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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了摄政王的崽后去父留子(人类文明轰炸机)


殷臻视线在他空荡荡腕间停留,轻不可闻道:“但愿。”
他转向随时戒备的从均,低声吩咐:“今日不必跟着了。”
从均急急:“殿下!”
殷臻拢着领口,被风呛了一口:“在摄政王身边都能受伤,”他目光缓慢滑过马车车壁,眸中滑过了然,“宗家机关师的命恐怕不必要了。”
摄政王府的马车设计精巧,车轮和厢身高出寻常马车。殷臻站在车前,习惯性伸手,扶了个空后缓缓转头。
宗行雍看向他伸过来的手,似笑非笑:“太子这是……?”
殷臻撤回手,放在横木上,略一使力:“搭错了。”他平静道。
马车宽敞,可容纳五人有余,温暖舒适。赶车的侍卫悄无声息,颠簸甚少。
殷臻揣着袖,手中握了暖炉,开始昏昏欲睡。
他试图强打精神,可惜一上摄政王的马车就宛如被下了什么嗜睡药,全身心放松,生不出任何警戒之心——这个认知令他危机感油然而生,眼皮半垂,绝不闭眼。
和宗行雍的距离拉得够开,但他还是靠向角落,确保在任何意外下都不会跟摄政王产生肢体接触。
一切妥当,殷臻安下心,满意地将双手往袖中收,呼吸平稳。
他看起来像一只雪白的宫廷御猫,颈项雪白,爪垫泛粉。找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就放下一点戒心,察觉到人不会对自己有伤害之举更大胆地露出一点毛茸茸的肚皮,你退一步猫儿便进十步,再退一步他便跳上膝盖——宗行雍脑中无厘头地蹦出一串比喻。
不同的是,猫只会恃宠而骄,眼皮子底下这个,一趁人不注意便会扑上来咬断你的脖颈,死死咬住不松口。
摄政王后靠,闭目养神。
十年前那句话,经人一提他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桩事。
他时任太子少师,替皇帝教那群猪,日日点卯不耐至极,底下人见他上课各个大气不敢出,把他传成吃人的夫子。
宗家嫡子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他明明如此和蔼可亲,宽容大度……回头立刻让所有人抄孙子兵法。
太无聊了。
他在草丛中捡到一只猫,猫那时候还怪会装可怜,一肚子坏水,装模作样问他自己是不是什么都不会。
但一只猫就该被人养在屋中,足不出户,会那么多干什么。宗行雍已经清晰预见了一只猫的命运,所以漫不经心地告诉他——
“你不用会任何东西,只要你够美。”
“宗行雍!”
殷臻满头冷汗,心脏狂跳。
话甫一出口他就察觉不妙,喘着气儿看向马车一角。
被直呼其名的人坐在他对面,马车车帘掩映下,他眸色愈发深沉,绿得渗人。神色莫测道:“你叫了本王名讳。”

◎“宗行雍,孤脚麻,走不了。”◎
汝南宗氏嫡子,当朝摄政王的名讳,世间少有人敢直接说出口了。
“孤做了噩梦。”
殷臻在森森注视下无声地、不易察觉地叹出口气,镇定道:“梦见摄政王要将孤碎尸万段,喊一声罢了。”
车帘关着,斑驳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身上。没被发现时候还装出两分害怕模样,此刻全然懒得应付,神态敷衍。
“哦?”宗行雍漫不经心地,“本王还听见了别的。”
他盯着眼前那张姝色的脸,微微俯下身,不怀好意地道:“太子不妨猜猜看……本王听见了什么?”
殷臻凝视他良久,手不紧不慢拢入袖中,嗓音将睡未醒的沙哑:“梦话罢了,做不得数。”
马车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太子四年前还很怕本王,如今羽翼渐丰,”宗行雍蓦然大笑道,“甚是无趣。”
殷臻提起的那口气一松。
宗行雍:“本王问你——”
“孤头痛,”殷臻稍稍侧过身,手抵额角,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若是剿匪之事未尽,孤吃不下睡不好,记性也越发不好,想不起来王爷要的人在何处。”
他淡淡瞥过宗行雍腰间那块不起眼的玉佩。
那天没能拿走。
顿时心梗。
宗行雍要笑不笑:“是么?”
马车徐徐停下。
殷臻:“是。”然后伸手去解大氅扣子。
他低着头,睫羽安静垂下,在秀美脸庞上扫下一片阴影,半分看不出头痛的影子。
宗行雍转了转扳指,沉沉一阖眼,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越急切,软肋和弱点就暴露得越快。
立冬已过,小雪将至,塞外风大而寒。
殷臻刚从马车上下来,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仰倒。篱虫看他的眼神充满说不出的复杂,递给他缰绳时指了指马厩。
“十匹马。”
“烈马。”
草原上的马和宫廷驯养过的马并不一样,前者性情暴烈,生性自由不喜束缚,后者温顺,愿为驱使。
殷臻双手拢袖,站在屋檐下遥遥望向马场,道:“两年前,孤来过一次此地。”
晋太子孱弱天下皆知,久居东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句宗行雍并未放在心上,拿起一边重弓,伸臂展开,眯眼瞄准:“哦?”
弓箭与弦发出极致的拉紧声。
殷臻静静道:“两年前滂水之战,孤来看摄政王死没死透。”
“本王没死太子一定很失望。”宗行雍索然:“那一仗本王赢了。”
是赢了。
赢得惨烈而已。
殷臻不再
说话,抬脚走向马场。
这场仗从殷臻嘴里说出来宗行雍直觉有什么问题,思索半秒后问:“本王不是晕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有什么本王不知道的事?”
打完仗摄政王一口气骤松,在自个儿营帐中倒头就晕。一睡睡好几天,水都是强灌进去的。
篱虫露出愧色:“事发突然,属下立刻回邺城请阙水大人,军中一应事宜……”
“王爷可问蚩蛇。”
宗行雍也就随口一问,招招手令他退下。
北风呼啸。
礼、乐、射、御、书、数。
殷臻心中嗤笑,不巧,他只有两样够精。
而骑术和驯马之道是有区别的。羌女赛马分“驯”和“御”。
宗行雍在他上马前只说了一句话,“马烈,驯马者需更烈。”
仅仅一句就够了。
有仆从牵出一匹马来,篱虫遥遥一望,只见那匹马红棕色鬃毛和强健有力四肢,神态昂扬高傲,扬起前蹄,对所有靠近的人喷出一道响鼻。
烈马“居山”。
篱虫梭然看向宗行雍。
“少主。此马脾气古怪,生性刚烈不容二主。太子若在少主眼皮底下出事,圣上追责不说御史台参少主居心叵测的折子恐怕——”
“所以本王说,马上失足之事常有。”宗行雍轻飘飘打断。
篱虫一惊,倏忽抬头,又迅速低头。
宗行雍转着碧绿扳指,面无表情道:“无用之人,不值本王上心。”
他望向马场正中央。
殷臻在靠近时就感受到了不同。
这不是普通的,未经驯养的马,更大可能是一匹战马。经过浴血奋战和刀光血影还活下来的战马。
他尝试抚摸,一旦超过某个固定距离马便会抬起后蹄警告,拒绝一切示好。
殷臻微微眯眼,视线牢牢投向看马台处宗行雍。
又转回马身上。
马很快察觉他有驯服意图,开始焦躁地来回转。
殷臻呼吸略微急促,他手脚冰凉,心知时间越久胜算越小。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电光石火间翻身上马。
他太快也太干脆利落,上马蹬翻身,迅速握住缰绳,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马剧烈喷出响鼻,高高抬起前肢,欲把背上的人甩下来。
殷臻将缰绳牢牢套在马脖子上,用力后拉。脖颈被锁住,马骤然发狂,蹶蹄子便狂奔。周边风声快到如刀割,殷臻死死抓住缰绳,腿夹马背固定上半身,无法呛咳出一句。
他被带得颠簸不止,胃里翻江倒海。
第一圈。
宗行雍目光沉沉落在场中人身上。
能上这匹马身,其实成功了一半。
余下的只要熬。
但殷臻的体力,不足以耗到这匹马精疲力竭。
第五圈。
马的速度肉眼可见慢下来。
殷臻开始能够触摸到它的耳后和腹侧等部位,他尽可能放轻动作,从脖子、脸、头,最后到眉心。
第十圈。
马驮着殷臻气喘吁吁地走,跑到宗行雍面前时忽然委屈地喷了下响鼻,彻底不走了。
殷臻额头发间全是汗,内衫被浸湿,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胸膛不断起伏,冷冷看着宗行雍。
宗行雍负手而立,赞叹道:“四年未见,太子果真令本王刮目相看。”
他不是不知道宗行雍对他有杀心。
殷臻高居马上,握着缰绳上半身挺直,低头时姿态近乎俯视。他扬起马鞭,重重抬起却泄力落下,尖端落在宗行雍领口,脸色苍白地,轻轻一笑:“摄政王若能一直这么跟孤说话,便顺眼多了。”
摄政王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新奇之余血脉膨张。马鞭粗糙前端短暂划过他脖领,带来全身上下难以言喻的反应。
宗行雍反手握住马鞭,如狼似虎盯着殷臻,喉结上下起伏。
他问:“太子的骑术是何人教的?”
殷臻答:“无人。”他抽回马鞭,端坐马上。失去说话兴趣,却忽道:“礼尚往来,王爷昨日请孤听戏,孤今日请王爷吃顿饭。”
民家酒肆。
酒菜很快上齐。
桌面出现鱼肉刹那殷臻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筷子尖扫过那道菜,伸向另一道。
用力太过,他此刻接近虚脱,握筷子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殷臻心里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避重就轻道:“王爷和孤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孤当年派人进摄政王府,拿到王爷私下养兵的证据,并未呈堂证供。”
朝堂之上举证的人先他一步,谋反这顶帽子一旦扣下去,不管有没有,都百口莫辩,何况宗行雍却有此心。事情若再查下去牵连甚广,时局不稳,不宜大刀阔斧清除朝中蛀虫。
面前是酒楼几道小菜,他说话斯文,也很有条理。
宗行雍:“输就输了,本王不是输不起的人。”
“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薛照离进摄政王府别有所图,那又如何?”他毫不在意,堪称纵容,“本王只是好奇,他要干什么。”
“现在,本王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他平平抬起眼,耐心道,“心软的人是太子,还是薛照离。”
心软的人是太子,还是薛照离?
宗行雍等了很久,面前酒菜一一冷下去。对面青年终于抬头,道:“孤不知。”
他后一句话很轻,似乎跟着大氅上绒毛一齐飘走,但宗行雍仍然听见了。
“王爷就当是他,也没什么。”
宗行雍耳聪目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出奇的好,好心好意:“本王看太子有些腿软,不如……”
“腿软”两个字一出现简直像是踩到殷臻死穴,他太阳穴突突一跳,低斥:“闭嘴!”
捏着筷子的手眼看用力到发白:“不必。”
此乃大不敬了,但太子和摄政王的身份已经分辨不出谁更不敬。摄政王大度地不计较:“不必就不必。”
然而出酒肆才走了两步,殷臻表情忽然空白。他站在原地没动,眉心很快地一折。
漆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宗行雍。
宗行雍:“?”
“宗行雍。”
殷臻恶狠狠叫他名字,声音僵硬地道,“孤腿麻。”顿了顿,有点懊恼又有点咬牙切切:“动不了。”
猛然刮过一阵风。
他穿得非常之厚,胸口微微起伏喘气,缠起墨发在某一时刻散了,发丝勾缠,浓墨重彩披盖一身。
雪绒皮毛上全是分隔开的青丝,面上含嗔带怒。
发汗后不宜吹冷风,于是他一从马上下来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缝隙,这会儿整个人无比臃肿地裹在裘衣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谴责:“孤现在走不了。”
“本王甚少见到如此畏寒怕冷的人,你是第二个。”
宗行雍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
他深绿瞳仁中什么沉下去,又浮上来。片刻后,朝殷臻伸手:“本王扶你一把。”

殷臻并没有很高兴。
他神色不愉地盯着宗行雍手看了半晌,恨恨地:“要不是摄政王,孤会脚麻吗?”
秋后算账来了。
宗行雍心想。
摄政王敢作敢当,铿锵:“不会。”
不会归不会,毫无悔改之意。
“……”
半天过去,二人还在路上僵持。路过挎着鸡蛋篮子的老大爷眼神不好,走出去半米路又倒回来,一张皱纹遍布的脸凑到殷臻面前。
殷臻甚少和外人离得这么近,微微僵硬还是:“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太爷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气喘吁吁朝宗行雍的方向走。
殷臻还没想丢脸丢到大街上,等腿麻的那阵劲儿过了试着走了两步,一条腿还没踩严实,才问过他话的老大爷就走到了宗行雍面前。
老大爷佝偻着背,表情万分凝重,细细端详宗行雍整张脸。
殷臻心神一凛。
他余光能瞥见马车边暗卫举起的弓箭,过了半秒,不知何缘又放下。
宗行雍缓缓低下了头。
满头银丝的老大爷叹了口气,哼哧哼哧道:““你说你没事惹你媳妇干什么,这下好了,大街上不肯跟你回家了吧。”
他万分同情又感同身受道:“今晚别想一屋睡了。”
一屋……
一屋睡了。
殷臻脑袋“轰”一下炸了。
他颤抖地抬起眼皮,唇抖动了好几下,竟一个字没说出来。
殷臻一路再没跟宗行雍说话。
他是因容貌姝色常被错认,但从未到如此地步。
下车时从均前来扶他,触到他一手冰凉后心中一惊。
殷臻一只脚踏进门,猛然想起什么,一转身——
“砰!”
摄政王站在门口,险些被一门板拍在鼻子上。
篱虫表情登时惊惧。
宗行雍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最终懒洋洋抬手,敲门:“不开本王踹了。”
院门开了,殷臻声音冷得像冰渣:“摄政王还有何贵干?”
宗行雍:“贵干没有,口渴,想进去喝茶。”
殷臻这会儿头顶上几乎快冒烟,冷冷瞪他。
摄政王进出天底下任何一个地方轻而易举。
殷臻往院内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雪白氅衣上梅花洒金的纹饰在摄政王面前一阵阵地晃,他刚要说什么,一个挎着医药箱的小老头“扑通”就从台阶上跳下来了。
一边蹒跚爬起来一边大叫:“殿下,殿下!行走坐卧切不可如此快!切不可如此快啊!桓大人之殷殷嘱托,切不可——”
殷臻脚步一僵,慢下来。
宗行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见那小老头快要扑到跟前,道:“桓大人?”
世间有三大医师,神鬼怪,神是宫中御医桓钦,妙手回春。鬼是宗家阙氏阙水,救一人杀一人。怪是药瓠子,醉心天下奇难疑症。
桓钦在给殷臻诊脉。
宗行雍心思一念之间。
小老头把医药箱往肩一提,见殷臻一身湿漉漉倒抽一口凉气,全然忘了回话。
殷臻看宗行雍一眼:“四年多前王爷离京,京中不识者众多,不知者无罪。”
宗行雍凉凉:“本王并未说要降罪。”
殷臻提步上台阶,衣摆上红梅翩然欲绽。随后很快有人褪去他身上大氅,他往屋内走,宗行雍也跟上去。
门外两名护卫一步未退,手中长刀出鞘,刀光雪白。
宗行雍看一眼长刀,目露轻蔑。
篱虫缓缓抽剑。
剑尖即将抽出刹那,殷臻抵唇咳嗽,道:“松枝霜雪。”
门口二人收刀,篱虫收鞘。
明堂上殷臻正坐,望过来时眸中似有一捧诡谲明丽的火,骑装颜色藏蓝,衬得他人也冰冷苍白。
“摄政王还有事?”
宗行雍颇觉自己没事找事。
他转过身,“篱虫。”
驿站荒芜,一眼望去围墙半塌,黄沙白土。宗行雍头也不回对从均道:“给你主子服下,后日卯时,本王仍至。”
指甲盖大小药丸静静躺在盒中,外观接近乳白,散发出幽幽暗香。
摄政王手中药丸价值千金,前提是无毒。
从均十分戒备。
“杀人的手法千万种,下毒本王最为不耻。”宗行雍大步往外,一匹骏马停在院外,察觉到主人靠近后垂下脖颈。
宗行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屋内。
药浴结束,殷臻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浓郁的草药香。他衣袍如堆云,洒金披风牢牢遮住每一寸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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