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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白月光(去蓬蒿)


林笑却望着他的笑,望着他火光里布满细碎疤痕与厚茧的手,静静地将手搭了上去。
裴一鸣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搂住他的腰,带着他下了马。
下马后,裴一鸣握紧了手,手心竟出了汗。碰了心上人的腰,不,不是碰,他只是扶,只是扶了一把。
裴一鸣呼了口气,脸颊红手心烫,该说些什么脑子怎么不转了。
林笑却回头望他,浅浅一笑,火光里那笑容如梦似幻,裴一鸣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候。
他突然问:“你喝酒吗?”
那个时候他只能在山林间偷偷瞧着怯玉伮与别人喝,共饮欢畅酒意琴声,他不会弹琴,但他学会了唱歌,那些军队里的战歌、思乡之歌,他也跟着会唱几句。
喝酒的间隙学会了打拍子,一拍一和,唱乡间的田舍唱战争的必胜,唱苍茫的天与云与广袤的土地。
林笑却点了头。
裴一鸣牵起他的手,对黑马道:“回去啦,别顾着吃,吃草料去。”
回到军帐中,裴一鸣看见自己扔得乱七八糟的里衣,脸一红要把林笑却推出去,说半刻钟,半刻钟就收拾好。他平时都很干净很整洁的!
林笑却说没事,林笑却走过来要帮忙收拾,裴一鸣红着脸摇头,将林笑却请到一旁坐好,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一鸣刚松口气,就看见不知是哪个混账送了男男春宫图摆在桌上,就在林笑却的手边。
林笑却即将翻开,裴一鸣瞅见封皮飞奔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大开大合的春宫图出现在两人眼前,裴一鸣看见那不可描述的动作不可描述的画面,脸红得急退三步,说他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他过去从来没想过。
“我虽然在军营,军营里全是男的,但我绝对绝对对男子没有非分之想。”裴一鸣急得说了实话,“我根本不喜欢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的,奇奇怪怪,南周才喜欢这么玩!”
话出口想起心上人就是男的,裴一鸣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重逢的喜悦后,裴一鸣不自觉看向自己身下,他有的,怯玉伮也有。
裴一鸣安慰自己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男的女的没什么不同,再说了他也没碰过男人女人,什么都不懂还搞嫌弃那套,岂不是固步自封井底之蛙。
裴一鸣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都不喜欢。我就稀罕你。”
林笑却看他一眼,垂下眸将春宫图又翻了一页。
裴一鸣走上前,好奇地跟着瞅瞅,又是不解又是意动又是羞赧:“哪个混球送上来的,又不是新婚之夜,看多了猴急,不看了。”
裴一鸣在林笑却身侧坐下,手搭在春宫图上不准林笑却看了。
他道:“你过去……”
裴一鸣不想揭林笑却的伤疤,但有些话不得不说:“不管你过去过着怎样的日子,在我这里,你不用学这些取悦人的东西。”
林笑却有点好奇裴一鸣脑补了什么,问:“我过去?”
裴一鸣道:“不必说,我明白。”
林笑却道:“我过去确实看过很多春宫图。”上辈子的事。
林笑却推开裴一鸣的手,抚着画上人的脚环铃铛道:“这个我也戴过。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林笑却见裴一鸣眼眶有点红,明白裴一鸣脑补的什么了。
林笑却想了想,如果让裴一鸣知道晏家看重他,拿捏他为筹码威胁晏巉……不如让裴一鸣以为他不过是个以色取人的男宠,丢了也就丢了。
林笑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我服侍主人,主人宠爱几分。锦衣玉食,珠宝华服,我吃得饱穿得好,日子过得挺好的。”
“可他们逼你穿女装,逼你戴这什么脚环,他们根本不珍惜你。”裴一鸣甚至想,晏家三兄弟,是不是个个都拿怯玉伮当玩意儿。
在裴一鸣心中怒意叠生的时候,林笑却故意娇媚讨好地笑了一下:“他们买下我,养大我,我喜欢穿女装。将军,你俘虏了我,可我确实没什么价值。”
裴一鸣望见林笑却这样的笑,心中突然很难过。
他红着眼眶,眼眸湿润了一层,水盈盈的光,他说不要这样笑,不想笑可以不笑,他不需要讨好。
裴一鸣抱住了林笑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或许在晏家人眼里,你只是漂亮的男宠,可在我心里,你是不可侵犯的神女。怯玉伮,别难过,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裴一鸣道,“我会保护你,竭尽全力。”
裴一鸣拿起春宫图,丢在火盆里,点火一把烧掉:“我绝不会轻贱你。”
小兵把酒送来了,裴一鸣道了谢,提起酒壶给林笑却倒酒:“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我是大将军,我有权有势有金有银,怯玉伮会过得比从前好。”
裴一鸣递上酒盏:“我保证。”
林笑却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情真意切。不过两面而已,真能生出真情?
林笑却想了想自己的价值,除了威胁晏巉还有何用。
可少年的目光是少见的清澈与干脆,盈满一腔的激情与热烈。
林笑却望向酒盏,迟疑片刻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裴一鸣陪饮,两人喝了半壶,林笑却醉意上涌,笑:“你为什么要心疼我。”
裴一鸣垂下目光,红着脸说不为什么,又抬眸安安静静看林笑却半晌,轻声道:“你醉了。”就像当年那样。
渐渐的,裴一鸣意识到不对,怎么身体这么热……这酒……
好心送了春宫图又送了助兴酒的将领,深藏功与名。
裴一鸣抬眸望林笑却,林笑却已经醉得哼哼唧唧在脱衣服了。
裴一鸣赶紧道:“不可。”
裴一鸣抱住林笑却,不让他脱:“不可以,不可以,太急了,太猴急了,这不行。”
“这得成婚才能做。”可渐渐裴一鸣也……他晃晃脑袋,清醒,要清醒,他千杯不醉,区区助兴酒也不过如此,才不会,才不会…
林笑却脱不了衣,眼角落泪说不舒服,好不舒服,要人帮忙,还胡乱喊起了晏巉的名。
裴一鸣听了又是醋又是怒,林笑却摸裴一鸣的脸,哭着说大哥我不舒服,大哥帮忙,甚至喊起了上辈子的名,裴一鸣越听越恼火,到底多少人欺负过怯玉伮!总有一天,他要他们都——
裴一鸣还没怒完,林笑却的手就抚上了他的唇瓣:“大哥怎么不说话,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你。我好热,我需要太医,太医,需要沐浴,我好热——”
“晏弥,我好热,好热,我要晕倒了,好不舒服。”林笑却低声啜泣起来,头好晕,好热。
裴一鸣渐渐也受不了了,让人去喊军医来。
军医来了说纾解一番就好,熬药没什么用。
裴一鸣恼怒不已,说到底是哪个混账多管闲事,本将军又不是不行,别让他找到到底是谁!
军医都来了,那将领也来了,很快就请了罪,瞧着怯玉伮红通通的脸,暗道难道是他猜错了?将军真的不喜欢男人?
将领羞赧道:“大将军要是不喜欢,要不、要不、赐给卑职?”
“滚!”裴一鸣道,“滚滚滚!”
帐内没了人,裴一鸣抱着林笑却,心道只能互相帮帮忙了。
但那事不能干,等明天酒醒了,要是怯玉伮发现——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互相帮帮忙,帮一帮,军中也有这种事,没事的,只是兄弟之间帮帮忙。
裴一鸣抬起了林笑却的手……自己的手也……
过了半夜,裴一鸣让人烧了水。
沐浴的时候,林笑却仍然晕醉着,但已浑身乏力。
他笑得迷乱,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裴一鸣凑进去听也听不懂。
突然就被林笑却揪住了耳朵,林笑却揪着道:“坏,讨厌,坏。”
裴一鸣听清了这几个词,颇感罪过,将领管教不严就是他的罪,他承认了自己很坏很讨厌的事实。
见他承认得这么快,林笑却颇感无趣,松开了他的耳朵。
讨厌道:“你把我的手累着了。好痛,手腕痛。”
裴一鸣连忙抬起林笑却手腕捏了捏,按摩按摩,说明天让军医来看看,都是他的错,他坏,他太坏了,明明说好了不轻贱的,可是还是……裴一鸣红着眼眶说对不起,他刚才昏了头了。
林笑却说不准哭。
裴一鸣说他没哭。
林笑却说也不准难过。
裴一鸣道:“那你能不能原谅我。”
林笑却另一只手抚上裴一鸣的眼眶,晕醉着笑着:“我也快乐了,你也累到了,公平的事。”
裴一鸣说没累到。
林笑却生气了:“就是累到了。”
裴一鸣说真没有,他还放轻了力道。
林笑却很生气:“你就是累到了。”
裴一鸣愣了会儿,恍然大悟,偷笑着说起谎来:“没错,我好累,我明天也得让军医看看手腕。”
林笑却这才满意了,他抚着裴一鸣微红的眼眶,问他还难不难过。
裴一鸣抱住林笑却,呜咽了两声,说怯玉伮怎么这么好,小菩萨一样。
林笑却道:“不是狼,别嚎。”
裴一鸣说不嚎了不嚎了,一点也不难过。
林笑却说还要酒,裴一鸣说那可不能再喝了,伤身。
林笑却说要普通的酒,不让人发热的酒,不会干坏事的酒。裴一鸣笑着说:“怯玉伮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没醉。”林笑却说没醉。
裴一鸣问:“那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林笑却说了一堆,裴一鸣越听越怒,越听越伤心,最后林笑却笑道:“我骗你的。”
“我故意的。”林笑却骄傲道,“我也坏。”
“我故意骗了你,”林笑却醉着小声道,“骗了你。”
裴一鸣说没骗他,就是不知道他什么名字,早就忘了,压根儿不肯记在心里。
林笑却说的不是这件事,他脑子好乱,乱七八糟的好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可是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很好记的。
“裴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林笑却轻声说出了口。
裴一鸣愣愣的,随后笑了起来。干净的、喜悦的、被人珍视后温暖的笑。
和帐内的烛火一样,滚烫耀眼。
裴一鸣低低地“嗯”了声:“我叫一鸣,我想在你面前一鸣惊人。”
受伤的时候,落魄的时候,被暗杀的时候,这念头如同信仰,一直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兄弟一家被牵连,追随他的将士命丧,被大军围攻,几次冲出重围又几次被围,生死一线之际,他想着我叫一鸣啊,绝不能就此偃旗息鼓。
不服,不甘,不愿!鹏程万里,一鸣惊人,砍柴的少年一路走来,就应该耀眼下去,而不是不到弱冠就折戟沉沙。
要于神女面前一鸣惊人,让她的目光再不能挪移。
必为兄弟复仇,叫该偿的罪孽偿还。
不会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冲,冲下去,哪怕前方是绝境。
裴一鸣抱住林笑却,声音嘶哑:“我会做到的。”
林笑却醉意深深,痴笑着重复:“会做到的。”
裴一鸣哽咽了一下,将林笑却抱得更紧,再不愿松开。

晏巉醒了过来,太医说是怒急攻心需要静养,晏巉笑了下:“静养?”
他起身,心肺撕裂一般,晏巉咬牙坐了起来。穿上衣衫,穿上甲胄,小兵送上来的药一口饮尽。
搁下药碗,晏巉道:“和谈我亲自去。派人去准备吧。”
士兵忙道不可,晏巉道换个地方,让西穆的皇帝亲自来。
倘若不成,南周便跟西穆决一死战。
晏巉笑着说:“被困怀京不是长久之策,去吧。”
小兵愣了下,下去禀告将领。
没了人,晏巉双手撑在桌上,又吐出一口血来。他不在乎这天下,不在乎是否再起战乱,不在乎中原四分五裂,过去他在意的,可是他累了。
没了怯玉伮,晏巉已经厌恶到想毁了一切,这个卑劣的粘稠的无法脱身的世界。
把他自己也烧得干干净净。
赵异放的那把火不够大,不够长久,才会让自己留下骸骨来。
晏巉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的那把大火应当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晏巉用手去擦桌上的血,沾得满手血腥。
怯玉伮在的话,一定会过来抱住他的,不准他再胡乱动弹。
会捧起他的手慢慢地擦,会红着眼眶说不准吐血,血吐多了人会死的。
晏巉说不会:“我不吐了,是不是很脏。别擦了,快去休息,把怯玉伮的手弄脏了。”
晏巉说完面前哪有人呐,连声音也无,晏巉笑着说没关系。
他随意擦了擦手,躺在床上说没关系。
晏巉抱住被子,说怯玉伮没关系,他可以忍耐,不过是如同过往一般,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刻钟,一时辰,一日一夜一月一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娘去世之前说对不起,家里的担子都要晏巉扛了。
两个年幼的弟弟也只能由他带大。
十岁的晏巉落着泪说不行,他承担不起,娘亲不能去,留下来,留下来。
娘亲抚上他脸颊,说巉儿,娘留不下了,只是苦了巉儿,娘对不起你。
“你要是能养,就养着他们,要是自个儿活不下去,就把他们卖了吧。”娘亲双眼含泪,忍痛浅笑,“娘不怪你,本就不该是你的担子。”
晏巉跪在床边,泪水滚落,他说会养大弟弟,会养大的,不会抛弃不会舍弃,娘留下来看着,看着他养大弟弟,他要是做得不好,娘也能指正。不要留他一个人,不要。
“娘,孩儿怕。”十岁的晏巉茫然无措,两个幼弟跟着哭泣,晏巉垂下头,“孩儿不想如此。”
“孩儿要娘留下来。”
娘亲想要抬起手,抚上晏巉面庞,给孩子擦擦泪,可她办不到了。
晏巉躺在床上发起了烧,一会儿想到娘亲,一会儿想到怯玉伮。他心中对两个弟弟其实是有怨的。
二弟沉迷五石散醉生梦死,三弟纨绔子弟醉酒贪欢。他一路往上走来,做侍卫做官做贵妃做丞相,其中苦楚没有人能分担。
置田产买铺子金银珠宝,一堆堆地供养,可是娘,我也会累。
他们已经长大了,孩儿不想养下去了。
孩儿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孩儿想要怯玉伮在身旁,孩儿别无所求,娘,您让他回到孩儿身旁吧。
孩儿千错万错,罪孽难消,愿早逝愿病痛缠身愿不得好死不得超生,只要活着的时候,给孩儿一点甜头。孩儿就心甘情愿地去死。
恍惚之间,晏巉以为怯玉伮回来了。
林笑却爬上床,抱住了他:“大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瘦了。”
“瘦得若是只有一把骨头,抱着硌人的话,我就不抱你了。”林笑却轻声道,“我没有说谎,我说到做到。”
晏巉不允许。
林笑却道:“那你就得好起来,大哥,你要好好来接我回去。”
晏巉问去哪。
林笑却笑:“去我们的家啊,大哥,你烧糊涂了。”
晏巉说你不是怯玉伮,他闭上眼,沉重而迟缓地重新睁开,眼前果然没了人。
他知道的,怯玉伮不想要和他的家。
不是一个家,没有我们,只是他强求,他贪求太过,而怯玉伮选择忍耐。
如同他忍受这日日夜夜年年。
军营里。
天亮了,林笑却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浑身无力。
想掀开被子,发现手特别疼,手臂、手腕连着手指都没力,抓握迟缓酸软。
昨夜发生的一切回荡在脑海,林笑却顿时清醒了。
他往身旁看,正看到裴一鸣那张英毅残留稚气的面容,林笑却抬脚就是一踹,可惜还没靠近,裴一鸣就乍然醒来擒住了他的脚。
“疼疼疼——”
裴一鸣下意识面对危险的动作顿缓,他赶紧松开了林笑却。
“哪里疼哪里疼,是不是捏疼了,我没注意是你,怯玉伮我看看我看看。”裴一鸣掀开被子去捉林笑却的脚要看,林笑却骂他登徒子。
裴一鸣道:“不能讳疾忌医,我这就叫军医来。”
林笑却拉住了他的衣角:“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他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裴一鸣轻轻动了动,林笑却扯着他衣角不放:“不准去。”
裴一鸣问:“那你疼得厉不厉害。”
林笑却抽着冷气说不厉害。
“说谎。”裴一鸣道,“我不去叫军医,跌打损伤我也会,我去拿药酒给你搓。保管一搓就好。”
林笑却攥着衣角:“真的?”
裴一鸣笑:“真的。”
林笑却这才松开了他。
裴一鸣翻找出药酒,临到头林笑却不好意思了,说自己擦就好。
裴一鸣道:“都是男子,不兴不能看脚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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