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实力却挤进顶层，你在找死。”梅雨轩转身离开，淡淡说道：“找好房间把定位发给我。我今晚过来。”
过来干什么，邱诺心知肚明。
“好的老大！谢谢老大！”邱诺深深鞠躬，满脸感激，“如果有人要杀我，我能不能提老大的名号？”直起腰后，他硬着头皮问道。
梅雨轩并未回话，慢慢走入最豪华的一栋楼。
邱诺挠挠脸，呢喃道：“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一束目光凝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他抬起头，顺着这束目光看去，却见队长走入的那栋大楼顶层，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走廊上看着自己。
那人挥挥手，似乎还笑了一笑，距离太远看不清脸。
“住在顶层，是个老怪物啊！”邱诺连忙收回视线，低不可闻地感叹一句。
一个身穿水手服的漂亮女孩从空地边缘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好，我们这些新人建了一个群。你要不要加一下？”
邱诺老脸一红，立刻拿出手机。他还从来没被女孩子搭讪过呢。
梅雨轩到达顶楼，徐徐走向自己房间。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待。
“这次是几星副本？”身穿奢华西装的俊美男人笑着问道。
“无限时，双主线，封锁物理道具，核辐射怪物，能变异，能分裂，能复活，高智商，会隐身。你算一算是几颗星。”梅雨轩双手插兜，语气平静。
西装男满意地说道：“五到六星之间，幸运E果然有用。下次副本我来带他。”
要知道，迄今为止，他们打过最难的副本也才七颗星。
“你自己跟他商量。”
“他应该不会拒绝科学家的邀请吧？”西装男慵懒地笑了笑，气质十分矜贵。
梅雨轩回头看向漩涡密布的天空，问道：“你确定副本里隐藏着出口？”
“我确定。通道总是双向的。黑洞的出口是白洞，里世界的出口自然是表世界。我们从哪里进来，自然就能从哪里出去。”西装男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梅雨轩沉默着眺望天空。
“出口一定隐藏在最难的一个副本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千千万万个副本里把它找出来。”西装男也看向天空，幽幽说道。
一个巨大的软布包裹在森林里缓慢前行, 包裹皮印着老花图案。
路过一个浅坑，包裹微微一晃，忽然倒下。
“呀~~”一道奶脆的声音从包裹下方传来, 一根圆圆胖胖的蛇尾露在外面, 难受地摆来摆去。
“老大~~~救命~~~~”一双小胖手伸出来, 在泥地里挠了挠。
梅雨轩帮小怪物搜集零食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这样的场景，还让自家小孩不要贪心, 少拿一点。
小蛇摇摇头，指着摊开在地上的大围巾，颐指气使：“放~~~多多放~~~”
梅雨轩还能如何？只能把看上去最贵最好的零食全都搜刮一遍, 剩下的才留给徒弟。
“呀呀呀呀呀~~~~~”张飞出场的哇啦声在密林中回荡, 小胖手在地上挠啊挠, 抠啊抠, 竟然就这样爬行着带走了包裹。
蜗牛是怎么回家的，小蛇就是怎么回家的。它来到尸蟞群聚的山洞，舒舒服服吐出一口气。洞里散落着许多白骨, 还有几具半腐烂的尸体，它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几只肥硕的尸蟞偷偷摸摸爬过来，用触须轻碰包裹。
小蛇立刻发出奶凶奶凶的警告：“滚开~别来, 沾边儿~~~”
霸道的信息素释放出去，密密麻麻的尸蟞潮水般退散。
看着它们恐惧不安、避之不及的模样, 小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机长的记忆里找到一个非常好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我是~小霸王~~”得意的哼哼声在洞内回荡。
尸蟞们逃得更远了一些。
小蛇这才打开包裹, 取出一袋豆豆糖统统倒进嘴里。五彩缤纷的糖果将它的脸撑得鼓鼓囊囊, 像个大包子, 口水顺着嘴角滑落。
倒完豆豆糖, 它又吃了几袋薯片, 几块巧克力，几根辣条，把肚皮塞得很满。
这些食物只是美味，没有能量。饥饿感如影随形，痒入骨髓。小蛇拍拍肚子，哼哼两声。
“咦~~”下一瞬，它忽然惊坐而起，两只小胖手紧紧箍住圆肚皮，“好痛~~~”
剧烈的疼痛从腹中传来，流入每一个细胞，引发炸裂。是真实的炸裂，而非一种浮夸的形容。
眨眼间，小蛇的鳞片就已全部脱落，露出细滑的皮肤，皮肤上冒出一个个小水泡，破裂之后流出脓水，裹满身体。纵使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小蛇依旧无法阻止身体的溃烂。
它满地打滚，口中难受地喊着：“老大~~好痛~~~”
它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如果梅雨轩在这里，他会发现这是辐射引发的基因链断裂。当所有细胞都失去活力，人体组织会变成一坨糜烂的肉，迅速腐坏发臭。
慢慢的，小蛇已经无法翻滚呼痛。它的身体融化成一滩黏液，冒出一个个小小的气泡。气泡炸裂，发出噗噗声，莹绿色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入夜之后，洞穴内一片漆黑。一坨黏液散发出幽幽莹莹的浅绿光芒，驱散黑暗。
几只尸蟞好奇地爬过去，被荧光一照竟翻着肚皮立刻僵死。其余尸蟞轰然散开，不敢靠近。
咕咚咕咚，黏液还在冒泡。十几个小时过去，暴露在阴气和湿气之下，它竟然没有腐烂。它的细胞在一个个死去，速度很快。但与此同时，它的细胞却又一个个分裂重生，速度更快。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赛跑。
不知过了多久，散发着莹绿光芒的黏液慢慢聚拢，变得紧实。又过了一会儿，一条粉红小蛇出现在洞穴里。它伸出小胖手看了看，又扯过身后的尾巴看了看，长长吐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得意的哼哼声在洞内回荡。
“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这是机长信奉的格言，被小蛇拿来自用。它乱糟糟的粉毛发出幽幽的绿光，造型十分朋克。
取出手机立在石头前，打开手电筒照射自己，然后又打开照镜子功能，小蛇在屏幕前转来转去，摇头晃脑，兴致勃勃。它抬起小胖手，很是爱惜地捋了捋绿光幽幽的粉毛，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不错，这很符合它的审美。
脑海中被塞入了3500种生物的DNA信息，让它感觉有些眩晕。
忽然，它身体一颤，腋下竟长出一层皮膜，形似翅膀，满脑袋粉毛不再发光并迅速缩回体内，鼻孔消失，一颗大眼珠变成两个黑眼珠，身体下面长出两条腿，爪子锋利。
手机屏幕里显现出一个光头怪物，像只剥了皮的蝙蝠，丑得十分新颖。
“不~~~~~不要~~~~~~~”奶脆的声音一波三折，充满绝望。小怪物看着手机屏幕中的自己，痛苦地抱住脑袋，仰天长啸。
悲怆的氛围在洞内环绕。
不愿意看见这副丑样的意愿太过强烈，屏幕里的丑八怪忽然消失了。但小怪物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它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是隐形啊！那个怪胎的能力！
小怪物立刻撤掉隐形状态，变回小蛇可可爱爱的模样，恐惧地摇头，“以后，都不要，变这个，样子了~~~~”
能隐形也不要！达咩！
邱诺拖着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在幸福小区里游荡。
“你是新人？”阴影里有人说话，声音轻飘飘的。
邱诺朝漆黑楼道看去，一个身材瘦高的男生走出来，十八九岁的样子，脸颊凹陷，肤色惨白。
邱诺后退几步，抽出长刀，目露凶光。对别人来说，他只离开了三分钟。对他自己而言却是在地狱里走了一趟，心性变化极大。
“你想干什么？”他戒备地问。
“你可以住地下室。”瘦高男生认真提议。
邱诺一言不发地握紧长刀。
瘦高男生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害，慢慢说道：“我告诉你一个活命的办法。住进地下室，那里没有窗户，看不见天空。手机无法扫描到漩涡就不能把你带进副本。”
邱诺撇嘴道：“那你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把属性点卖掉就能换吃的。手机里有交易平台。”男生拿出自己手机，舔舔裂开许多血口子的唇，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邱诺结实的胳膊。
胳膊上的肌肉很强健，微微鼓起。
男生再次舔唇，说话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你跟我一起住吧，地下室才是最安全的。”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孱弱的男生，邱诺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他冷笑道：“你不觉得你活得像地下道的蛆吗？卖属性点？你脑子有病！”
这跟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有什么区别？
闻到男生散发出的恶臭，看见他几近腐烂的满口黄牙，扫过他骨瘦如柴一折就断的双腿，邱诺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把自己活成这副样子还不如死了。可是人类偏偏就是如此，永远对“生”存有难以磨灭的执念和渴望。
“别他妈来烦我，不然砍了你！”邱诺挥挥长刀，绕开男生往楼梯上走。
如果不跟着队长马上进副本，参与那些恐怖而又血腥的战斗。他说不定比这个男生还怂。对方一说住地下室，他立刻就会同意。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能不进副本那当然是最好的。
邱诺拖着行李箱上到三楼。
男生站在阴暗的楼道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喉结滚动，咽下一口腥臭唾液。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两女三男的谈话。
“我不想进副本。我看了论坛里的帖子，副本世界好恐怖！”
“我也不想！听说新人的死亡率很高！”
“可是三天后我们就要进去了！我好害怕！”
男生立刻冲出去，伸出脏兮兮的手把这群人拦住：“我有办法让你们躲过副本。”
几人停步，露出喜色。
片刻后，这些人跟随男生慢慢走进黑暗的地下室。生锈的铁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宛如恶鬼呻吟。
邱诺遵照引路人的指点，找了一间位于三楼的毛坯房住进去，采光和通风都很好，四十几平米，一厨一厕一室，在客厅里铺上垫子就能睡。
里世界没有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只有大雨、雷电、暴风，倒是不用担心冷着热着。
这要是在表世界，买一套单身公寓也得一百来万，现在连首付和贷款都不用交。
邱诺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会儿，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拿出手机给队长发定位信息，又看了看之前加的那个新人群。
群里每一个人的头像都是智慧小助手现场拍摄的照片，无美颜无滤镜，脸色灰蒙蒙，眼珠黄彤彤，表情阴恻恻，像一幅幅遗照。盯着这些头像看久了感觉十分恐怖。
邱诺拍拍胸口，移开目光。
【@邱诺，你能给大家说说副本里的情况吗？】有人询问。
更多人艾特邱诺，央求他分享一下情报。道德绑架，摇尾乞怜，许诺好处，种种手段全施展在小小的聊天框里。
邱诺不是什么吝啬的人，把自己的遭遇详细写下来，发进群里。其中还包括那个怪物的来历和能力，天赋和弱点，以及杀死对方的办法。
一个红色感叹号冒出来，文字发送失败。
【该聊天内容含有敏感信息，无法通过审核，已被系统屏蔽。请用户重新编辑。】一条提示浮现在屏幕上。
敏感信息？邱诺想了想，又看了看论坛，把一大段文字精简成一小行：【副本很危险，怪物很恐怖，老子拼了命，差点出不来。】
OK，这次发送成功了。
【就这？你不想说算了，耍我们好玩？】立刻有人表示不满。
更多人加入抱怨，还有人发来私信让邱诺分享经验，不断追问他拿到什么道具，可不可以让他们看看。如果可以，他们马上过来。
邱诺关掉手机，骂了一句傻逼。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故意的吧！把道具给你们看，你们还不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老子今晚有没有命活都是未知数！这些新人里面说不定还隐藏着某些老牌任务者的间谍。他们在寻找肥羊。而自己就是最肥的那只！
跟了队长，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万一哪天我落单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不对！我现在不就是落单状态吗？
邱诺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从地上弹起，冷汗争相恐后往外冒。
嘟嘟嘟，房门忽然被敲响。
邱诺慢慢后退，贴紧墙壁，惊惧不已地看着那个黑色门板。上窄下宽的门框设计，越看越像棺材板！
艹！这些房子就是一个个坟墓啊！
邱诺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噗噗往外跳。
嘟嘟嘟，房门又沉闷地响了几声。
邱诺不问外面是谁，外面也没自报身份。双方都陷在死寂之中。
强烈的不安变作巨大的压力，将房屋笼罩。邱诺喘不上气，冷汗湿透衣裤。
门把手咔哒响了一声，竟是轻而易举被捏断，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挡住即将消失的天光。野兽的气息像强横的飓风，在屋子里四处席卷，释放威压。
邱诺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开口：“老老老，老大！！！”
艹，人吓人吓死人！
“不出声是对的。更好的方法是把武器握在手中，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梅雨轩上下一扫，目光锐利，“你刀呢？”
邱诺连忙爬到客厅角落，从一个行李箱中拿出长刀，刃口的血迹已擦得干干净净。
梅雨轩皱眉说道：“以后就算睡觉也要抱着武器，一秒钟都不能松懈。这里不是战场，但比战场更危险。”
“知道了老大，谢谢老大。”邱诺连连点头。
“你不要太严厉。刚从副本里出来，让小朋友放松放松。”一道清润如泉的轻笑从梅雨轩背后传来。
邱诺定睛看去。
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出，逆着光的脸庞有些模糊，轮廓却十分深邃立体，萦绕周身的矜贵傲气带着压迫感，令人不敢逼视。
这人穿着昂贵奢华的三件套西装，领带印着繁复花纹，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股浓郁的木质香气由他散发，在空中悄然弥漫。
如果说新人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此人则仿佛凌驾于众生一般。
邱诺嘴巴都合不拢了。为什么地狱一样的里世界会存在这种人？“贵公子”这个词儿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吧？
“您您您，您是？”邱诺不自觉用上敬语。虽然老大也长得帅绝人寰，但老大太糙了，没有这种优雅贵气的氛围感。
“我是科学家。”男人微微一笑。
邱诺合不拢的嘴巴又张大一点。科学家的名号如雷贯耳，令他心脏狂跳。艹，果然巨佬只跟巨佬玩！
“您好，我是邱诺，一个倒霉蛋儿。”邱诺连忙鞠躬。
科学家上下扫他一眼，温声道：“小朋友，你可不是倒霉蛋，你很幸运。你准备准备，七天后我带你打下一个副本，你可以加我好友，具体情况我们稍后说。”他转头打量这间房子，颔首道：“房子选得不错。七天后见。”
浓郁的木质香气慢慢散去，慵懒的步伐消失在外面走廊。
说好了邀请，结果是来下达命令，邱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忐忑不安地看向自家队长。
“你跟他去吧。他不会让你死在副本里。”梅雨轩关上门，从道具箱里拿出一个新的门把替换。
邱诺放下心来。队长不会害他，他知道。
“这个门把手是一个防御道具，安上之后可以阻挡A级以下任务者破门而入。不问清楚，谁来敲门你都别开。如果对方始终不放弃，试图破门，你就给我或者科学家打电话。我们会赶过来。”
梅雨轩拧了拧门把手，确定它安得很牢固。
邱诺更加放心，露出憨憨的笑容。
“老大你饿吗？要不要吃点零食？”他走向放在角落的行李箱。
“你先服用基因优化药剂，我在这里守着你。”梅雨轩双手环胸，眸光沉凝。
邱诺心头狠狠一跳，立刻答应下来。他也想尽快变强，在副本里帮到队长。
“我用了隔音道具，痛得受不了你可以叫出来，但不要让自己晕倒。”梅雨轩拉过一个行李箱，坐在上面，手中凭空变出一个小喇叭。
所有声音都被喇叭吸入，屋子里死一般寂静。邱诺嘴巴开合，想跟队长交流，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拿出药剂一口气喝光。
血液从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黏糊糊得往下滴淌，一个个水泡在皮肤上炸裂，引发剧痛。血水、脓水、鼻涕、眼泪……人体能够分泌的所有黏液此刻都裹在邱诺身上。
他满地打滚，大喊大叫，撕碎自己衣裤，状若癫狂。
梅雨轩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他，不曾显现出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每一个任务者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曾经遭受的痛苦比这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