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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的小夫郎(茶查查)


更要命的,是林登子扯坏了他上衣,顾兰时边走边试图将衣裳裹紧,可衣袖被撕出一条口子破开,没有针线根本缝不了,他被抓伤的右胳膊露在外面,衣衫领口也被扯得不像样。
不知竹哥儿到哪里了。
顾兰时只能寄希望于家里人快点找来,不然这幅样子被人碰到,真的要出事。
林子里根本称不上有路,只是挑着草矮能落脚的地方走罢了。
裴厌腿长,为赶上对方脚步,顾兰时光脚踩到石块和硬茬都不敢停歇。
他高估了自己境况,头一次觉得山路高低不平如此难走,下坡时没有任何支撑,脚下一滑跌倒了,幸好是屁股着地,没有摔伤手脚。
他用手掌撑地,按到地面砂砾树枝,掌心磨破的地方生疼,眼看裴厌走远,他急得手脚并用要起来,谁知左脚一用力,脚腕钻心疼痛瞬间袭来,登时让他没了力气,再次摔回去。
村里人再好,总有几个心思不正,害怕再遇上林登子那样的,顾兰时忘记了对裴厌的恐惧,他实在爬不起来,朝前面喊道:“裴厌!”
见那人没停下,他差点掉眼泪,喉间哽咽,张了张嘴像是失声一般,再喊不出话来。
泪水糊住了眼睛,顾兰时强忍着没哭出声,坐在地上低头想缓缓,等脚腕没那么疼了再起来。
听到树叶被踩的声音,他抬头去看,就见裴厌在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
两人对视一阵,裴厌冷冷开口:“你想好了?”
见顾兰时神色疑惑,他有些不耐烦,连形势都弄不清还一直乱喊,压着怒火解释道:“要我带你下山,你连走都走不了,只能背下去。”
竹哥儿就算这时候已经到家了,他爹和狗儿上来也得花工夫,林登子就在后面,若他这时候醒来回村的话,说不定会再次遇见。
可要是裴厌背着他被人看到,同样会引来非议。
进退都不行,顾兰时陷入两难之中。
裴厌明显不想为个不熟的人浪费时辰,见他如此,于是替他做了选择,转身就走。
顾兰时一下子急了:“等等我。”
除了自家人,顾兰时从没接触过外姓汉子,更别说让对方背着自己,他十分窘迫。
裴厌挖了些竹笋,原本想把竹筐背在身前,一看顾兰时衣衫不整,避开视线的同时心中越发不爽快,原本带下山就够麻烦的,又是这种模样,要是被人撞见,就算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
不过他向来不怎么理会那些村话闲言,思及此,才勉强想了个法子,脱了自己的外衫胡乱扔过去。
顾兰时原本低着脑袋,没想到兜头一件衣裳扔来,他扒拉着从头上扯下衣裳,看见裴厌不耐烦的模样有点害怕,也瞬间明白了意思。
带着补丁的粗布衣很大,完全不合身,但衣袖和衣领完好,顾兰时将自己裹严实了,这才小心翼翼趴在对方弯下来的脊背上。
裴厌瘦是瘦,但脊背宽阔结实,前面背个竹筐后面背个人,一路沉默不语只管往前走。
从没到过这个高度,顾兰时趴在他背上动也不敢动,习惯了一会儿才不再忧心,透过衣裳传过来的炙热体温让他渐渐红了耳朵,越发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敢去想裴厌身上这么热,屏着气息胡思乱想,原来裴厌挺爱干净的,衣裳没有汗味,甚至能闻到一点野澡珠的淡香气,山路崎岖,走得也稳当,虽然有点颠簸,但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而且也没血腥味道,他之前做梦梦见那只手,总觉得裴厌身上都是一股子浓重血腥气。
要是碰到人怎么办?
如果是几个婶子阿嬷,亦或是同龄的姑娘和双儿,还能求对方搀扶两把,带他一起回村,可要是村里的汉子,就全然不合适,这样和裴厌带他下山没甚区别。
若碰到汉子,是不是先让裴厌躲躲,放下他,等看不见那些人再走。
但如此一来,会平白给别人添麻烦,加之这个“别人”是裴厌,他根本不敢开口。
裴厌救他已经仁至义尽,这会儿带他下山更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祖宗保佑让他今日遇见了裴厌,人家肯帮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不错,他哪里敢再支使人家做这做那。
最难走的一段山路过去,脚下平坦了些,顾兰时觉得没那么颠簸了,他看看前面,如果走慢一点,好像可以避开乱石杂草,右脚光着就光着,只要别踩到木刺荆棘什么的就行。
这么想着,他试着动动左脚,要是缓过来就自己下去走,谁知左脚腕子连动一下都疼,想来几次三番折腾,伤势更重了。
顾兰时忧心忡忡,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发现前面有人后,想躲根本躲不了,林木虽然有遮挡,可这么大两个人,显然是挡不住的,前面的几个汉子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裴厌也有顾忌,脚步慢慢停下来,他帮忙本来就有点不情愿,更别说惹上别的麻烦。
要是自家叔伯兄弟就好了。
顾兰时脸色本来就差,认出那几个汉子有姓林的有姓徐的,就是没他们姓顾的,一下子连嘴唇都有点白。
他认出了对方,人家自然也看清了他,见是裴厌背着,一个两个没说话,要么眼神发愣,要么就是在他俩周身打量,一副狐疑的模样,这人却是林晋鹏堂弟林志永。
“兰时!”
忽而,顾铁山的喊叫声传来,顾兰时一下子有了希冀,喊道:“爹!我在这里!”
顾铁山和狗儿急匆匆跑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竹哥儿。一看灰头土脸还裹着别人衣裳的顾兰时从裴厌背上下来,顾铁山脸色差点没崩住,慌忙问道:“兰时,这是咋了?”
狗儿跑得快,先到了跟前扶住没站稳的顾兰时,至于裴厌,在顾兰时下地后就往旁边迈了几步,并不想掺和更多,自顾自将竹筐从胸前移到后背,随后才冷冷看一眼顾兰时。
“爹。”顾兰时差点哭出来,被看一眼后生生止住哭泣,哽咽一下才开口:“我原本在山上等你们,谁知碰到了林登子,他、他……”
顾兰时小心瞅一下裴厌,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在顾铁山陡然惊惧的目光中赶紧说:“他没得逞,裴厌打昏了他,我走不了,怕林登子醒来,我只好让裴厌带我下山。”
三两句解释清楚后,顾铁山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见自家干干净净的双儿变成这幅模样,还差点遭遇毒手,气得攥起双拳,脑门上青筋直蹦:“林登子在哪里?”
顾兰时靠在狗儿身上说:“没醒的话估计还在后山躺着。”
“衣裳还我。”裴厌在旁边开了口。
差点忘了,顾兰时对狗儿说道:“你外衫脱了给我。”
不远处那几人没走,还在观望,他窘迫至极,顾铁山和狗儿就扶着他到了树后。
蔽体的衣裳一脱,帮他换的竹哥儿一看从头到脚如此惨状,连右胳膊都被抓出好几条渗血的深深痕迹,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顾铁山和顾兰瑜原本在前面回避,顺便挡着视线,听到动静以为又出事了,连忙过来看。
“林登子打的?”顾兰瑜气得眼珠子都像在冒火,恨得牙痒,撸袖子一副要报仇的架势。
顾铁山一口气没上来,踉跄一下才站稳,抚着心口好容易才喘过气。
怒火直冲上头,顾铁山咽不下这口恶气,对狗儿说道:“扶你哥哥下山,我去绑了林登子。”
顾兰时还惦记着家当,说:“咱家筐子还在那里,爹再找找我鞋子,给林登子扔远了。”
顾铁山一看他脚上果然没穿鞋,恨意越发上来,朝不远处几个汉子走去,喊道:“世文,你绳子借叔用用。”
背着麻绳的徐世文听见喊他,说道:“四叔你要用就拿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不好声张,顾铁山接过麻绳,只道:“小事,待我先去办了。”
他往山上走,见裴厌从狗儿手里拿了衣裳,开口道:“厌小子,回头谢你。”
裴厌并不在乎这话,看他一眼就走了,顾铁山也不恼,心知只是性子乖僻古怪罢了,本性是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他们家兰时。

第25章
竹哥儿边抽噎边帮顾兰时整理衣裳,擦干净头上脸上的土,身上渗血的伤口不好处理,只能回家弄。
顾兰瑜没裴厌高,力气还是有的,小半年过去,他如今已经比顾兰时高了,这年纪正是往上窜的时候。
由弟弟背着,顾兰时再没有之前的窘迫紧张,他三个收拾得慢,徐世文和林志永几个人早在他们前面下山,这会儿都看不见踪影了。
苗秋莲正在院里晾衣服,顾兰竹回家只说他哥哥崴了脚,让上山去接,因此她没放在心上。
不想狗儿背着顾兰时一进门,她瞧见几个孩子神色不对,顾兰时一只鞋还不见了,知道发生了什么后,她心惊胆战只觉后怕,和顾兰瑜扶着顾兰时进屋,又让狗儿去打水,怒火中烧道:“竹哥儿,帮你哥哥擦洗上药,娘去找你大伯他们。”
林登子干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差点害了她兰哥儿,岂能饶了他。
等顾铁山用麻绳绑了林登子下来后,顾兰生顾兰河两人早早就在村后等着,三人推搡着林登子往村里走。
快到傍晚,乡下人都趁天亮吃饭,这会儿正是家家冒炊烟的时候,下地的干活的大多都回来了。
也不知谁传的信,村里不少人都知道顾家出了事,听见动静要么从院门里探出脑袋看,要么凑到跟前问是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顾铁山原本想不惊动村里人解决了,不过心里也知道打人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况且在山上时也碰到了几个人,干脆连家门也没进,停在路上,一脚将林登子踹倒在地。
林登子常跟些无赖地痞厮混,在他们小河村也经常惹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仗着那一点子势力骂仗打人,不受村里人待见。
他从小就混,爹娘管不住他,还常常被他打骂,一回来不是要钱就是要吃喝,自己二十七八没个正形,家里本来还有点钱,被他败的没剩几个铜子儿,连媳妇也娶不上,两个弟弟也被他拖累,大弟弟快满二十了,说亲的一听有这么个混账大哥,就再没了后话,兄弟几个全打光棍。
微微驼背的林老三从家里赶来,他只听人说林登子被人捆了,不知为了什么,一看顾家二十几个老少汉子都在,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就去猜这孽种干了什么好事。
“林老三,你养的好儿子!”苗秋莲指着他鼻子开骂。
这两年为几个儿子都讨不到媳妇,林老三整日发愁,脸皮褶皱本就多,一愁眉苦脸看着越发老了,他吓了一跳,嗫喏着问道:“他婶子,这是咋了。”
林登子在家作威作福骂爹打娘,村里人都知道,苗秋莲见他如此瑟缩,怒火便转向地上的林登子,狠狠踢了一脚道:“我知道你们管不了他,今儿我也不与你们算账,只管向这个小畜生讨回来,你们也别一副我家欺负你家的模样,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你们管教不严招来的。”
林登子老娘刘小珍到了跟前,她头发斑白,个子小腿脚不快,年轻时话就少,上了年纪后越发寡言,即便看见儿子被人绑了,站在那里脚稍动一动,又缩了回去,一个字都没说,灰败的脸上做不出多的神情。
林老三一听这话,两只手垂在身前,窘迫无措地看着他们。
恨意只在林登子身上,顾铁山早挽起袖子,同三个儿子乱棍拳头就朝林登子招呼,顾兰时三个伯伯和十几个堂兄弟也都没留情,一通乱打,直接将林登子打了个半死,口鼻中不断涌出血。
“这到底咋回事,连话也不让登子说,由着你们说一是一,胡乱打死人还有没有王法。”有同姓林的人想要拦着,算起来顾家已经打了两次姓林的,他们多少有些没面子。
山高皇帝远,动私刑有罪对乡下人来说如同放屁,况且是这种事,既抓着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苗秋莲便同村里人哭诉道:“林登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打我兰哥儿,好在裴厌碰见,救下我兰哥儿。”
“怎么听人说,兰哥儿是裴厌背下山的,还穿了他的衣裳,莫非裴厌干了什么?”
一听这话,苗秋莲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却是躲在人群中的曹小巧。
她知道自己的话经不起琢磨,可为了顾兰时不得不这样说。
赵家老夫郎也围着看热闹,他之前被顾兰时骂过,这会儿忙不迭接话:“就算不是裴厌干的,林登子打兰哥儿虽可恶,也不见得就要死。”
他旁边李老太太幸灾乐祸直言道:“敢是兰哥儿给他糟蹋了?”
“放屁!”方红花看过顾兰时出来,听见这些话骂道:“老不死的,就你们长了嘴在这里放狗屁,嘴上不积德叫你死了的汉子投胎变王八羔子。”
“我兰哥儿要真出了事,我能站在这里骂?早扯了你们老臊皮,先吊死你们我再上吊。”苗秋莲破口大骂。
顾兰时大伯娘刘彩凤嗓门大:“扯你们娘的臊,青天白日坏别人名声,老东西要不要脸?我家好好的双儿,已经给人救下来,林登子压根儿没得逞,你们是不乐意?只想看别人倒霉?怎的生了这幅狠毒心肠,你家里人也不管管?”
“回头我帮你们扬扬名声,如此歹毒,只盼着别人不好,裴厌救下我家兰哥儿志永和世文几个都看见了,我兰哥儿袖子给扯坏,胳膊有伤,人家好心给了衣裳蔽体,并无别的不妥,你们没好心肠也就算了,倒给我儿泼脏水,这是什么天理?走走走,跟我去找裴厌,咱们问问他。”
苗秋莲一边说,一边去拽赵家老夫郎和李老太太,让他们跟自己去后山找裴厌。
两个老货畏惧裴厌,又被这么一通好骂,不敢当着众人面说盼着顾兰时不好,不然岂不是认了心肠歹毒的话,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气焰,他家人也纷纷劝阻苗秋莲,扯着他俩往人群后去了。
“黑心鬼,连阴德也不积。”何水儿骂道。
顾家这些妯娌媳妇自然不愿吃亏,竖起耳朵撸袖子,一副谁敢泼脏水就干谁的架势。
“家家都有闺女双儿,林登子若再起歹念,盯上别人,没人帮忙谁能逃脱?”顾铁山扔了手里棍子,看一眼众人又说道:“我兰时运气好,碰见裴厌,你们谁若不信,只管去问他,我不拦着,今日只说林登子,他没得逞我留他半条命,不然就算豁出我这条老命,也得送他去见阎王。”
被解开的林登子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等顾家人走了后,林老三才上前,“唉”一声重重叹息,满眼苦涩蹲下来,低声骂道:“畜生。”
刘小珍走过来,依旧没说话,闷头和林老三把林登子抬回了家。
当天夜里,顾兰时因为连惊带怕发起烧,竹哥儿一摸他浑身滚烫,连意识也不清了,慌得扯开嗓子直喊爹娘。
顾铁山去请郎中,苗秋莲打水给他擦拭,顾兰时恍惚间听见家里人的声音,很快又迷迷糊糊失了神智。
山林幽暗,阴影如同潮水般蔓延,紧紧追在后面。
顾兰时仓惶逃命,一路跌跌撞撞,想呼救但发不出声音,再次摔倒后,黑色阴影很快到了脚边,眨眼就能将他吞没。
绝望之际,忽而有破空声响起,一道羽箭倏然穿破阴影,将身后那头说不清什么东西的漆黑野兽穿颈而过,黑色血水流淌,野兽轰然倒地,眼珠一翻再没了气息。
顾兰时趴在地上还未起身,眼帘中映入一双干净布鞋。
他抬头去看,一个身穿蓝衣的人目露担忧,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阴影溃散消退,头顶天色大亮,再没有之前的阴冷潮湿,他看清了对方容貌,是个眉心有红钿的双儿,长得很漂亮。
不远处,身材高大的汉子带着一条狼青大犬走来,男人先往野兽跟前去,用手中另一支羽箭拨动尸体。
“这是什么东西?”穿蓝衣的双儿疑惑说道:“长得怪模怪样的。”
男人也没认出是什么,开口道:“没见过,大概从深山里跑出来,山林子里的怪物多了,没人能认全。”
大狗围着顾兰时嗅闻几下,像是不感兴趣,又去闻死了的怪兽。
“你能走吗?”蓝衣双儿问道。
顾兰时点点头,说:“多谢,我没事。”
看出这两人是一家,他心生感激,说自己家就在山下,邀两人家去吃酒,好谢过救命之恩。
蓝衣双儿笑眯眯说:“我家路远,要赶着回家,若有缘再见面,吃酒也不迟。”
那汉子背起长弓,两人并肩离开,大狗还在辨认野兽的味道,就听远去的蓝衣双儿喊道:“乖仔!”
那两人走得很快,飘飘忽忽没了踪迹,大狗的汪汪叫声也变得空旷遥远,顾兰时在原地愣了一下,耳边只剩下那个双儿一句没飘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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