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在男人身上的肉瘤也在这一瞬间齐齐掉落，化为一地血水。
战斗结束了。
粉红薄膜蜷缩成一颗球，然后又变成一条圆胖的小蛇。
男人看向小蛇，眸子里溢出融融暖意。他还以为这小怪物丢下自己跑了。
粉红小蛇看看鬼母的头颅，又看看面不红气不喘的奇怪大虫子，发出崇拜至极的一声鸣叫。
“唧！”你好厉害！
不知哪来的默契，男人听懂了，立刻回应：“你更厉害。”
第26章
阴气消散, 熄灭的蜡烛无火自燃，散发出热腾腾的黑烟。原本寒气逼人的石窟慢慢恢复正常温度。
男人从掌心之中取出一部手机，看了看时间。
粉红小蛇睁大眼睛, 表情惊讶。这小方块它也有一个, 本想拿出来炫耀一番, 眼珠一转却又改变了主意。这条奇怪的大虫子非常厉害，可能会把小方块抢走。
想到这里, 粉红小蛇连忙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自己肚皮。
十分钟的狂暴状态已经用去四分钟，男人还剩下六分钟时间清理门户。他立刻用长刀挑出插在鬼母眼眶内的两颗灭魂钉。
奇怪的是，原本锈迹斑斑的灭魂钉此时黄光灿灿, 宛若一新。刀尖碰触它们的时候竟凝结出一层白霜, 可见温度之低。
这异变令男人皱眉。他立刻打开手机摄像头, 扫描鬼母的头颅和两颗灭魂钉。
屏幕上出现一行行介绍性的文字。
【灭魂钉, 超品法器，全套五枚，可收集阴气, 可夺魂摄魄，可封印强敌。被封印者一日之后必被夺走魂魄，身体炼化为僵尸傀儡, 为钉主驭使。若想将此钉由鬼王棺中拔出，须献祭一人。若想绑定此钉, 须献祭自己灵魂。与自身灵魂绑定，方可徒手拿取五钉, 否则阴气爆体。五钉俱在, 威力倍增。五钉但凡折损其一, 威力骤减, 绑定之人必遭反噬, 当场毙命。折损之数超过三枚，余下两枚将威力全失，补全此钉所需材料如下：阴魂、阴魄、阴血……】
男人没有仔细看完这段文字。知道余下的两枚长钉已经失去作用，他立刻弯腰捡起。
手背凝出一层白霜，冻得刺骨。男人只是略微皱眉，全然不被低温影响。他正忧心一件事。
既然蒋方正说这套钉子是洛水找来的，那洛水就是它们的主人。眼下，五颗钉子已经折损三颗，洛水那边必然会遭到反噬。
她已经死了？
男人沉稳跳动的心脏忽然剧烈绞痛，竟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恍惚中，裤腿被扯了一下，他垂眸看去。
“唧唧！”给我吃！
叫声响亮清脆，很是焦急。
粉红小蛇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大大张开的嘴。从上往下看，嘴里颤动的细长舌头和嫩滑的喉咙口都能清晰可见。
男人本想把长钉投喂给小怪物，却又看见下面一段文字。
【……鬼母石像，妖类，A级，制作过程如下：以尸油拌土，碾成陶泥，放入极阴之穴蕴养，七七四十九日后取出，塑成泥胎，肥胸硕乳，肚大如罗。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童男童女各一百人，放血，灌入泥胎肚腹。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成年女子魂魄百数，注入泥胎双瞳，点睛，三牲为祭，焚香礼拜七七四十九日，可成。鬼母之腹可生鬼婴。鬼母之血可孕鬼胎。鬼母之瞳可夺魂摄魄。鬼胎、鬼婴、鬼母之子，均可被鬼母之瞳驭使……】
鬼母之子可被鬼母之瞳驭使？男人在心中默念这一句，立刻弯腰挖走鬼母双瞳，连带两颗灭魂钉一起揣进兜里。
难怪这两颗钉子能刺瞎鬼母的眼睛。它们都是摄魂类的物品，自然相克。正是因为吸走了鬼瞳内的魂魄，钉子才恢复如初。
粉红小蛇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大虫子的动作。鬼母之瞳被挖走以后它才发现，这石头怪竟然不再散发浓烈的异香。所有香气都藏在大虫子的裤兜里，隐隐约约透出布料。
这石头怪的精华其实就是两颗眼珠！换言之，它心心念念的食物全都被大虫子抢走了！
弱小果然是原罪！连口吃的都护不住！自己还偷袭石头怪，帮了大虫子！
小蛇越想越气，两只小手变成硬邦邦的钳子，狠狠夹住大虫子的小腿。
“唧！”快把食物还给我！
男人没想到这小怪物还能变形，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但他没有时间探究，伸手捞起小怪物，揣进上衣口袋，轻轻一拍，柔声哄道：“等我清理完门户就把掉落的道具全给你。”
鬼母的制作方法和制作材料、鬼血、鬼胎、鬼婴、鬼母之瞳，都是这个副本掉落的道具。
收集道具可以强化自身，也能充作货币与其他任务者进行交易。这些都是财富。
但男人并不吝啬，说要送给小怪物，那就必然会遵守承诺，哪怕这个副本掉落的道具皆是B级以上，价值不菲。
只可惜小蛇听不懂他的话，这会儿正用两根大钳子拧男人胸口的软肉。
男人吃痛，却并不生气，只是轻轻拍了拍小怪物算作惩罚。他离开石窟，全速奔向不远处的一栋吊脚楼，眉心越蹙越紧。
洛水死了！这个猜测让他痛苦。
劲风中，一道冰冷的机械声从手机里传来：“支线任务一，揭开小楼的秘密，已完成，获得点数10。支线任务二，探索石窟，已完成，获得点数10。支线任务三，午夜子时参拜鬼母像，已完成，获得点数30。支线任务四，午夜子时为鬼母献上祭品，已完成，获得点数50。主线任务存活七天七夜，还剩下最后五分钟即可完成。”
支线任务做与不做都无关紧要，只须完成主线任务就能通关副本。
男人已经完成所有任务，再撑五分钟，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狂暴状态的持续时间竟与通关副本的时间相同，诡异的宿命感让他狠狠皱眉。
冷冰冰的机械音吸引了粉红小蛇的注意。它把脑袋钻出来，好奇地看着小方块。
“这是手机。清理完门户，我送你几部。”男人把自己的手机凑到小怪物面前，让它看亮着白光的屏幕。
粉红小蛇立刻把两个大钳子变成两条小短手，去拿手机。
对任务者来说，手机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也是他们的银行和宝库。这么重要的东西，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不会交给别人。
但男人却自然而然地把手机塞进小怪物胖乎乎的小手里。
“拿着玩吧，别摔了。”他把小蛇的脑袋连同自己的手机一起拨回上衣口袋。
有了好玩的东西，粉红小蛇暂时忘记了被抢走的食物，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男人用意念操控手机，播放一部动画片。
诙谐的音乐忽然响起，一只猫追着一只老鼠在屏幕上奔跑，两条腿甩成风火轮。
“唧！”新奇不已的清脆鸣叫从上衣口袋里传出，掺杂着许多欢喜雀跃。
男人即使忧虑重重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一道残影掠过夜空，鬼魅般蹿入吊脚楼，播放动画片的声音早已消弭。
楼内，六名任务者正坐在大厅，各自拿出手机，盯着倒计时。五个男人坐姿不同，却都全身放松。唯一的女人频频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眼中不断闪过焦躁、惊疑、恐惧等神色。
发现别人朝自己看过来，她连忙压低脑袋，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
十五分钟、十二分钟、十分钟……倒计时已经开始，主线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
五个男人坐直腰杆，面露喜色。通关之后，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前往石窟，把队长的手机拿出来，瓜分里面的财物！
女人死死咬牙，强忍着孕肚内传来的剧痛。
“先说好，我要队长的禁术，别的道具你们自己去分。”气势最盛的男人翘起二郎腿，忽然开口。
他并不了解这禁术具体有什么作用。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成为队长那样的王者。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提出异议。在这个处处充斥着恐怖和绝望的世界，有实力的人才能发声，没实力的人只能当傀儡、工具，乃至炮灰。
女人抬起微微冒出冷汗的头，哑声说道：“血器是我的！”
很明显，她对禁术的了解比这些人都多。她是深得队长信任的。
“原来队长的禁术叫血器。多谢你提供的情报。如果你非要跟我争，待会儿下手的时候，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男人轻飘飘地笑了笑。
女人默默低下头，仿佛被吓住了。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她薄凉的唇勾出一抹阴毒的笑容。
从她手里抢东西的人都已经下去见阎王了！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必然不会让对方死得痛快！
男人以为她认怂，发出一声嗤笑。
其余人继续盯着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咚咚咚，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穿青色长衫，体型瘦弱的男子从二楼慢慢走下来，手中捧着一块怀表，低眸凝视。
“几位客人是准备走了吗？”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仔细看，瞳孔深处正散发着幽幽绿光，形似两簇鬼火。
“谢谢石先生的款待，我们准备走了。”气势最盛的男人立刻放下二郎腿，颇为恭敬地回话。
青衫男子抿唇一笑，垂下头继续看怀表。
只剩最后三分钟的时候，他忽然叹息道：“列位恐怕是走不了了。”
“什么？”众人表情惊疑。
青衫男子抬起头扫视几位客人，笑着说道：“你们队长来了。”
众人大惊失色：“队长没死？”
恐惧如汹涌的潮水将他们淹没。
包着铁皮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发出轰隆巨响。一名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人提刀走入，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溢出浓烈的杀意。
对众人来说，这幅场景无疑是死神降临。
青衫男子就是这个副本的守关BOSS, 也是这个异度空间里最恐怖的存在。
但是对在场所有人来说，走进门内的这个男人却比守关BOSS更为可怕。所有人都慌忙站起，身体发颤。
长相清丽的女人也捧着剧痛不已的腹部勉强站起, 心神俱乱。
梅雨轩果然没死！连灭魂钉和鬼母都杀不了他, 这是为什么？他已经被禁术污染, 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了吗？
恐惧感更加凶猛地冲击着所有人的心防。
“队队队，队长！”气势强盛的男人结结巴巴喊了一声, 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其余人撞翻桌椅，狼狈后撤。
“队长，洛水还怀着孕, 不好见血！”不知谁语无伦次地劝阻一句。
英俊不凡的男人转头看向队内唯一的女人, 眸光闪了闪。
“你没死？”这句话问得很轻, 几乎无人听见。令他忧心忡忡的事并未发生, 但他的面色却变得更加阴沉可怕。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这句话的音量同样很轻，杀意缠绕在字里行间。男人意识到，洛水没死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见队长盯着女人, 状似很关怀，其余队员心弦微松，纷纷吐出一口气。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保命符, 谁拿到谁就能活！
心念电闪之间，五个男人几乎同时跑向女人, 准备挟持人质。
女人捧着肚子慌乱四顾，无处可逃。
男人提起长刀, 迅猛上前, 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就在昨天, 晚餐过后, 他摇摇晃晃倒下, 渐渐失去行动能力。这几个自诩为兄弟的人围拢过来，冷漠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
有人说道：“毒药见效了。”
又有人提议：“同意队长当祭品的举手。”
沉默一瞬，有人附和：“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
一只只手臂举起，无人犹豫，无人致歉，无人心怀愧疚。被卷入这个世界的人到最后都会被黑暗同化，变成一头头只有恶欲的野兽。
“我们一起上！”
破了音的喊声搅散回忆，将男人拉回现实。他抬眸看去，却见自己曾经的队友正拿出武器，面露凶煞。
有人响应，也有人颤声求饶。“队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把手机给你！”
男人一言不发，行动快如闪电。
他越过洛水，迎上五名队员。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们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一起战斗，一起疗伤，一起憧憬未来。他们发誓要打穿所有副本，回到最初的世界。
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而现在，他要亲手结束这些“亲人”的生命。
红芒闪过，鲜血飞溅。一颗头颅抛上高空，没有头颅的身体在惯性地驱使下向前奔跑数米，轰然倒地。只是一个照面，男人就手刃一名队员。
这些人无论等级高低，实力强弱，在他眼中形同蝼蚁。
又是几道红芒纵横交错，织成大网。八只断手纷纷掉落，四颗人头满地乱滚。保持站姿的四副残躯由断裂的脖颈处喷出鲜血，滋滋作响。
五秒不到，胜负已见分晓。
男人甩去薄刃上的血珠，回头看着这些尸体。血柱冲上高空，化为滂沱大雨浇淋在他身上。
三分钟已过，狂暴状态结束，男人手里的长刀裂开密密麻麻的蛛网，已彻底折损。他把长刀远远扔开，踢掉脚上的皮靴和袜子，赤足站立在血雨中。
这幅场景实在是血腥得令人胆寒。
别的任务者把男人唤作“绞肉机”，也是因为看惯了这惨绝人寰的杀戮现场。
血雨还在喷洒，淅淅沥沥淋在男人脸上、手上，却未曾滴落，反倒渗入皮肤，进入血管，流淌在男人已经干涸的身体里。
血泊汇聚在男人脚下，有生命一般向他靠拢，最后慢慢消失在他足底。
木质地板洁净如新。
男人急着赶过来，一是为了清理门户，二是为了补充新鲜阳血。
所谓阳血就是妖物和人类的血，而阴血则是鬼物和活尸的血。阳血新鲜无异味，阴血往往发黑腐臭。
当然，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男人也可以汲取阴血用来延续生命。但阴血会一直循环流淌在他的血管内，慢慢感染他的身体，甚至入侵他的灵魂。
到了那个时候，男人会变成一头怪物。
越是强大的任务者，感染的概率越高。
这个世界只会不断恶化，不会变好。最后终有一天，所有任务者都会变成恐怖的一环。
浸透衣料的鲜血也被男人的毛孔吸收干净。他回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洛水，之前的狼狈已荡然无存，被肉瘤咬出斑斑伤痕的脸庞在鲜血的滋养中恢复如初。
过于英俊的长相充满攻击性，像一头猛兽。男人狭长锐利的眼眸散发出冷冽刺骨的杀意，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异常温和。
他唤道：“弟妹。”
洛水狠狠一颤，回过神来。
“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智慧小助手，快打开出口！”她把手机对准虚空，焦急地大喊。
“智慧小助手为您服务。”冰冷的机械音从闪亮的屏幕中传来。
摄像头对焦，投影出一个漩涡。
女人捧着肚子飞快跑向漩涡。
青衫男子忽然挡在她面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拒止，“客人且慢，陪石某玩一个游戏再走。”
漂浮在他身后的漩涡像是被北极排斥的南极，忽然飞出很远，坍缩成鸡蛋大小。这样的孔洞自然无法容纳一个人类在其中穿行。
副本BOSS封锁出口，这种情况极为罕见。群里有人分享八卦曾提到此事，说是遇到BOSS封关的任务者百分百都已经死了。
女人差点吓瘫，回头看看男人，不得不颤声说道：“大哥！我们的事等出去以后再说行不行？我肚子里还怀着你弟弟的孩子。他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为了这个孩子，男人才会在明知道弟弟的死有猫腻的情况下允许她活着，还把她带在身边照顾。
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保命符。
男人垂眸看向女人隆起的腹部，神色莫测。
他给孩子做胎教的时候从来都很温柔，何曾露出这般冰冷的神色。女人心头慌乱，越发可怜兮兮地喊：“大哥，明远一直盼着这个孩子出生！你让他活下来好不好？”
上衣口袋里传出丁零当啷的音乐声，一颗圆脑袋顶着一蓬鸡窝头，悄悄探出来。
“唧？”小蛇疑惑地叫，大眼珠子盯着女人上下打量，然后又看向青衫男子。
一股浓烈的香味从男子身上散发出来。
小蛇嘴巴一张，哗啦啦流出许多口水。它吸溜一下舌头，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青衫男子，然后又指指自己张开的大嘴，最后扯了扯男人胸口的布料。
“唧！”我要吃他！
“好。”男人柔声允诺，不带丝毫为难。守关BOSS而已，他又不是没杀过。
小蛇听不懂奇怪大虫子的话，却能从语气中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大虫子这是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