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还父亲母亲一个公道,还那十万将士一个公道。
周芜感觉自己体力在急速流失,视线即将模糊的时候,眼前突然闯入一抹朱红色。
周芜迟疑的抬起头来,望见了那张天潢贵胄的俊美面孔,周芜并未自作多情,以为那人是为自己而来,但是那个人却直接站在了他面前,开口问他道:
“冷吗?”
这话把周芜问的一懵,因为他扪心自问,与驰珝并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今天的皇太子殿下,还会主动关心一下他?
周芜摇了摇头,但是下一秒驰珝便从侍卫手里面接过了一个薄层的白色狐毛披风,披在了周芜身上。
周芜不需要为皇太子殿下的同情,况且他本来就是跪在养心殿前以死明志,逼迫皇帝当众调查公开这事,这样穿着敌国皇太子厚重衣物跪在养心殿前,又算什么回事。
周芜声音沙哑干涩:“多谢殿下怜悯,但是草民并不需要……”
周芜还未来得及说完,驰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朝他的脖颈处按下去,驰珝手上的力道微微有些大,周芜竟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意识全无。
驰珝直接抬手将周芜抱在了怀中,养心殿前当值的太监宫女望着这幅场景,全部震惊在原地,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驰珝。
驰珝也懒得在这皇宫里面待,大跨步朝着宫门走去,朱红色的衣襟在风中飘动,怀中少年无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驰珝感觉周芜抱起来格外轻松,心里狐疑着这大周皇帝是不是偷偷给周芜下了毒?怎么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如此的清瘦。
————
周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此时天色已经昏暗,房间里面只点了两盏蜡烛,光线勉强可以视物。
周芜这一觉睡得昏沉,醒来的时候竟然不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床前的薄纱被掀了起来,驰珝坐在了周芜的床边,他俊美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线,格外具有蛊惑人心的味道,像是戏折子里面哄骗妇女姑娘的男妖精一般。
驰珝见着周芜已经醒了,便开口道:“坐过来一点,把裤腿掀上来。”
周芜呆呆望着驰珝,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他移到了驰珝的身旁坐着,伸手掀开了自己的裤脚,在昏暗的烛光之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跪的青紫,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面显得触目惊心。
驰珝将手中的膏药瓶打开,挖出一大坨绿油油的膏药,小心翼翼的涂在周芜的腿上。
冰冰凉凉的膏药触碰在肌肤上的时候,周芜的大脑才开始正常运转,慢慢的反应过来。
他好像是跪在养心殿前面,然后被驰珝给撞见了,然后被驰珝捡了回来。
周芜此刻的心情很是低落,就好像看清楚小时候以为威严霸气的天子,不过是卑劣的弄权者,惶恐害怕忌惮他人,会夺得他的皇位。
周芜沉默地看着大靖的皇太子殿下亲自给他涂膏药,他本来打算逼迫皇帝处理这件事情的,但是计划被这位殿下打乱了。
但他也怪不到这殿下头上去,毕竟这殿下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甚至还能说救了他一回。
驰珝低头给周芜擦药的时候,两个人的头离得格外近,周芜小声的对驰珝说:“谢谢殿下。”
驰珝对于这话显然很受用,手掌握住周芜的小腿,抬眸望着周芜:“今日夜已深了,便在这里歇下吧。”
周芜本不打算多叨扰驰珝,但驰珝又是将他带回府又是给他涂药,主动向他释放善意,周芜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在驰珝的视角里面看来,这副模样的周芜,简直乖巧极了。
驰珝不明白,当初威名震慑四域的安国公,怎么会生出这副模样儿子。
驰珝见着周芜瞧着仍旧不开心的模样,主动同周芜道:“三年前的事,我可以帮你调查,我的人不会让皇帝知道。目前我调查到的事情中,可以向你透露一点,确实是郭鸣奕动的手脚。”
周芜猛地抬头,眼眸亮了起来,亮晶晶的望着驰珝,甚至他都忽略了,驰珝从他说话时是自称“我”而非“本王”。
周芜一瞬之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嘴唇张了张,只呆呆的问:“殿下,你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么多事?我一无所有,无你所图之物。”
驰珝却不甚在意,捏住了周芜的下巴,打量着周芜神色:“不过是图你好玩罢了,可惜你不知好歹,我初见你时,你的物件差点砸到了我了,不知道向我道声歉,还替嘉禾公主出馊主意。”
驰珝这话便直接将周芜的老底掀开了,周芜都无暇顾及他现在的动作太像调戏自己了,整个人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周芜结结巴巴道:“殿下和嘉禾公主并无感情,强行成婚,不过是促成怨侣罢了,所以草民才出此下策,还望殿下宽恕。”
驰珝轻笑一声,周芜垂着眼眸移开视线,佯装镇定。
驰珝轻声道:“此话不错,本王确实没瞧上嘉禾公主,觉得她了无生趣。不过,本王觉得你有意思极了……”
这话在驰珝心里转了好大一圈,但是一直忍下未说,怕吓到了周芜,望着周芜这副任人蹂躏的样子,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番外七大结局
驰珝话音刚落,周芜眼睛骤然瞪大,被自己心中的想法给震惊到了,但又不敢确定,驰珝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周芜倒吸了一口气,手指抚上额头揉了揉,惴惴不安,期待着事情发展,没有他猜想到的那么糟,但确实被打击到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殿下,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驰珝反问道:“这很难理解吗?难不成你们周朝就没断袖一说?”
周芜暗地里面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这不是在做梦吧,他似乎与这位大晋皇太子只有几面之缘,怎么皇太子殿下还诚恳邀请他一起断袖:
“不……不,我与殿下仅仅只有几面之缘,还请殿下慎重考虑。”
驰珝却是摇头,含笑调戏:“有一美人兮,见之思之如狂。无关几面之缘,不过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周芜仍旧结巴的回答道:“可是……殿下来大靖是要娶公主回去和亲,殿下不要本末倒置。”
驰珝那就直接捏了捏周芜的脸庞,周芜面容白皙如瓷,触感温润光滑,驰珝觉得十分好玩,而且不想松手:“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找个人和亲,挑个我喜欢的不是正好嘛,而且周公子聪慧无双,给嘉禾郡主出的馊主意,不就是给我找个喜欢人,让公主免得远嫁他乡?”
周芜没想到当日那话全部让驰珝听到了,而且时至今日,驰珝还拿他当日的话来堵他。
周芜忍不住道:“殿下,娶一男妻回去,恐天下人耻笑,殿下还是三思而后行。”
“无妨,大靖本就有男皇后的先例,再来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芜咬牙切齿:“草民是男人,无法生孩子,而且生不了大靖以后的皇太子。”
“到时候去旁宗里抱一个孩子。”
周芜终于还是妥协了,驰珝说的太过于真诚,以至于周芜都怀疑驰珝对他是早有企图。
“草民想不明白,殿下天潢贵胄,到底喜欢草民哪里?”
这个问题倒让驰珝沉思了两三秒,驰珝松开了捏着周芜脸颊的手,目光很真诚,也并没有简单敷衍的夸奖一番,他很认真道:“喜欢你哪点?我答不出来。我只能说你站在我面前,一见如故,仿佛我们很久之前便见过,和你的接触也让我很舒服。”
周芜沉默了,驰珝却道:“站在你的角度,仅仅与我只有几面之缘,没喜欢上我也是正常,不过,我知道你想离开邺都。”
周芜诧异望着驰珝:“很明显吗?”
驰珝眼眸微眯,像是狡诈的狐狸一般:“你的那点小心思,我看的很清楚。你我都很清楚,大周的皇帝是不可能放你回日思夜想的青州。你已经和他撕破脸面,他背地里对安国公下手你也一清二楚,身为儿子,怎么能不恨他?”
周芜神情低落:“殿下你说的很好。”
“他没有斩草除根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但他绝对不会放虎归山,让你回青州的,你这辈子都将被他囚禁在邺都,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驰珝轻声道:“我可以帮你,离开邺都,难道你不想吗?”
周芜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周芜摸索着床上的被子,重新躺了下去:“抱歉,这件事,我暂时不能立马给出答复。”
周芜在驰珝那里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回到了自己的安国侯府,大病了一场。
从此以后便闭门谢客,不怎么出现在大众眼前,就连国子监也不去了。
朝中不少人明眼瞧出来,这孩子分明是因为圣上对于郭鸣奕的轻拿轻放,死了心。可现在郭贵妃春风得意,圣恩浩荡,谁会想不开去触圣上这霉头?
且郭鸣奕虽然被撸去了官职,但是被皇帝特地命去江南修建防水高坝,假以时日,高坝建成,这算是一件名正言顺的功绩,皇帝岂有不加官封赏之理?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周芜闭门谢客的半个月之后,安国侯府居然潜进了几个毛贼,意图想要劫持杀害周芜。
但是周芜这个安国侯府虽然人丁不兴旺,但并不是全死绝了,不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那几个毛贼当场便被抓到了,但是他们事前吞了毒药,即使抓到了,也死无对证。
周芜都不用想,定然是郭鸣奕的手笔,真是烂泥巴糊不上墙。皇帝是不敢派人做这些事的,假如周芜真的在天子脚下被人暗杀死在了邺都,其他大臣又会怎么想?
竟然想的是皇帝杀人灭口。
四月二十八日,整个邺都满目朱红,今日便是嘉禾公主与大靖皇太子和亲回大靖。十里长街,好不热闹。
寻常百姓,知燕州五城可归,喜之。垂髫小儿小儿,瞧见公主出嫁,热热闹闹,也喜。
周芜和嘉禾公主是打小便一起长大的交情,无论如何,嘉禾公主出嫁,他也是要去的。
周芜只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穿着大红喜袍的驰珝,英姿飒爽,容貌俊美无俦。
周芜不禁在想,那人说想要和他断袖,如今娶妻时,倒也开心。不过他也并未多看,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席上。
————
送亲的队伍,十里红妆,和亲的马车行驶到周朝与大靖的交界处,那是一望无涯的草原,这段路不太好走,车辙行驶在小石子摇摇晃晃,周芜在马车里面渐渐清醒过来。
周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上面的金线凤凰栩栩如生,周芜旁边还放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周芜揉了揉脑袋,嘉禾那小妮儿下的药,药劲也太大了吧,他现在还觉得头有一点疼。
就在这时,嘉禾公主安排的随嫁丫鬟从外面走进马车,见着周芜已经坐起身来,惊讶道:“啊……公主,你醒了。”
周芜颔首,问道:“现在和亲的队伍已经走到哪里了?”
随嫁丫鬟回复道:“回禀公主,已经离开燕州,到了大靖的赤水边。”
已经离开了大周吗?
周芜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又怅然失落,远离故土,又有对于未来的期许,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的故国大周。
周芜手指揪着喜服上的流苏,突然想起来了驰珝:“皇太子殿下呢?”
“殿下就在车队前行马,奴婢这就去禀报殿下,公主您赢了。”
周芜要见驰珝,其实内心还是有一点忐忑,他和嘉禾公主这狸猫换太子的伎俩,本是不愿嘉禾远嫁他乡,且他,不愿被皇帝永远的囚禁在邺都,郁郁而终。
才向嘉禾提出的这个主意,嘉禾是吃惊,但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已经是彼此最好的结果了,皇后娘娘本与周芜母亲生前交好,也不舍得女儿远嫁,便在暗中筹划了此事。
但是周芜才不愿意让驰珝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原本只是叫嘉禾给他下蒙汗药,伪装成被迷晕,强迫替嫁了。
没想到嘉禾的蒙汗药劲儿太大了,周芜直接睡了三天,再一睁眼已经到了边塞。
周芜心里这样想着,马车的车窗边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夫人,舟车劳顿,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周芜猛地抬手掀开了车窗帘子,一眼便望见驰珝打马走在马车边,穿着赤红的喜服袍子,俊朗沉稳,五官轮廓清晰,眉目神色张扬潇洒。
周芜一见他这戏谑的目光,便知道他自己是机关算尽可,又漏了,驰珝这副模样分明是什么都知道。
知晓自己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交易,说不定他也同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把自己弄来给嘉禾替嫁。
周芜故意露出微露的神色,假意道:“驰珝,亏你是正人君子,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驰珝笑眯眯道:“本王来邺都,本来就是目标明确,想要把大周安国公的嫡亲儿子娶回家当媳妇,如今如愿以偿,至于过程周折又算得了什么?”
周芜嗅到了远处的花香,仔细瞧去绿草如茵的草原上,野草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骨朵,不远处传来赤水溅溅声,他如同笼中鸟骤然放回天地一般,身上无形的枷锁陡然消失,整个人的灵魂都变得无比的轻盈。
驰珝望着周芜的面孔,知道他心底所想,道:“想跑一圈吗?我带着你。”
周芜听了这话,双眸骤然亮了起来:“不要你带着,我的马术也很好,以前在青州,我有很大的一块跑马地,我的小马驹也是整个青州最好的马。”
驰珝命人给周芜牵了一匹白马,周芜一手拎着繁琐的喜服,动作迅速的翻身上马,即使衣物繁多,他的身姿仍旧很轻盈。
周芜骑着马跑了一会儿,马蹄踏在了赤水中,水花四溅,他笑嘻嘻的回头望着驰珝:“比吗?”
驰珝便纵马追了上去,两个人并肩朝着远处的青山跑去,在那一刻,天地未曾有之的宽广,仿佛最后的最后,世间只余他两人,畅意纵马,一派少年意气风发的潇洒。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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