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吗？”他低头问道。
“不知道~”小蛇满脸茫然。
在战斗中, 它不曾感受到恐惧，也不在乎任务的完成度，更不知道滞留在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所以它体会不到劫后余生的狂喜。
梅雨轩唇角微弯, 又问：“不知道你还笑？”
小蛇搓搓小胖手, 说道：“就是好玩~~~”
愣了一会儿, 梅雨轩才摇摇头低笑开来。
欢乐的氛围萦绕着每一个人, 连寒风都绕道而行。
天光微亮，一缕金芒隐隐约约从远山的缝隙里流泻而出，把纯白的雪照得一片浅黄。今天是个晴天。
祁阳痴迷地看着这缕朝阳, 却毫无眷恋地说道：“我走了。”他翻下机身，快步走进机舱，抱起爱人步入忽然出现的漩涡。
小熊等人也都各自召唤出漩涡, 头也不回地离去。
“老大，我们也走吧。”邱诺从雪地里爬起来, 欢喜雀跃地说道。
“把机舱里能带走的食物和药品全部带走，再带两桶雪和一箱衣服, 内衣内裤、长衣长裤、短衣短裤, 全都要有。”梅雨轩捧着小蛇跳下机身, 淡淡开口。
“带那些东西干什么？”邱诺弯下腰, 拍拍沾满雪粒的裤子。
“里世界是一座空城, 除了废土和一栋栋鬼楼，什么都没有。不带这些东西，你以后吃什么，穿什么，喝什么？”梅雨轩语气平静地问。
邱诺愣在当场，脸色肉眼可见得难看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里世界”这三个字究竟蕴藏着多少恐怖和绝望。只有废土和鬼楼，只有死亡和孤独，只有杀戮和荒芜……
不进入副本完成任务，待在里世界只会被饿死，渴死，杀死……
那里是比末世更可怕的地方！那里就是炼狱！
邱诺缓缓跪倒，捂着心脏。
“你还有二十四小时搜集物资。离开的时候把物资聚拢在一起，全都扔进漩涡，你自己再进去。准备七天的量就够了，不用太多。七天后你进入别的副本，还可以继续搜集物资。开启漩涡后，三分钟内必须把东西全都搬完。如果时间到了你没能进入漩涡，你会被滞留在副本世界。后果你也知道，不出三天你必死无疑。就算是我，在副本世界也只能活几个月。”
梅雨轩拿出手机看了看，提醒道：“现在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邱诺连忙爬起来，冲进机舱，飞快掏空几个大行李箱，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往里塞。
乘客们见他拿走许多食物，立刻上前阻拦。
他一拳打歪其中一人的脑袋，冷冷说道：“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们，别妨碍我！”
“你怎么知道马上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们要走也把我们带走！否则就留下一起死！”不知谁气急败坏地怒吼。
人性最为自私的一面总会在生死面前暴露无遗。
“那个怪物是M国军方的秘密武器，是重要的研究项目。为了查看项目的完成度，搜集情报，找回珍贵的试验品，一定会有救援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事故现场！你们急个屁啊！最迟明天就会有人来！”
邱诺感觉自己的思维能力在增强，很多以前想不到的事，现在只是稍加分析就能明白。
不过他不会告诉这群人更残忍的真相。
军方的确会派救援队过来。但绝对不会救走这些人。那个项目是保密的，而且是最高级别，为了防止机密外泄，所有目击者都得死！迎接这些乘客的不是一群救援人员，而是一颗颗子弹！
把食物留下，他们也用不着。死人吃不了东西。
邱诺举起长刀，指了指围住自己的这些人，刀尖扫过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脸。
心中满是悲哀和无力，但他什么都没说。
乘客们慢慢退后。
“我会给你们留一些食物，你们自己私藏了很多东西，当我不知道？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这几天我们挨饿受冻，你们可是过得很舒服。”
邱诺冷冷一笑。这次历练，他的心境改变很大。
梅雨轩走进机舱，上衣口袋里揣着一条小蛇。
看见他，慢慢退后的乘客们轰然散开，跑到机舱中部挤成一团，像一群遇到雄狮的角马。
“给我一块巧克力。”梅雨轩伸出手。
“老大你竟然爱吃零食，反差还挺大。那我帮你多拿一点回去。”邱诺这才露出一个笑脸。
梅雨轩接过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塞进小蛇手里。爱吃零食的不是他。
“谢谢~老大~”小蛇连忙抱住巧克力，咯嘣咯嘣咬得清脆。
梅雨轩捡起地上的一件衣服，铺在头等舱的椅子上，施施然落座，拿出手机查看时间：“这里没有多少物资让你搜集，我准备在下午六点离开。”
“不用等那么久，我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邱诺连忙加快速度。
“六点。”梅雨轩冷冷重复自己的决定。
邱诺赶紧点头，再不废话。
“小怪物，你的存在是一个禁忌。你知道什么是禁忌吗？”梅雨轩垂眸看着小蛇，慢慢开启一次长谈。
“知道~”小蛇舔舔嘴角的巧克力酱。
“你给我解释一下。”
“不能，让别人，知道~~~”
“聪明。”梅雨轩满意地揉着小蛇的脑袋，吩咐道：“把你手机拿出来。”
小蛇空出一只手，从肚子里掏出手机，指头上的巧克力酱沾满屏幕，脏兮兮的一团。
梅雨轩勾唇低语：“你是一只邋遢怪。”
“不是~~”小蛇嘟嘟嘴。
“那你是什么怪？”梅雨轩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逗弄小孩的耐心。曾经的他不是在副本就是在打副本的路上，稍有停歇都会觉得恐慌。
小蛇大眼珠滴溜溜一转，奶声奶气地说道：“我是怪可爱~~~”
“哈哈哈哈……”邱诺笑倒在巨大的行李箱中。
梅雨轩也禁不住低笑起来。所有亲人都逝去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此刻这般愉悦的心情。
“嗯，你是怪可爱。”他嗓音低沉柔缓，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小蛇这才把脏兮兮的手机递过去，圆脑袋晃了晃，十分得意。别以为它不知道什么是邋遢怪！它可聪明了！
梅雨轩擦掉屏幕上的巧克力酱，打开系统面板。没有与灵魂绑定的手机是不需要解锁的，谁拿到都能用。
“看见这个条目了吗？认识上面的字吗？”他慢慢开始教导。
得到机长的记忆，小蛇当然认字。
“请绑定，手机~”它慢吞吞地念。
“看见这个条目出现，你一定要选择否。你太贪玩，容易把手机弄丢。万一别人捡到你的手机，破除绑定，就能获取你的身份信息，并且定位你的位置。绑定手机的时候系统会录入你的脸，生成你的头像。你使用的所有软件，头像都是你这张蛇脸。如果别人发现你的异常，他们会来杀你。”
梅雨轩详细地解释情况，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而他在所有任务者心中都是沉默寡言，冷酷无情的形象。
“嗯嗯~~~”小蛇一边啃巧克力一边乖乖点头。
“能使用手机的怪物从来没出现过。你的特殊会引来各方觊觎。一旦你被发现，有些任务者会杀了你。有些任务者会吃掉你。有些任务者会囚禁你利用你。还有些任务者会把你解剖，用作研究。你绝对不能让外人发现你的存在，明白吗？”
小蛇扔掉手里的巧克力：“不香了~~~”
原来它处境这么危险！
梅雨轩唇角微扬，有些压不住笑意。这小东西实在是可爱。
“没事的。只要你藏得好，不让别的任务者发现，就不会遇到危险。以后进入副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联系我。我会来找你。我不进副本，你也别进。”
梅雨轩反复叮嘱，“这是跟随功能。你跟着我就行了，明白吗？我会保护你，别怕。”指腹揉着粉红头毛，给予安全感。
小蛇点点头，指了指扔在旁边椅子上的巧克力：“捡回来~又香了~~~”
邱诺再度笑倒在行李箱中，“乖宝，你是有点搞笑天赋在身上的。”
梅雨轩勾着唇角捡回巧克力。
咯嘣咯嘣的啃咬声回荡在头等舱内。
“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你绑定手机，又不暴露你的头像。只有绑定手机才能看见你的污染度。你以怪物为食，我也不知道吃掉那些东西你会不会受到污染。”
笑容敛去，梅雨轩露出忧色。
“老大，什么是污染度？”邱诺好奇地问。
“你使用的某些道具、药品，获得的能力、禁术，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污染。每一个任务者都暴露在污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污染也在加重，导致我们产生异变。原理跟核辐射导致动植物变异是一样的。污染度达到100%的任务者会狂化，从此永远失去理智和良知。他们将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以我们的血肉或灵魂为食。他们将彻底与这个黑暗的世界同化。”
邱诺听得呆愣，心脏跳得厉害。
“我，我还以为变强大就能活下去。”他嗓音颤抖：“原来变强大只是离绝望更近吗？那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们打副本又能得到什么？”
绝望化为一个深渊，隐隐约约浮现在他心里，让他产生强烈的恐慌感。
原来，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梅雨轩瞥他一眼，淡淡说道：“变强大只是为了撑得更久。如果你无法接受，可以留在这里。”
留下，面对的是即刻到来的死亡。回去，遭受的将是漫长的折磨。
该怎么选？
邱诺愣愣地看着行李箱。
咯嘣咯嘣，清脆的啃咬声回荡在耳边。邱诺抬起头，却见小蛇正用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自己。
“回去~~~”它招招小胖手。
它什么都懂，却又心思单纯。在死亡和生存之间，它毫不犹豫地选择生存，哪怕它曾多次被残杀，哪怕它将面对与世皆敌的绝境，哪怕它时时刻刻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不死~~~”它摇摇圆脑袋，语气坚毅。
邱诺浑身一松，竟似重新活了过来。
“老大，我跟你回去。我爸妈还有我弟弟都在等我。只有撑下去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他立刻收拾行李，脸上再无一丝惶然恐惧。
梅雨轩点点头，冷淡地应了一声。这个徒弟算是初步通过了考验。
他垂眸看向小蛇，微微勾唇。自家小孩的表现只能用优异来形容，如果让他评级，必是全场MVP。
“回去之后我们用这个软件联系。你学会打字了吗？”他指着手机屏幕耐心询问。
“会~”
“那你会发语音吗？”
“会~”
“那你打一句话，再发一条语音让我看看。 ”
小蛇模仿祁阳的语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吃东西的时候被打扰最讨厌了！
梅雨轩曲起指关节敲它脑袋，“这些坏习惯不要学。”
“哦~~”小蛇嘟嘟嘴，这才放下巧克力，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慢吞吞地在群里打字。
【老大，饿了。】
然后又发了一条奶呼呼的语音：“老大~~饿了~~”
梅雨轩撇开头，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
邱诺阴郁的心情瞬间转好，哈哈哈地回复：【乖宝真聪明！】
小蛇把手机还给梅雨轩，胖嘟嘟的指头点了点一旁的巧克力。
“吃吧。”梅雨轩把巧克力塞回它手中，反复叮嘱：“一定不要弄丢手机，也不要给别人看，包括我。别人来抢你的手机，你就杀了他！”
邱诺听呆了。小孩子不能这样教吧？然而转念一想，都已经来到地狱，难道还教小孩“万事和为贵，做人要善良”？这是怕自家小孩死得不够快吗？
他啧啧舌，默默闭嘴，同时也把这些告诫记在心里。
“好了，把手机塞回去吧。”梅雨轩终于结束了这次的安全教育。
小蛇接过手机，塞回肚皮。
邱诺连忙问道：“老大，怎样才能把手机收进身体里？”
“用意念。只要你意念足够强烈就能把手机纳入体内。”
“卧槽，好神奇。”
邱诺反复尝试多次，足足耗费半个多小时才成功。
下午六点，梅雨轩教导小蛇如何开启通道。三个漩涡出现，他们跨入其中，各自回归。
邱诺晕晕乎乎掉在地上，爬起来一看，自己竟然回到了之前那个小区，四周是还未散去的新人，更远处是站在居民楼里看热闹的任务者。周围的景象一点也没有改变。
钟楼指向一点半，似乎正是他们进入副本的时间，
“是钟楼坏了，还是我们的时间停止了？”邱诺大感震撼。
“不是停止，是压缩。无论我们在副本里待多久，里世界的时间只过去三分钟。从哪里进入就从哪里出来。”梅雨轩看向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几个行李箱。
几名新人正打开拉链，查看箱子里的物品，满脸都是好奇之色。
“引路人没告诉过你们不要随便碰别人带回来的物资？”梅雨轩看向邱诺，问道：“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处理？”
邱诺从腰后抽出一把沾满血迹的长刀，凶狠地说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有你在，打不打得过都可以冲一波！妈的，敢动老子的东西！想死！”
他挥着长刀冲过去，像只发疯的野狗。那些新人还未等他靠近就尖叫着跑开了。
“老子记住你们的脸了！他妈的，以后不要让老子碰到，不然杀了你们！”邱诺用刀尖指着几人的背影，放出狠话。
在副本里走了一趟，他已经充分理解“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谁更强，谁更狠，谁就活得更久。陈佳佳没跟他开玩笑。如果不是队长护着他，他拿到那些药剂的时候就已经被打死了。
陈佳佳他们几个绝对算不上好人。但是在队长面前，他们不得不做好人。
几十个新人站在空地最外围，用羡慕、嫉妒、畏惧的目光眺望邱诺。
远处居民楼内，那些老牌任务者摇摇头，感叹道：“幸运E都能活着带出来，绞肉机就是绞肉机。”
最豪华的一栋高楼的顶层，一名身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一幕。他举起手挥了挥，俊美脸庞绽开兴味笑容，桃花眼微微眯起，瞳仁深处暗光流转。
梅雨轩瞥他一眼，神色依旧冷淡。
“看看你拿到多少积分。”他对邱诺说道。
邱诺骂骂咧咧地走回来，把长刀别在腰后。
进入副本又出来，他才发现里世界竟然全都是灰色的。树木是灰绿色，花朵是灰红色、灰紫色、灰黄色……天空是灰白色……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蒙着一层灰，那种隔绝感，冰冷感，虚幻感，甚至是绝望感，令人万分压抑。
活在这样的世界对心理健康也是一种挑战。难怪自己见过的任务者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疯狂。
邱诺看看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拿出手机查看积分。出来的时候系统有播报，他刚好去追那些兔崽子，没听清。
“完成主线任务一，获得100积分。完成主线任务二，获得100积分。任务无限时，积分加100。封锁物理道具，积分加100。双主线，积分加200。总共获得600积分。”
他念出自己的收获，语气十分平静。
拼了老命才这么点积分，他是很沮丧的。但他此刻还不知道，在低星副本中，主线任务的分值是10到20，支线任务的积分低至一两点。
副本虽然是随机出现，但新人多的地方，刷出的副本大多是低星。
新人第一次进入副本，拿到的积分平均值是7。辛辛苦苦打几十个副本，阎罗殿里走无数回，才能凑够激活道具箱的积分。
像邱诺这种一次性拿到600积分的新人是破天荒头一个，因为带领他的人是梅雨轩，打的还是高星副本。
生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邱诺。
【激活道具箱，把药剂放进去。用意念操控，不要显摆。】梅雨轩拿出手机发信息。
邱诺看完信息马上激活道具箱，用意念把三样药剂放进去。
【以后获得污染度高的道具，轻易不要使用。副本里会掉落清除污染的道具，这种道具非常罕见，你一定要留意。打完一个副本，你有七天休息时间。七天之内，系统不会提示你附近有可以开启的副本。如果你不想休息，也可以让系统马上帮你刷新，无缝进入下一个副本。】
梅雨轩收起手机，冷淡地说道：“附近居民楼都可以住。你找个空房间搬进去就行。”
他指了指一栋楼的顶层，“楼层越高，任务者的等级就越高。你最好不要往上去，他们是一群疯子。”
邱诺抬头看去，对上几束寒冷刺骨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大，我能不能跟你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