”
旁边就有马,楚含岫抽出已经恢复些许的伤兵身上的金针,抓着马鞍一跃而上,跟前来报信的人向着大军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两柱香后,他扔掉缰绳下马,快步往层层包围的霁州知府衙门走去。
“楚大夫!”
“楚大夫您终于来了!”
“您快看看曜王,曜王他还是不醒!”
把衙门围得水泄不通的将领涌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紧张和焦急。
赫连泽站在离赫连曜最近的地方,看见他,脸色惨白地走上前:“含岫——”
“除了泽将军,诸位大人先出去吧。”
“我会尽我所能为曜王治疗,诸位大人放心。”
在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如果连他都治不了曜王,那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了。
众将领拱手,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楚含岫拍了下赫连泽的肩膀,“阿泽你跟我说一下你大哥的情况。”
边说,他边在床榻边站定,手上的异能毫不遮掩,顺着经脉进入赫连曜的四肢百骸。
赫连泽根本顾不上他这个号称只能催生粮种的仙灵,竟然还能把那种神力用在治病救人上,语速极快地道:“半个时辰前,东来国和齐国溃败,齐国首将兀机阿保被我大哥一剑挑了脑袋,东来国的三皇子率兵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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