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他刚想开口再说几句,别墅的屋门打开,宋兴从屋里探出个身子:“我听到有车开进来,就知道是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吧,外面多冷。”
宋悦只能把话咽下去,和徐行知一块儿进了屋。
宋兴也有许多年没见徐行知了,一见面就热络地聊起天来,还主动向父母介绍了徐行知,宋悦索性不管他们了,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里两位厨师正忙着,是宋兴从自家酒楼请来专门准备除夕团圆宴的。时雨在旁看着,不时打打下手,见宋悦进来,说:“悦悦,这儿人手够了,你出去看电视吧。”
宋悦不想出去,就说:“我洗水果。”
时雨:“水果早就洗好了,在客厅的茶几上。”
宋悦四下看看:“就没有别的活让我干干吗?”
时雨奇怪地看着他。
宋悦主动要求干活,这真是六月天下大暴雪,难得一见。
“你不是带徐先生一起回来的么?你不出去陪着他,怎么还来找活干了。”时雨问。
宋悦没好气道:“哥哥陪着他呢。而且他那脸皮比城墙还厚,用不着操心。”
时雨瞅了他一眼,把他拉出了厨房,到餐厅拉了张椅子坐下,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宋悦:“……”
他略感烦躁:“他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突然回来,我都不知道这算是吵架,还是分手。”
时雨笑了笑:“想这么多做什么,要是你还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要是已经不喜欢他了,就一脚把他踹了。”
要把他一脚踹了……倒也没到那个地步,宋悦只是心里不舒服,可还是想着他的。
毕竟是他十八岁碰上的男人,而且是出类拔萃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宋悦吭哧着:“我只是不甘心等了他那么多年……”
时雨:“你的这么多年,又不是光在等他,你还做了这么大的生意,成长了这么多。而且,就算你不等他,你的时间不还是照样地流逝?”
他纠正宋悦的说法:“你只是照常走着你的人生路,顺便等了等他而已,你并没有损失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宋悦心里舒服多了。
时雨拍拍他的手:“要是喜欢他,就继续跟他好呗,多一个人宠你还不好?”
宋悦撇撇嘴:“宠什么呀,他一年就半个月的假期,我能指望他什么?”
时雨这才想起徐行知的工作性质,摸了摸下巴:“军婚好像很难离婚……不过,反正你还年轻,多处几年对象也没什么。”
他的话轻轻松松的,好像宋悦纠结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宋悦本来有点儿不满,可一想时雨和哥哥一路走来的艰辛,自己这点儿纠结确实不算什么了。
宋悦不由问:“嫂嫂,你那时候被我们误会了那么多年,连哥哥也误会你,对你不好,后来总算真相大白了,你就没有怨过哥哥吗?”
时雨微微一愣。
宋悦提起的,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被送进监狱的时候,我的确万念俱灰,好几次都想死了算了。”时雨笑了笑,“可是我又觉得,我好不容易才在艰难困苦的家庭里熬到成年,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还碰上了你哥哥这么好的男人,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宋悦小声说:“可是,那时候哥哥已经亲口说了和你恩断义绝。”
时雨轻声说:“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他。”
“他善良、正直,又很聪明,在我们那一届学生里,是最拔尖的一个,而我只是个边缘化的无名小卒,最多在角落里偷偷看他几眼。”时雨回忆起年少的时光,微微一笑,“我做梦都想不到能和他在一起、能被他捧在手心里,你知道那时候学校里有多少人嫉妒我吗?”
“我没有多少被人宠爱的经历,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愿意松手了。”时雨说,“靠着这点念想,我熬过了在牢里的几年,出来之后腆着脸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千里迢迢跑到首都找他,求他收留我。”
“那时候其实能找到别的工作,可是我骗他,说没有地方要我干活,死缠烂打要他收留我,他不答应,我就赖在他家门口不走。”时雨静静地说,“悦悦,其实我才是那个卑鄙的人,不管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管抓住自己想要的人。”
宋悦觉得他有点儿可怕,声音不由更小了:“你也是被逼的嘛……”
时雨笑了笑,回归正题:“所以,我没怨过你哥哥。因为我知道,他在心软留下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原谅我了,不问真相的原谅。”
“后来哪怕他对我再冷淡,我心里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对我不好只会让他心里更难受。”时雨笑得十分甜蜜,“我不舍得他难受,所以我总是主动靠近他。”
宋悦有点儿嫉妒了。
哥哥的确是好男人,他小时候不懂事,还说过想嫁给哥哥这种蠢话。
徐行知怎么就不像哥哥一样呢?
不过,一想想宋兴对自己管这管那啰里吧嗦的样子,宋悦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哥哥人是挺好的,就是管得太宽了,说话也太直接,也就是时雨这种历经风波懂得珍惜幸福的人,才能受得了他。
不对,这么想起来,他和哥哥在感情上都是吃亏的一方啊!
就在这时,宋兴从客厅走过来,一眼看见他俩在餐桌边坐着讲话,笑着说:“在这儿讲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去客厅里坐着。”
时雨站起身朝他走去:“悦悦想在厨房帮忙。”
宋兴揽住他的腰,瞥了宋悦一眼:“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十年的懒鬼居然主动要干活。”
宋悦不满:“我才不懒,我只是做家务不勤快。”
宋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句话戳破:“我看你不是要干活,是要躲着谁吧。”
宋悦:“……”
宋兴故意说:“让我想想,是躲着谁呢?”
宋悦:“……你真讨厌!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他气冲冲地起身,出了餐厅就要往楼上跑,可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走过来的徐行知。
“悦悦,伯父伯母叫你过去看电视。”徐行知一边说,一边吃着手里的炸虾片。
他这漫不经心的、熟稔自在的样子,好像这儿是他家一样。
宋悦生气地想:凭什么我要躲来躲去,他倒反客为主了?
他把徐行知手里盛虾片的小碟子抢过来,抓了一把虾片塞进嘴里,往客厅走去。
“叫我干嘛,我不看电视。”他大摇大摆走进客厅,把吃空的小碟子往茶几上一搁,就往楼梯处走。
“哎呀,爸爸妈妈都好久没看见你了,你也不知道陪我们说说话,一来就不知道钻哪里去了。”宋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来,“来坐着,等下要吃晚饭了,还去楼上干什么。”
宋悦被母亲按在了沙发上坐着,徐行知也跟过来,但很知趣地没有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条沙发上,而是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宋母拉着宋悦的手,笑眯眯地说:“悦悦,这位徐先生是你哥哥的朋友,怎么坐你的车过来呢?你们两个也认识吗?”
宋悦一愣,意识到哥哥并没有把他和徐行知的事情告诉父母。
也对,哥哥虽然管得宽,但嘴巴还算严,这种该由他自己来说的事,哥哥是不会先一步说出来的。
而多年前他和徐行知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已经求过婚,但来不及登记,也没见上父母,他爸妈只知道他那时候有个对象,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人。
宋悦眼珠转了转,说:“徐先生是哥哥的朋友,以前和哥哥经常在一块儿,所以我也就认识了。”
一旁的徐行知只能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作者有话要说:
徐行知:“……”
宋母不明就里,连忙说:“既然你们认识,那以后就多多来往。悦悦啊,刚刚徐先生说他很多年没来宁海了,这几天想在宁海转一转,不如你陪着他去?你哥哥要陪我们,没得空。”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暗暗揪宋悦的胳膊,明摆着是要宋悦别错过这个优质的男人。
宋悦一边不动声色把胳膊往外抽,一边说:“我是有对象的人,怎么好陪徐先生,还是哥哥去吧。”
徐行知神色一动。
宋悦这么说,是承认两个人还在一起,还是仅仅为了糊弄母亲?
这些年里,他应该拿这话挡过父母不少次吧?
徐行知心头微微发热,可没等这点火热燃烧多久,宋母开口:“什么对象,走了八、九年了,还能叫对象吗?等他回来你还认得他长什么样?”
徐行知:“……”
宋母:“再说了,一走了之还不让你说分手的男人,就是个极度自私、不负责任的小气鬼,你要选这种男人,我绝对不同意!”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徐行知人都懵了。
宋悦瞅了他一眼,而后别过脸去。
宋母只当他又像以前一样,不乐意听自己的话。以前宋悦任性,他也就纵着,可是今天旁边坐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钻石单身汉,还明显对宋悦有意思,他可不愿意让宋悦这么错过了。
“悦悦,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找对象可不是小事,你要听听爸爸妈妈的建议。”宋母苦口婆心地说,“反正你那个谁现在也没回来,你就先和徐先生相处相处嘛。”
徐行知眼睁睁看着未来丈母娘劝宋悦给自己戴绿帽子,一时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宋悦不高兴地说:“有对象还和别人相处,不是脚踏两条船吗?”
“啧。”宋母恨铁不成钢,“处对象又不等于结婚,不多处几个,怎么知道哪个好?”
说着,他就伸手去薅宋悦手上的戒指:“都什么年代了,还想拿个圈就把人套住。你把这破戒指给我摘咯!”
宋悦没料到母亲突然发作,而他最近忧思忙碌,瘦了不少,戒指松了,一把就被母亲捋了下来。
“妈!你干什么!”宋悦当即大叫一声。
宋母被他吓了一跳,徐行知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宋悦一把推开他,去抓母亲的手:“把戒指给我!”
宋母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对妈妈大喊大叫?就为了一个臭男人?”
可是,当宋悦掰开他的手时,他的手掌里却空空如也。
宋悦愣住了。
宋母也愣住了,片刻反应过来:“哎呀,你刚刚吼我干什么,我好像手滑了一下。”
宋悦连忙挪开位子,低头在沙发上翻找,宋母也帮他找起来:“应该就掉在这里吧?难道掉到沙发下面去了?”
沙发底下有地毯,戒指掉下去也没个声响。
宋悦连忙趴到地毯上,往沙发底下看。
宋父宋母都起身帮他找起来。
徐行知也着急,在旁问:“怎么样,悦悦,找到了吗?”
“……没有。”宋悦又气又急,“沙发底下也没有。”
“怎么会呢,铺着地毯,戒指滚不了多远。”徐行知也趴下来往沙发底下看。
他的视力非常好,夜视能力也强,一扫过去,就把沙发底下看完了——确实没有戒指。
这时,宋兴走进客厅,看见大家全围着沙发翻找,不由奇怪:“怎么了?找什么呢?”
宋母懊恼地拍着大腿:“哎呀,怪我心急,刚刚把悦悦的金戒指弄掉了,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宋兴一愣,面色一时也有点儿复杂。
方才他同徐行知单独聊过几句,见徐行知手上没戴戒指,特地问起,徐行知连忙说是悦悦耳提面命的,叫他把戒指摘下来用项链戴在脖子上。
听到是自家弟弟的要求,宋兴还特地没在父母跟前提两人的事。
结果徐行知的戒指这么一收起来,悦悦的戒指居然就掉了,这可真是……
宋兴只能说:“先不找了,要吃饭了。反正戒指肯定是掉在这客厅里,待会儿我们把沙发搬开来找。”
他走过去把趴在地上不死心地往沙发底下瞅的宋悦扶起来,掸一掸他的裙摆:“别着急,能找到的。”
再说了,还有徐行知在这儿,找不到叫徐行知买个新的就行了。
宋悦不高兴地噘着嘴,但也知道今天是除夕,不好发脾气,只能跟着众人一块儿去餐厅。
宋兴给过来帮忙的两位厨师额外包了两个大红包,送了他们出门,才返回来,坐在餐桌边,热热闹闹开席。
这座别墅十分气派,餐厅也不小,分了好几个隔间,桌子都有好几套。今天除夕团圆,一家人坐的是大圆桌,长辈们坐在上首,而徐行知是客人,被宋父拉着坐在了旁边,徒留宋悦一个人坐在下首。
徐行知看见宋悦闷闷不乐,有心想开口安慰几句,可被宋父和宋兴两个人夹在中间,左一杯酒,右一杯酒,怎么都找不到机会。
宋悦也不搭理他,看都不抬头看他一眼,只默默埋头吃饭,看得徐行知又焦急又心疼。
悦悦这些年里肯定没少被父母催,这样的委屈不知道受了多少。
明明是最疼他的父母,在这档事上催起来却也最要命。
而自己连个通讯地址也不给他留,让他有苦都无处去说。
他怎么就叫悦悦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呢?
几杯酒下肚,席上气氛热烈起来,徐行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宋悦那里,让宋悦开口搭理他一下,旁边的宋兴忽然开口:“行知,你不能只盯着悦悦,把我这好哥们丢在一边啊。”
徐行知一愣。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连宋悦也抬起了头。
宋兴:“我这杯酒都举半天了,你看都不带看我一下的,魂丢了?”
在宋父宋母探究打量的目光之下,在宋兴和时雨揶揄的笑意中,徐行知难得闹了个红脸,慌忙举起酒杯,又发现杯里的酒喝光了还没倒上,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的分酒器倒酒。
宋兴哈哈大笑:“你这走神真是走大发了,你自罚一杯!”
徐行知平时舌灿莲花滑不溜秋的,这会儿也难得赧然,只能自罚了一杯。
宋母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是相中自家小儿子了,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打趣似的问他:“我们家悦悦是不是还挺招人喜欢的?”
徐行知罚了一杯酒,又和宋兴喝了一杯,脸上不知道是臊的,还是喝酒太快激出来的,一片通红。听见宋母这话,他不由抬头看了宋悦一眼。
宋悦看他丢人,好像高兴了一点,脸色好看多了。
在长辈们面前,徐行知不敢盯着他看太久,移开目光,不自在地点点头:“……嗯。”
宋母一下子笑开了,显然对徐行知这副腼腆动心的模样满意得不得了,宋父也笑了笑,说:“既然这样,你们以后就多来往。悦悦虽然娇纵脾气大,但是人是很讲道理的,也很聪明。”
他有意多夸夸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可又觉得自吹自擂过头了也不好,便打住话头:“我也不多说了,等你们互相了解之后,自然就知道。”
他又看向宋悦:“悦悦,你最近几天反正闲着,就陪徐先生在宁海到处走走。你跟徐先生本来也认识,人家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不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宋父吸取了妻子的教训,没再提宋悦以前那个对象的事,只把话说到这里。
宋悦没法再拒绝,而且方才徐行知闹了这么一出,还当面承认他招人喜欢,他的心情就好多了,点点头:“知道了。”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了。
徐行知被灌得有点多,起身时脚步都有点儿发飘,还好宋兴也喝多了,脚步比他飘得多,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往外走,还没走到客厅就差点摔趴下。
时雨赶紧过来扶住宋兴:“喝多了吧?快上楼洗洗睡觉。”
宋兴笑着抱住他的腰,大着舌头说话:“老婆、老婆……你是我老婆吗?”
说着,还睁大眼睛往时雨跟前凑,像努力在把他的模样看清楚。
时雨根本不搭理醉鬼,拖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朝宋悦喊:“悦悦,你哥喝醉了,我招呼不过来徐先生了,你带他去客房休息吧。”
在旁边看戏的宋悦:“……”
徐行知还勉强能站稳,扶着墙,说:“悦悦,我还行,没喝醉。”
宋悦翻了个白眼:“喝醉的人才说没醉。”
留在餐厅收拾的宋母探出个脑袋来,督促他:“悦悦,送徐先生上楼去,妈妈在这儿收拾,忙不过来。”
宋悦:“……”
他又看了一眼喝得醉醺醺靠在沙发上闭眼小憩的父亲,意识到这会儿只剩下自己这唯一一个有行动力的闲人了。
他只能拉住徐行知的一条胳膊,扶着他往楼上走:“走吧,我送你去房间,你自己洗洗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