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璨(岁遂)

回想了下高中时的生理课，姜熠下意识的摸了摸覆在腺体上抑制贴，蹙着眉想难道是因为易感期临近了，加上饭桌上情绪波动了下，所以没控制好信息素，连抑制贴都没能盖住它的外泄。
“抱歉。”后颈处的刺痛感让姜熠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轻轻摁了摁腺体，轻叹口气，“是我没控制好，不会有下次了。”
“没关系的，姜姜不用为此道歉。”她往姜熠那边挪了挪，站起来有些笨拙地用毛毯把姜熠也给围进来，因为唇角上扬，颊边也跟着挤出两个浅浅的窝，“我知道，姜姜是在保护我，所以你也不要自责好吗？”
客厅里的主灯没开，只开了沙发边的缠枝落地灯，暖橙色的灯光给小姑娘黑漆漆的眸子缀了层亮晶晶的高光，像是映着繁星的浅溪，清澈而明亮。这双眼睛笑的弯弯的看着你时，总会让人感觉到很温暖和美好。
更何况十一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可是我差点就弄哭你了。”姜熠把有些下滑的毛毯往上拎了拎，把缺乏安全感的小家伙裹得更严实了些，“说好不让我们小月亮哭的。”
十一被裹得只露出糯白的脸蛋在外面，她仰头很认真地看着姜熠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眸里所蕴的情绪实在是过于复杂，不是她能读懂的，就放弃了解读，作出了个让姜熠有些意外的动作。
她伸手，像姜熠以往哄她那样，一下一下的拍着姜熠的肩膀。
“姜姜，不要多想，我真的只是被吓到了。”她眨了眨眼，努力组织着语言，有些费劲的把自己的意思讲给姜熠听：“你们说的那个苏什么...姜姜是不是很介意？虽然我也不知道姜姜介意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但是那都是为了我吧？”
“而且......”她拧着眉想了一下，又松开，笑眯眯地指着自己，“没关系的啦，我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她居然都明白。
姜熠有些讶异于她的早慧，听着小姑娘磕磕巴巴的表达着，安慰着他，又觉得特别不是滋味。
“我不害怕，真的。”拍的有些手酸了，十一索性站起来，试探着贴了贴姜熠的额头，“除了姜姜不要我这件事，才会让我很难过的哭出来，其他的哭，都不是很难过啦，只是一种表达嘛。姜姜不要往心里去啦。”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姜熠回想起了小姑娘眼圈红红的说出‘我不想再被爸爸丢下了。’那一幕。喉结轻滚了下，他主动勾住了十一的小拇指，慎重而认真地给出承诺：“不会丢下你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丢弃的感觉，他体会过就够了，小月亮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姜熠垂眼看着给他拍拍背摸摸头，还在努力安慰着自家大猫爸爸的小猫崽子，眸底淌出极淡的柔色来。
其实他才是被安抚和治愈的那个人。
叫家政服务过来给十一洗了澡，又下了两碗番茄鸡蛋面当作夜宵，再等他自己收拾好拿着故事书进侧卧准备给小姑娘讲故事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已经困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等爸爸进来的十一看到他进来，揉了揉已经沉重的不行的眼皮，打着哈欠道：“今晚讲什么故事呀姜姜。”
“今天讲故事的额度留着以后用。”姜熠把她塞进被窝里，揉了揉小姑娘洗后格外蓬松柔软的头发，“都困成这样了，还听故事呢。”
小姑娘嘟囔了句那好吧，进入温暖的被窝后感觉眼睛愈发的睁不开。她迷迷糊糊地对姜熠说了句晚安，不到两分钟就坠入了香甜的梦境里。
姜熠惯例的多留了半个小时才熄灯走人。
晚睡的后果就是父女两双双睡到午饭的点才起。
吃早饭，哦不，午饭的时候，十一一边咬着厚切牛肉块，一边算了下时间，算出来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她爹：“姜姜，我们还能相处三天，这三天你打算带我干嘛呀？”
“只是短暂的分开一下，再等半年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姜熠的语气格外温和，甚至说得上纵容，“这三天随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十一用叉子卷了一大圈意面咬进嘴里，苦恼着小脸想了一会，忽的眼睛一亮。
“我们出去玩两天吧！”
姜熠吃面的动作顿了下，思考了一分钟，点点头。
“好。”
两个小时后，一大一小出现在沪城东站，等待检票。
和十一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去给在清镇录节目的傅嘉礼探班。
沪城到清镇坐高铁只要一个小时，下午到了后两人先去酒店放了行李，爱美的小姑娘换了身最近流行的多巴胺穿搭，还非要姜熠也陪她一起“多巴胺”。小姜队长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闺女的星星眼攻击弄得心软了，最终以叹气扶额答应收场。
于是乎两人穿着一身克莱因蓝的亲子装出现在了节目录制现场。
来接他们的是傅嘉礼的助理小李，他说傅老师还在录制，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两位可以先在附近逛逛，晚上再一起吃饭。
小李指了指身后，笑道：“傅老师说还要麻烦姜先生再带一个小朋友了。”
姜熠一怔，这才注意到小李身后还跟了个小男孩。
已经认出他是谁的十一挥了挥手，语气非常亲昵的唤了声小白哥哥。
交代完事情，把安全送到姜熠手上的小李自觉任务完成，果断溜了。
先对姜熠喊了声小姜叔叔，又看向旁边那个笑眼弯弯的小姑娘，目光有些迟疑。
似乎是看出他在犹豫什么，十一很是贴心的补充了句：“大名季予璨，小名十一，英文名Moon，小白哥哥想怎么叫都可以。”
思考了几秒，试探着问了句那叫璨璨可以吗？
“都说了怎么称呼都可以。”十一往前走了几步，很是自来熟地牵住的手，声音里带了几分揶揄：“小白哥哥，不要那么紧张，我不吃人的。”
小姑娘牵上来那一瞬的身体僵了下，随即放松下来，素来绷着装酷的眉眼间浮现温和笑意，“好的，璨璨。”
姜熠拿着他闺女没喝完的西瓜啵啵吸了一大口，非常悠闲地跟在两小只身后，和说了句妹妹交给你照顾后就自觉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和付款机器。
他看着小摊前认真给妹妹挑选小饰品的，眸色柔软下来。
小的时候，傅嘉礼也这么耐心地给他挑过玩具。
有哥哥真好，不管是他还是小十一。
逛得累了，姜熠搜索了下附件评分较高的糖水铺带着两小只歇歇脚。
把甜品名称一样一样报给还不识得太多字的十一听，小姑娘撑着下巴想了一会，“那我要一份杨枝甘露。”
勾上一道杨枝甘露，给自己选了一道少糖的银耳雪梨羹，看向姜熠，“小姜叔叔喝什么？”
“绿豆甜奶冻。”姜熠说完后就自觉拿着菜单去前台结账了，被姜熠拦了一下，“小白，我还不用小朋友抢着买单。”
“不是抢着买单，是我想请叔叔和璨璨喝点东西。”从外套口袋里勾出智能手表晃了晃，虽然小脸还是酷酷的，但语气却有些藏不住的小骄傲：“我参加口语比赛拿了一等奖，有一千块奖金，已经请过爸爸喝奶茶了，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分享。”
“那谢谢小白。”姜熠没再拦着了。
十一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小白哥哥，又扭过头对着她爹很慎重地承诺：“姜姜，你放心，等我上学了我也一定好好念书，赚奖学金请你吃好吃的。”
“谢谢，有这份心是好的。”姜熠伸手轻轻捏了下小姑娘白白软软的脸颊肉，“我对成绩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学的开心。”
“嗯嗯。”小孩儿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很，十一忽然问道：“姜姜，我的名字为森莫叫予璨呢？”
十一这个小名她知道，她生日在十一月十一日来着。因为是她最亲爱的姜姜取的，所以亲爹滤镜十级的小姑娘也没觉得这名字简单敷衍，甚至还很喜欢。
“予字是季家这一辈的姑娘通用字辈，璨这个字是你季爷爷选的。”别的不提，璨这个字姜熠还算满意，“璨字寓为明亮貌，也有形容珠宝光泽的意思，季耀......你季爷爷大概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明媚灼眼的人。”
毕竟季家目前就这一个小公主，这个璨字必然担得。
十一轻唔了声，托腮笑眯眯的：“可是我最喜欢小月亮这个名字。”
“你啊。”两个字带了几分无奈几分纵容，姜熠是真的拿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毫无办法。
十一看见对面的屋顶上扑棱棱的落下几只白鸽，忽的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结完账回来的，眼睛清而亮，“小白哥哥的名字，是出自那句诗吧？”
“外婆教过我的，*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对吗？”
“对。”虽然不了解为什么突然聊起了名字的意思，但还是耐心地和十一解释：“逾白的字面意思是愈发洁白，给我取这个名字的人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品行高洁的人，还有就是像小鸟一样自由无缚。”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又有诗意又好听。”
“谢谢，璨璨的名字也很好听。”
兄妹两你来我往的夸了对方一波，十一又问起，上小学好玩吗？
“不好玩。”很耿直地摇摇头，语气隐约透露出一丝嫌弃，“学的东西太简单了，但是我爸不让我跳级。还有一群幼稚鬼黏着你，没什么意思。”
“昂。”十一眨眨眼，笑意里多了点狡黠，“看来小白哥哥在学校很受欢迎嘛。”
“我没有这个意思。”轻咳一声，面皮子薄的男孩耳朵红了起来，“都是同学，一起玩很正常。”
“是的呀。”十一看着她哥长得有些过分秀致漂亮的眉眼，语气诚恳：“小白哥哥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唔，傅伯伯说你还学了画画和钢琴，受欢迎很正常啦，不用害羞~”
“有个这样的哥哥，我超——骄傲的！”
姜熠看着小侄子的耳朵越来越红，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脖颈，终于好心出言解救：“十一，你再夸下去，你小白哥哥就要熟了。”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里黠意未褪，装着个老气横秋的语气：“估计小白哥哥长大后也是收情书收到手软的那种。”
把头往掌心埋了一会，脸上的温度降了那么一点才叹着气抬头，果断转移话题：“璨璨以后想来燕京上学吗？”
“我不资道啊。”恰好甜品上来了，十一没闲暇再调戏她哥，转战喝起了杨枝甘露。
“还没确定。”姜熠让小家伙慢点喝别呛着，对上小侄子隐含期待的目光，笑着多解释了句：“你妹妹还小，还有一年多才上小学，不急。”
“我下周就归队了，不出意外的话十一会在你家住段时间。”姜熠用勺子划下一大口奶冻喂进张嘴等投喂的小姑娘嘴里，看着有点懵的，轻眨了下左眼，“还要麻烦我们小白多照顾下妹妹了。”
“应该的。”下意识的接了句，然后也被姜熠趁机喂了勺的奶冻。冰凉清甜的绿豆甜奶冻让他的心情也变得甜滋滋起来，忽然就很期待今年的暑假生活。
十一嚼吧嚼吧芒果和西米露，“那中间两个月呢？”
“这两个月你傅伯伯行程忙，不方便带你。”姜熠把选择交给十一，“你可以回去和外婆待两个月，或者...去闻昭那里。”
至于季家，算了，这个选择直接pass。这个地方和他闺女八字不合，不在考虑范围内。
十一皱着猫猫脸想了一会，有些不情不愿地道：“那我去闻昭那里吧。”
姜熠微微怔了下。
“外婆身体不是很好，我不能再去闹她了。”十一瘪了下嘴，“虽然我很想外婆啦，但是...我更希望外婆健健康康的。”
眼看着聊起许久未见的外婆，小姑娘又要红了眼眶，姜熠忙哄道：“不会的，我们小月亮才不闹腾。”
但是沈夫人的身体状况确实是不适合再把十一带在身边照顾了，姜熠在心里叹了口气，“外婆的身体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好。”小姑娘揉揉眼，声音很小很小地问道：“我去闻昭那里，他会愿意吗？”
她就是觉得闻昭不会想照顾她的，嫌弃她是个大麻烦。
“他......”姜熠顿了下，“愿意的。”
其实他也很意外，因为是闻昭主动提起要把十一接过去的。
姜熠没隐瞒十一这个事情，小姑娘得知后愣了一下，稚气一团的眉眼间浮现出说得上复杂的神色来。她放下瓷勺，很认真地问了句为什么。
明明不是不要她了吗？
姜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接到闻昭的电话时，他也很意外。
彼时他和十一正坐在去往清镇的高铁上，他还是避开十一接的电话。
闻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听说Moon回了趟季家直接应激了？
姜熠语气幽幽地说闻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你下周归队？”
“你在我身边安了监控吗？”
“没安监控，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小闻总说完后回了句那边什么，听起来很忙的样子，“我抽空打的电话，待会还有个会。就是想问下，你归队后要不要把Moon送到我这来照顾一段时间，我这里有专人照顾，方便一点。”
“而且就在沪城，你想来看她随时可以来。”小闻总到底怎么想的姜熠不知道，反正他给的解释还是让姜熠动摇了：“我其实是个很好的选择不是吗？至少Moon也是我生的，我不会害她的。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二胎这件事我不会和她提，一个字眼都不会提起，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
姜熠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大片绿意，眯了眯眼，“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十一接过去？”

“当然是我家太后叮嘱了啊。”
沈夫人的原话是，小熠要归队打比赛，你就把小Moon接过去照顾一段时间吧。别的先不说，Moon也许需要你的信息素安抚的，再有就是你这个亲爸来照顾Moon我还是放心一点的。顺便抓住这个机会和小Moon好好相处，解决下你们两之间的问题。
闻昭简单复述了一遍沈夫人的话，呡了口半温的咖啡润润嗓子，“姜熠，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女儿。你到底在放心不下什么？”
电话里传来声短促低笑，似嘲似讽。
“没什么。”姜熠扶了下蓝牙耳机，语气淡淡，“周日下午，你来接人吧。”
“我这个立场也没有资格要求你怎么照顾十一，闻昭，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钢笔在纸上划出重重一道黑痕，乍然紧绷的咬肌显现出他此刻起伏颇大的情绪。闻昭把合同丢给秘书挥了挥手示意他重新打印，随后站起身来，讽道：“姜熠，你说我问心无愧，那你自己呢，对你女儿没有愧吗？”
高铁驶入穿山隧道，视线一下变得昏暗起来，窗户上清晰映出他的倒影，姜熠盯着那片倒影，倒影也在冷漠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我没时间和你吵架，我们也没必要互捅刀子了。”闻昭深吸口气，几个呼吸间就迅速调整好情绪变回了冷静自持的小闻总，“就这么决定了，我会按时接人的，你女儿的思想工作，麻烦做一下。”
这次闻昭先挂了电话。
回忆结束，面对小姑娘问出的那句“为什么？”，姜熠本想找个理由含糊过去，又听到十一不甚在意地说“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啦，闻昭都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就当是去蹭吃蹭喝了。”
小姑娘的态度平静到有点冷漠了，还很冷静地给自己作了安排：“麻烦姜姜再和他说一下，不要让我去读幼儿园，学前班也不要，给我安排两个老师就行，我的课程还没学完，我答应了外婆要好好学习的。”
姜熠险些都要以为她听到了闻昭和他的那通电话，所谓的思想工作都不用他做，她自己就说服自己了：“就当是去他那里借住两个月了，我不会闹事的，他可以放心。”
再和姜熠说话时，小家伙身上束起的无形利刺又软化为柔软蓬松的绒毛，连眼神也变得湿漉漉的，态度转变可以说是天上地下，软绵绵地和他撒着娇、又在不安地确认着什么：“我很乖很省心的，不会让闻昭觉得不耐烦。表现好的话，姜姜可不可以抽空来看看我呢？”
这不对劲。
此刻姜熠终于清楚意识到，十一有心理问题。
“闻昭”这两个字一提起就会触发她的防御机制，她排斥着自己omega父亲的一切，已经到了近乎抗拒的地步。可是面对姜熠，她又会通过反复的试探、询问和表现自己来确认自己的安全感。如果姜熠没有及时回应或者说没有回应到位，那小家伙就顷刻敏感脆弱起来，分分钟红眼眶掉眼泪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