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永远甩不掉阴霾,纵使始作俑者已经消失,这件事也会跟着寇已长大。每当认识一个新人的时候,悬在脖前的刀就开始铮铮作响,恐惧对方知道,又恐惧对方不知道。
所以寇已只能活在圈内,伪装成漠然地看着世界,不敢踏出半步。
但……也没关系。
因为迟影可以踏进来。
迟影转身抱住了他,感受到怀中人的瞬间僵硬,心脏跟被醋泡过似的,酸胀难耐。
已哥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从在一起开始,他脖上始终有把锋利的刀在悬着?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迟影不会去追究和过问,可他偏偏近乎残忍的剥开真相,将那些不堪展露在自己面前。
面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心疼?
迟影闭上眼,压下眼眶的湿润,动作轻柔地亲吻他的脖颈、耳垂、脸颊,温柔地哄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饱受困苦的寇已,是他最最珍爱的心肝儿。
是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的心肝宝贝。
他含上寇已的干燥的唇,声音轻得像呢喃:“……影哥疼你。”
第44章 能再来一次么
寇已没想到迟影会是这种反应,怔然的同时,心里莫名地掀起惊涛骇浪,本能把头埋在迟影侧颈,呼吸急促。
类似发病的前兆,但寇已清楚不是,而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被人心疼的情绪。
这一切美好的不太现实。
在寇已三十年里,从中旬开始走向下坡,几次陷入黑暗之中。
从里面出来以后他回过一次家,等收拾完行李才发现,属于他的东西竟然连一个背包也装不满。
没有什么衣服,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他背包里只有证件和几张纸钱,最占地方的东西只剩一个——
积满灰尘的粉红兔子。
粉红兔子身上积满厚厚一层灰,灰头土脸,身体蜷缩在房间角落。
那一瞬间寇已心中的产生从未有过的情绪,仿佛从兔子上看到了自己。
被压抑已久的情绪滋生,他疯狂想念迟影。
而那时的迟影已经离开了冰市。
说来好笑,没人知道资产上亿的寇总,创业的原因是一个人。
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甚至对方根本忘记了他是谁。
说愚蠢也好,说可笑也罢,总之寇已带着家里仅剩无几的事业,从北上到了南下,开始从零学习。
最初时间不够用,他曾有连续一周工作的记录,平均一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
要说忙到连睡觉都没有,倒也不是,只是他习惯把工作挤在一起,空出完整的一天。
得知此事的霍达评价是“他妈你有够疯的”。
确实疯。
因为空出的那一天,他会特意剃掉胡茬,换上新衣服,干干净净的前往一所大学。
他不记得重复这种生活多少次。
每到累到极限的时候,别人的休息方式是睡一觉,他的方式是见迟影。
他的存在仿佛就为了见到迟影的一刹那。
荒诞的、海市蜃楼的美好。
寇已手臂圈在迟影身上,隔着薄衣,轻抚迟影劲瘦且有力的腰腹。
迟影身体绷紧,呼吸刚有些快,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影影,我没杀他,你信么?”
一时间迟影不知道该注意哪里,别扭的称呼在耳边回响,腰上的手不老实地乱动,偏偏寇已说的话严肃又认真。
迟影快要疯了,忍不住回头,咬上他乱撩的嘴唇,吐出一句:“信,你说什么都信。”
搭在身上的手停顿,寇已闷闷道:“……真的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迟影多想撬开寇已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存心气他的,气笑道:“我已经为你没原则成什么样了,你现在说你十年前暗恋我我都信。”
寇已闻声没说话。
迟影察觉异样,眯了眯眼,“你不会……”
熟悉的干燥感贴了上来,打断他没说完的话。迟影却被这个猜想搞得心脏加快,砰砰跳动。
寇已一边温柔地亲吻他,一边把刚刚的话说完,“我没有杀他,几年的毒素侵蚀身体,他早就不行了。最后那天……他给我发了一个地址,附赠了一句话。”
迟影心脏骤停,“什么话?”
“你妹妹在这。”
迟影蹙起眉头,这段话绝对不是好心,等待寇已的只有陷害。
寇已自然清楚,可同样清楚的是,他别无选择。
果不其然,目的地并没别的身影,只有苟延残喘的枯槁男人。
“他当着我的面死了。”寇已声音平静地叙述着,说出的话令人心惊,“他说这是他留给我的生日礼物,祝我生日快乐。”
一瞬间,迟影四肢发冷,心脏却涌上一股难以湮没的愤怒。
那会儿寇已才多大?
二十出头的他,世上最重要的人莫过于父母,偏偏他最重要的人在他生日当天,用这种方式报复他的报警之仇!
迟影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当初他和老爷子决裂成那样,最多只是互不联系,远不到这种程度。
已哥的父亲竟然……不,迟影绝不承认那样一个人是已哥的父亲。
迟影深吸一口气,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寇已微愣。
迟影绷着脸道:“我给你过,过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最最幸福的!他给你的破礼物没人稀罕,我到时候把朋友邀请来,全都给你庆生,他个老登算个屁,我——”
剩下的话融在了唇齿中。
不等迟影反抗,一双手贴在了腰间。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大雨滂沱,让迟影想到不久前的大雨。
那次的体验属实不怎么好。
当时的他高烧不起,浑噩间全是对彼此未来的迷茫。他不知道寇已的态度,也不知道两人究竟会怎么样,忐忑,不安,内心空荡。
而这次恰恰相反,心口的暖意几乎要暴涨出来。
像外面这场雨一样。
窗外细雾朦胧。
起初,雨势自然是轻柔的,毛毛雨温柔地落下,打在那片刚长出来的新芽。
新叶刚长出来不久,没有经验,只体验过一次下雨,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很多感受都忘了,只剩下几个片段。
第一次感受下雨的时候,雨竟然跟新芽一样毫无经验,下得毫无规律,时大时小,时疏时紧,体验属实算不上好。
这次却不一样了。
细雨让新芽适应,雨滴再渐渐变大,开始冲刷刚长出来的新芽。
那种富有节奏感的疏密简直让新芽惊呆,还未等作何感想,浸满雨水的新芽便不堪重负,被雨水压塌了腰。
它的叶片发软,本能感受到危险,觉得不能再下了。
雨太大会淹没马路,会出现洪涝灾害!
新芽说的振振有词,可它只是一片叶子,叶子怎么能阻止大雨呢?它默默承受不过多时,叶子猛地一抖,察觉了不对——
和刚刚的感受完全不同,它的叶片从来有过的发软,一种近乎飘空的感觉。
刚出生的新芽感受到了新大陆,打蔫的叶片重新支棱起来,神采奕奕。
雨问它喜欢么。
新芽没说话,只是没过多久,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口袋里的东西到底派上了用场。
迟影庆幸自己的谦逊,听取了药店员工意见,没有买那些乱七八糟的款式,才让他没有除操作外的额外伤害。
饶是这样也要了老命。
他第一万次对天发誓,一定要把健身提到进程。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其实屋内的隔音很好,奈何寇已故意为之,根本没关卧室和浴室的门。
幼稚的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迟影浑身酸疼,懒得喊他关门,任由他去了。
合上眼没几秒,脚步声由远及近,迟影睁开眼,看清对面的一瞬间耳朵红了,用尽全力扔出一个枕头,骂道:“你平时在家在这样?睡衣呢,别告诉我没了!”
寇已被砸也不生气,一言不发地走到迟影面前,重新把他抱在怀里,感受到怀中下意识的一抖。
寇已低声笑了笑,迟影则是黑了脸。
无他,这种反应根本不是他的有意为之,而是刚结束后的本能反应。
真够要命的。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没过两秒,迟影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睁大眼睛看向寇已,手卡在他的脖颈上道:“你别告诉我又……”
“嗯。”寇已重新埋在他的身上,声音很正经,“不是有意的。”
迟影简直难以置信,刚刚都那样了,竟然还会……他忍不住想,之前究竟是谁说寇已正经的,究竟是眼睛瞎了还是眼睛瞎了?
然而就在迟影震惊当中,寇已早已故态复萌,凑在迟影耳边问:“影影,能再来一次么?”
迟影怒瞪,张张嘴没说话。
他倒是想说不能,你倒是把手收回去啊。
二点十分。
不是凌晨两点十分,是下午两点十分。不是通宵赶稿后的两点十分,是那什么以后险些没起来的两点十分。
真够出息的。
迟影下意识看向床边,没看见人,倒是屋外传出键盘打字的声音。
这让他想起之前看过的段子。
——“一个人最好不要在下午睡觉,因为起来时看见空空荡荡的屋子,会掀起一股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之前高烧的时候迟影对此深有体会,而如今听着屋外的键盘声,心里只剩下幸福的酸胀感。
……嗯,是真的酸胀。
迟影没忍住嘶了声。
他不过是撑了下胳膊,身体还没离开床铺,剧烈地酸胀感便立刻席卷全身,最隐秘的地方酸痛感尤为明显。
迟影咬着牙靠在床头,对屋外兢兢业业工作的男人由衷敬佩。
缓了好一会,迟影才小心翼翼下床。脚刚踏上地板,他又嘶了声,顿时闭上双眼。
不愿面对。
其实怪不得寇已,已哥全程很温柔。
两人的第一次相隔太久,忽略不计,这次约等于第一次。
寇已前期做足了准备,磨蹭到迟影忍不住催促的程度,寇已还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迟影哪里不舒服。
从结果来看,迟影确实挺舒服,但想想也知道,一个不是专用的地方被反复碾压,是个人都受不了。
这种疼很像大学军训结束,当时他们班有几个男生犯浑,教官动不动抓他们队做典型。半个月下来,他们队比其他队多做了三倍运动量。
也是那次,迟影深刻体验了爬楼梯的痛苦。
现在的感觉和当时很像,却又不一样。
毕竟最有存在感的不是腿,是另一个地方。
走当然是能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腿合不拢。
就在迟影琢磨怎么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架着眼睛的男人走了进来。
寇已见他撑着墙一动不动,立马揽住他的腰,皱眉道:“怎么醒了没叫我?”
“看你在忙啊。”迟影笑笑,“而且我哪有那么矫情。”
说是说这么说,手臂却诚实地圈在寇已脖颈,将全身重量压在对方身上,偷偷松了口气。
迟影身型在男性上偏瘦,却是实实在在的186成年男性,平日在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此时靠在寇已怀里,身型竟然比对方小整整一圈。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外有人,1外有1。
“哪难受?”寇已就这么环着他,手掌向下探去,“我看看,是不是……”
“不是!”迟影抓住他的手,打断道,“顶多有点酸。”
寇已眉头皱得更紧,“我看看。”
说着竟顾迟影的阻拦,掀开迟影的睡袍就要看。
寇已力道大得很,迟影阻拦不及,急中生智道:“别,我饿了,先吃饭,吃完再检查行么?”
寇已:“看完再吃。”
“吃完再看。”迟影把脑袋埋在寇已肩上,轻啄他的侧颈,“我快饿死了。”
迟影能感受的到,吻落下去的一瞬间,圈在腰间的手臂一紧。迟影忍俊不禁,抬头亲他的下巴,嘴角。
他在嘴边磨蹭了好一会,就是不挪地方,寇已忍无可忍,低头追逐他的薄唇,却被迟影捂住了。
“我没刷牙。”迟影轻笑道。
“我不介意。”寇已忍得脖颈凸起青筋,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迟影又笑一声,“不行,我介意。”
寇已被撩得说不出话,又隐忍又无奈地盯着他。
其实何止是寇已被撩呢。
迟影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身上,不知道已哥是不是存心的,没穿往日的睡袍,而是一件布料很薄的T恤。
肌肉轮廓若隐若现,锁骨上还大咧咧印着几个印记。
迟影盯了两秒,没忍住上去摸了摸。正要张嘴说什么,腰间的手突然下移,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
迟影立刻抓牢肩膀,等意识到现在的姿势,隐隐察觉不妙,“已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抱你洗漱。”寇已结结实实抱着他,甚至往上掂了掂,洗手间大步走去。
大门一关,里面传出迟影急切的声音:“哎!不用——”
“没事,我帮你。”
“等会,你不能……唔。”
声音融在空气当中,洗手间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再次出来已经二十分钟以后了。
迟影不仅被某人亲够了本,还被迫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伤口检查,可谓是一点人权都没有。
他故意没搭理寇已,坐在餐厅一边吃饭一边回复消息。
仅仅一天没看手机,消息量就有点惊人了。
郑上阳:[我去!你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小美在朋友圈吐槽,我都不知道徐明找过去了!]
郑上阳:[没事吧??我看小美说徐明精神不正常。]
迟影:[没事。]
郑上阳秒回了个:[?]
郑上阳:[我上午十点给你发的消息,你快下午三点才回,你不对劲。]
郑上阳原本是开玩笑,奈何迟影心虚,用了个特别刻意的转移话题,一下被郑上阳看出端倪。
郑上阳果断发起视频通话,迟影想都没想直接挂掉,得来老友的短信轰炸。
消息很多,内容却相当集中。
从“你在那个狗男人家”到“嫁了老公忘了友”展开谩骂,消息多到令人发指。
迟影仅瞥了一眼便放下手机,等吃饭完才重新点开。
郑上阳终于安静了。
且最后一条很有深意。
[爽么?]
迟影没忍住笑出声,动动手指,回了个单字:[爽。]
这话一出,起码暗示了两点
一,确实如郑上阳所想,俩人做了。二,体验还不赖。
这下郑上阳真震惊了,连打了五行感叹号才道:[我靠,我真傻真的。]
郑上阳:[当初在春水还嘲笑你找不到对象,现在倒好,你上垒了我还单着!!]
郑上阳:[我人帅又眼光低,这么极品的小0,怎么没人有眼光。]
迟影抬眉:[你眼光低?]
郑上阳反问:[不低么?]
迟影发了个“。”,笑笑没说话。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时郑上阳再怎么开玩笑,也不可否认,他和迟影是同样的人。
比起迟影这种疏远感强的款,其实郑上阳这种乐天派性格更为抢手,会让人有“他很好追”的错觉。
奈何郑上阳雷打不动,一边吐槽迟影眼光高,一边又和迟影一样。
甚至来说,现在的郑上阳身上有演员和经纪人两道枷锁,对感情的要求更加苛刻。
所谓的眼光低纯粹是玩笑罢了。
迟影没拆穿老友的话,重新把话题引到最开始。
这件事打字说比较麻烦,迟影索性破罐子破摔,发起视频通话。
发起前迟影特意检查了仪表,确认没问题后,随口朝沙发上办公的男人说:“我和郑上阳视个频。”
“好。”寇已动作一顿,抬眸问:“需要我打个招呼么?”
迟影心脏骤停,心想那还了得。
“别,他现在对你有脾气。”
寇已皱眉,表情似乎有些不解。
没等迟影解释,手机显示接通,郑上阳第一句话便完美阐释了什么叫“有脾气”。
“呦,终于肯接视频了?背着你家狗男人发的?”
迟影余光见寇已表情微妙,似乎挑了下眉。他咳了一声,对屏幕里使了个眼色,“朋友,我外放的。”
“外放怎么了,我又没在大马路上说,你还怕你狗男……呃。”话音猛地止住。
迟影见视频里的郑上阳瞪大眼睛,缓了半天才道:“靠?你在那个谁家?!靠,你……你俩同居了?”
“没。”迟影心下一动,“不过快了。”
余光中,投入工作的男人重新抬起头。
迟影故意没去看他,却没忍住笑了一声。
郑上阳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事。”迟影清清嗓子,正经起来,把徐明找来的经过挑重点总结一遍,然后说,“原本的打算是起诉,现在他接触了违禁品,自身难保,基本不用我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