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刻里,费瓦湖周边餐厅和小店铺的灯光都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有一些酒吧的乐声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清澈的月光之下,湖面更像是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一眼望过去,只有一道明亮的月光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之上,像是给费瓦湖洒上了一层金箔。
在这种轻松的环境里,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情绪也不自觉地松散了下来,路池雨没忍住,拉着周厉行多喝了两杯酒。
这儿的啤酒似乎和国内不太一样,很大一杯,起先喝起来只觉得很绵软好入口,等到不知不觉间,却又有点酒意上头,醉意朦胧起来。
周厉行酒量好,看不出什么,倒是路池雨,眼神不自觉开始变得迷离。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在啤酒还剩下最后半杯的时候,周厉行坦率先开口问他。
喝过酒的路池雨反应不如平时流畅,他想了想,慢慢说道:“因为……一个容易让我心情不好的人又联系了我。”
“前男友?”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周厉行的语气很是确定。
“别这么直接啊。”路池雨看着窗外,有点无奈笑说,“总觉得在你面前,我什么都瞒不过去。”
“你不需要对我隐藏什么的。”周厉行认真看着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会接受你所有的样子。”
听了这句话,路池雨说不出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就好像刚豁开了一道口子的心脏被人好好捧在手里,又吹平了所有的痛苦。
他突然很想倾诉。
挥挥手叫来服务生把空杯的啤酒又续上了一大杯,路池雨面色平静,他喝了口酒,然后开口说:“行哥,在遇见你之前,我只认真喜欢过这一个人,他叫张钦,是我警校的大学同学。”
“我们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就连寝室都是对门,当时,我是班长,他是团支书,我们就这么认识熟悉了起来。”
“大学四年里,每一年的比武大赛,不是他第一名,就是我第一名,我们两个人永远互相追赶着对方,是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他交往了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也许是在某一次喝醉了酒他靠在我身上睡觉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对他并不只是朋友的情感,我喜欢他,是想和他接吻上床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很辛苦吧?”周厉行看着路池雨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心疼起来,他甚至没有吃醋,他只是在想,当时顶多二十出头的路池雨,到底是怎么一点点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再接受自己喜欢上好朋友的事实。
路池雨很苦涩地笑了,他有点自嘲说:“确实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纠结,那阵子我还刻意冷落了他,可是后来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他,我做不到就这么放弃,于是那个寒假的晚上,我喝了酒,大老远跑到他家楼下去跟他表白。”
“他应该很难接受吧。”周厉行低声道。
“他当时吓了一跳。”路池雨笑了,“直接就拒绝我了,从那以后,有段时间我们没怎么联系。”
“后来,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具体分手原因我没问过,只是在他分手之后,他又来找我一起喝酒、吃饭、打游戏。”
“我当时挺讨厌这种感觉,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备胎,我这人性子直,喜欢有话直说,我就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他,我说,要不然你就跟我谈恋爱,要不然,我们还是连朋友都别做了,我不喜欢这样。”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确实挺幼稚的,年纪小又很偏执,对于人和人的关系定义,除了A就是B,没有多余的选项。我应该是把他逼得太狠了,我本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我的,谁知道下一秒,他竟然就亲了我,他说,我没喜欢过男孩,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试试。”
周厉行没说话,他只看着眼前的路池雨,这个喝了酒回忆起过去的路池雨,眼神里多了点少年人的懵懂清澈,很可爱,也很宝贵。
路池雨接着说:“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从大学到参加工作,毕业的时候,他考了公务员,去到了我们当地市区最好的公安系统,而我却没听家里的意见,反而是选择去了消防,就因为这个事,张钦也没少跟我生气。”
周厉行有点不理解,他问:“为什么?这是你选择的,他如果爱你,为什么不支持你的决定?”
路池雨神色淡然,他说:“行哥,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伟大无私地去爱人,你也知道,消防系统工作任务忙,要求随时待命,一年到头,休息的日子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张钦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周厉行还是不太理解,他又问:“那你们最后为什么分开?难道就因为工作问题吗?”
路池雨侧过头,他很轻地说:“他出轨了。”
周厉行没想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一时他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天我提前申请了假期,本打算回去给他个惊喜,谁知道,倒是他给我一个惊吓。”路池雨说到这里竟然还能不自觉笑出来,“当时一推开门,屋里就是一股子腻人的香水味,客厅里乱七八糟丢的都是女人的衣服和化妆品。”
“我瞬间就明白了,我甚至没心情去卧室抓他现形,因为我觉得真的很狼狈,我就出门在楼下抽了一盒烟,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们见个面谈谈分手吧。”
“其实我并不怪他,很可笑是不是。”路池雨在醉意里点了根烟,烟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缓缓升起,隔开了情绪,也隔开了一些无法言说的心酸,“这段感情,当初就是我固执求来的,如果没有我,他也许本来就该是喜欢女孩子的,我只觉得自己自作自受。”
“不对。”周厉行第一时间打断了他,“是他辜负了你,辜负了你们的这些年,你不应该苛责自己。”
路池雨低下头说:“也许吧,但是感情这种事,对错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后来经常想,如果我当初听了他的话,选择考进公安系统,每天能一起上班下班,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可是,那就不是你了。”隔着桌子,周厉行轻轻握住路池雨的手,他很认真说,“先做自己,才能去爱别人,你没做错任何事。”
先做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路池雨像是被这话瞬间击中了心脏,他抬头望向周厉行,却发现周厉行的眼神明澈。
路池雨突然没来由地想,原来这是爱人的眼睛。
他又想,周厉行总是告诉在告诉他,要做自己,可是他在爱人的时候,又有没有好好做自己呢?
路池雨像是陷在了一片纠结的沼泽里,他一时觉得,希望周厉行能多对自己好一些,一时又觉得,周厉行这人就像是飘在天边的云,如果让他完全做自己,那这辈子,路池雨也抓不住他的边际了。
外边的酒吧又传来了乐声,这一次,路池雨听了出来,吉他声里,是一个女孩子在唱着《Moon River》。
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直接起身去拉住周厉行的手,夜晚的费瓦湖畔,月光撒在水面上,来往的行人里,有人在驻足听歌,有人提着酒瓶在自斟自饮,也有一群十八九岁的白人学生在跳舞嬉笑。
可是此时此刻,路池雨只想在“Two drifters,off to see the world”的乐声里和周厉行接个吻。
这里没人认识他们,更没人在意他们的明天,空气中只有啤酒花的味道和水雾的潮湿,抬头便是满天的星光为伴。
路池雨想,他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在二十八岁这一年,他在费瓦湖的月光下亲吻过一个叫周厉行的男人。
这个男人爱他,却又让他时刻感觉到绝望,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属于同仁的风,没人能困住一阵风。
他更不舍得,以爱之名去勉强风为他停住脚步。
在月亮下,在温柔的爵士乐声里,路池雨近乎虔诚地去吻周厉行,他们呼吸相缠,啤酒的麦芽香在唇齿间流连,这一次,路池雨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喝醉了。
他靠在周厉行的身上,箍在周厉行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地收紧,他甚至无道理地想,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滞,就把他们都埋在这片湖水里,然后不死不老,永不分离。
可是很残忍的现实却是,时间的脚步就快要迈进十月份,他的假期即将到头,他们也很快不得不分离。
那么分离之后,他和周厉行又该何去何从呢?在他们的感情史里,都曾因为远距离的恋爱而被背叛,从京州到同仁的路这么远,如果要继续维持这么一段虚无缥缈的关系,谁又能保证现在的红玫瑰不会有天变成墙上的蚊子血。
在过去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路池雨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些,更多的,其实也是他不想面对现实,在努力逃避。
可是梦总要醒,他不可能让自己一辈子躲在这里,他还有家人,有工作,有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
月光下,路池雨眼睛一片潮湿,他抬头看着周厉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周厉行的胸口,也砸在了他的心上。
周厉行伸手去替他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最后,周厉行只能俯下身再去吻他,吻他通红的鼻尖,也吻他潮湿的双眼。
从湖畔到酒店的距离并不远,直到进了房间,路池雨直接脱掉衣服,他像是献祭一般把自己交付到周厉行的手上,在旖旎昏暗的灯光下,周厉行没有进入他的身体,却如同欣赏一副艺术品一样仔细打量着他后背的伤痕。
细细密密的吻从路池雨的脊背一路落到腰间,一片迷蒙中,他听到周厉行问他:“我送你一片玫瑰花好不好?”
“好。”路池雨只觉得在酒精的麻痹下,他现在已经没法思考了,甚至连回答都是下意识做出的。
周厉行从他的行李里取出了几盒颜料,路池雨隐约记得这些颜料是从萨南的画院最后带走的,有红珊瑚,还有一些金箔。
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下,周厉行在路池雨的身侧蹲了下来,他用那一支柔软的狼毫笔沾取了一些红色的颜料,然后在路池雨伤痕遍布的后背上描画了起来。
路池雨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柔软的笔尖在皮肤上游走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痒,窗外是黑漆漆的湖水,房间内却是暖意袭来。
他透过镜子的倒影去看周厉行,周厉行在他后背画画的样子很认真,眉毛微蹙,面若平湖,他像是对待一件珍惜的艺术品一样去描摹勾勒,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后再郑重落下。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厉行终于心满意足站起身,他在路池雨的脖颈处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他说:“好了,真漂亮。”
路池雨赤裸着上半身站在镜子前,他微微侧过身去,只看到后背原本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疤上如今多了一片火红的玫瑰。
这片玫瑰从一团烈火中燃烧而生,火焰是它的根茎枝叶,衬得玫瑰越发栩栩如生,路池雨下意识感叹道:“好可惜,不能把它纹在身上。”
“不用纹在身上,太痛了,我舍不得。”周厉行从身后圈住他,他低声说,“记在心里就够了。”
路池雨背过身去亲他,昏黄色灯光下,他后背的玫瑰就好像真从火焰里活了过来一样,他们赤裸以对,在周厉行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路池雨忽然用力抱住了他,他觉得自己需要这种疼痛,疼痛能让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幻觉。
周厉行轻轻捏了捏路池雨的耳垂,身体贴得更近了些,可是身下的速度却又放缓了许多,他轻声说:“慢点,我怕你受伤。”
“不会。”路池雨眼睛湿润看他,又换了个姿势,更主动去动了起来。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浸泡在费瓦湖的湖水里,冰凉的湖水就快要将他淹没,于是他顾不得呼吸,顾不得思考,只想在断断续续的低喘声中把自己全都沉浸其中。
在欲望轰然坠地的最后时刻里,路池雨清楚听到周厉行对他说:“池雨,我很爱你,但是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
“不要为我停留,更不要为我觉得遗憾,我们有缘走这一路,已经很幸运了。”
周厉行清楚地知道路池雨这些天都在纠结难过什么,他不舍得路池雨为他放弃任何,也不愿意路池雨为他停留。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时间就好像是一只作怪的手,如果说在早些年遇到,也许他们的结局会有所不同,也许他们会愿意为了彼此牺牲。
可是如今人过中年,年纪越大,破釜沉舟去爱一个人的勇气却越来越少,大家都不再是为了喜欢就能放弃一切的少年人了。
周厉行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承认自己的怯懦,于是他先替路池雨说出了那句没勇气说出口的话。
他说:“池雨,回到你的生活里吧,你是火焰里的玫瑰,理应属于另一个世界。”
第31章 会想我吗
博卡拉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直到最后一个周末,天空难得放晴,鱼尾峰也总算从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显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周厉行和路池雨两个人选择乘船去了湖心岛的夏克蒂女神庙祭拜。
费瓦湖的湖心岛面积不大,刚一上岛就能看到数不清的鸽子在广场中央来回飞舞盘旋,还有许多当地的小朋友在喂鸽子,场面看着很是热闹。
女神庙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双层屋檐的寺庙通体呈白色,上面还悬挂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装饰物。这里供奉的力量女神夏克蒂是尼泊尔的女性保护神,在这里经常能看到许多的女性祭祀者身着五颜六色的漂亮莎丽来此祭拜,以求得神明庇佑。
路池雨其实对这些所谓的神明谈不上信仰,只是既然来了,便随着拥挤的人潮请了柱香,然后替父母和周厉行许了个身体健康的愿望。
他一直认为,人不能够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那么只要健康就够了,无论人在何处,身边又是谁,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人活着才能有念想。
从湖心岛回去的时候,路池雨看上了可以自己划的小船,于是他便拉上周厉行直接去租了一艘小木船,慢慢从湖中心自己划船回去。
傍晚时分,湖面的风吹得人很舒适,空气也清新,路池雨听着船桨拍打湖水发出的吱吱呀呀声,抬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青绿,他看着周厉行认真说道:“行哥,你接下来是准备回同仁了吗?”
“不一定。”周厉行半倚靠在船边,他一只手撑着木浆回答道,“可能会去西宁,也可能会先在拉萨待一段时间。”
“嗯……”路池雨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究竟是想要一个什么答案,而且如今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都是无用功罢了。
“明天我会送你到博卡拉的机场,后面飞加德满都再转机,我就不能陪你了。”周厉行看着他低声说,“回国的路上,自己注意安全。”
“我是做什么的,你忘了?”路池雨总觉得眼下的气氛有点悲伤,他便刻意打趣了一句说道,“去年京州全市的比武大赛,我是冠军,能一个打三个的那种。”
“我知道。”周厉行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路池雨翘起的头发说,“只是和你认识以后,我好像总是不自觉把你当小朋友对待,想多照顾你一些。”
“这一路,你已经照顾我很多了,行哥。”路池雨抬起眼睛看他,声音真诚。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周厉行神色淡然,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句句惹得路池雨心里苦涩蔓延开来。
“行哥,回去之后,我们还能经常联系吗?”路池雨又闷声问了一句。
“只要你需要,随时联系我都可以的。”周厉行似乎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路池雨有点傻得可爱,他又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但是池雨,回去之后,你也许就会发现,你没那么需要我了。”
路池雨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
周厉行只是淡淡地笑着解释道:“你现在需要我,是因为我能给你喘息的空间让你逃避现实,可等到回去后,你迟早会意识到,生活里才有你更重要的家人朋友给你力量,到那时候,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周厉行。”路池雨听到这儿终于脸色冷了下来,他沉声说,“别再说这种话了,在我这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是同样重要的人,我需要你,哪怕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法见面,我也会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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