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在母猪跟前照看着,和刚才一样处理,放好猪仔后,将剪刀递给顾兰时,说道:“再拿块麻布来放着,等会儿要换,剪子再烧一烧。”
“好。”顾兰时拿了剪子就往前头走。
麻布是他前几天就备下的,猪再抗造,刚出来的猪仔还小,太脏的布用不得,他爹娘之前养猪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东西干净些,成活的猪仔才多。
母猪下仔再顺利,也得有个时辰。三个人在猪圈里外操心照看,一个多时辰之后总算下完了。
一共七只猪仔,三只公的四只母的,都趴在母猪腹部吃奶。
裴厌把脏了的稻草用木叉挑出去,顾兰时抱了一捆偏软的茅草又给垫上,虽然天暖和了,但猪仔太小,沾了猪圈地上的湿泥粪尿到底不好。
“头一窝,七只不错了。”方红花高兴地说道。
“可不是。”顾兰时很高兴,见裴厌过来,说:“得空了,去清水村找一下刘信,叫他过几天来劁猪。”
刘信会杀猪也会劁猪,别看五大三粗的,贪一口酒喝,人还算勤快,家里好几个儿子要养,无论杀猪还是劁猪的活儿,只要说一声,他总也会接。
“嗯,我知道。”裴厌答应着,站在猪圈外看一会儿,见有几只体型较长的猪仔,心里就有了盘算。
这样的猪仔体型大一些,养一年喂好了,肉能出不少,得挑着体型大又健壮的猪仔留下三只,养到今年年底,就能杀一头年猪自己吃了。
后院鸡鸭都挪出去了,还能垒三个猪圈,其中一个都垒好了,剩下两个猪圈倒也不急,猪仔还要吃一阵子奶。
顾兰时笑道:“留一只母的,等会儿我回去问问爹,要是不下仔,就全都劁了,养两个月给他拿回去。”
“那留只大的。”裴厌说道,见猪仔都结实,没有太弱的,只有七只,母猪十四个奶头够它们分的。
见方红花一直在这里操心,他笑着说道:“阿奶,在前头歇一歇,我跟兰时去山上挖猪婆奶,等回来再剪牙剪尾。”
母猪下仔后,吃了猪婆奶草不但对奶水好,还是一味药,要想好好养上一窝猪仔又卖钱又吃肉,自然得好生伺候。
方红花跟着往前面走,说道:“好,你们去。”
大黑率先跑到前院,几个力工正在喝茶水歇息,得知生了七只,都说很不错了。
顾兰时拿了小锄头,猪婆奶主要给猪吃的是根,镰刀用不上,他背起竹筐,和同样拿了家伙什的裴厌高高兴兴往外走。
进了林子继续往西边山坡走,他忍不住说道:“今年年底,咱们就能吃自家养的猪,到时我问问娘,看怎么晒点猪肉干吃,没事的时候嚼一嚼。”
裴厌也很高兴,说:“嗯,想多晒点的话,咱们就不卖肉了,给家里分一分,剩下的咱们自己吃。”
宁水镇附近人都喜欢吃猪肉,十几年来猪市都很繁盛,养猪的人一多,年底冬天杀猪的人就多。
小河村离山近,往镇子那边走都是平坦的土地,连小河村也处于河边平地之上,行走交通十分便宜,只要手里有点钱,就能买到鲜肉吃。
冬天买了猪肉回来,天冷,要是再下一场大雪,肉冻得梆硬,多数都不会坏,因此很少有烟熏挂腊一类的说法。
想起这个,顾兰时又说:“前几年有人给了我娘一吊挂腊肉,能放好几月,只是鲜肉吃惯了,家里对这口倒是没那么爱,你想不想吃?要是想吃,找人问问看怎么做的,咱们也试试。”
裴厌开口道:“我之前吃过,也吃不惯,晒些猪肉干就行了。”
“那好。”顾兰时答应着,跨过脚下的树枝继续往前走,他转头看一眼裴厌,好奇道:“你之前吃过?”
裴厌点点头:“嗯,行军时火夫是南边来的,腊肉其实做的不错,只是吃不惯。”
行军打仗的事他很少提及,有时就算顾兰时询问,他都不会说太多。
那些记忆很深刻,但充斥着血腥味道和残酷,人命如草芥,所有认识的人活下来只有几个,他很少会主动去回忆。
顾兰时之前就发觉他不大喜欢说这些,所以没有追问,自发岔开了话,笑着说:“那咱们就不挂腊肉了,万一没做好,一吊肉不少呢,糟蹋了太可惜。”
裴厌笑了下,说:“还能再养三头,今年先紧着自己吃,卖不卖没什么,初冬时就杀一头,换花样吃。”
说着说着,他俩一边走路一边畅想。
一头大肥猪,能出那么多肉,只自家吃,光是想一想就有些激动,熬猪油炖骨头,红烧五花卤猪头,猪头肉就不必说,还能弄个凉拌猪耳丝。
顾兰时笑眯眯的,眼神有点飘,像是陷入了幻想之中,傻笑着说:“这样,就算天天吃,估计要好几个月才能吃完。”
他想了一下又说:“咱们只有两个人,要是能卖的话就卖一点,大猪肉不少呢。”
“都行。”裴厌笑着应声。
越说越来劲,两人脚下都快了,出了林子就往山上走,到处寻找能流白色汁水的猪婆奶草。
细心喂食照看了好几天,七只猪仔都成活了,母猪奶水也好,喂得小猪仔肚皮圆鼓鼓。
顾兰时每天都要在后院看好几次,生怕母猪一个不留神,压到猪仔,好在他们这头母猪还算聪明,无论走路还是躺下时,都会避开猪仔。
猪仔除了吃奶就是睡觉,连最小的那只瞧着也结实,顾铁山和苗秋莲来看时,直夸他俩养得不错。
猪仔一下,顾兰时和裴厌心劲更足,每天除了打草,还紧赶着,和黄泥把余下两个猪圈垒了起来。
这一件大事落成以后,再不用操心,撂开手后又要忙菜地浇水和田里拔草的事,连方红花都要跟着操心。
顾兰时怕劳累到她,只让在前头待着,顶多帮忙剁剁鸡草喂喂鸡鸭。
“咕咕咕——”
方红花端着一盆剁好的鸡草走到鸡圈外,还没进去,母鸡飞快围过来,里头鸭舍里的鸭子也透过篱笆缝隙看向她。
她抓了几大把草撒在地上,母鸡围拢上来啄食,走到鸭圈这边,她同样给扔了几把,随后站在小鸡的隔档栅栏前,给里头撒了不少。
鸡仔月龄小,但四十几只都张着嘴要吃,光这会儿每天就要不少草料,再长大些,肯定吃的更多。
她看一眼成群的鸡仔,还行,长大了点,也没蔫头巴脑的。
顾兰时提了一桶水进来,给母鸡和鸭子都换了净水,见她在那边,笑着问道:“阿奶,站那里想什么呢?”
“嗐,也没什么。”方红花单手抱着木盆,转过身把剩下的碎草又扔两把给鸭子,随后走到母鸡群里,把旧木盆翻倒过来,拍了拍盆地的草屑。
等顾兰时给鸡仔换了水后,她往圈外走,说道:“这不是看鸡仔那么多,过两三月成了大鸡,吃的就更多了,后院不是还有猪,过三两月就该吃草了,这你俩每天得打多少草才够。”
顾兰时提着空木桶出来,这些他和裴厌都想过,笑着说道:“前天他还跟我说,今年肯定比去年累点儿,不过这没什么,我俩毕竟年轻,过几天井打好以后,家里有狗看着就行,我俩就都能出去打草。”
方红花点点头,说的在理,年轻人,家里有这么多禽畜,吃点苦头,能挣到钱才是正理。
太阳还没出来,不少人家就有了动静,庄稼人总是起得很早。
母鸡挤在窝里还没出来,偶尔能听到较低的咕咕声,鸭子同样在鸭舍里睡觉,有两只把嘴藏在翅膀底下。
赶着清晨凉快,顾兰时和裴厌弯腰在蒜苗地里抽蒜菜,这不是什么难活,捏着冒出头的蒜菜往上轻拽,一整根抽出来就好了。
刚抽出来的蒜菜又新鲜又嫩,切肉条子炒着吃别有一番风味,直接切了凉拌微辣爽口,还能用盐和醋腌成小菜吃,可谓是当下最新鲜的菜蔬,卖价也不错,昨天是八文钱一斤,今天差不离应该也是这个价。
去年种的时候,他娘就给了不少蒜,说是既然菜地大,多种些为好,蒜苗能吃,蒜菜新鲜,最后还能收大蒜,他俩就再不愁蒜吃。
顾兰时抽了一把蒜菜放进篮子里,直起腰歇歇,笑着对一旁裴厌说道:“等新蒜下来,用酱醋汁子腌一腌,当天就能吃,连蒜皮都是嫩的,蒸点野菜馍馍就着吃,可香了。”
“嗯,再过段时日,就能吃上了。”裴厌笑着,说完继续找冒出头的蒜菜。
一棵蒜苗只能抽一根蒜菜,等过几天这一茬都抽完,也就没有了,想吃就得趁这时候多吃点。
到后边或许别人家种的大蒜迟一点,还有卖蒜菜的,不过一斤七八文的价钱,多数农人都不愿去买,还是吃自家的不用花钱。
大黑在院门口抻一个长长的懒腰,站好后又张大嘴巴打哈欠,随后尾巴垂着,懒洋洋朝他俩这边走。
见它过来,顾兰时手上刚好抽了一根蒜菜,他掐了一截丢过去,大黑低头嗅一嗅,随后就将那截蒜菜吃了。
这东西鲜嫩,没有那么辣,他还是昨天才发现大黑竟然吃这个。
把手上这根蒜菜像毛笔一样的的尖头掰掉,顾兰时把剩下的都扔给大黑去吃,又弯腰抽别的,正忙碌,篱笆门被从外面推开,方红花进来了。
“阿奶。”顾兰时和裴厌都喊了一声。
“起这么早。”方红花见他俩在忙,也快步走到蒜苗地这边来帮忙,又问道:“今儿也去镇上卖?”
裴厌说道:“嗯,去呢,太多了,自家吃不完,价钱又好,跑一趟也不费事。”
“阿奶,今儿想怎么吃?凉拌还是腌着?”顾兰时笑着问道,昨天他用肉炒了一大碗,连同井匠他们都吃了,方红花回去的时候,他也给带了一把,让拿去给他大伯娘。
方红花抽了一根出来,砸吧一下嘴,说道:“切了凉拌就好,吃着脆爽,连我也能咬动呢。”
“好。”顾兰时答应道,凉拌最方便了,撒点盐和辣子面,再烧点热油淋上去,比只放点盐更香。
油盐虽然金贵,不过去年冬天裴厌抓到毒蛇卖了不少钱,手里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四两呢。
一个冬天过去,再加上年节,确实花了些,而其他花钱的大头,就是买树苗、打井、买鸡仔、做摇椅这些,其中打井最贵,足足要三两银子。
尽管如此,他俩手里起码还有十几两,如今也开始卖菜挣钱了,不怕没钱使,吃好点人才有力气。
天边红云绚烂,太阳出来了,顾兰时在蒜苗地里巡视一番,再找不到可以抽的蒜菜后,提着竹篮往外走,笑着说道:“今天比昨天多。”
他和裴厌都拿的大竹篮,两个篮子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斤,连方红花看见这么多蒜菜都很高兴。
灶底火已经熄灭了,顾兰时洗完手先进去揭锅盖,糙馒头已经热了,软乎乎的,鸡蛋也熟了。
三个人在院里正吃着,周井匠带着力工就进了门。
裴厌三两下吃完手里东西,给茶壶里续上滚水,壶里的茶叶是刚才新放的,不过他们自己倒了三碗。
井匠几人不用说,喝过热茶水就自去忙了,井快打好了,裴厌跟过去看了一会儿,问了问情况。
等再回院子,见顾兰时在洗蒜菜,方红花帮着拿了竹匾沥水,他说道:“估计再有三四天,辘轳徐木头那边都做好了。”
“那就好。”顾兰时抬头笑了下,井一打好,刚好天也热了,后面提水浇菜就不用往河边跑,这钱花的是真值。
去年夏天为浇菜,他们两个人挑着扁担一趟趟来回跑,说不累人才是假的。
顾兰时又说道:“篮子里那些都是要卖的,该拿出来的我已经拿了。”
昨天只给他爹娘和大伯娘各自拿了一把,今儿留一点,给大哥二哥也尝尝鲜,再就是二伯娘和三伯娘那边。
这东西和其他菜不同,不会越炒越少,半把就能炒一盘子了。
至于别的堂亲叔伯,要是碰见了,有的话给一点,没有就没法儿了,毕竟蒜菜和丝瓜菜瓜这些不同,抽完一茬就没了,打井花了这么多钱,他俩也想多卖点。
“嗯。”裴厌答应着,就往后院去牵驴。趁早上赶到宁水镇,早点卖完也就回来了。
鸡群和鸭子一共六十几只,都要吃草吃料,还有后院的猪,最近除了猪婆奶草以外,还要给猪吃一点别的药草,都得上山去挖,家里活挺多的。
顾兰时一个人上山他不放心,只能等他回来再一起去挖药草。
裴厌赶着驴车走了,顾兰时回来后先端起烫好的麦麸往禽圈这边走。
太阳一出来,鸡鸭纷纷出了窝,见他端着旧木盆,一只比一只着急,不是咕咕叫就是嘎嘎叫,连长大些的鸡仔也知道他一来就有食吃。
倒完食后,顾兰时拎着空木盆站在最里面看鸡仔,有几只个头明显大一圈,一看就是公鸡。
当初一下子买了五十只鸡仔回来,就算让卖鸡的甄别过,还是有公鸡。
养几只公的也没什么,再大一点就和母鸡群分开,他们养母鸡是为下蛋,这么多只蛋母鸡,两三年之内不用坐窝育雏,不用公鸡来配。
要是公鸡之间掐架太厉害,留一只最好的打鸣用,其他养肥点就杀了吃,也打打牙祭。
见一群鸡仔吃得欢,顾兰时放了心,出去放下木盆又提着蛋篮子过来摸蛋。
他先奔鸭舍这边,鸭子下蛋多在夜里,弯腰伸手在窝里翻翻找找,一共捡到了五枚鸭蛋。
至于母鸡那边,一大早还没有下蛋的,只得先把鸭蛋放好。
见方红花坐在院里吃米糕,顾兰时从灶房出来笑着说:“阿奶,过几天再攒些鸭蛋,你教我腌咸蛋,陶罐我都洗好了。”
方红花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在旁边看一遍,就会了。”
“好。”顾兰时笑着答应,以前他娘腌咸鸭蛋的时候他看过,也帮过忙,只是头一次上手自己弄,总有些不放心,有老人在旁边指点,才更踏实。
堂屋外面的屋檐下放了一盆脏衣裳,他拿了棒槌和野澡珠放在盆里,说道:“阿奶,你在家,我去把衣裳洗了。”
“好好,你去。”方红花答应着,她这一个多月都是在这边看家,虽然周井匠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可家里要是没一个人在,到底不放心。
见大黑在菜地里小跑着撒欢,顾兰时喊上它一起出门,大黑在前面跑,跑一段就停下来,等他跟上后,又往前跑走了。
忙忙碌碌,每天都有活要干。
裴厌从镇上回来后,蒜菜都卖光了,价钱依旧是八文,共十三斤半,最后剩下几根,当饶头给别人添了,正好卖了一百零八文钱。
蒜菜陆续卖了五天,斤数有多有少,剩下的一点抽出来留给自家吃了,有个进项谁看着都高兴,手里也总算回了些本。
鸭蛋每天都有四个到六个,攒了不少,顾兰时熬了盐水,方红花指点着,两人把咸鸭蛋腌上了,至于腌的怎么样,只能等一个月后再看。
眼瞅着进四月后,天热起来了,山上林子里倒是凉快许多。
顾兰时拿了小锄头砍笋子,弄满一筐后他朝竹林里面张望了一会儿,裴厌去林子里头打竹鸡了,不知道有没有打到。
井口石料都砌好了,只等明天安上辘轳。想着明儿最后一天了,饭给匠人们吃好点,弄个笋子炖竹鸡。
想起附近有一条溪流,顾兰时看着沉甸甸的竹筐,视线在周围看一圈,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把竹筐留在这里,自己往小溪那边走。
溪边有一片长了不少水芹,他挑嫩的掐了不少,最后见够两天吃的,把手里的和地上放的水芹归拢到一块儿抱起来又往回走。
竹筐还在原地,他把水芹塞进去,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双手搭在嘴边,朝里面喊道:“裴厌!”
怕自己喊太多,惊跑了竹鸡酒不好,喊了一声后,他停下竖起耳朵听动静。
“在——”
从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回应,听清之后,顾兰时不再乱喊,挑了平坦干净的地方坐下歇息。
看见对面地上有攀爬的藤蔓,他想起家里的葡萄藤,已经顺着木架往上爬了,长起来还挺快。
葡萄架搭的大,今年好好管,说不定爬满整个架子后,明年就能结葡萄了。
没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他往里边看去,正是裴厌。
裴厌一边走一边提起手里的竹鸡,笑着说:“运气好,打到两只,够明天炖一锅的。”
竹鸡没有家养的母鸡那么大,两只加上笋子炖一锅,好几个人吃绰绰有余。
竹筐塞满了,顾兰时拔了两根坚韧的长草,把竹鸡四只脚绑在一起,好拎着下山。
裴厌背起沉甸甸的竹筐,又从他手里接过竹鸡,一个人就把所有东西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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