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子面色回缓,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你是水灵根,当然难抵雷击。就连他是何时炮制的法阵,你都没有看到吧。”
“……我也不是阵法师。”
“地面已被我二人封锁,他血液流尽,手上也没有法器;方才,他是凭空绘阵。”
“凭空绘阵?”宋昭斐回忆着原著内容,蔺含章此人出现还算早,不过也只是个酱油角色……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谁让这书写得极长,他也只匆匆看了半本,后面还跟着两部,他连塑封都没拆开过。早知道会穿书,他怎么也得把结局看了——起码得知道哪个老攻靠得住吧。
不是劈腿渣男、就是抠搜大少;这个惦记白月光,那个挂念绿茶婊。好不容易抱上玉霄子这条大腿——书里他是萧萧肃肃、风流恣意的美貌道君。不仅修为高深,性情也颇独特。是个只对情人温柔,对外残忍无情的人物。孤高道君的偏爱,谁不想得到?
“我还以为世上只有冲虚你,能对阵法掌握得如此精妙。不过这人既然死了……你在阵法师中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啊。”宋昭斐唯诺地说,语气中逐渐带上些诱惑。
这招明舔屡试不爽,谁都爱听。况且他穿书而来,本就该是主角,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为他心折。
玉霄子却冷哼一声,嘴角微勾:“撼动?一个筑基修士……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爱慕虚名之人?”
他向前一步,如玉般的手指抚上宋昭斐脸颊,沿着那道刚长好的肉疤摩挲:
“在我面前这样夸赞一个死人,难道说,你想让他也做你的道侣?”
宋昭斐愣了一愣,低下头,挤出几滴泪,掩盖了眼中情绪:
“你为何这样想我……我与我师兄、与应公子,都是阴差阳错中结了契;我又是炉鼎之身,若是可以,我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眼泪流过玉霄子的手指,沿着指缝过渡到掌心,让道君有一瞬失神。
对,就是这样。宋昭斐眼中流光回转,他要的就是这样一心一意,最好还要带点占有欲,要只属于他一人的爱。
待玉霄子再动作,手指已轻柔无比,向道侣温和地输送着灵力,治疗脸上伤疤。宋昭斐轻咬下唇,柔顺地承受恩泽。二人越挨越近,一对交颈鸳鸯。
“若他只是自己习得了法术,我自无话可说,”玉霄子望着他无瑕的面容,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实在楚楚可怜……可惜也太愚蠢了些。
被男人占了便宜,居然还要和他们结契。若非契约者生死同命,他早杀了那二人。
“可他是看见我绘阵后,当场学会的。”
“世间还有这般天才?”
“哼,寰宇之广大,亘古之久远,什么奇事不曾发生?”玉霄子神色阴郁,“可惜了,若不如此紧迫,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开解契约的机遇。”
“他修为不高,寿命也有限,就算有些灵巧方子,同心契是天道正法,只有真正的得道真仙才能解开。”宋昭斐说着,眼中又盈泪光。
玉霄子揽住他腰身,手掌微微用力。比起同心契,他对话语中提及的“得道真仙”倒更为在意:“会有办法。”
宋昭斐也靠住他胸膛,睫毛扑闪,嘴唇撅起。
“嗯,我相信你。”
当然,他心想。按原著剧情,玉霄子最后大概是飞升了的,他作为道侣,自是与有荣焉……可惜在此之前,你们只能轮番伺候我一个了。
宋昭斐闭上眼,嗅闻着玉霄子身上淡淡熏香,心中少不了为美好的未来谋划一番。
引雷自戮的修士,没能在他们心中留下什么特殊印象。但蔺含章并未真正死去。
玉宋二人对他大肆讨伐,倒不是全不占理。蔺含章的确已经一脚迈入修鬼的关隘,只是仍存疑虑,才没有继续修行。
正道修士多行雷术,玉霄子才以为他所做的是引雷阵。实际上,蔺含章耗尽精血所绘的,是更复杂百倍的噬磕阵法。
火雷噬嗑,刚柔并济,惩戒有罪责的人。蔺含章便是在赌,赌天道对他的态度。
那道天雷劈下时,湮灭了他的肉身,却没有触及真魂,令他抢出了一道生机。
此时,他的一缕阴魄正宿在宋昭斐神识内——并非他有意夺舍,而是那时的天雷,唯在此人身上出现了破绽。玉霄子杀人无数,命犯血煞都能逃脱,也不知这宋昭斐究竟狠辣到何种程度。
可惜他周围环绕都是正道修士,随便哪件灵宝也是金光四溢,逼得蔺含章一直无法有大动作,只是一点点蚕食着宋昭斐神识。
他看着面前那一团火焰似的真灵,伸手触及。顿时火种更旺,炙热难抵,手臂也有被烧灼的迹象。他只当无感,继续将阴气灌入。火花忽闪了一下,迅速黯淡下去。
连道心都没有的剑修,居然也能修至金丹。蔺含章在此身中,自然知道这副身躯的根骨有多难得,修炼起来多如意。他指掌翻转,用力握住了那团真火。
手掌中一阵元神破碎般的刺痛,蔺含章不由得颤抖起来,手指却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去。同时,宋昭斐也被疼痛惊醒,在床榻上抽搐着翻滚起来。
“好痛……我的头好痛……啊,好痛……”
他身边的人已经不是玉霄子,而是他的同门师兄梅丛凝——也是他的道侣之一。
师兄并未寝息,而是在旁宴坐修炼。他身着的依然是太乙宗道袍,闭目趺跏,晏然自若,整个人仿佛一棵崖边雪松。
梅丛凝少年时便是这副模样,冷得像九天寒霜。可这样琼枝玉树的人,还不是让他给折了?宋昭斐疼得龇牙咧嘴,见他不应,用力抓住那衣袍哀叫:
“师兄,师兄!我头又疼了,你帮帮我……”
梅丛凝岂没听见他喊叫,他淡淡看了宋昭斐一眼,见那娇美的脸上满是痛苦,眼泪都挂了下来。终于心中不忍,输出一道真炁,缓缓汇入师弟体内。
金丹圆满的修士,一道真炁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只是到了宋昭斐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踪迹。梅从凝刚开始还想引导对方修行运转,可那真炁一旦输入,就被气海贪婪地吸收了。
约莫过了一刻,梅丛凝面上已有倦色,停止了动作。宋昭斐刚得到缓解,此刻疼痛再次袭来,又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
“还是好痛啊,师兄帮帮我,我的头……我要痛死了!”
梅丛凝哪里不想帮他,只是他这毛病没来由;宋昭斐根本不曾受过什么伤,金丹也完好无损。何况他是修士,凡人的疾病根本无法侵扰,怎么可能头疼脑热。他说的脑疾,更像是心魔……
“昭斐。”梅丛凝抽出被他环绕的手臂,“持而盈之,不如其己。修行并非易事,锻体修心,缺一不可。你若不能凝聚道心,只堆积修为,只怕将来雷劫难渡……”
他话已说得够委婉,若是平常,宋昭斐一定撒个娇就晃过去了。可今日他不仅头疼难忍,内心还郁结着一口怨气,当即打断道:
“难道你没得那双修的好处?真是我的好师兄,昨夜还在我身上得了利,今天倒教训起小的来了!”
话一脱口,他就隐隐后悔。可事已至此,见梅丛凝一副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宋昭斐也想不出什么缓和招数,反而觉得十分解气,内心那些积怨都冒了出来:
“修为也不是最高的,就数你最能说教。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没看剧情,喜欢你这么个爹味男。真该让你跟那个白月光双宿双飞去,而不是跟着我这个主角……”
说到这,宋昭斐伸手捂住了嘴。他也发觉自己不对劲,就是再怎么解气,也不能继续说了——怎么连穿书的事都说出来了。
梅丛凝的脸色比砚台还黑,抬手点了点宋昭斐额头。灵台还算清净,不像是被什么邪魔附了身。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宋昭斐缩起脖子,一咬牙跪在梅丛凝面前,“昭斐身体不适,一时失语,望师兄责罚。”
“我与拏离,只有同门之情。”梅丛凝居高临下,语气平静地说,“不过,你说得对,我修为尚有不足……”
他揉了揉眉心,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囿困瓶颈多年,始终不得突破,或许是该寻些别的机缘,而不是在此坐井观天,计较儿女私情。”
宋昭斐怔了怔:“……你要离开我?”
“你我之间有同心契,如何离得开?”
梅丛凝说着,也不看地上的人,而是望向窗外。一轮瘦月高悬,倒是像他在藏剑峰时所见的那般。
“就算真有劫数,我会自爆元神,先化解了契约,绝不叫你受连累。”
以命相许,多感人。若是十几年前,宋昭斐说不定会感动得泪水涟涟。但现在,他只觉得心头发冷。听过太多次这人的誓言,什么责任担当,都是甩脱他的借口。
死渣男。
宋昭斐心里骂声滔天,话虽没说出口,还是被人听去了——蔺含章听见了,然而他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此时也没心思去猜测;
梅丛凝表现出诀别之意的瞬间,宋昭斐的真灵就熄了下去,叫他一手拢住,死死按入掌心。至此,宋昭斐已是他的傀儡了——只是他此刻没有丝毫灵力,根本无法驱使。
蔺含章也无力得很,方才宋昭斐有多痛,他就更痛十倍不止。梅从凝菁纯的真炁灌进来,更是如炼熔岩一般,差点把他超度了。
好在他早已习惯忍耐——平时修炼,也大多是这么个状况,不是有力无心,就是有心无力——资质平平的人,做什么都是这样难受。
宋昭斐却感到清爽不少。修心讲究一个坦荡,他就是因为时常周旋于几位道侣,少不了相互隐瞒,才导致道心不定。此刻被一缕幽魂接管了真灵,反而觉得身心通透。
他也不再跪了,起身拍了拍衣袖,挡住梅丛凝去路:
“机缘?难道你要去找拏离师兄,与他再续前缘——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他是绝不会喜欢男子的。”
笑话,如果他能有那方面意思,此时你二人只怕不是同门,而是兄弟……共侍一妻的那种!
宋昭斐眼睛转了转,又想到,拏离在书里就是个倒霉帅哥,他本也想拯救一番……可他就是不上道。
要么他铁直,要么就是撞号了——这种可能性,他是绝不会让梅丛凝知道的。
梅丛凝听他三番五次提起,终于语气冰冷了起来:“你心中为何只有那情爱之事……如果你真的如此看重情缘,为何……就不能忠贞呢?”
宋昭斐故作无辜:“可我是先天炉鼎之身……”
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日在秘境中,为师兄你解药破了身子……大概我也不用沦为这副人尽可夫的模样吧!”
他边说,边直勾勾地盯着梅丛凝看。作为一个现代小0,他可没那么多古典道德。
何况谁知道这书结尾如何,他不多找几个靠山怎么行。
梅丛凝脸色煞白,如遭雷击,险些不能直立。宋昭斐早知道他会是这副反应,又缓和道:
“但只要能和师兄你在一起,再肮脏堕落,我也是甘愿。”
梅丛凝却充耳不闻,露出一丝苦笑:“你果然还是恨我。”
宋昭斐此时神智都受他人影响,说出的话净是最为恶毒的念头。加之这几位爱侣对他来说,也不过卡池里那些漂亮卡面。
小氪怡情,大氪伤肾。他其实不太了解对方,也并不在乎自己的几句话,能在梅丛凝这个古板修士心中翻起多大波澜。
梅丛凝又看了一眼窗外,月亮慢慢西沉。他想起儿时在月下练剑,和几位师兄弟一同修行,日子清苦却快活。
后来宋昭斐入了门,他对这个最小的师弟关爱有加,从来也没有过旁的心思……为何如今却这样了呢。
若是他能坚持本心,不与宋昭斐跨过那道兄弟界线,是否也不必做这联姻之事,以至于和宋家系在一起;若他那时不听信谗言,护一护拏离,是否他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一念成魔,他心中血气翻涌,立马意识到自己已到了歧路边缘。梅丛凝按住胸口,竟吐出一口血。
事到如今,他既对不起师尊嘱托,也对不起宗门厚望,更对不起自己的道心……他看见宋昭斐紧盯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陌生的事物。这张俏媚面容,怎么也无法和那个躲在家人身后,害羞到双耳泛红的小童联系在一起。
宋昭斐被他吓了一跳,后退半步道:“师兄,你怎么了?”
梅丛凝忽而一笑。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今日之事,我不求你原谅,只请你别怪师兄懦弱。”
他说着,运起功法。
“我这就解开契约。”
他说得轻巧,宋昭斐却是震惊不已——解开契约——他也疯了吗!
梅丛凝还未结出元婴,若是此时自爆元神,可就真的死了——不死也只能做个凡人。玉霄子是极致的利己主义,根本没那么在乎他。应崇惠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关键时刻靠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梅丛凝最有男主相。
他要是死了,他还能找谁去?
而更让他心烦的,是梅丛凝誓死也要摆脱他的决心。宋昭斐面色狰狞,周身衣物无风自动,涌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怨念:他竟敢离开他,他竟敢不爱他!
蔺含章抓住时机,将一道邪妄灌入他神识。霎时,宋昭斐心中只被这一个念头笼罩,其执念之深,让蔺含章都觉得诡异。
他双目赤红,漂亮的脸蛋扭曲,居然直接提剑朝梅丛凝砍去。
二人本身相跨三阶,梅丛凝的实战斗法更是远胜宋昭斐。可他刚耗费灵力替宋昭斐治疗了一番,又正处于心魔翻涌的内耗之态。宋昭斐这一剑,竟毫无阻隔地捅进了他胸膛。
梅丛凝惊讶了一瞬,抬手抓住剑锋。他看出宋昭斐不同寻常,刚要说些什么,宋昭斐杀红了眼,竟转身又祭出一剑。
八品灵宝,可斩元婴——这还是梅丛凝替他寻来的,此刻竟直冲他丹田而去。
一剑在胸,已毁坏他色身;一剑击碎丹田,就是神仙也再无活路了。宋昭斐被怨恨冲昏头脑,也没想到自己能斩杀圆满期的金丹修士。等他回过神来,梅丛凝面色如纸,双眼微睁,慢慢地向后仰倒过去。
两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了些许,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将他身上素白的法袍全部染红。
就连蔺含章也没料到,宋昭斐能有这样实力……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什么主角?
宋昭斐的很多话,加上他曾见过的文字,不管是措辞还是断句,细细想来,确实不似这个世界所有。还有什么‘渣男’‘小0帅1’‘卡池’之类的词语,虽然闻所未闻,结合语境也能理解一番。
无非是说,只有宋昭斐是这里的“活人”,其余人都是故事里的角色。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到一个故事里来?
在他思索时,宋昭斐却醒了。看见手中鲜血,他吓得尖叫不止,好半天才停下。
……这下是真的完了。宋昭斐颓然跌坐,在满室血腥气中抱紧了双臂。他以往杀人,都只觉得是行走剧情,根本不带任何情绪。可如今所杀的,却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他穿来这副身躯时是十五岁,一眼就看中了教他习剑的大师兄。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那时他就笃定,这男人是属于他的。
如今他死在他手上,倒也如此——倒也如此!宋昭斐缓缓站起身,只觉得面前有些模糊,恍惚间好像看见一堆文字铸成的墙壁,转瞬又消失了。
“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熟悉的嗓音浮现,玉霄子不知何时到来。月辉把他身影拉长,背光而立,恍若天人,叫人心生向往。宋昭斐正六神无主,见他到来,满是泪痕的脸又湿了几分。
玉霄子却不如他亲切,闪身至面前,一手提了宋昭斐脖颈:“你们不是立过同心契吗,为何他死了,你却没事?”
“我……我不知……知道……”
宋昭斐使劲挣扎着,可他面对的是元婴修士,要动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以玉霄子喜怒无常的性格,若不是靠着契约和主角光环,恐怕自己早被他杀了几十回了。
玉霄子却是一笑,放出传送法阵。这还是他从蔺含章那偷师而来,只是对着残阵,到底没有完美,每次传送什么活物,都会出点岔子。
应崇惠被迫从那法阵中传出来时,竟少了一只手臂。肩上光滑的断面粉粉白白,经脉清晰,过了几秒才开始流血。
他来不及喊痛,一眼看见被掐着的宋昭斐,又瞄到床榻上死去的梅丛凝。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运起真炁,浑身肌肉紧绷,法宝也件件向玉霄子头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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