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气他了。”
 宋疏捏着一沓儿童绘画本,温声询问:“你想放在哪里呢,未来小漫画家?”
 小女孩转身站到高高的书架前,摸着下巴深沉琢磨良久。她伸出短短的手指,从上到下竖着一划:“每一行都放一本。”
 这里的后墙柜由一行底柜与五排书架构成,手上的绘画本也是五本,刚好可以实现。
 宋疏一边按要求帮她放置,一边好奇问:“为什么这么放?”
 姜芝叉着腰回答:“因为这样,无论多高或多矮,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看见我的画。”
 话音落下时,刚巧青年弯下腰将最后一本放到最下面一层。女孩两步奔过去,抬着脚尖够到了自己的绘画本。
 她昂起脑袋,得意晃了晃。
 “嘿嘿,我厉害吧。”
 宋疏点头赞叹:“厉害。”
 这样的细节,大人都很少想到,何况一个小孩子呢?
 比某棵树可聪明太多了。
 书店里还忙,宋疏说了几句便让她们自便了。只是回去时,身后追了个大尾巴。
 “你不和他们玩儿了?”
 央酒负手,高深莫测道:“我掐指一算,再不陪你,你又该想我想得哭鼻子了,只好过来了。”
 宋疏皱了下鼻尖,笑着问:“不是因为吃了太多亏,憋屈了?”
 “我会吃亏?”
 “哼,吃掉他们,埋进土里当养料。”
 妖嘴上狠狠放肆,手却推着青年的背,快步跑进书店里。
 差棚里,姜芝捧着小脸望着消失的两道人影摇摇头,老成地感慨:“唉,老白还是这么可爱。”
 李听白一口茶差点笑喷出去。
 祁蘅却皱起眉头,心中实在疑惑。
 气息干净的人为什么都会喜欢那不靠谱又聒噪的妖?这有什么说法吗?
 “大哥哥。”
 他回神,看向声源。
 女孩捧着刚刚最最底下一层拿到的漫画,递向这里,笑嘻嘻问:“你要读我的漫画吗?”
 在小丫头的倾情推销下,祁蘅翻开了图画本的粉红封面。
 里面的画是铅笔涂鸦,笔触稚嫩,多数是用最基础的形状描绘事物的形状。
 怕他理解能力太差,姜芝好心地凑过去,指着某个图案道:“这是我。”
 圆形是脑袋,三角形是身体,弯弯几条勾形线作头发,胳膊腿儿也是线,手指头甚至只画了三根。
 旁边的李听白指向旁边同比例放大的另一个,试探猜测:“这时妈妈?”
 “真聪明,要送小花花。”
 姜芝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女孩还没上小学,大字不识几个,画纸上绘制的云朵对话框里,都是抽象的符号化。
 她本想给她的第一位读者解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爱笑的大哥哥竟然一五一十全部能说出来。
 “你不爱和牛奶,早上故意打翻。”
 “妈妈生气数落你不听话。”
 “你发誓一整天都不理她。”
 “坐在小吃摊,看着妈妈干活,你心软了。女孩长大了,总要体谅妈妈的小脾气,这是应该的。”
 “你跑到路上为小吃摊揽客,带回来正正十个人那么多,妈妈终于露出笑容。”
 “你们重归于好,买了棒棒糖,在阳光下开开心心地收摊回家。”
 女孩突然凑上前问:“你知道我打翻牛奶这一幅,我起名叫什么吗?”
 祁蘅淡淡道:“姜汁撞奶。”
 姜芝震惊地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懂她的漫画、如此了解她的创作!
 “知己!”
 她一把抱住大哥哥的胳膊,激动宣布:“你就是我这辈子的知己!”
 祁蘅僵住,把小朋友扶正,又默默往远处推了推。耐不住姜芝浓烈的热情,伸着断胳膊帮他翻译,期待知己继续读。
 旁边落座的姜芝妈妈撑着下巴,望着活泼的女儿,沉默微笑。疲惫的眼睛里流露出幸福的光彩。
 李听白凑过来感慨:“您女儿真可爱。”
 “皮起来是个小冤家。”
 李听白微微摇头,一脸羡慕:“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可是……
 想到某件事,她也如同她的恋爱脑老师一样,重重瘫倒在桌面上。
 女人重重叹一口气。
 唉,现在她连甜甜的恋爱都还谈不上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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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鼠, 老白,我要走啦。”
 临近关店,姜芝牵着妈妈的手前来告别。往前走了几步, 女孩又撤回来,噔噔噔跑到柜台前。
 “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还有很多朋友也在创作, 他们知道我手里有路子, 也想过来试试,松鼠,你觉得行不行?”
 望着女孩故作老成的模样,宋疏失笑。
 “当然。”
 “如果将他们的作品全部摆上,我实在难以想象, 我的书架该会多么可爱。”
 等人全部离去,宋疏关上大门。
 如今天越来越长, 日落时刻将近七点,如今还算白日明朗。但吃饭的点是不受日出日落改变的。
 青年转身朝屋里走,身后跟着玩闹的猫狗, 玩具被它们滚在地上,内嵌的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的脆响。
 妖没有去做男朋友爱心晚餐。
 也没有等自己男朋友的爱心晚餐。
 央酒坐在柜台外围,手上握着一根铅笔,在一叠白纸上不断勾画。清俊的眉眼凝着认真, 瀑布般的白色长发垂落在脸颊, 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儿。
 宋疏上前,好奇探头:“干嘛呢?”
 妖立刻弯起手臂遮住。
 央酒竖起食指摆了摆, 眉目深沉:“艺术家的创作要保密, 男朋友也不可以提前窥探神迹。”
 宋疏失笑。
 他点点头, 恭敬道:“好, 艺术家请创作, 今天晚上我做饭,您想吃什么?”
 艺术家想了想,点菜:“吃我。”
 行,槐花宴。
 总归羊毛出在羊身上,槐花还是要从树上薅。
 丢下妖在一楼独自创作,宋疏解开袖扣上楼,挽着袖口抵达厨房时,玻璃碗里已经准备好满满一碗雪白的槐花了。
 除槐花饼以外,常见的还有蒸槐花、槐花炒蛋与槐花汤。
 做法都十分简单。
 妖吃不坏,但人类可以。以防意外发生,宋疏还趁着王铃二人离开前,专门去对面请教了相关的做法。
 在王铃眼里,对宋疏有八百米厚的滤镜,将他的进步夸赞得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好像再没有比他更有天赋的人了。
 宋疏听得耳朵发烫。
 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王铃望着站在灶台前控制火候,拨弄槐花炒蛋的青年,忽然笑眯眯感慨:“我们小叔啊,和刚来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宋疏动作停滞。
 他转头,疑惑地眨眨眼睛:“很不一样吗?”
 在他看来,除了开书店、有了朋友、亲人与央酒以外,自己并没有很大变化。
 王铃点头肯定。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很不一样啊。”
 穿着玫红小衫的中年女人思索片刻,琢磨出一种形容:“就像外面的天,刚来时呀雾蒙蒙一片不见太阳,现在阳光明媚。”
 她与宋疏对视一眼,都忽的笑出声。
 青年弯眸,低头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王铃不知怎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去年初冬的一些情形来。
 高高瘦瘦的青年拖着行李箱,行走在小镇的主干道上,是不是还要低头看几眼手机,显然对这里很不熟悉。
 那天,王铃去地里看刚出苗的冬小麦,回家路上便看见这道背影。
 家里老三总嘟囔着小叔,几乎不来外人的小镇突然出现一位独身青年,她不由得心生几分怀疑。
 可长大后的宋疏她着实没见过几次,没敢直接上前认。
 想了想,王铃刻意放缓脚步。
 悄悄跟在后面,看他到底朝哪里走。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青年走走停停,最终来到对面的太奶奶家门口。
 她心中激动,快步跑回家。
 “老三,老三!”
 “小松鼠,好像是小松鼠回来了!”
 在家做活的宋老三抬头,严肃纠正了她不礼貌的称呼,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小叔回家了?”
 “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进家门了。”王铃竖起手指,低声肯定,“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肯定是了,肯定是。”
 男人捏着拳头在院子里来回走。
 宋老三是个闷葫芦。
 即使嘴角开心地扬上天,还是不敢自己过去,催促自家媳妇儿去看看。
 “听说小叔腼腆,你多说话。”
 “那房子荒了十年,你问问他要不要来家里住。”
 “现在年轻人最注意距离感,你注意点嗓门分寸,不要吓到他。”
 王铃朝外走。
 宋老三在里面不放心地嘱咐好多句。
 见到宋疏以后,王铃第一想法是小伙长得真好,第二想法是,孩子确实腼腆。
 跟她说话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想缩回家里的不自在。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装满大雾天骑行般的忧郁。
 她总是很担忧。
 还好,现在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他们小叔啊,是一个常带笑容、温柔明朗的帅气男人了!不再孤单恐惧,周围全是爱意。
 “炒好了,你来尝尝?”
 青年端来一盘菜,鸡蛋与青绿的槐花间夹杂许多深棕色。王铃微笑着夹一筷子,信任地塞进嘴巴里。
 她呛了一口。
 “咳,好吃!”
 望着她略微颤抖的嘴角,宋疏拍拍她的肩:“别太勉强。”
 王铃摇头,咕嘟咽下去。
 “咸淡适中,味道真的很好很棒!”看出青年眼中的犹豫与试探,她立刻起身,顺手把碟子接到手中放置一边。
 宋疏举着筷子刚想去尝,立刻被人拉到灶台边。
 王铃用手指比了一条缝:“就是还欠缺一点火候的把握,来,咱们再炒一遍。”
 “熟能生巧。”
 火焰随着咔哒咔哒声熄灭,铲与锅底碰撞,灿黄与浅绿相见的菜落入白釉碟中央,热气往上飘。
 宋疏观察了一下,低头闻了闻。
 “嗯。”
 熟能生巧。
 应该是能吃的水平。
 “好香,一定十分特别超级好吃。”
 不知何时,妖从门里冒出脑袋,一双乌瞳亮闪闪。本来是盯着碗碟,逐渐不老实瞥向围裙束起的窄腰。
 他悄悄捏了捏指节。
 宋疏回头,故意凉凉问:“大艺术家创作好男朋友都没有资格窥探的神迹了?”
 央酒点脑袋。
 “现在男朋友可以前来瞻仰神迹了。”
 所谓神迹,就是一幅画。
 铅笔勾勒歪歪扭扭的线条,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颜料,左一块红,右一块蓝,抹得乱七八糟。
 宋疏举着妖小心翼翼献上的画,试图欣赏。
 十分钟以后,他放弃了。
 妖用下巴抵着男朋友的肩膀,乌瞳眨呀眨,期待地盯着他的脸:“怎么样?”
 宋疏抿唇,琢磨了一下评价:“和姜芝小朋友不相上下,很了不起了。”
 毕竟脑子还比不上人家。
 前半句听着不怎么样,后半句又好像在夸他。央酒琢磨半天,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象征性生个气。
 生气可以再骗宋疏亲一口。
 这个划算!
 在他压好眉头,准备就绪的时候,一只热乎乎、香喷喷的饼塞到他张开的嘴巴里。嚼着饼,妖点点脑袋。
 “好吃,不愧是我。”
 妖啊呜啊呜地啃,顺便趁宋疏去盛汤的功夫,偷偷去冰箱摸来一瓶冰镇啤酒,用牙敲开瓶盖,昂起脑袋咕嘟咕嘟——啊!
 一瓶下去,早把佯装生气骗吻的事丢到了脑勺后。
 厨房里,宋疏盛好槐花汤一回头,就看见一只空酒瓶。漂亮的琥珀眸一转,倒影里的白发脑袋上下一颤,打了个酒嗝。
 “嗝——”
 宋疏:“……”
 听到身后有像是回来的动静,央酒立刻把手里的酒瓶变消失,绿芒一荡,空气中的酒味全部消除。
 宋疏嘴角拉下来。
 青年沉默走到餐桌前,将大号汤碗直接放到自己面前。
 妖伸手要去盛,半路被打掉。
 央酒无辜抬眸:“这是对男朋友的态度吗?”
 宋疏为自己盛汤,悠悠道:“这是对不让男朋友看神迹创作过程、偷偷喝酒的大艺术家的态度。”
 央酒震惊,对着自己嗅闻。
 不可能,他的妖术如此完美,别说小狗鼻子,就算是思慕那狐狸精的鼻子也不可能发现!
 望着他抬起的迷茫神情,宋疏微微一笑,抬起汤匙喝了口汤。
 果然,聪明不了一点儿。
 ◎你们人类拜神一向随机应变。◎
 近期, 松鼠书屋客流量有了些喜人的变化——县城与附近村镇的人们逐渐在增加。
 起初的改变集中在青城镇逢集市。这个时候,大部分游客会选择去镇上感受小镇风情,而附近的人反而因为好奇走进书店。
 与宋疏聊天过程中, 年纪相长的人总容易提起从前属于书的盛世。
 在网络还未发展的年代,义务教育蒸蒸日上, 扫盲行动很是成功。若说文艺团是属于集体娱乐活动的主流, 那么书便是最受追捧的私人娱乐。
 武侠、言情、科幻,总有一个故事曾经出现在少男少女的梦中,各式各样的情诗更活跃在告白的青涩笔尖。
 但也只是如此了。
 那一代的年轻人逐渐长大,褪去青涩,开始挑起家庭的重担。现在人至中年, 过去想方设法追捧的书,早就被埋没于汗水与愁云中, 只特属于青春回忆。
 看见宋疏的书店,他们忽然心生感慨。
 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了。
 网络与手机的出现,已经让纸质书不再主流。
 “书阿, 快死掉了。”
 就像逐渐老去的他们。
 书店中留下的游客听的一愣一愣,甚至要忍不住点头附和。这时,柜台里的宋疏便会捧着脸颊,笑眯眯道:“我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
 感慨的人一愣:“什么见解?”
 青年弯眸, 侃侃而谈起自己的见解。
 “纸质书只是文字的一种承载形式。从口口相传, 到竹简纸张,再到现在的电子形式, 顺应着时代的发展更换着主流媒介, 随之也会带来新的文学形式。书没有死, 只是纸这一媒介在逐渐没落, 不过即使是将书的定义放在狭义的纸质书上, 我依然秉持着一种乐观态度。”
 “的确,中间有淘汰过类似龟甲、布匹、竹简等不再经济方便的媒介,但古老的口口相传形式如今不是依然如火如荼吗?甚至因为网络更受人追捧。”
 宋疏垂眸,指尖拂过手旁的蓝色书封,弯起的眼眸里跳跃着炙热的阳光:“由虚转实也好,实再转虚也罢,无论如何发展,实体就是它独一无二的特点,无可替代。”
 除非人类在虚拟中延伸出实感,它才可能被封进冷淡而遥远的博物馆吧。
 话说的多了,书店里鸦雀无声。
 连总是插科打诨、厚颜无耻的直播间也出现片刻停滞。
 有位客人小心举手,将小宋老板将爱抚书页的状态拉出来:“那个,咱们聊的是不是有点深刻了点?”
 宋疏回神,目露歉意:“啊,抱歉。”
 「不抱歉!谁说要抱歉!」
 「呜呜呜,妈妈,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会发光。」
 「只要还有人这样爱着它,大约就不会轻易消失的吧。就在现在的很多非遗传承,会有人愿意为它努力。」
 这段录屏后续引发了纸媒从业者的积极转载,再次迎来粉丝量暴涨的同时,宋疏也接到了很多合作邀请与传媒公司的橄榄枝。
 他一如往常地全部拒绝。
 除以上的事情,五一假期松鼠书屋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上面说过书店客流中附近居民的占比增加,但这些人大多是各个年龄段的成年人,很偶尔才会有未成年的学生。
 宋疏对此反思过。
 他本以为孩子们因学业太重没有时间与精力,同时习惯电子书与网购,占比才如此惨淡。直到因终于等到假期的粉丝在弹幕游行反对假期关门,宋疏妥协地在假期加班,店里突然聚集了很多当地大大小小的未成年小朋友,组团抱怨。
 “放学和周末都不开门,根本没法过来。小宋老板,你觉得这样做生意合理吗,”
 直播间里的上班族们深有同感,含泪点头附和。
 宋疏的视线在直播屏幕与孩子们谴责的小脸上来回转动,终于陷入沉思。
 好像是不太合理。
 但七天无休地开店,必然不可能!
 经过慎重思考,宋疏参考了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将休息时间改至周一周二,又将很少人来的时段缩短,添至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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