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跑!
跑路途中偶遇正在寻人的宋卫风。
周自言赶紧把手里的‘定时炸弹’交给宋卫风,“卫风,你弟还你!”
宋卫风抱住宋豆丁,第一次看到周自言这般嫌弃豆丁,不免护着豆丁道:“周大哥,你这是咋了,豆丁惹你了?”
周自言摆摆手。
只听宋豆丁又说:“哥哥哥,覆试的时候能不能带点玩具来啊,写完题目以后时间好长,我都不知道干什么。”
语气之天真烂漫,竟然叫人找不出一丝一毫骄傲之态。
因为宋豆丁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写完以后,就是时间很多嘛!
这下宋卫风也□□沉默了,“……”
他两道题目,都是卡着时间写完的。
他家这个弟弟,竟然还觉得时间长?!
周自言摊手,这能不嫌弃?!
宋卫风身旁的考生也听到了宋豆丁的童言童语,纷纷看向这哥俩。
目光隐含怨怼和愤怒。
这都还没出考棚呢,就在这儿炫耀了,是不是有失君子之风?!
宋卫风做出和周自言一样的举动,抱着宋豆丁就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总算知道周大哥为何跑得那么快了,他也得快溜!
周自言背着包袱,拎袍追赶,“娘嘞,卫风你跑这么快干嘛!”
他可是一个瘦弱的,只吃了两个馒头的夫子啊!
考棚外,宋父带着一众春六巷的亲戚都等在街口。
几位长辈人手一个娃娃,都是周自言的学生。
每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考棚的位置,不放过任何一个离场的考生。
“哎哟,这咋还没出来呢?”花婶子已经看过去十几位考生了,还不见自家人,急得不行。
宋父也揣着手踱步,踱到那头,再踱回来,“不急,不急,许是还在后头,还在后头……”
蒋庆庆和王小妞抿着嘴巴,只看着考棚的方向,不吭声。
突然,他们来齐齐蹦起来,“宋家哥哥,我看到宋家哥哥了!”
“在哪在哪!”
只见宋卫风抱着宋豆丁,走得飞快。
一边走还一边戳着宋豆丁脑门,好似在教训什么。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稍显狼狈的周自言,正在气喘吁吁。
宋父:“……”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卫风刚出考棚便看到宋老爹,“爹!”
宋豆丁直接跑过去,蹦到宋父背上,“爹爹爹爹爹!”
王小妞等小孩瞬间把宋豆丁拉下来,把人团团围住,追问考试的细节。
宋豆丁可是他们这群人里第一个去参加县试的人,一定要好好盘问!
“儿啊,考咋样?不对不对还没出成绩……那题难不难?”宋父抓着宋卫风的胳膊,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反复询问考试的情况。
宋卫风笑着扶好宋父,“爹,题自然是难的,不难还考什么。儿子答是都答上了,就是不知道会取多少名……”
宋父追问完自家儿子,又开始关心周自言,“周夫子咋样?累不累?”
宋卫风也有些好奇。
周自言坐在板凳上,轻轻松了一口气,“累,倒也没有那么累,现在心里松快了,好像已经不记得方才的紧张了。”
人的记忆真是神奇,才刚考完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不太记得考试时的细节了。
说这话时,周自言神态松散,和早上出门时并无区别。
好像不是去考了县试,只是出去逛了逛而已。
宋卫风瞧了瞧周自言,又瞧了瞧自己,“……”
怎么周大哥就那么沉稳,自己现在心口处还怦怦乱跳。
花婶子提醒宋父,“宋老哥,咱们快快回去吧,想必孩子们与周夫子都饿了。”
“对对对,咱们回家,先回家,回家好好休息!”宋父紧紧拽着宋卫风的手,宋卫风又牵上宋豆丁。
宋豆丁身边,跟着一串小朋友。
这串小朋友,询问宋豆丁考试细节,可宋豆丁只会翻来覆去的嫌弃考棚。
他们不爽,又开始缠周自言,都要周自言讲考试的细节。
周自言没有办法,只能在牛车上,一手揽一个小朋友,回忆考试的流程,“排队的时候,周围全是官差,全都拿着大刀,十分吓人……他们是在守护秩序,防止有人作乱……”
四个小朋友听得入迷,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到这个描述的场景中。
仿佛今天是自己参加了一天的考试。
他们忍不住猜想,豆丁这个年纪都可以去报名,若是自己也用功读书,明年是不是也能去参加县试呢?
牛车在春六巷巷口停下,宋父拉着周自言的手不放,“周夫子,去家里坐一会,用顿饭吧!”
“宋伯父,改日必定拜访,今天累极了,现在只想回家休息一会。”周自言婉拒宋父的好意。
宋卫风拉了拉宋父的袖子,小声道:“爹,周大哥肯定觉得累了,咱们就别勉强他了。”
“哎,好好好,那周夫子回去好生休息,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来宋家敲门!”宋父又拍拍周自言的肩膀,嘱咐他回家一定先洗个热水澡,再去睡觉。
周自言拱手拜别,目送几人转去巷子拐角,这才打开自己家的大门。
虽然考试内容不算难,但坐了一整天,身体上的疲惫感不是假的。
他按照宋伯父说的那样,先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疲惫,再去小厨房随便糊弄了两口。
周自言从考场回来就一直心思烦乱,脚步虚浮。
做完这一切,躺到架子床上,望着头顶精细的雕花,才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
科举啊!
他又一次踏上这条路了。
不知道他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重蹈覆辙。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心头纷乱无章,无处寻源头,也无法开解。
最后想着想着,周自言就这样昏昏睡去。
三天后,既是头场放榜的日子,也是头覆开始的日子。
只有通过第一场考试的人,才能参加今天的头覆。
周自言清晨早早起床,与宋家人一起赶往考棚。
还未到考棚,远远望去,就已经能看到乌央乌央的人头。
简直把考棚围的水泄不通。
许多人早早的等在考棚外,等着县衙的人把放榜牌推出来。
吵吵嚷嚷的模样,宛如菜市场口一般。
幸好衙门提前联系了马鸣沟的驻兵营,调来一小队人马,全都手持真刀,威严肃穆地把守者靠门,不让周围百姓靠近分毫。
“这么多人啊!”宋豆丁第一次考试,第一次看放榜,兴奋地不行。
他可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考上了!
宋父也宋卫风都是第一次参与放榜,眼看着自己挤不进前排,着急上火。
“这可怎么行,不到前面,还能看到排名吗?”宋卫风踮起脚看了看,试图挤进去,却反被旁人挤了出来。
踉跄后退。
幸好身后有周自言扶着,这才没摔倒。
“现在时辰还早,不着急,咱们就在外面等一等。”周自言扶好宋卫风,宽慰他们,“待会不用挤到前面,知县会推一个高高大大的牌子出来,咱们站在这也能看到。”
他到底是经历过一次的人,比其他三个沉稳许多。
其实他第一次看排名的时候,也生怕自己看不到,拼命往人群里挤,最后鞋都丢了一只,也没挤进去。
最后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挤啊!
在外围一样能看到!
没过多久,知县大人带着教谕与一众衙役,果真推着一个大牌子从考棚里出来。
大牌子上列着许多考生名,五十人为一组,赫然组成了一个大圆环。
牌子很大,果然不用挤到前排也能看清楚,只是字小了一些。
宋卫风练武,视力极好,第一眼就看到了圆环最前头的那个名字,顿时呼吸急促!
“周大哥,你是头名!头名!”宋卫风紧紧抓着周自言的胳膊,难抑激动,“头名……天呐,头名!”
周大哥也太厉害了,头场就是头名!
周自言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在最上面。
他背起手,轻咳了两声,“运气,运气好。”
周自言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评估, 他毕竟有两辈子学问,而且又考过一回。
现在有这个成绩,不奇怪。
站在告示牌旁边的众学子都看到了最前面的‘周自言’三个字, 立刻哄闹起来。
“马鸣沟周自言……这是何人啊?”
“看样子是咱们镇上的本地人哩。”
“怎的从没听过这个学子的名号?难不成是哪个书院不出世的天才?”
好些人脸色发白, 紧紧揪着自己的包袱,不知该做何表情。
他们都是书院出来的学子, 身上带着夫子和家人的厚望,本想考个好名次让亲眷长长脸……
谁曾想, 头名居然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人!
这要他们书院学子的脸面往哪搁,待书院夫子们知道后,定会对他们失望!
宋豆丁像骑大马一样被宋父背在肩上,硬生生比旁人高出半个身子。
他仔仔细细找了半天,终于在末尾处找到了自己和宋卫风名字, “哥哥哥, 我看到咱俩了!就在右下角,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
宋卫风闻言,认真看去, 还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就是咱们俩, 你在前, 我在后……?”
等一下,他的名次,怎么还在豆丁后面呢?!
宋豆丁一下就乐了,揪着宋老爹的头发笑得东倒西歪, “哥,我考的比你好嘞, 比你好嘞!”
“……”宋卫风抚着胸口,还是不敢置信。
宋父拍了宋豆丁一巴掌,让他坐稳,不要乱动。
宋豆丁立刻乖乖夹紧屁/股。
周自言出声安慰道:“每个县都有三十个秀才名额,你瞧你们,这会是正二十五和二十八,稳得。”
虽说后面还有好几场覆试,但头场选定的这些人,多半就是能走到最后的人了。
头场合格者有近百人,宋豆丁和宋卫风能在二十多名,哪怕后面几场覆试后人数越来越少,他们只要继续保持这个成绩,不怕拿不到秀才身份。
宋父扒着宋豆丁的腿,怎么想怎么觉得像做梦。
他们老宋家,真要出两个秀才了?!
这俩秀才,还都是他的儿子,这事也太美了!
亲娘啊,他们老宋家的祖坟终于开始冒青烟了不成!
辰时将到,知县便带着衙役开始分散人群,拿到名次的学子,继续留在考棚,准备排队。
而那些没有获得名次的学子,只能抱着自己的包袱,灰溜溜离开。
头试没有考上,便不能继续参加后面的覆试,这也预示着,他们本次县试的失败。
整个考棚前方空地,只留下准备参加头覆的考生。
亲眷友人必须站到外围,不得踏入一步。
宋父摸了摸宋豆丁的脸蛋,又拍拍宋卫风,依依不舍的离开。
站到最外面,忍不住一直往里面瞧。
考生又自发按照点名册排起队来,一个一个往前走。
宋父搓着手,忍不住又对身边的人说:“瞧见没,里面有我两个儿子,两个!全都通过了头试!俺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马上要有两个秀才了!”
旁边的人,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头试那天,对自己吹嘘儿子的老父亲吗?
当时自己还觉得这人脑子有病,默默离远了一些。
天杀的,他那两个儿子还真的考过了头试?!
相较于头试的人数,头覆的考生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人数少了,排队与检查的速度便明显加快。
不出半个时辰,几人便都进入考棚。
万事开头难,头试题目最精,最难,只要能过头试,后面的覆试只是跟着头试走,顶多变变题目内容,加一些‘赋’和‘论’。
再难一些,是考问考生关于民生国策的看法。
有了头试的基础,周自言基本摸清了这次县试的本质,在回答上渐渐放开手脚,一点一点阐述自己的想法。
科举是为选官,所以写的时候,越能摆脱学生气越好。
这一点,大概没有人能比周自言更适合了。
为官七年,写过的折子和策论不计其数,稍加改动,便能直接用于考场之上。
还是那句话,周自言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评估。
在教上折本的那一刻,他大概就能猜到自己的成绩。
此番县试,‘马鸣沟周自言’就像那一杆红穗长枪一样,轻轻划开万层阻碍,势如破竹,直冲云霄!
头试加多重覆试,一场县试走下来,竟过去半个多月。
在周自言小院中的那一棵黄木香,枝头慢慢开起第一抹绿色时,县试终于落下帷幕。
前几场都会在考棚公布成绩,但到了最后一轮,便不再公开成绩。
只会有许多报喜人,拿着衙门给的名帖,去各家报喜。
除去案首之名,剩下的都是‘通过之名’,意为该考生可以参加后面的府试。
出成绩这天,所有人不约而同聚到周自言这里。
宋父带着宋豆丁和宋卫风,花婶子带着自己娃娃,庞大娘带着庞大山,还有隔壁的章伯母……
都焦心的等在院中。
而周自言家门外,还围了许许多多想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大多都是一个想法:这可是他们春六巷的一件大事,绝不能错过,若是真的能考中,那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这么多长辈都在,周自言只好把家中所有板凳都拿出来,摆成一长溜,让长辈们坐下。
还抓来一些吃食零嘴,分给在场的小孩子们。
宋豆丁正抓着花婶子给他的祈福串串,装模作样的为宋卫风祈福,“保佑保佑,我哥肯定能过,肯定能过……”
连什么神明保佑都没说,纯属瞎扯。
宋卫风不忍拒绝弟弟的好意,只能也装模作样的闭上眼,接受宋豆丁的祈福。
周自言则坐在一旁的摇椅上,一边看话本一边等。
他心里还惦记着赚银子的法子。
现在县试过去了,距离府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决定先看看现在的话本发展到什么程度,再判断自己要不要去写话本赚银子。
宋豆丁摆弄完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趴在宋卫风耳边说:“哥,为啥夫子都不紧张啊。”
“你不也不紧张?”宋卫风托着宋豆丁的屁/股,“还有功夫做这些东西。”
“嘿嘿,我紧张啥么,我才这么小,考不上很正常。”宋豆丁‘嘿嘿’笑个不停。
王小妞和蒋庆庆揪了宋豆丁一下,“没出息!”
他们还想着,要是宋豆丁能考中,来年他们也去试试呢!
周家大门今儿一直敞着,所以当门外出现第一个报喜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身影!
原来衙门的报喜人就是各班子里的捕快。
此时上门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小捕快,正捏着一张报喜贴吆喝,“哪个是春六巷宋家宋卫风?!哪个是春六巷宋家宋卫风?!快快出来接你的喜气!”
宋卫风立刻整理着装,走到门口,双手接过报喜贴。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自己的名字,还印着县衙的印章。
有了这个报喜贴,就证明他通过了县试,获得去府试的名额了!
“大喜,大喜啊!!”宋父赶紧拎着衣袍跑出来,塞给小捕快一些喜钱,“沾沾喜气,沾沾喜气,麻烦这位大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宋老先生,家中大喜啊!”捕快拿了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那咱这就走了!不送!”
捕快在,大家都不敢做什么。
待捕快走了,所有人都围住宋卫风。
这个要看他的报喜贴,那个要摸摸报喜贴,弄得宋卫风哭笑不得。
宋卫风护着自己的报喜贴,“大家别挤,别挤,若是后面还有报喜人来,都进不来了!”
“哎哟,还有第二个报喜人蛮?”
“你忘啦?宋家还有个豆丁,也去了!还有周夫子,不都去了吗!”
“周夫子有可能,可这豆丁……”
说话的几人,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扒果子吃的小孩,纷纷摇了摇头。
虽然豆丁现在名气大,可这县试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其实并不相信豆丁能考上。
没过一会,又有一名捕快拿着报喜贴过来。
这名捕快生的那叫一个高大威猛,一到场便吓坏了所有人,他声若洪钟,喝道:“春六巷宋家宋镇声是哪个!”
宋豆丁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要躲起来。
王小妞推了他一把,“叫你呢!”
“对对对,叫我呢!”宋豆丁连滚带爬跑到门口,仰着头看向捕快大哥,“叔叔,我就是宋镇声。”
捕快大哥看着面前这个小矮子,一时语塞:“……”
亲娘啊,这个就是宋镇声?也忒小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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