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的慌张逐渐消弭在空气中,苏幸川感到全身的血液终于开始重新流淌。
幸好,李暄没有走。
苏幸川破罐破摔,向自己摊牌。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想把李暄带回家。
对七年前的苏幸川来说,是个简单又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时候他是个普通学生,只能带李暄去酒店,又不能每一次都住最好的酒店,偶尔去一些档次低一点的酒店,苏幸川都觉得亏待了李暄,后来他总想着有一个自己的家。
他的房子,坐北朝南,阳光通透,被子要用纯棉的,枕头要蓬松的天鹅绒枕,这样娇气包才能睡得舒服。
只可惜苏幸川二十六岁才完成这个目标。
其实房子也不是全款买的,和父母一起付了首付,他承担每个月的房贷,但好歹也是他的房子,算是一个普通人的还不错的开端。
苏幸川一直觉得自己还不错,长得帅,家庭和谐,考上好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年纪轻轻有房有车,他应该不需要感到自卑。
——前提是如果没有遇到李暄。
遇到李暄,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苏幸川指着面前的一栋高层楼房,“我住在十五楼,右边那个就是我家。”
李暄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李暄沉默地思考:他为什么不和他男朋友住在一起?因为不是长期伴侣吗?苏幸川不像会约.炮的人啊,还有,那个男的长得也不是很好看,还透着一股直男的气息,苏幸川现在喜欢这样的吗?那我呢?我怎么办?
想着想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苏幸川隔着棉服袖子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从这边上台阶。”
李暄手腕僵硬,苏幸川已经松开。
到苏幸川家门口时,苏幸川输入密码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李暄一眼。
李暄不明所以。
苏幸川低头输入六位密码,李暄一开始没有在意,等拉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才兀然顿住,这密码的顺序……怎么有点眼熟?
一时也想不清楚。
但他已经没心思想了。
因为他看到苏幸川的鞋柜旁边摆着两双拖鞋,两双男士拖鞋。
两双、男士、拖鞋。
苏幸川见李暄停在门口不进来,刚要询问,才发现李暄盯着鞋柜旁边的灰色拖鞋看。
他心里暗叹不妙,但面上还强装冷静。
这拖鞋是谢良穿的。
谢良上个月因为家里水管出问题,需要拆掉木地板重新安装,搞得卧室都睡不了,就在苏幸川家借住了五天。这双客人拖鞋被他一连穿了好几天,他刚离开没多久,苏幸川的身体就出了问题,连着几天往医院跑,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拖鞋也就一直摆在那里。
现在这双灰色拖鞋静静地躺在鞋柜旁。
和苏幸川正穿着的深蓝色拖鞋是同款。
“我朋友在我这里住了几天。”苏幸川还是忍不住解释,“普通朋友,这是客人拖鞋。”
李暄显然不相信。
他不愿意穿这双。
他没说,但苏幸川看得出来。
李暄不肯用别人用过的,苏幸川了解他的习惯,娇气包就娇气在这些地方。
苏幸川只好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没拆封的酒店一次性拖鞋,递给李暄,李暄才穿。
苏幸川关上门,走到客厅开灯。
李暄回头盯着那双灰色拖鞋,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猛踩了两脚,再踢到一边。
苏幸川没注意到他的小举动,自顾自地说:“今年三月份才装修好。”
李暄走到客厅。
房子大概一百二十平,装修风格是最常见的现代简约,布置打理得也很整洁干净。苏幸川虽然没有洁癖,但一向动手勤快。以前谈恋爱时也是李暄在前面丢,他在后面捡。
李暄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圈,除了门口那双拖鞋,好像也没有其他明显的同居迹象。
看来不是长期伴侣,他想。
是松了口气。
但是好像,更不开心了。
苏幸川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边,“医生,因为你的话,我这几天都没怎么敢喝水。”
李暄回忆了一下。
想起来了,他让苏幸川憋着不上厕所。
“……”
苏幸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杯口抵在嘴边,笑着问:“我现在能喝吗?”
李暄扭头不理他,半天又慢吞吞地冒出一句,“要多喝水,也可以多吃一点梨、香蕉。”
“好,这几天没刚开始那么疼了,还是得谢谢李医生医术高超,而且不计前嫌。”
苏幸川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他说得客气,好像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医患关系。李暄觉得喉咙干哑,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我知道你研究生是在国外读的,听你室友说的,好像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是吗?”
李暄没有说话。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没有和以前的室友联系,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近况,”苏幸川突然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对了,我和你的几个室友到现在还有联系,李崇远回了他老家重庆,叶飞在北京医科大读博,还有——”
“为什么和他们还有联系?”李暄打断他。
苏幸川可以和李暄的室友保持联系,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
苏幸川耸了下肩膀,“也没有必须要断交的理由,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什么不好。”
苏幸川和李暄恋爱之后,才知道李暄和室友们的关系相处得不好,李暄性格古怪,自理能力又差,无法融入集体生活,他一度向辅导员申请办理走读,不想住在宿舍。
后来是苏幸川将他劝说下来,苏幸川带着奶茶和零食跟李暄到他的宿舍,一轮招呼打下来,就和李暄的室友们混成一片。苏幸川性格好,是个自来熟,他趁着李暄去卫生间,对几个室友说:“你们也知道,他就是一个小孩,以后我会照顾好他,也麻烦你们多包容。”
虽然李暄的室友们最后也没和李暄处成朋友,但大学生活的后两年,他们的关系明显缓和很多,不像从前剑拔弩张。
都是苏幸川的功劳。
苏幸川的朋友很多,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都能和烤红薯的大爷聊上几分钟。
李暄喜欢苏幸川,不喜欢苏幸川的朋友。
他只想苏幸川围着他一个人转。
以前是,现在还是。
李暄闷闷地说:“朋友有必要那么多吗?”
“没必要,但是没有了小心眼爱吃醋的男朋友,我的朋友肯定是越交越多。”
这就戳到李暄的痛点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阴沉,抬腿就要走,一句话都不说。
苏幸川就坐在原处动也不动。
李暄的耳边一直盘旋着苏幸川那句“小心眼爱吃醋的男朋友”,这句触发了七年前的某段记忆,让他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刚走到玄关处,就被苏幸川抓了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
苏幸川握着李暄的胳膊,把他猛地扯到身前,压在墙上,“我说的有问题吗?某人谈恋爱的时候天天给我发警告,不准我和篮球队的人说话,不准我和发小聚餐,不准我和女生组队做课题……我有污蔑你吗?你在生什么气?”
李暄的眼圈很快就红了。
苏幸川嫉妒地想,徐正东也看过他这副样子吗?像只委屈巴巴的布偶猫。
“我觉得我做得够好了,”苏幸川抓起李暄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对你不好吗?无条件包容你的小脾气小任性,接纳你所有奇奇怪怪的举动,从认清自己心意的那天起,我做了一个男朋友能做的所有事,我敢说,我对得起我们这段感情,但我最后得到了什么?你一句解释都没有的分手?”
李暄的眼眶里迅速蓄起泪水。
“你哭什么?”苏幸川捧住李暄的脸,声声质问:“你有什么好哭的?我真是搞不懂,是你甩的我,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不是也谈了吗?”李暄突然大声说。
苏幸川被他吼得一愣。
“分手之后你没有再找过我,现在又谈了新对象,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简直是无赖思维。
被甩了的人还要主动求复合,一辈子守身如玉,才有质问的资格吗?
“我这是在和你算旧账!”苏幸川说。
肩膀被苏幸川狠狠抓着,李暄感觉到颈椎酸痛,他挣扎着要逃出去,可是苏幸川比他自己还了解他,几乎能准确猜到他下一个动作,然后轻而易举地拦截,将他重新按在墙上。
“我不要和你算这些,我要回家!”李暄大声说。
他用力推开苏幸川,可是苏幸川的怀抱如同铁铸,怎么也推不开。苏幸川死死箍着他,李暄越用力,他就越往李暄身上压,李暄想抬腿,又想起苏幸川刚做过手术,只能作罢。
苏幸川听到李暄小小的抽噎声。
李暄哭了?
他是最舍不得李暄哭的。
他只是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分手,还有,一起规划的未来,李暄是否还记得……
刚要心软,忽然听到李暄的手机铃响。
李暄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拿出手机。
是徐正东。
李暄接通,徐正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暄,医院没什么事吧?”
李暄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事,来了一个很严重的急诊,我待会儿回去。”
他全程低着头说话,像是在和徐正东耳语,声音软软的,很好脾气的样子。
苏幸川瞬间理解了来龙去脉。
李暄上了徐正东的车,正好看到他,于是以“医院有急事”为理由下了车。
徐正东还以为李暄现在在医院。
苏幸川觉得荒谬。
他算什么?
这七年算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亦或是残留的酒精上头,心底的火烧起来,苏幸川未加思索直接按住李暄的手,还没等李暄反应过来,捧住他的脸就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在一起,苏幸川再难克制。
他强势地攻占李暄失神的半分钟,手臂缓缓下移,圈住李暄的腰,将他揽到自己身上。
李暄的身体总是很软,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被苏幸川粗鲁地摆弄几下,就软趴趴地靠在苏幸川胸口,仰着头被迫承受,他用一只手抵着苏幸川的肩膀,但毫无作用。
手机通话还在继续。
苏幸川听见徐正东在电话里喊:“小暄,小暄,怎么不说话?”
徐正东的声音短暂地将李暄的思绪拉回。
又被苏幸川一个深吻拖进漩涡。
电话突然断了。
房子里陷入寂静,唇间的暧昧声音就被无限放大,苏幸川感觉到李暄不再挣扎。
苏幸川知道自己真的醉了。
他对自己的行径感到不耻,但有多不耻就有多兴奋。
李暄渐渐没了力气,手机从指间滑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惊响,李暄先回过神,他猛地推开苏幸川,不顾眼尾和唇瓣的湿润,也不顾苏幸川下意识的挽留,他仓皇失措地拿起手机,跑到门口,换上鞋就冲了出去。
留苏幸川一个人在客厅里。
门还开着,被楼道里的风吹动,怀里的香味和暖意一点一点消散。
像是一场梦。
旁边的橱柜上放着一个小猫工艺摆件,苏幸川余光瞥见,拿起来砸向地面,四分五裂。
苏幸川闭上眼睛。
他倚在墙边,激情像烟花一样绽放后,只剩下一尾余烟,苏幸川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被甩就算了,还觍着脸离间别人的感情。
疯了,他大概是疯了。
也可能是太寂寞。
他真的,太想念李暄了。
七年前第一次遇到李暄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李暄会在他的生命里烙下多深的印记。
七年前。
苏幸川看着李暄离开篮球场,朋友走过来,问他:“看什么呢?”
李暄已经消失在苏幸川的视野范围,苏幸川只记得他的名字。
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小猫似的,内窄外宽,眼尾微微上挑,
见苏幸川怔怔地望着场外,于清澜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苏幸川匆忙收回目光,答非所问地说:“医学院的,昨天刚认识。”
于清澜觉得苏幸川好奇怪。
“你刚刚说什么?”苏幸川半天才反应过来,接上话题:“吃烧烤?可以啊。”
苏幸川以为他和李暄的交集到此为止。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在后街遇到了李暄。
他和一帮朋友从龙虾馆出来,今天外面风大,露天座位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苏幸川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套装的李暄,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塑料椅上。
他垂着右手,用左手吃饭。
苏幸川一眼就认出他。
念着相逢两次的缘分,苏幸川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和朋友交代了两句,然后独自朝着李暄走过去,李暄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猝然抬头,苏幸川停在原地。
李暄嘴边都是酱汁,像一只小花猫。
他又用那双小猫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无辜地望向苏幸川。
苏幸川:“你怎么在这里?”
李暄不回答,低头继续吃,他点了一份油汪汪的炒面,左手拿着筷子,因为不熟练,他每夹一次面,就要往自己的脸上甩一次。
苏幸川叹了口气,拉开李暄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要我帮你吗?”
李暄二话没说,立即把盘子推到苏幸川面前,苏幸川:“……你是不是就在等我啊?”
“是。”李暄倒是坦诚。
他举起自己被纱布包扎得像只小猪蹄的手,用眼神表示:我没办法吃饭了。
“手都这样了,还吃炒面,你就不能吃份炒饭吗?”苏幸川接过李暄的筷子,又去跟老板要了一只勺子,他把面夹起来放在勺子里,然后送到李暄嘴边。
第一次递的时候,他未经思考。
等撞上李暄的嘴唇,心才猛地一顿,好像有点太亲密了,李暄再怎么漂亮也是一个男孩,而且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孩,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李暄已经张开嘴,一口吃掉了勺子里的炒面。
他倒是享受。
“我想,我们才见过两次面吧。”
李暄点了点头,“我想吃火腿肠。”
“……”苏幸川任劳任怨,夹了一块火腿肠送到李暄嘴里。
李暄看起来心情很好,修长的腿从浅蓝色的运动短裤里露出来,晃来晃去。
“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幸川心生疑窦。
李暄又举起他的小猪蹄。
“受伤了。”
“又不是我弄伤的,你去找那几个小混混。”
“是你弄伤的,”李暄小声说:“是你把我拉到你身后,我才碰到那块玻璃的。”
“这倒成了我的错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别说你这只猪蹄了,你的脸都要被他们打成猪头!”苏幸川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说:“太没良心了吧,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跟你讲清楚,我是拔刀相助见义勇为,不收你锦旗就算好的了,至于你手上的伤,我不负责。”
苏幸川迅速和李暄划清界限。
李暄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
苏幸川准备离开,李暄一副委屈的样子,慢吞吞地拿回自己的盘子,笨拙地用左手握住筷子,吃面吃得乱七八糟。
苏幸川又一次被他拿捏。
他重新坐下来,夺走李暄的筷子。
“行了行了,喂你吃完这碗面我们就两清。”
李暄的小腿重新晃了起来。
苏幸川一边喂他一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苏幸川猜他想说谢谢。
毕竟那天晚上的苏幸川确实英勇,不是谁都敢不顾危险冲进黑漆漆的巷子,吓退一帮混混,救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简直是可以作为学校头版新闻的程度,说不定还能加学分。
再说,李暄到现在还没向他表示感谢呢。
他等着李暄说谢谢。
可是李暄说:“我想吃青菜,我不喜欢吃鸡蛋,不要给我夹鸡蛋了。”
“……”苏幸川心想:我上辈子欠他的?
李暄吃到青菜,突然开心地笑了。
这是苏幸川第一次见他笑。
眉眼弯弯的,像小月牙,不过是清冷冷的小月牙,因为李暄的笑容一纵而逝。
苏幸川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到底是什么味道?甜的还是咸的?
“苏幸川,”李暄突然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我问了好几个人。”
苏幸川一愣,不明所以。
“谢谢你救了我,我已经让我爸爸跟老师还有校领导说过了,会给你表彰的,你想要锦旗吗?我明天去买一个送给你。”
“啊?”
陡然听到李暄说一长串话,苏幸川还有点不适应,特别是李暄软绵绵的语气配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冲突感异常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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