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时思想新潮,换了好几任男朋友,却从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育,扬言生孩子是对女性最大的摧残。
秦墨的爷爷奶奶拗不过长女,也就随她去了。
之前听二姑说她领养了一个小孩,不知真假。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秦墨也坐在兰斯菲德身旁,轻轻吻了吻他光洁如雪的侧脸:“可能会回来晚一点。”
兰斯菲德瞥了他一眼:“我也去。”
秦墨愣了,忍俊不禁:“想什么呢,我回老宅和长辈吃个饭,你去的话我怎么介绍?”他今天看兰斯菲德格外可爱,弯着食指在他秀丽挺直的鼻梁上柔柔地刮了下:“说你是我曾经的大老板?”
兰斯菲德殷红的唇微微开启:“未婚妻。”
秦墨没听清:“什么?”
兰斯菲德瞪了他一眼,有些羞恼的愠怒:“你不是说我们当初只差一步就要结婚了,既然如此,我作为你的未婚妻出现,你有什么异议?”
秦墨收敛了脸上的玩笑意味,镜片下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似盯上猎物的野兽:“如果你是认真的,我自然没有异议。”
对着他灼热的目光,兰斯菲德有些不适地蹙起眉心,但他没有改变主意:“让人过来准备今晚的礼服。”
秦墨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叔叔,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和那位白小姐......”
兰斯菲德冷冰冰地转过头来否认:“不是。”
秦墨低低笑了:“虽然有些意外,我还是开心的。”
“只要你在乎我,无论是哪一种的在乎,我都高兴。”秦墨深黑的瞳孔好似带着魔力的漩涡,吸引着兰斯菲德的目光,无法移开。
他神情专注,语气缱绻,粗粝的指腹抚摸上兰斯菲德那张冷艳动人的面孔,嘴里吐出的话却不找边际的轻浮:“如果你是女人,按照我们的频率,说不定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果然,话音刚落,兰斯菲德面色阴沉,用足了力道一脚踹到秦墨身上:“滚!”
秦墨揉着胸口,丝毫没有生气,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放在一旁,笑了笑,突然伸手掐住兰斯菲德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夜色中,秦家老宅里灯火通明,穿着朱红色统一制服的下人忙忙碌碌,端着餐盘用具穿梭在假山流水和门庭之间,石墩里亮着莲花灯,深色木梁上雕刻着龙凤神兽,屋檐下挂着精美的风铃,丝竹乐声里,一盏盏红色镶金的大流苏灯笼照亮了通往主厅的白色石子路。
虽然礼节隆重正式,正儿八经坐在八仙桌上的主子却只有寥寥数位。
主位上是空的,左手边坐着秦墨的大姑姑秦少卿,约莫四十岁左右,齐耳短发,白衣黑裤,穿着简约干练,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绿翡翠玉珠,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秦少婷和她丈夫坐在旁边,正盯着秦墨身边的女郎瞧:“兰小姐也来啦。”
今夜秦墨四伯秦浩难得也来了,他不吭声,一上桌便饮酒,好似打定主意不管家事,只求一醉。
秦墨侧头,看了兰斯菲德一眼。
兰斯菲德这次穿的是一件典雅华美的黑色绣边旗袍,金色蚕丝云纹盘扣,白嫩如天鹅颈般纤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绸缎般丝滑的银发盘在脑后只用一根纯金凤钗固定。
“兰小姐”今夜略施粉黛,柳眉红唇,在古色古香的氛围里,莹莹灯火摇曳中,越发美丽的不可方物。
“她”腰细腿长,手臂上挽着一层淡金色的薄纱,雪白如玉的胳膊上戴着一只蓝玉镯子,同那蓝色眼眸一般清澈动人。
原来人美到一定地步,真的可以模糊性别。
秦墨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不自然地轻咳转移了目光。
“兰小姐”对秦少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可“她”眉宇之间自带一种傲气,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少婷不禁有些不悦的问道:“兰小姐的喉咙还是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秦墨道:“她见了生人素来害羞,二姑见谅。今天侄儿来晚了,自罚三杯。”说完他起身,朝秦少卿,秦少婷夫妇,秦浩敬酒。
秦少婷绞紧了手中的丝帕,眸光微动。
她在心里暗自叹气,秦墨如此宝贝这兰小姐,恐怕她这侄子与白小姐是不成了。
那他们家收的那些好处,也估计是留不下来的,以后得退还给白家了。
秦墨的大姑姑秦少卿一直不出声打量他们很久,饶有兴趣的问:“小墨,这位是?”
秦墨与兰斯菲德对视一眼,一齐端着酒杯起身,秦墨虚虚揽着兰斯菲德的肩头,笑道:“大姑,这是我的未婚妻——兰小姐,我们一起敬您一杯。”
秦少卿笑着饮完了一杯酒:“快坐下,这么标致的美人我是第一次见,小墨好福气。”她又问道:“你们何时订亲的,也不和姑姑说一声。”
她一边说着,居然直接将手腕上的碧绿串珠摘了下来,走到兰斯菲德身旁,亲手为“她”戴上:“算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我那时就算在大洋彼岸,也一定会飞回来参加。”
兰斯菲德眼眸微闪,抬眸静静看着秦少卿,对她点头致谢。
秦墨笑道:“多谢大姑。”
秦少卿此举无疑是表明对这位兰小姐的好感,秦少婷想了想,场面上还是得做一做的,于是她也连忙封了个红包。
现在的秦家话事人是秦墨。
没必要得罪他。
秦浩喝醉了,任由仆人架着下了桌。
秦少婷抱怨道:“四哥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酒气熏天。”
秦少卿慢悠悠地端起青瓷茶杯,喝了口热茶,没有接腔。
秦墨面色如常,为兰斯菲德布菜,他一向挑食,为了让他多吃几口虾,秦墨干脆挽起衬衫袖子,专心致志地为他剥起虾壳来。
对于秦浩来说,当年痛失爱妻爱子,即使寻回私生儿子秦非凡后,他也从未给秦非凡多余的父爱和关心,等到秦非凡使了手段坐上秦氏集团总裁的位置,秦浩也不曾承认他的优秀,更没有对他展露过笑颜。
或许他认为的幸福感早已随妻子那场意外烟消云散,行走在世间的不过是一个躯壳。
他沉溺于酒精,荒唐于岁月,缅怀于过往,错过许多凡事,他也不甚在意。
哪怕秦墨一朝翻身,送了秦非凡进监狱,他也没有过问一句。他只需要靠着集团的股份,也可无忧无虑的过完下半生。
秦少婷看着这一对璧人如此相配,心里有许多烦乱心思,她在白家那边信誓旦旦夸下海口,如今却办不成事,又怕得罪人,真是难。她也没什么胃口,不一会儿就告辞了。
八仙桌上只剩下秦少卿和他们二人。
秦墨见兰斯菲德放下筷子,携他的手起身:“姑姑,我们也先回去了。”
秦少卿慢悠悠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慢着,这就打算走了?许久未见,也不同姑姑聊聊天?”.她的话是对着秦墨说的,眼神却落在兰斯菲德身上,满含深意。
秦墨偏了偏身子,挡在兰斯菲德身前,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来:“自然,只是今日我们还有事......”
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锋芒,慢条斯理地拿热手帕擦了手,打断他的话:“哦?我竟不知道——我的好侄儿何时喜欢上男人了。”
餐厅里一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秦墨握着兰斯菲德的手紧了紧,他面色不改,淡淡道:“姑姑,您在开玩笑呢。”
秦少卿笑了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我可没同你开玩笑,有一年我在华国游玩时见过你们。”
兰斯菲德忍不住蹙起眉尖,向秦少卿看去。
秦少卿道:“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就不爱多管事,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不过——既然你们是真心相爱,就应该光明正大站在一起,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多此一举?”
她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兰斯菲德身上的女式旗袍上滑过,又淡淡道:“当然,若是你们之间的情趣爱好,就当我多嘴。”
秦墨轻轻拍了拍兰斯菲德的手背,眼神示以安抚。他拉着兰斯菲德坐了下来,笑着问道:“姑姑既然碰见了我们,为何不打个招呼?”
秦少卿道:“我那时哪里会想到真的是你,还在纳闷你应当在监狱服刑,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保镖跑来华国神庙里拜佛。”
秦少卿记得,那日秋高气爽,庙里种植着参天大树,她远远看见黑衣人簇拥着两个人从白玉道上走来。一个气宇不凡的银发男人戴着墨镜,正偏着头对旁边的亚裔青年说着什么。
她靠在树干下休息,看清那个青年脸的一瞬间,她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掉下来。
因为不确定,她想再看几眼,可那个酷似秦墨的青年却率先进了庙里,秦少卿打算也跟进去,可刚站起身,那个戴墨镜的银发男人却敏锐察觉了,他抿了抿唇,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黑衣保镖走过来,不客气地请她离远一点。
“拜佛?”
秦墨在脑海里思索片刻,他模糊记得可能有这回事。他看向兰斯菲德,对方垂眸不语,估计是没什么印象了。
秦少卿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开口道:“神庙后有一大片红色枫林,红枫似火,秋鸟啼鸣,我带着照相机在那里取景,你们俩却撞了进来。”
秦少卿想到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调侃道:“对了,我的相机里还有几张当时抓拍你们的照片,要不要看?”
兰斯菲德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秦少卿。
秦墨无奈道:“姑姑,你知道就算了,但是这事得保密。”
秦少卿无所谓地耸肩:“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是什么性子,小墨你还不明白吗?”
“给我看看。”
兰斯菲德突然道。
乍然听到兰斯菲德低沉的男子声音,秦少卿愣了愣,随即大方表示:“没问题,回去传给你们。”
“今晚就聊到这里吧,我是路过淮城见个朋友,明天就走了,下次再会!”秦少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等你们好消息,既然你们暂时不打算公布,我也会保密的。”
等到秦少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秦墨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让你见笑了,我姑姑的性格一向如此。”
兰斯菲德似乎并不在意:“无碍。”
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秦墨牵着兰斯菲德的手走在花园里,指了指某处:“这原本有一棵白梅树,开花时繁盛清丽,香气盈盈,可是结的果子却酸。”
兰斯菲德望了望,那里如今栽植了新的桃树。
走了一会儿,他们绕过朱红色扇形小门,他说:“原先这是道木门,我还在上面刻过字。”
兰斯菲德:“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
秦墨有些怀念,道:“嗯,直到十岁,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
他回头,身后是洒满月光的石板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岁月。
兰斯菲德突然不走了。
秦墨问:“怎么了?”
兰斯菲德低头,将裙摆往上提了提,露出那双暗金绣鞋:“不舒服。”
他弯下腰来,他随手将鞋子脱下,赤着脚站在光滑的青石板上:“这样走吧。”
秦墨不赞同道:“穿上,现在晚上天还有些凉,我抱你。”
兰斯菲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秦墨左手揽住他的肩背,右手从他膝盖下穿过,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鼻尖尽是他的香气。
两人无言,一时间只听到夜风吹拂着花叶发出的簌簌声。
秦宅门口有两座雕刻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陈叔已经将车开来在外面等他们了,道路两旁栽种着梨树,气韵芬芳。
秦墨抱着兰斯菲德下了台阶,正打算上车。
“......好久不见,我是白梨初,你还记得我吗。”
一道婉转轻柔的女声传来。
秦墨转头,只见石狮子旁的阴影里,男仆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那女子姿容清秀,举手投足一派优雅,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正是白梨初。
她看着被秦墨抱在怀中的“女子”,“她”的肌肤在月光下白的几乎透明,也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秦墨察觉到白梨初在看兰斯菲德,便先弯腰将他轻轻放在了后车座,说:“我去同她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兰斯菲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白小姐,晚上好。”
秦墨目光扫过白梨初盖着薄毯的双腿,微微一滞。
白梨初浅浅一笑,目含水光:“听闻你回淮城了,一直想见你一面,对你说一声‘谢谢’,还有‘抱歉’。”
说话时,她的嗓音有些颤抖,情绪不稳。
白梨初看了看车边的方向,柔声道:“想说的话说过了,车上还有人在等你,我先告辞了。”
她对秦墨微微颔首,便让男仆推着她走了。
秦墨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他目送二人离开,转身朝车边走去。
回到别墅,兰斯菲德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此刻坐在镜子前,伸手一拉那根纯金凤钗簪子,绸缎般的银色长发便如瀑散开。
秦墨:“我和她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门口。”
兰斯菲德连眼神都不曾给他,将脖颈上的丝巾一把扯开,又踩掉鞋子,径自朝浴室走去。
秦墨皱眉,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他很用力,兰斯菲德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
“放开。”
秦墨低声说:“我们结婚吧。”
兰斯菲德一怔,微微侧首,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秦墨把头埋在他的颈边,迷恋着兰斯菲德的气息,他认真道:“淮城离奥国很近,只隔了和平大洋,从淮城坐飞机两小时就可以到奥国,在那里同性婚姻是合法的,这也是我提前就计划好的......本来想选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说完他将兰斯菲德转过来,两人面对着,漆黑深邃的眼里仿佛有星光点缀,直直地望着兰斯菲德。
“......你愿意吗?”
兰斯菲德静了静。
许久,他才道:“抱歉,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秦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呼吸也跟着停止。
那浓密漆黑的眼睫下是一双暗沉沉的眼,瞳仁里倒映着他面前银发男人漠然矜持的模样。
兰斯菲德语气微顿,目光快速从秦墨面上扫过,看到青年难过的模样,他有些意外的挑眉,随即又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并不与秦墨对视。
他仍然平静的开口。
“如果是曾经的我允诺过你什么,那很抱歉,现在的我并不能兑现。”
“......”
连续说了两个抱歉,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秦墨半晌没有动静。
兰斯菲德不禁又转过头来,才发现秦墨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他蹙起眉尖,终于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触碰秦墨的眼角,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必对我说抱歉,其实你曾经也没有允诺过我什么。”秦墨躲开了兰斯菲德的触碰,声音干哑:“毕竟我在你眼中,永远是不值得。”
手指蜷缩地落了下来,兰斯菲德沉声问:“不值得什么?”
秦墨扯开唇角,勾起一抹哀伤的笑意。
他回答:“不值得去爱。”
兰斯菲德猝然睁大了蓝色的瞳孔。
关于“爱”这个词语,它可以出现在缠绵悱恻、优雅痴缠的诗词歌剧里,也可以出现在懵懂无知的俗世男女里,但不可以出现在兰斯菲德.杜邦的词典里。
它是如此的低劣,只需用金币就可以买来伪装的真心。
它又是如此的珍稀,以至于兰斯菲德几乎不曾想要得到,于是也渐渐不屑于得到。
两人静静地站立,仿佛两座沉默的雕像。
失去言语。
失去温度。
屋外的珍珠鸟不知为何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又听到几声猫叫,可能是那猫想要逗弄笼子里的鸟。
“没关系,”秦墨笑着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兰斯菲德,眼瞳里那抹无名的暗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不需要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
无论是这句话的冲击力,还是秦墨眼眸里燃烧的深意,都让兰斯菲德的心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悸动,像台风来临前发出的红色警报。
他感到耳鸣,指尖也泛起一片酥麻,喘息间,几乎站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撑在梳妆台上,碰掉了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秦墨垂下眼眸,蹲下身去捡那枚簪子,放回桌上。
他轻声说:“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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