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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的小夫郎(茶查查)


顾兰时照着他的话放出来一两,还和织布机的分开了。
之前做衣裳鞋子剩下的边角布料都没扔,他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钱袋,随便使,这样分开的话,到时候取钱也方便。
“还剩十九两六钱。”顾兰时笑眯眯的,说:“再差四钱,就是二十两。”
他一说,裴厌就起身到炕尾开箱子,从最底下摸出一个小钱袋,里头是近来卖鸡蛋卖猪的钱,有好几两呢,还只是碎银,串好的铜板串子都没拿出来。
“这就够了。”把四钱碎银放进去,裴厌又勒紧手里的钱袋口子。
刚要提议数数最近赚的钱,就听见外头狗叫,紧接着竹哥儿的声音响起,来送香油钱了,顾兰时只得作罢。
“来了!”他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炕上的钱交给裴厌收拾。
去年攒下了二十两的家底从没动过,今天又凑够二十两,最起码,攒下四十两了。
在心里略微一算,顾兰时脚步轻快无比,还有三头猪没卖呢。
越想越高兴,他几乎都要哼小曲儿了。

天碧蓝蓝的,风也小,是少有的好天气。
镇外陈三儿看车的生意一下子变得很好,平时他独自也能忙的开,今日家里老小都过来帮着揽客看车。
顾兰时和方红花等在路边,裴厌给了五文钱拿了半块木牌,过来后三人才一起往镇口那边走。
今年入冬后头一回来逛大集,小老太太很高兴。
正逢初五集会,但和过年前的大集会不同,眼下还没那么热闹,摊子没有摆到镇外来,都在镇子里面的街道上。
今天人挺多的,因是上午,多半人刚赶到镇上,因此进镇的人多,出去的人少。
街上各种摊子按路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
狐裘貂衣,锦缎布匹,陶盆瓦罐酱醋油茶,干果山货活羊活鹿活野禽,各种东西叫人眼花缭乱。
方红花在几头拴着的羊面前站定,瞅了几下说:“这不像家养的,像是山里的野羊,兰哥儿,厌小子,快来看。”
斜对面卖鸟笼子的摊前,顾兰时脚步停下,有的鸟笼里还关了鸟儿,在里面蹦跳着,时而低头喝水。
裴厌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附近的摊位,最后落在隔了一段距离的茶叶摊子。
心想家里都是自家上山采的野茶,平时还好,过年时来了亲戚,总该弄点好茶叶待客。
他俩来往的亲戚也就顾家人,再没有其他,弄一点好茶也是应该的。
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方红花在喊,两人都收回目光,往卖羊的那边走。
卖羊的是个老头,正蹲在那里抽烟,听见方红花的话,他放下烟杆子,一看这三人就知道,只是来瞧热闹,他没有起身,更没有招呼,但嘴里闲不住,说:“是野羊,逮住以后在家里养的,也能说是家养的。”
“原是这样,我说呢,长得不一样。”方红花咂咂嘴,又道:“个头还不小呢。”
羊肉本就贵,更别说一整头羊,不过虽然买不起,但一会儿他们就要去吃羊肉了。
早上裴厌闲着没事,算算日子初五了,镇上有大集,就跟顾兰时商量,出门逛逛,逛完顺便在镇上吃顿饭,之前往来福酒楼送东西,和吴厨子闲聊时,得知楼里入冬后卖羊肉羊汤还有什么羊杂碎汤羊蹄子。
吴升文虽然言语中有几分自豪和吹嘘,但裴厌常常来宁水镇,也听过一耳朵,来福酒楼做的羊肉,不膻不腥,当属一手绝活。
天冷时吃一碗羊肉羊汤,浑身都暖和热乎,镇上不少人都好来福酒楼这一口,这也是酒楼冬天生意一直不错的原因。
同春酒馆虽然小,但能开好几年,而且名头也渐渐起来,同样是因有一手硬菜出名,炖大肘子那叫一个香而不腻,汁多嫩软,肥香脂厚,吃到最后盘子里剩下的肉汁也要用暄软热乎的白馒头蘸掉,馒头吸了肉汁,油香油香的。
这两样都是肉菜,价钱肯定要贵些。
今天来镇上,主要是想尝尝羊肉,羊肉平时不怎么吃,自然比大肘子更吸引人。
补碗匠腿上垫一块厚布,低头又是拉钻弓又是用小锤敲,摊前不少人拿着碗抱着坛,都是来修补的。
再往前走,茶叶摊和山货摊中间,还有个磨铜镜的,同样有好几个人抱着铜镜在等待。
方红花看见磨镜匠,说道:“我那个铜镜也有些花了,老是没见磨镜子的来,可惜这回出门时给忘了。”
因是裴厌临时起意,在祖宅门口喊她的时候,出门就有点着急,只记得带荷包。
顾兰时笑着说:“阿奶,下回再赶着大集来,我也要磨磨铜镜。”
磨镜匠、补碗匠和货郎一样,都会走街串巷,乡下也去,赶上了就不用往镇上跑。
裴厌在茶叶摊前问价,因茶叶多,他随手抓了一小把低头轻闻,摊主很殷勤,说这是南边来的好茶,又抓了一小把别的茶叶递过来,让他都看看闻闻,看喜欢哪个。
顾兰时和方红花过来,茶叶香气和别的东西不一样,闻着感觉很舒服,即便是干茶,这么多的量,站在跟前也是能闻到的。
“要买茶?”他问道。
裴厌把手里的一小把茶叶倒回去,在摊主的示意下,又看了看另外一种,说:“嗯,家里只有粗茶,也换换口。”
一听价钱,顾兰时没言语,贵是贵,但他俩刚赚了一笔,犒劳犒劳也是应该的,少买点就行。
最后裴厌要了两种茶,一样浓的一样淡的,各自称了一钱银子的,包起来不算太多,但足够尝鲜待客了。
三人在街上走走停停,看到卖秤杆的,顾兰时一下子停住脚,转头说道:“要不买一杆大秤,称猪称粮食有的使,还有戥子。”
戥子最常用来称银钱,上回卖了蛇,那么多碎银都是靠他俩用手掂掂,虽然大差不差,可有了戥子到底方便。
“好。”裴厌点点头,上前拿起一杆大秤先看东西。
摊主听见他俩的话,知道生意来了,笑着在旁边说自己的东西都好,又拿起小戥子递给方红花,让她细瞅瞅。
不一会儿,再往前走,裴厌手里就多了一杆大秤和一杆戥子。
今天太阳挺好的,随着人流逛这么一阵子,三人身上都热起来,甚至出了薄汗。
顾兰时转头看向方红花:“阿奶,饿不饿?要不咱们这就去吃饭。”
方红花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乐呵呵点头:“好。”
于是裴厌就领着他俩往来福酒楼方向走,路上经过一些食摊饭馆,今天有大集,人多,无论小摊还是馆子,老板伙计都卖力吆喝,见吃饭的人多,脸上笑意更是不断。
来福酒楼也是如此,裴厌和伙计认识,三人被引到一个空桌前坐下,伙计取下肩上布给擦了擦桌子,又给翻碗倒热茶,问想吃什么。
裴厌开口道:“三碗羊肉汤。”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见旁边桌吃完了,连忙撤下碗碟,端起往后厨走。
“阿奶,还想吃什么?”裴厌问道。
方红花下过馆子,大点的酒楼也吃过,一进来没有半分怯场,知道酒楼里的东西贵,她笑着摆摆手:“又不是弥勒佛,肚子能有多大?吃一碗羊汤就足够了。”
旁边桌子被另一个伙计引了人来,三个汉子坐下后,要的也是羊肉汤,和他们一样,一人一碗。
进来才多久,就新坐下好三四桌人,一半都是要羊肉汤的,可见生意有多好。
裴厌转头看看已经吃上的桌,心想头一回带夫郎和阿奶来酒楼吃饭,还是要一两道菜。
正打算问伙计都有什么菜,不想刚才领他们进来的伙计刘二泉端了一碟小菜来,直接放在他们桌上。
见裴厌不解,刘二泉咧嘴笑一下,说:“掌柜的要我送来,小菜而已,掌柜的说了,尽管吃。”
他说完,裴厌就看见从后厨出来的酒楼掌柜金有福,见有人喊结账,掌柜的连忙应声,于是裴厌一拱手,算是谢过。
掌柜的看见,笑着回了一礼便去忙了。
在镇上做生意,光有名气是不行的,金有福为人厚道,向来不会轻看人,哪怕是打杂小工,在附近名声很好。
刘二泉进灶房报菜名时,顺嘴和吴厨子说那三碗是裴厌几个要的,金有福听见,就让送一碟小菜过去,都是熟人,一碟小菜又值不了几个钱。
“别说,怪不得人家生意好呢。”方红花叹道。
“是。”裴厌笑着点头,取了筷子先递给他俩,让尝尝外面的小菜如何。
顾兰时夹了一筷子,认出是切成丝的菘菜叶,他尝一口,清脆爽口,偏酸。还带一点点微辣,确实和家里的不一样。
“可真好吃。”方红花吃完满口赞叹,这送的东西不用花钱,自然是怎么吃都香甜。
很快,刘二泉用盘端来了三碗羊肉汤,各自还有一块烙饼,好就着汤吃,放下最后一碗后,他朝裴厌使个眼色,见裴厌微微点头,就笑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裴厌用筷子一翻碗底,见羊肉片子很实在,他听人说过,来福酒楼的羊肉汤量很足很实在,但碗里的这些明显超过了心中所想,再抬头略一看旁边桌,心里更明白了。
顾兰时先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热汤,汤香浓而不膻,下肚后很是滋润,他刚放下碗,想捞一片肉尝尝,桌子底下,腿忽然被轻轻撞了下,他疑惑抬头。
裴厌笑了笑,没说话,只用筷子把碗里的肉片翻出来示意他看,随后摇了摇头。
顾兰时一下子领会,转头见他阿奶夹了好大一筷子羊肉,露出惊异的神色,连忙用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冲小老太太摇了摇头。
正想感叹人家羊肉竟给的这么足,捞一筷子上来下面还有,见孙子孙婿都看向她,方红花赶紧止住已经到嘴边的话,改口道:“快吃快吃,趁烫乎。”
三人再没说话,也确实饿了,一人拿一块烙饼在手里,埋头就吃。
酒楼今天生意很好,直到他们三个吃饱喝足,碗光碟光,依旧有食客陆续进来,多数还要的都是羊肉汤。
知道吴厨子忙,裴厌没有进去打搅,只和刘二泉道一声,结好账就先走了,也给别的食客腾位子。
肚子饱饱的,离开来福酒楼这条街道后,顾兰时笑着说:“还好没点别的菜,最后羊汤一下肚,都有点撑了。”
方红花吃得高兴,附和道:“可不是,人家这份量。”
裴厌同样吃尽兴了,笑道:“肯定是吴叔给的,掌柜的估计都不知道。”
方红花压低了声音:“嗐,人家好心待咱们,可不能说漏嘴。”
“正是。”裴厌笑着应和她。
三人高高兴兴来,又高高兴兴赶车往回走,吃得浑身都热乎,冷风都不怎么畏惧了。

河边芦苇丛,干黄的芦苇随风轻晃。
河道蜿蜒,水面没有冻实在,河水流淌,冰块顺水往下游浮动。
岸边空旷而阔,顾兰时背了个竹筐走来,手里拎着小锄头,到芦苇丛跟前后,把竹筐放在地上,取出里面的麻绳和镰刀,先蹲在这里用锄头挖芦苇根。
一到深秋,割芦苇的人就多,离村子近的地方,芦苇已经不剩多少了。
他今天带了麻绳,想着等会儿顺着河道走远一点,去割些苇子,家里每年要晒不少菜干,多编几张苇席,晒什么都方便。
灰灰从后面赶来,绕着他走了两圈,听见不远处其他人的声音,抬头警惕望过去,耳朵竖得尖尖的。
昨天去山上捡柴火,带上了大黑,让它出来放了放风,野跑了半天,今天出来,就换了灰灰。
家里有鸡鸭要看着,不能三只都跑出来,轮换着出门逛逛也好。
今天裴厌又去山上找蛇了,他在家里没事,拾掇了一遍西屋后,就想着出来挖筐苇根,顺便打一捆芦苇回去。
见没有危险,灰灰顺着河道往上游走,一边走一边到处闻,河边有一点湿泥,它不小心踩了一脚后,呜呜呜跑回来,给顾兰时看它前爪上的泥。
顾兰时忙着挖苇根,以为它在玩,就没有理会,不想灰灰伸长了前爪,屁股在后面撅着,硬是把右边前爪现到他眼下。
“瞎讲究。”顾兰时明白过来后笑骂一句,起身挎了几片芦苇黄叶,给它擦了擦爪子上的湿泥。
湿泥刚沾上,还算好擦,但没法弄得特别干净,糊弄了几下后,顾兰时扔掉手里的芦苇叶子,说:“好了好了,干净了。”
灰灰歪着脑袋看它爪子,沾到湿泥的毛毛依旧有泥点子,不过比刚才好多了,它似乎很满意,又呜呜一声,跑到别处玩了。
家里的狗一只比一只精,脾性也很不相同,灰灰在爱干净这方面,远超灰仔和大黑,下雨后它都不爱走泥路,就算走,也是很快跑过去,要么捡着没有水的地方,像是生怕爪子沾到泥水,也只有下雪的时候会和灰仔一起在雪地里疯跑。
顾兰时没管它,发出来就是让玩的,何必拘束。
挖出来的芦苇根带着泥块,他拎着短茬在地上磕了磕,随后丢进竹筐里,正忙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叫骂,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徐瑞儿被两个小子追,跑得踉跄,正巧向他这边跑来,只是还没跟前,就被地上干了的藤蔓绊得,直接摔了个跟头,连手里的竹筐都甩飞出去,掉下后在地上滚了几滚。
“汪——”
灰灰听见动静,叫两声直接飞奔过来,警惕地盯着那几人,因为不是在家里,不用看家护院,它没有轻易狂吠。
顾兰时认出撵徐瑞儿的人是林楞娃和杨小升,应该还有个林驴儿,今日却不见林驴儿影子,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咬怕了。
摔倒之后,徐瑞儿回头一看,那两人要追上来了,爬起来就往前跑,甚至没忘了他的竹筐。
林楞娃和杨小升比徐瑞儿大几岁,却这么欺负一个孤苦小儿,顾兰时看不下去,喊道:“瑞儿,过来。”
“管你爷爷的闲事!”
林楞娃平时脾气就很冲,心眼也不好,一言不合就骂人是常事,他甚至都不怕妇人和夫郎,只有长辈汉子才能喝止住他。
他只顾着要打徐瑞儿,好给他兄弟驴儿报仇,打眼一看是个双儿,脱口就骂了出来,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是顾兰时。
顾兰时家里那位可不得了,别说他,他爹也不敢惹。
徐瑞儿原本没看清前头的是谁,只想跑走。
林楞娃和杨小升是两个人,他打不过,而且这两个比林驴儿更坏,他记着哥哥的话,也不想挨打,但回村子的路被那两人堵住,他没法跑去大爷爷家里告状,被追的只能往这边跑,不想前面的人竟是顾兰时。
因为之前的事,他天然对顾兰时有着信任,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
见林楞娃满口爷爷爷爷的,顾兰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你也不想想,你大了他几岁,多吃两年饭就不得了,黑心烂肺的东西!”
“汪!”
灰灰似乎在帮顾兰时壮声势。
林楞娃哪里被年轻夫郎骂过,平时都是他骂别人,有心想还嘴,可心底实在有顾虑。
见杨小升在旁边,他也只好充脸装势,朝地上啐一口,骂道:“爷爷才不和一个双儿计较,今儿就便宜你姓徐的。”
话音刚落,觉得气势足了,但心里始终在打鼓,万一裴厌找上门呢,于是当即就有点后悔。
“啪!”
还没想好对策,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紧接着杨小升也被“啪”地一声打了。
林楞娃心头火一下子猛窜上来,回头提拳头就要打,却被顾兰瑜一棍子抽在胳膊上。
花惜霜和竹哥儿落在后头,见打起来了,竹哥儿拽着小嫂子胳膊一边往顾兰时这边走一边避远,省得伤到他俩。
“会不会有事。”花惜霜很担心,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生怕狗儿吃亏。
在家时她年纪最小,哥哥姐姐都护着,爹娘也疼得不行,她很少和村里的小子玩耍,只和姑娘双儿在一起,哪里见过打架的场景。
“放心,不会有事,林楞娃和杨小升怂着呢。”竹哥儿安慰道,比起前两年被赵小吉欺负哭,如今他语气里透着见过大场面的淡定。
顾兰瑜冷笑着,一把抓过林楞娃,照他脸上重重拍了几下,掐着对方后脖子问:“小兔崽子,跟谁充爷爷呢?”
林楞娃不敢还手,顾家倒是还好,顶多挨顿揍,裴厌那尊煞星在后头呢,越想越觉得后怕,连话也不敢说了。
杨小升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他上头有个哥哥,叫杨高升,从前总和赵小吉瞎混,而他跟着他哥哥,也只会欺负人。
后来赵家被裴厌打成那样,赵小吉再没敢在村里装腔作势欺负人,连他哥和他,都不敢跟顾家的同龄人对上,不想今儿倒了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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