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利沉默着看了蒂尔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别墅外开来一辆低调的改装防弹车,在天空微亮的早晨里,朝外行驶而去。
蒂尔全程站在门口,不发一言的目睹整个过程。
加百利没有一句辩解。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配枪,好像这样能让他不难么难受。
“是不是像做噩梦一样?”
厉叹了一口气,他拔出长刀,抚摸着雪亮刀身,没有什么感情的叙述:“十二岁那年,我亲手杀死了一名我的护卫,用这把刀——他陪伴了我整整八年。”
“据他所说,因为亲人被胁迫,所以他不得不背叛我。”
“他是我第一个杀死的人。”
修长的手指轻柔抚过刀尖,倒映出厉漆黑冷然的一双眼瞳。
他突然道:“蒂尔,你想不想知道你老师叛变的原因?”
蒂尔浑身颤了颤,他靠在门上,低垂着眼。
厉冷哼一声:“不是因为权力,也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厌恶的拍了拍手,身后的黑衣护卫静悄悄的领命上楼,不一会儿,楼上就传来了动静。
蒂尔讶异的抬眸,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长发女人被捆的严严实实,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厉姿态高傲,踱步走到楼梯口,忽然将长刀架在了年轻女人脖子上:“说点东西吧。”
年轻女人一下就看出他们身份不普通,犹豫着如何应对,她惊恐不安的跪倒在木地板上,呜咽起来。
“不说?到了监狱里,可没有这么温柔的待遇了。”
厉怒极反笑,他可不是加百利,用不着怜香惜玉,缠着黑布的手稍稍使了几分力度,那个漂亮女人就泪流满面的开口了:“说!我说!”
“妈妈!”小男孩穿着漂亮的毛衣和长裤,想要扑到厉身上,被护卫按住,他不停挣扎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妈妈!”
“埃里尔!”
年轻女人哭泣着央求:“别伤害我儿子——”
蒂尔如遭雷击,他窒息片刻,双眸通红的瞪着他们母子,大声质问:“你刚刚叫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人看着蒂尔,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估计是认出了蒂尔的身份,低下头颤声说:“......埃里尔,加百利先生取的名字,埃里尔.冯。”
埃里尔.冯。
和师母死去的儿子同名。
丑陋的真相昭然若揭。
一种恶心的反胃感油然而生,从指尖开始泛着冷,世界和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可是撕下这层虚伪的皮囊,露出的皮肉太过丑恶,让蒂尔一时无法接受。
居然是这个原因。
恍惚间,厉叹了口气:“死心了吧。”
他摆摆手,护卫将女人和孩子的嘴巴堵上,一齐带走。
太阳已经渐渐明亮,从朝云里冉冉升起。
可吹在脸上的风还是这么冰冷。
不知不觉,蒂尔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院子外,师母已经在浇花了,这是她惯常的习惯。
她一眼就瞧见了他,关切道:“蒂尔?大清早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蒂尔不搭话,颓然坐在石凳上。
她不放心的坐在他身旁:“你这是怎么了?”
蒂尔摇了摇头,随口说:“刚出了任务,有些累。”
她连忙起身,朝房子里走去:“我刚熬了青菜粥,吃点吧?你老师大清早又跑出去锻炼了,到现在也该回来了,刚好给你们都盛两碗。”
“不!”
一刹那,蒂尔猛地站起身,脸上浮现厌恶的神色,厉声道:“不用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愣愣的瞧着他,早晨的冷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头发:“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蒂尔久久注视着她,沉声道:“他已经被抓了。”
他望着她逐渐苍老的容颜,想到自己年幼时缠着她讲故事,上学时期盼着他们学校开家长会,填报大学志愿时,加百利在台灯下将那本指南都翻烂了,军校毕业,他们一道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往事太多了,恍如一场梦。
蒂尔不擅长蒙蔽自己,说他冷酷无情也好,说他大义灭亲也罢,他活的很清醒。
他亲手抓捕了加百利,他要眼睁睁的确认自己的猜想,不动摇一分。
就像父亲的死亡,家族长辈总想给幼年的他心里面塑造一个优秀的父亲形象,可他远比同龄人更为早熟敏锐。
当他得知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为救另一个男人而死的时候,他想起母亲逐渐憔悴的容颜,和她冰冷的死亡证明书。
蒂尔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他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走到师母面前,闷声道:“您是不是也知晓一些。”
她猝不及防的哽咽出声,抱住了蒂尔颤抖哭泣:“对不起......”
蒂尔说:“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您!”
师母摇了摇头,低声说:“埃里尔死了,我恨他入骨,恨了几十年。”
她松开蒂尔,缓缓走到庭院的葡萄架下,衰老的容颜只有一双眼仍旧明亮:“我将一切归结到加百利身上,他总是默不作声,不分辨一句话,有时候,我明白他也是无辜的,可是我忍不住不怪他,如果当初他的做法没有那么激进,那些毒贩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虐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做错了什么?但是冷静下来,我又明白,我的责怪是毫无道理的,他没有做错,他也是受害者。”
“当初怀埃里尔的时候,我吃了很多苦头,慢慢他长大了,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她似乎想起了埃里尔的模样,苍白的笑了笑:“早知道这苦难没有尽头,我宁愿不把他生下来。”
眼泪不断从眼角流淌下来,她哽咽道:“总之,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也不愿意为他生育。”
“他闷不做声,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像陌生人。每晚,他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了门,笑着跟我说,他给儿子报仇了。”
蒂尔知道此事,那年在加百利的精细筹谋和布划下,帝国军队一举抄了南三角毒枭的窝,彻底拔除了毒根,这个成绩太过丰伟,后来他一路升官,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晃又过去这么多年了,磕磕绊绊,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师母拿起了水壶继续浇花,神色平淡而麻木:“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很抱歉,我还是没有做到。”
蒂尔垂下眼睫,握紧了拳头。
她放下水壶,往屋里走,用往常一样的轻松口气:“喝点粥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蒂尔沉默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
他想起儿时记忆里母亲的病容,如果父亲没有为那个男人挡枪,他也不会无家可归,母亲也不会抑郁而亡。
而这栋曾给与他很多温暖庇护的两层小楼,也在这个晨曦中土崩瓦解,无数粉尘在阳光中消失不见。
蒂尔抬起头,仰望着逐渐亮起来的轻透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他心底空寂,如若废墟。
第114章 暴风雨(下)
指针滴答滴答在墙上转动,兰斯菲德掀开眼皮,眼前是空荡荡的白色天花板,鼻尖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怔了几秒,猛然坐起身。
“慢点慢点!我的天,你在输液啊老大!”泽如被他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手中削好的苹果也滚落在地。
兰斯菲德皱眉:“我怎么在这?”
泽如叹了口气,无奈的捡起苹果,调侃道:“你说你一身病,还逞什么能,秦墨都醒了你还没醒,这叫什么事”
兰斯菲德睁大眼睛,直接拔了枕头往外冲:“他醒了?在哪?”
“我在这。”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兰斯菲德转过身,秦墨居然就躺在自己隔壁床,隔了道绿色帘子,兰斯菲德一把拉开帘子,见秦墨正双眸含笑的看着自己。
“哼。”
泽如挑眉,他就是看不惯秦墨那副虚伪的模样。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泽如洗了个苹果,拿着刀慢慢削皮,秦墨靠在枕上,对路过的护士说:“您好,能帮忙把床头调高一点吗?”
“好的,没问题。”
护士帮他调高了床头,秦墨就微微侧身,那漆黑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还未醒来的兰斯菲德瞧。
泽如漫不经心削着皮,冷嘲热讽道:“听说你还骗他和你结婚了?真是有心机啊,难不成你还想打杜邦家族股份的主意?”
“听说你被伊沙挖了一只眼?你一个半瞎,还敢打他的主意?”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秦墨眼睛都没眨一下,盯着兰斯菲德的侧脸看。
“还看!”
泽如怒了,突然“啪”的一声放下手上的削皮刀,一把拉过窗帘阻绝视线。
“切。”
泽如嗤笑一声,慢悠悠的拿起刀继续削皮。
兰斯菲德坐在秦墨床畔,看他脸色苍白,眼神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胸口往下看,左胸肋骨斜侧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不到伤口有多大。
“没事,我这条命硬着呢,过几天就出院了。”秦墨握着兰斯菲德微凉的手,轻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泽如将苹果重重往桌上一放,瞪着秦墨。
秦墨居然还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看在泽如眼里嚣张至极。
“泽如,”兰斯菲德回眸:“那边有什么消息。”
泽如表情严肃了些:“情况有些严重,这次抓捕的是重量级间谍,贩卖了不少机密情报。”
“是谁?”
泽如看了秦墨一眼,凑到兰斯菲德耳边说了个名字。
兰斯菲德也有些意外,垂着的眼睫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思忖片刻,道:“原来如此。”
新独立国大多使用新币,他们需要将钱合理转换成帝国金币,这也是为什么洗钱金额如此庞大的原因。
他们身居高位,贪婪无度,却又被太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与灰色地带合作是最隐蔽的办法。
新币从奥西赌场和拍卖会上滚一圈,也就成了金币。
兰斯菲德冷笑一声,眼眸里露出毫不掩饰的蔑视。
“都做到国防部长这个位置,还想要什么?”泽如也在一旁唏嘘:“他还是蒂尔的老师,有很多年交情了,他被带走调查的当天,就有人弹劾蒂尔,说他也有嫌疑。”
兰斯菲德摩挲了一下手指,忽然很想抽烟。
“笃笃笃——”
病房门突兀的被敲响了。
他们三个交换了一下眼神,泽如站了起来:“谁啊?”
“咔哒——”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霎那,兰斯菲德危险的眯起眼睛。
秦墨用力握住兰斯菲德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他个头高大,套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咖色皮夹克,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双眸清亮有神,笑起来时,眼角有几缕细纹,可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却又无法具体描述。
可偏偏他们对着他照片上的模糊面容被反复分析了上百遍,所以他一出现就被认了出来。
“秦公子,我来完成你父亲交给我的委托。”那个人并不慌张,反而和善的对他们笑了笑,取下肩膀上的背包,伸手就要打开。
“慢着!”泽如已经拔出配枪,指着他:“不好意思,请先让我检查一下。”
“好的没问题,我姓宋,叫宋志。”宋志很配合的转过身,任由泽如仔细的搜查了下他身上携带的物品。
五张身份证,一把指甲刀,两串钥匙。
泽如拿起身份证看了看:“宋志是真名?”
宋志点点头:“嗯,经常在各个国家跑,没办法。”
“坐在这说。”
泽如让他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一把将书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整个过程,宋志都很平静,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秦墨开口:“你认识我父亲?”
宋志对他的态度很温和,说:“是的,秦江先生和他夫人的死亡是意外,在事发三天前,他交给我一些东西,并且让我一定要保密。”
他拿起一个透明塑封袋,里面是一个手机和储存卡。
他将储存卡插上去,在手机上点了点,秦江熟悉的声音传来出来。
第一段录音:
“病毒试验是非常危险的,我们请求停止这个项目。”
“秦先生,出于战略部署要求,我们不可能同意你的请求。”
另一个男人如此说,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结束。”
第二段录音:
秦江愤怒的说:“他们简直是丧心病狂,有悖人伦。这不是普通的病毒,他们是想要一款针对特定人群的生化武器。”
秦江沉默了会儿,叹息道:“我们都被骗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单方面终止了研究项目,所有数据我都已经替换掉了,如果......如果我们遭遇了意外,拜托你,告诉我儿女真相。”
秦江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冷意:“我也不明白他们的真实动机,总之,这对人类有害无益,政客总是想用各种手段制造威胁以达成目的。”
传来窸窸窣窣纸张声,他说:“这是当时签署的保密协议,交给你来保管。”
第三段录音:
“小墨。”
接下来是秦江要对秦墨说的话。
兰斯菲德微微偏过头,秦墨静静听着,他紧绷着脸,下颌线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小墨,我和你妈妈惹上了一些麻烦,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万一出了事,不要害怕,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拿上证据去为我们讨个公道,我和你妈妈相信你能做得到。”
“宝宝。”
陈恋温柔的声音从旧手机里传来,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秦墨紧绷的身体忽然一颤,刹那红了眼眶。
“爸爸的话,当做建议听一听就好,如果你想过稳定的生活,就不要掺入这些是非之中,妈妈只希望你们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妈妈永远爱你们。”
录音很短,十几分钟就播放完了,秦墨一言不发,手指用力攥着被子一角。
兰斯菲德拍了拍他的手背。
秦墨红着眼抬起头,与他对视,才慢慢平复心绪。
宋志将录音里提到的保密协议递了过来,纸张都被他用硬塑膜密封起来,保存完好。
宋志的手揣在口袋里:“很多年前在边境有一场大瘟疫,我去了前线也感染了,本来只能等死的,”他笑了笑,几缕皱纹在他眼角形成岁月的痕迹:“你们家有一种抗病毒药物,你父亲带队把药品送到了前线,救活了很多人,包括我。”
“所以你就为我父亲办事”
“不,”宋志摇了摇头:“我们在此之前就认识。那天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他说他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事实可见,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些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犄角旮旯里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兰斯菲德已经将内容全部浏览完,若有所思的望着宋志。
泽如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个时候冒出来了?时机合适了?”
“合适。”
宋志很认真的看着泽如:“我有我的消息渠道,马上要变天了,上面会有一波大清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
泽如收敛了玩世不恭的那副作派,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将配枪收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宋志说:“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我得保命。”
“我见过你,有天晚上,你站在他的院子门口。”
蒂尔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他。
宋志嘴唇微张,愣了许久才说:“你......”
蒂尔“砰”的一声关上门,一把揪着宋志的衣领:“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对不对”
宋志很快软下态度:“我说就是,请您先放开我。”
泽如拍了拍蒂尔的肩膀,蒂尔这才松开他的衣领:“我要你毫无保留的说,若有一丝作伪,我不会饶过你!”
他有些头疼的理了理思绪:“我都说,唉。”
片刻后,他开口道:“秦先生他们出事后,秦公子进了监狱,我越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出于旧情,我无法坐视不管,于是选择暗中查下去。”
“就凭你?”
泽如怀疑的打量他几眼,不敢苟同的摇摇头。
宋志淡淡笑了笑,继续说:“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渺小的,不过我知道那个人的真实面目,所以他的一切伪装对我而言都没有作用,潜伏多日,我偷偷进入了他的书房,发现了一个和你父亲有关的秘密。”
宋志的目光落在兰斯菲德身上,解释了一句:“因为秦公子的关系,我对这位先生也不得不稍加关注。”
兰斯菲德面色冰冷:“加百利和我父亲的死亡有关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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