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站在树上朝下看一眼,见他独自玩耍,跟小孩一样,情不自禁笑了下,也没打搅,依旧干自己的活。
等砍完柴后,两人用麻绳将树枝捆好,裴厌还用柴刀削了一根长树枝,当做扁担,把两大捆柴火挑起来。
今天弄的柴火不少,他挑的是大头,顾兰时用麻绳背了一捆,不算太沉重。
往山下走,裴厌看一眼天上太阳,说:“吃过晌午饭,我打弹弓上山,看能不能打到兔子。”
想着在家也没事,顾兰时问道:“我还跟你一起上来?”
裴厌笑着说:“我自己就行,人多动静大,也要往深处走走,我随便转转,能打到最好,打不到就回去了。”
他赶路惯了,多跑几趟不成问题,顾兰时到底是个双儿,不像汉子那样常常在外奔波,今天早上进山捡柴火,就走得挺远了,没必要再上来。
听他这样说,顾兰时点点头:“好,那你记得别走太深,谁知道老林子里有什么,打不到咱们还有柴火卖。”
“嗯。”裴厌答应着,一手护着肩上树枝稳稳走下山坡。
见远处像是有几个人影,顾兰时一边走一边张望两眼,近前后才发现是李梅一家子。
“叔,婶子,也来打柴?”他还没到跟前就出了声,裴厌自然也跟着喊。
李河有点木讷,但别人都问话了,不答应一声实在说不过去,他开口道:“你们来得早。”
“早起没别的事。”裴厌答了一句。
顾兰时看向李梅,说:“梅哥儿,近来没什么事的话,过来转转,咱俩也说说话。”
“好。”李梅点点头答应,又推推弟弟让喊人。
“兰哥哥。”李保儿说完,又去看裴厌,他年纪小,眼里明显带了畏惧,一声哥哥怎么也叫不出口,甚至往人后躲,弄的李梅和他娘方小枝有些尴尬。
“年纪小,认生,以后熟了就好了。”顾兰时笑着开口,给了他一家台阶下。
“可不是。”方小枝连忙接了话,说:“这小子,平时在家里还好,一出门就不爱说话。”
“时候也不早了,婶子,我们先回去了。”顾兰时说道。
“好好。”方小枝在他俩走之后,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保儿脑门,随后又叹口气,到底没有责骂。
走远之后,顾兰时转头瞧了一眼裴厌脸色,开口道:“保儿其实挺乖的,可惜被他们隔壁赵家常常欺负,连孩子都不爱说话了,遇着长相稍冷硬的汉子,更不敢凑上前。”
裴厌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顿一下,问道:“你是说,我长得凶?”
顾兰时不爱扯谎,一听这话,跨过脚下凸起的地方,才笑着开口:“是有一点凶。”
见裴厌眼神有点受伤,连薄唇都抿了下,他笑眯眯说:“可那是别人,我现在看你,一点都不凶。”
“而且……”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裴厌眼巴巴望过来,才弯了弯眼睛,小声说:“你长得也好看。”
裴厌愣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脸,脸上的长疤依旧在,受伤时划得太深,愈合后伤疤就留了下来,这么多年都没有恢复,也再无恢复的可能。
顾兰时看他摸疤痕,一下子急了:“哎呀,我又没说那个,做什么去摸它,别看那条疤,你本来就长得好,再说了,我看惯了,也不觉得丑,一条疤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裴厌放下手,眼眸微垂,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嗯,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一条伤疤而已,再难看,顾兰时不嫌弃就好了。
见他笑了,脸上没有任何勉强之色,顾兰时这才放心,自己早就看惯了,有时甚至会直接忽略那条疤的存在。
平时他俩都不提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就说岔了话。
山路崎岖,爬上一个坡又下一个坡,快到前山的时候,顾兰时不放心,转头问道:“真不生气?”
裴厌看向他,以前冷峻的眉宇全是柔和,笑着开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与咱们无关。”
如此豁达,果然没生气,顾兰时一下子高兴了,笑眯眯赞同:“嗯,咱俩过咱俩的日子,不理会就完了。”
因这条长疤的存在,背地里有些闲话和指指点点,他俩其实知道一点,眼下想开了,心里那点疙瘩也就散了,爱嚼舌根的他们也管不了,何必自寻烦恼。
两人高高兴兴下了山。
一进门,大黑跑过来摇尾巴,只是两个时辰没见而已,它尾巴摇的十分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少天没见了。
顾兰时放下木柴,取了甩子站在院门外甩打身上灰尘,弄干净后,将布甩子递给裴厌,他脚步加快,洗把手进灶房就开始忙碌。
晌午饭做的很简单,炒一盆菘菜热了几个馒头,吃饱后歇一歇,又要忙着喂牲口。
裴厌取了弹弓和麻绳,在窗沿上抓一把之前捡的小石块,说道:“如今天短,我现在就上山转转。”
“好,你去,早点回来,别等太阳落山才往下走。”顾兰时答应着,见大黑已经吃完了,他说道:“要不带上狗,好给你做个伴,我在家里,不怕有人来。”
“行。”裴厌说着,吹声口哨,大黑耳朵一竖,立马就跟他往外走。
“记得带上篱笆门,我等会儿要去后院喂猪。”顾兰时站在院门口叮嘱道,听见答应后,自己先把院门关上了。
后山即便来的人少,也得警惕些。
太阳往西边走了,顾兰时坐在院里纳鞋底,他开了院门,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篱笆门关着,没有上门闩,裴厌回来的话推开就行。
差不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不知道裴厌有没有打到兔子,没打到也该往山下走了。
终于,听到狗叫声后,他放下鞋底,匆匆出门去看。
一打开篱笆门,就看见快出树林的裴厌。
“我就说,也该回来了。”顾兰时笑着开口,视线挪到裴厌右手上的东西,他一下子龇牙咧嘴的,有点惊讶也有点不适。
见他如此神色,裴厌笑出声,看了眼自己手里提着的一捆蛇说:“兔子没找到,估计都缩起来了,看见有土洞,想碰碰运气看是不是兔子洞,不想挖出来一看是蛇洞。”
“这有七八条吧。”顾兰时看着花色不一的蛇纠缠在一起扭动身躯,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厌说道:“十条,都是毒蛇,有的毒性不烈。”
随着他靠近,顾兰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裴厌停住脚,笑着说:“没事,都用石头拍晕了,不会咬人,明天拿去药铺卖,有三条不小心拍死了,不过蛇胆肯定好着,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说完又问:“你吃不吃蛇肉?吃的话留两条。”
穷人饿极了什么都吃,尤其缺吃少穿的冬天。
村里年年过冬时都有老少汉子上山挖蛇洞,掏出冬眠的蛇回家就能吃上点肉,要是毒蛇的话,卖给药铺能换点钱。
山上各种野兽虫子很多,土洞树洞很常见,没经验的人上山不一定能找到蛇洞,挖蛇也得看运气和眼力。
裴厌不怕蛇,以前也捉过蛇吃,今天只能说是误打误撞,碰到这么一窝。
这还算少的,有的蛇窝大,挖出来的土洞里足足有几十条,斑斓花色还都不同,看得眼睛都能花了,那扭动的场面才叫悚然。
顾兰时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缺吃的,再加上他爹有点怕蛇,所以家里很少吃蛇肉,对这个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闻言连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不爱吃蛇肉。”
见裴厌还站在对面,他没忍住,催促道:“你先进去,赶快找个麻袋装起来。”
见他害怕,裴厌立马进门,走了一段路后,回头一看,顾兰时还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看着他。
大黑不知道顾兰时为什么要在门外,十分忠心地陪着。
等裴厌进了院门后,他才喊上狗一起回来,关好篱笆门上了门闩,一步一操心往里走。
直到看见裴厌把装蛇的麻袋结结实实绑好后,他才跨进院门,隔着袖子摸摸自己胳膊,说:“还是把麻袋放在外面菜地,就算爬出来也不怕它们进门。”
裴厌自然照办,提着麻袋从顾兰时旁边经过时,特地离远了,麻袋也拎在另一只手里。
关上院门后,顾兰时才松一口气,又连忙给他舀水,说:“快洗手,多洗两遍。”
裴厌笑着蹲下,对夫郎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早起,太阳被云挡住,天色不怎么好,好在没有下雪的迹象。
顾兰时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裴厌正在扫院子。
“怎么没多睡一会儿?”裴厌问道。
顾兰时摇摇头,站在堂屋门口伸个懒腰,带着困倦说道:“不了,总是做梦,几条蛇在梦里扭来扭去的,花色又吓人,我还梦到它们扭在一起,变成一条好粗好粗的蛇,想要咬我,我一跑,就醒来了。”
裴厌笑着,用大扫帚将院里的一点杂物木屑扫成一堆,说道:“没事,今天就去卖了。”
顾兰时担心地问道:“你看了没,没跑出来吧。”
“没有,麻袋没有破洞,口也扎紧了,蛇又没爪子和尖喙,弄不破。”裴厌说道,他起来后头一件事就是到院子外面看麻袋,蛇一条不少,都在里头。
树叶早落光了,院子比秋天好扫,他俩平时又不乱扔东西,没几片要扫的,他把大扫帚靠在墙上,抬脚往后院走,一夜过去,牲口圈里的粪该铲干净,也得给毛驴放点草料吃。
顾兰时见院门开了半扇,到底没鼓起勇气出去看一眼,裴厌向来靠谱,他说麻袋好着那肯定就好着。
说服了自己后,他进灶房烧水弄早食,从案台底下的黑陶罐里摸出两枚咸鸭蛋。
裴厌等会儿要赶车去镇上,驴车跑起来肯定会迎风,得吃饱吃暖和了,才不会太冷。
说起赶车,握缰绳的手常常露在外面,冷风一吹冻得慌,甚至可能皲裂,他想起家里那几张鞣制好的兔皮。
他曾在镇上见过有人手上戴着毛皮手套子,能防风御寒,不如给裴厌做一双,以后赶车是常事,万一手冻坏了,那几张皮子卖的钱估计还不够抓药使的。
说是冬闲,乡下人总有活干。
两人把昨天打的柴火装车,又用麻绳捆好,裴厌牵了毛驴过来套车。
顾兰时取下木头门槛,好让驴车出去,他这会儿才出了门,往西边一看,麻袋放在土墙下,口果然扎的好好的,没有露出一点。
十条蛇不少呢,还有两条较大的,能明显看到麻袋里有长条状的东西在动。
他心里有点发毛,要是别的东西,不用裴厌动手,他就过去提起来撂车上,今天还是算了,实在没那个胆量。
驶过门前后,裴厌让毛驴停下,自己走过去拎起麻袋。
他这么一动,袋子里的蛇明显没死,好几条都在扭动,看得顾兰时往后退了半步。
顾兰时见他随手把麻袋塞进空隙里,忍不住说道:“往后放放,别离你太近。”
“把口再扎紧点,路上颠簸呢。”他话都多起来,怎么都有点不放心。
“放心,跑不出来。”裴厌嘴上这么说,还是把麻袋口紧了紧。
顾兰时看一眼,说:“不行不行,我再拿一条麻袋,倒着装进去,这样这个口子就在另一个麻袋最里面。”
他说完就回去,特地捡了一条没有补丁的麻袋,出来递给裴厌,让他按自己的话又套一层。
裴厌把麻袋放好,笑着说:“行了,天色不早了,我早点卖完就回来了。”
顾兰时点点头,叮嘱道:“去吧,路上慢些,别赶太快,记得把口鼻捂好,省得吸凉气。”
冬天坐车太冷,他缝了两条布巾,比较长也比较大,围起来连脖子都能护住,驴车跑起来风大,刚好用上。
“我知道了。”裴厌答应一声,牵着毛驴往外走,他自己开了篱笆门,出去后又掩上。
顾兰时回到堂屋,大黑才起,狗嘴大张着打哈欠,和人倒挺像,看见主人过来,它低头弄脑袋蹭了蹭顾兰时腿,喉咙里呜咽两声,显然是要吃的。
“刚睡醒就吃,去吧,盆里有。”顾兰时嘴上嫌弃,实际吃完早食后,就给它的食盆里的掰了两个糙馒头,连水碗也用热水烫开了昨天晚上结的冰。
大黑的食盆在外面屋檐下,它懒洋洋走出去吃,一大早比人还懒。
今天没太阳,炕上有点余温,顾兰时脱了鞋,从角落搬了炕桌放在中间,提来针线篮子剪鞋面。
有狗在家里,他低头忙碌,没有管外面,不一会儿鞋面剪好了,拿过纳好的鞋底开始上鞋面。
等做好两双鞋,他仰起头揉了好一会儿脖子,随后把新鞋子放好,等裴厌回来试试就知道合不合脚。
窗子只开了一条缝隙,他下炕穿好鞋,出来才发现太阳出来了,外头没有风。
去镇上卖柴火,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闲的没事,干脆拿了钥匙锁门,回家转转。
大黑想跟出来,被他撵回去看家,冬天日子不好过,万一有人铤而走险做贼呢。
一进村子,好几家门前都有人,有的在门槛上坐着,有的在土墙下坐着,都在晒太阳,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尖叫着,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喊了几声婶子老嬷,顾兰时就进了家门,二黑从后院跑出来冲着外面叫,一看是他,立马摇起尾巴。
“娘。”他朝屋里喊。
“哎,在屋里呢,快进来。”苗秋莲坐在炕上朝外面喊。
等顾兰时进屋,看见竹哥儿也坐在炕上,他脱了鞋上去,竹哥儿分了他一角被子盖住腿脚。
“缝衣裳呢。”顾兰时看着他手里的活说道。
不等竹哥儿说话,苗秋莲开口道:“过了这个年,他也十三了,趁早把针线活学好,不然到了婆家,连衣裳都不会做,人家不得找我。”
她坐在炕桌对面,直起腰板昂着头看一眼,说:“特地给裁了一块布,反正给他自己做,这样才细心呢,不然还得别人穿做坏的衣裳。”
在这些事上他娘较为严厉,竹哥儿很有眼色,没敢说什么,低头认真缝线。
顾兰时见弟弟有点蔫,笑着说:“我看缝的还行,没出错,再练练,手艺就好了。”
他抬头又说:“娘,怎么没出去,外头太阳已经大了。”
苗秋莲纳一针鞋底,说道:“嗐,坐在院里,谁路过都能看见,没事干的,势必要进来说闲话,左一句右一句的,我这不是怕竹哥儿分心,还不如在屋里,人少清净,也省得他偷懒。”
她说完问道:“姑爷做什么?没跟着一起来。”
顾兰时说:“去镇上卖柴火了,昨天想上山打兔子,没打到,挖了一窝蛇,都是毒蛇,药铺里收,他今天顺便带去卖。”
正说着话,顾铁山进屋了,一听蛇,他轻嘶一声,嫌弃又有点怕。
顾兰时笑着问道。“爹,才做什么去了,进门没看见你,狗儿呢?”
顾铁山打开炕尾箱子,从里头的布兜里抓了几把花生出来,放在炕桌上,说:“我刚在后院喂牲口,狗儿跟着你大哥二哥去镇上了,套了驴车去的,三个都是懒蛋,正经事不做,只是去镇上逛,连路也不想走。”
“看我,都忘了还有这东西。”苗秋莲把炕桌上的剪子挪开,又对顾铁山说:“不是还有点黄冰糖,给兰哥儿包了。”
她看着顾兰时说道:“前天去赶大集,买了些,你带回去,和梨子煮,跟姑爷都喝一些,对身子好。”
“知道了娘。”顾兰时笑眯眯答应。
顾铁山包了几块黄冰糖进来,给他放在桌上,虽然怕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抓了几条?”
“十条呢。”顾兰时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说道:“爹你是没看见,那蛇扭成一团,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裴厌一点不怕,也不知胆子怎么长的。”
“胆子是够大的。”顾铁山一听他说起那场面,脸上的皮肉拧巴在一起,在炕沿坐下后又开口道:“不过蛇胆挺值钱的,听人说越毒价越高呢。”
顾兰时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没敢多问他,昨儿一回来,提着蛇还问我要不要吃蛇肉,我哪里敢,让他都拿去卖,咱们也不少这一口吃的。”
“对,咱们不缺这一口。”这话顾铁山无比赞同。
他小时候差点被蛇咬,还是条毒蛇,要不是他爹,也就是顾兰时爷爷,及时用铁锨拍死那条蛇,他说不定都没了。
从那以后他就十分怕蛇,从来不和村里的汉子去山上抓蛇吃。
顾兰时拿了一个花生剥着吃,一转头见竹哥儿眼巴巴看他,他没忍住笑了,把剥好的花生豆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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