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宋母撕开脸上的面膜,直起腰问姜行,“用不用请大师来做场法事?”
姜行愣了一下,他到底还是经历的事少了,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再一琢磨,又觉得不需要这么隆重。他妈不是爱热闹的人,给她找个安安静静的、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想必她会更开心。
便摇了摇头:“不用了,简简单单办一下就好。”
“行。”这事宋母尊重姜行的意愿,毕竟人已经没了,现在做什么都是走形式,“那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妈,妈帮你参谋。”
姜行笑笑:“好。”
接下来的几天,姜行都在忙这件事。因为他的身体还无法支撑长时间工作,所以有很多事都是宋母和宋元淮帮忙弄的。
十七号晚上,需要的东西陆陆续续送到宋家。姜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放了心。
当天晚上他睡了个好觉,翌日早上,在宋元洲和宋家人的陪同下,出发去了新墓地。
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升了起来,却并不灼热,还带着晚春的凉爽。
姜行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和宋元洲并排坐在后座上,安全带系得紧紧的。这是上次车祸的后遗症,宋元洲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出了强势的一面——
不但要盯着他系安全带,还不许他坐副驾。
姜行在宋母揶揄的目光下钻进车里,颇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们出发得很早,又是去郊外。因此道路很畅通,一点也没有堵车。
姜行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他妈妈去世得太久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已经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只剩下淡淡的怅然。
但仍旧有些不好受,那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就这么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左手忽然一沉,姜行侧眸。宋元洲握住他的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只不过牢记着他之前立的规矩:不许在外面说情话、做亲密动作,并没有出声询问,甚至还欲盖弥彰地用车里的抱枕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姜行:“……”
心里那点小惆怅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泡,顷刻间消失了。他手指动了动,在抱枕下偷偷勾了勾宋元洲的手,示意他没事。
宋元洲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回应,眼睛一亮,更紧地回握了回去,一路上都没松开过。
不到一小时,车子便驶到了墓园。
这里是宋父帮忙找的,宋家老人去世后都埋在这里,用他的话说就是:“正好是儿女亲家,下去也能有个认识的人。”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姜行的心。
他外公外婆都葬在老家,说要落叶归根。与其让他妈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如和宋家人凑在一起。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也能热闹几分。
管理处早已得到了命令,正等在门口准备接待,服务非常好。
见到姜行他们带着做法事的道具和纸钱什么的,东西十分多。虽然也想跟宋家人攀攀交情,但到底忍住了,没在这个时候添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墓地。
大师们都是做熟了法事的,把道具一一摆出来后,等到算好的时辰便开始了。
姜行不懂这些,但也能感受到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他按照大师说的,蹲下-身用手洒下第一捧土,然后抱着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墓坑中。
黄色的沙土接连落下,伴随着纷飞的纸钱和做法的声音,渐渐把骨灰盒掩了下去,就好像他妈妈又离开了一次。
姜行喉结滚动,眼眶瞬间红了。
宋元洲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没有出声安慰,而是握住他的手站在他旁边,坚定地给了他力量。
墓坑渐很快被填成了平底,翠绿的草皮铺在表面,若不是前面竖着的崭新墓碑和旁边的花圈,任谁都看不出下面葬着人。
这样就很好了。
姜行把一束香水百合放在墓前,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他妈还没结婚时拍的。
彼时她刚上大学,风华正茂,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一双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光。
摆脱掉了姜建设,也远离了姜家人。从此以后她再不是什么人的妻子,而是林爱华,只是林爱华。
法事接近尾声,大师们开始陆续离场。
宋父宋父和宋大哥也在烧了纸尽了心之后默默走开了,把空间完全留给了姜行。
期间有个小插曲,宋元淮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家傻弟弟也拉走。毕竟是亲妈二次下葬,姜行可能只想自己呆着。
只是他刚伸出手,就很宋母狠狠打了下去。
宋元淮疼得“嘶”了一声,反应过来场合有些不对之后,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直到走出去老远才揉着手背道:“妈你干嘛打我。”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马捅了马蜂窝。
“打的就是你!”宋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一个单身的跟着瞎掺和什么的。”
她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都不够,他倒好,竟然还想把老二拉走,这把给他能的。
“你自己不谈恋爱不结婚,长到三十多岁连个会喘气的都没带回来过就算了,别祸害你弟。”
宋元淮:“……”
感情这是在变相借题发挥,催他结婚生孩子了。
那还是算了,他一个人过得挺好,可不想那么快步入婚姻的坟墓。好在借口都是现成的。
宋元淮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工作忙,没时间么。”
“哦。”宋母还不了解他,当下冷笑一声,“那你爸现在闲着,把工作分给他,你就有时间出去找对象了。”
说完,眼含威胁地看向宋父。
宋父立马接收到来自老婆的信号,毫不犹豫地应和道:“对,给我。”
宋元淮:“……”
干不过,还是溜了吧。
他抓紧手机,留下一句:“太冷了我先去车里坐着了。”便一溜烟跑了。
宋母“啧”了一声,懒得理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回头望了一眼,担忧道:“阿行没事吧,我看他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毕竟是亲妈的后事。”宋父说,顿了顿又道,“有元洲陪着没事的。”
“希望吧。”宋母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各种事,等下我查查附近有没有什么灵验的寺庙,带他去拜拜。”
“也行。”
姜行不知道宋母的担忧,所有其他人都走了后,他拉着宋元洲站到了墓碑前。
这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是他要一起度过后半辈子的人,他想给他妈看看。
这个人不聪明不机灵,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傻。可他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宋元洲不是他被逼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而是上天注定的奇妙缘分。
姜行长久地注视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心中默念,你会赞同我的选择吧。
一阵风吹过,温柔地拂过他的发顶,好像长辈宽和慈爱的手掌。
姜行鼻子一酸,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宋元洲见状,也有学有样地弯下了身。
离开的时候,姜行脚步有些不稳。伤筋动骨一百天,饶是他年轻恢复快,折腾了一上午肋骨也有些隐隐作痛。
一直在旁边默默陪伴的宋元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大半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阿行,以后你想来我都陪你来,再不要呆这么长时间了好吗?”
姜行说:“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宋元洲,“我去哪里你都愿意陪?”
宋元洲使劲点头:“嗯。”
姜行继续追问:“国外也行?天天在外面跑,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家那种。”
他可是知道,宋元洲这种死宅最讨厌出门了,旅游对他来说不亚于酷刑,备不住会立马拒绝。
然而和他想的不一样,宋元洲的眉头虽然蹙得死紧,但嘴上仍旧坚定道:“愿意!”
阿行没有他不行的,上次他没和阿行在一起,他出了车祸。所以他一定要跟着他,绝对不会再让他发生意外。
姜行莞尔:“好。”
墓碑前的百合花随风轻轻摆动,也像是在为他高兴。
姜行垂眸,正好看到了照片上林爱华的笑脸。
从早晨起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口郁气陡然消散于无形,绿化丛中鸟儿的啾啾声不绝于耳。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墓碑的方向,转身和宋元洲并肩走出了墓园。
回家以后,姜行本来想给赵青松打个电话,问问公司的情况。可许是事情都做完了的缘故,他只觉得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疲惫,什么都不想干。
反正前期那么久都撑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天。姜行干脆放纵了一下,直接钻进被窝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屋子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宋元洲正坐在沙发上看pad。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上他略显迷蒙的双眼,惊喜道:“阿行你醒啦。”
姜行慢了半拍才哑声问:“几点了?”
宋元洲说:“七点四十六。”
快八点了,他睡了足足一下午。
身体上的疲惫全消,姜行拿起床头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掀开被子坐起来:“你吃饭了没有?”
宋家晚饭一般在七点前。
宋元洲放下pad走过来,说:“没有。”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别等我。”姜行按亮主卧的大灯,揉了揉眼睛,“你自己直接下去吃。”
宋元洲没说话。
姜行以为自己刚睡醒声音太小,便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他忍不住叫了一句:“宋元洲?”
这次,宋元洲终于有了反应。
他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将姜行抱进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想撒谎骗你。”
姜行疑惑:“嗯?”
“但我做不到。”宋元洲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汲取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我每天每顿饭都想跟你一起吃。”
心跳陡然加快,姜行“哦”了一声,音调没什么起伏,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姜行本来想去洗个澡的,但顾及到宋元洲,到底还是没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下了楼。
“你俩醒了啊,”吴姨正在客厅里逗闪电,听见脚步声站起来,“饭一直温着呢,先去餐厅坐着等一会儿,我让厨房那边端上来。”
姜行说:“好。”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这天的晚餐很清淡,还有一盘他最爱的盐水煮毛豆。姜行本来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粥,但看到这道菜以后倒是有了点食欲,边陪宋元洲边剥,最后竟把一盘毛豆吃了个精光。
饭后,姜行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又喂了闪电洗了澡,还处理了一下前几天堆积的工作。反正睡不着,实在是无事可做,干脆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当初来宋家时他没想着会长住,仅仅提了个小行李箱。里面的物品也没怎么收拾,都是随手一搁。
现在不一样了。
不出意外,他往后余生都会生活在这里,必须得把东西归置归置。
宋元洲也想帮忙,他本来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人。但只要跟姜行一起,他什么都乐意尝试。
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了。姜行木着脸看向自己那被叠成一坨的衣服,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把人撵走了。
宋元洲委屈地盯着他,企图用这种方式让他改变主意。奈何姜行郎心似铁,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好可怜巴巴地蹲在旁边,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看的姜行又好气又好笑。
受不了这如有实质的目光,姜行干脆指挥他:“去帮我倒杯香蕉牛奶,要冰的。”
他本来不爱吃甜食,不过宋母这次买的香蕉牛奶实在好喝。不甜不腻,喝进嘴里香醇无比,姜行只尝了一次就喜欢上了。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任务的宋元洲闻言,立马一跃而起:“好。”拿着杯子飞快跑去客厅了。
姜行失笑,拉开最里面的柜子,正要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目光落到最下面一格登时一顿。
和他想的空空如也不同,那里面整整齐齐反堆着一摞画稿。
宋元洲什么时候有这些稿子了?他怎么不知道,还藏得这么深。
难道是之前的废稿?
姜行忽然来了点兴趣,很想要看看宋元洲那些没有他参与的过去。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坐到地上随手抽了几张翻了过来。
然后他就愣住了。
一张两张三张很多张……全都是他。
或坐或站,或冷脸或微笑,落款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年前。
姜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稿,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宋元洲为什么会画了这么多张他?他们两年前见过吗?在哪里?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疑问一个个冒出来,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他一直以为之前在别墅区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数次擦肩而过了。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点、如果他们能早点认识……
认识好像也没用,姜行身体后仰靠在床上。
那会儿的他满心都是事业和飞跃,几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别说深入了解这样一个小傻子了。
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香醇的香蕉牛奶味传入鼻端。
姜行抬头,正对上了宋元洲亮晶晶的、献宝一样的眼神。他捧着一个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白瓷杯,小心翼翼蹲下来:“阿行,给!我摸过了,是冰的。”
说完,正要往前递,目光不小心瞄到散落在地上的画稿,登时僵住了。然后姜行就看到,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红了。
杯子里的香蕉牛奶荡起一圈圈涟漪,宋元洲垂下眸不敢看他,睫毛颤了又颤。半晌,小声道:“……对不起。”
“嗯?”姜行没想到他第一句竟然是这个,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为什么道歉?”
许是这个动作给了他勇气,宋元洲狂飙的心跳缓和了一些。他抿了抿唇,试探着抱了抱姜行,没感受到抗拒后才大着胆子完全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没有经过你允许就画了你。”
宋元洲抬起头,认真和姜行对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阿行,我真的好想你。”他低头亲姜行的鼻尖唇角,有些委屈地抱怨,“我等了你好多次好多次,你都没有来。”
看着那双湿润的黑眼睛,姜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微抬起下巴方便他的动作,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他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宋元洲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然后翘起唇角,有点小得意地道:“我一直记着呢,2021年10月8号下午五点十三分,在恒裕广场,冰淇淋。”
那本是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讨厌的一天。
因为他一个半月没出门,创下了宅在家里的最高记录,所以被宋元淮强硬地拉了出去,非要带他散散心。
宋元洲不知道心有什么可散的,他不喜欢摩肩接踵的人群,也不喜欢外面的热闹与喧嚣。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没感受到宋元淮口中的心胸开阔,只一心想着家里那副没画完的画。
面无表情地走了一下午,具体去了哪里他压根不记得,唯有宋元淮那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瓶水就回家。”让他听了进去。
宋元洲是很信守承诺的,点头答应以后,便在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了。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起因是一个小孩子将没吃完的冰淇淋砸在了他身上,高糖分的液体顺着衣服往下滑,拖出一道长长的、黏糊糊的痕迹。
宋元洲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是有一点洁癖的。
受不了乱受不了脏更受不了毫无秩序的意外。
他看向那个肇事小孩,抬头想要说什么,小孩却先一步哭了出来。
包括不限于坐在地上使劲踢腿、眼泪狂飙、疯狂哭嚎,妥妥的熊孩子。
牵着他的两位老人见状,忙蹲下去心肝宝贝地哄,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是不对的。
起码在宋元洲的认知中是不对的。
于是,在两位老人承诺了三个冰淇淋、一个变形金刚、还有其他若干玩具,终于哄得熊孩子破涕为笑,打算直接离开后。
他站起来拦住了几个人的去路,对着熊孩子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请跟我道歉。”
在宋元洲的世界里,不分什么老人小孩子,一切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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