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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无棋)


敬宣帝盘着手中檀木珠,淡淡道:“你只为你那兄长伸冤,那你呢?卫家将你接回去,又将你抛弃,你心中可有怨?”
“命该如此,学生不怨。”宋卫风声音清亮有力,“学生身边已有慈父幼弟,还有一知心人,学生此生足矣。现在唯有心中那点执念是为兄长伸冤,别的,再无了。”
“好,朕便去查一查,看看这卫家到底做的什么事,还敢在舞弊案中搅混水。”敬宣帝将手中檀木珠串狠狠拍下。
翌日,周自言便听说,三法司的人又被叫进宫里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而宋卫风的派官之事,因为这件事也暂时被搁置。
至少要等卫家的事情查明以后,确定宋卫风没有欺上瞒下,敬宣帝才会正式派官。
不过这样也好,宋卫风有更多时间帮孩子收拾行囊,然后再一个一个目送他们离开。
几个孩子同时坐上要远行的马车,周自言和宋卫风站在官道边。
宋豆丁这六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突然就在他们眼前变成六个小矮敦敦。
那时候,宋豆丁每天都要吃两只糖葫芦,吃的满手都是山楂渣滓。
任凭宋卫风和宋父怎么说,宋豆丁拍拍屁.股,记吃不记打。
可现在的宋镇声,大袖窄护,衣冠楚楚,小小年纪已经初具君子风范,站在马车旁边,竟快和那匹马儿一样高了。
王小妞,那个小时候,总追在宋豆丁身后跑的小丫头,儿时遭难,心性不移,现在正要像她的名字那样,向阳初生,亭亭玉立。
蒋庆庆呢?总觉得自己不如其他小伙伴,可他在面对何青治的时候,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的理想,纵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他也毫不在乎。
周自言觉得,蒋庆庆一点都不比其他孩子差。
二棍和庞大山小时候便喜欢在一起玩,现在虽然没有分到一处,可他们还是站在一起。
高高壮壮的庞大山,现在变得更加憨厚可靠,二棍也从小时候那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变成现在清秀聪慧的梁鹤飞。
他们俩倒真像二棍的名字一样,马上要展翅高飞了。
钟窍一是变化最小的一个孩子,其他孩子是从零到一的质变,钟窍一就是从一迈向二。
只是变得比从前更坚定罢了。
他始终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并将坚定不移继续走下去。
“都装好东西了吗?别落下了。到时候可不能再回国子监拿了。”周自言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絮絮叨叨完,又絮絮叨叨。
宋卫风在旁边一言不发,也默默翻看孩子们的行李。
只是他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透着一股慌乱和不舍。
宋豆丁按住周自言和宋卫风的手,‘嘿嘿’笑,“夫子,哥,我们都长大了,你们就放心吧!十五岁,别家孩子都订亲了,是大人了。”
“可你们要离京……我还是不放心。”宋卫风握住宋豆丁的手,手心渐渐被汗濡湿,“到了那里,一定要先写信回来。小妞,二棍,你们也是,一封都不能少。”
“少一封,夫子连夜去打你们屁.股。”周自言‘恐吓’他们,眼中却满是伤感。
几个孩子齐齐单膝跪地,拱手作揖,拜别他们生命中极为珍贵的两位长辈。
“夫子,宋家哥哥,放心吧。”
“豆丁(小妞、庆庆,二棍,大山,窍一)这就要走了,此去任职,吾等必将坚持夫子的教诲,脚踏实地,以民为本,定会让更多人明白读书的珍贵。”
“时不待人,路远难等,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万望……万望你们珍重身体。”
言辞说到最后,都带上隐隐的哭腔,令人难受。
周自言看着面前这一排低下头的黑脑瓜,还是没忍住眼里的清泪。
他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不想在孩子们面前丢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也得好好互相照拂,遇到困难就多互帮互助,想想夫子说过的话,耐心一些。”
“……”宋卫风鼻腔声渐重,“到了那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是有哪里不行,记得写信回京,我和你们周夫子,都会帮你们的。”
马车夫扬起马鞭,“几位公子小姐,咱们该出发了,再耽搁下去,要出不了外城了。”
孩子们扑到两人身上,狠狠拥抱了一回,然后决绝地转身上车。
再不转身,他们怕自己走不了了。
马车帘放下,马蹄踏着地面‘哒哒哒’远去。
宋卫风抽噎一声,“我还以为他们都会留在京城,和你一道……”
周自言望着渐渐消失在官道远处的马车,“我原先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我忘了他们皆有自己的思想,并不会按照我设想的道路走。现在的结果挺好,至少是他们自己选的,而且也证明,他们真的记住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不管官职高低,不管官职在京城还是小城镇,都得做一个好官,让百姓放心,让朝廷安心。
他还说,希望远离京城的小地方,也能涌现出更多读书人,让大庆人人都能读上书。
现在这帮孩子,就是把他的理想,和自己的理想归拢到行囊里,背上出发了。
他该开心才是。
可这心中,怎么觉得空落落的呢?
宋卫风挽上周自言的手,“周大哥,我们回去吧。我想躺下睡一觉。好累啊。”
“走吧。”
周自言和宋卫风不约而同,再回头看了一眼。
却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一条官道。
三法司有什么风吹草动,外界都能知道。
近日三法司不知道犯了什么浑,居然整出来一个清查条例,要把过去十五年的案子都拿出来再看一遍。
三法司审案,不管如何,被提审的人,都要去刑部大牢走一遭。
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
卫家更是慌乱。
因为卫家最大的舞弊案,正正好好在十五年之内。
“摆明了是冲卫家来的!”卫家老三狠狠摔了手中茶碗,“该死的宋卫风,我就知道,他一朝得势,就绝不会让卫家安稳!”
卫淙也恨道:“可恨他一直住在国子监,平日根本不出来,我们没机会找他谈谈。还有那周大人,整日跟在他身边,我们的人也不好下手。”
“现在再说也来不及了。”卫家老三沉思,“三法司有这个动向,肯定是宋卫风向陛下说了什么,三法司这是领了陛下的旨,不然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幸好当年做的够隐秘,除了咱们自家人,没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卫淙担心道:“可还有那与四叔叔和离的——”
“她现在都不在京城。听说她一直在道观静修,为他那早死的孩儿祈福。”卫家老三想了想,觉得不行,“还是派人去看看,她若是有动静,就想办法让她不能回来。”
卫淙领命,“是。”
当夜,卫家的人便骑马飞驰而去。
同时,有宋卫风帮忙,另一队更快的人,同时从刑部出发,刚刚好比卫家之人更早一步找到那位正在道观里静修的夫人。
夫人早就收到了宋卫风的信,只是信中只是一些问好之意,并没有提及这件事。
现在一听宋卫风要为自尽而亡的长子翻案,立刻拜别道观道姑,随刑部之人赶往京城。
在路上,夫人听完这件事的起末,忍不住问道:“那……那个孩子现在如何?”
那孩子与她,只有半年多时日的母子情分,她早就不记得那个孩子的样貌。
没想到,竟然是那孩子一手促成这件事。
“您说宋监生?”领头的侍卫笑着说,“宋监生现在好着呢,整日在国子监里,与周大人一同教书,只等这件事了,便能领旨赴任了。”
“好……好啊……”夫人点点头,捻着手中珠串,慢慢放下马车帘子。

宋卫风现在已经算从国子监毕业, 按理说,该离开国子监。
可他又还没有派官,离开国子监也不知道去哪里。
周自言觉得, 时时候把他的周府用起来了!
于是一封简短的书信, 从国子监发出,寄去阿穗那里。
隔日起, 周家府邸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添置东西。
阿穗姑娘站在宅邸门口,眼明心亮, 指挥着各方脚夫搬运东西。
周府收拾好后,周自言和宋卫风一起搬了进去。
国子监离皇城较远,每日上朝还得多走一块路,但他那周府,离皇城只有一小段直线距离, 早上还能多赖一会儿, 甚美。
而宋卫风, 身为周自言的徒弟,和夫子住在一起再合理不过。
毕竟在大庆这里,一直都有师徒同住一屋, 探讨学问的美谈。
想那廖为安,不过十几岁的时候便被林范集正式收为徒弟, 隔三差五便要住到林范集的林府。
师徒二人常常在长夜治学, 流传出许多脍炙人口的文章和诗词。
阿穗早就打定注意要在周府干一辈子,所以从周自言回京,阿穗就一直在等,等周府重开的那一天。
现在总算等到了!
周府重启大门那一天, 阿穗穿着她最漂亮的衣裙,领着两个小丫鬟, 在大门口迎往来宾客。
有阿穗在,周自言又开始‘心安理得’的做甩手掌柜。
宋卫风颇为不解,“阿穗姑娘怎么就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没办法,人格魅力太大了。”周自言摊手。
“……”宋卫风真想立刻走人。
周自言拉住宋卫风的手,笑着说:“除了我们之间感情深厚外,其实这府中所有进项,阿穗都能拿四成。我以前不怎么用钱,也没时间打理陛下给的产业的田地,所以都交给了阿穗。不过我觉得她能在我这儿待这么久,应该不单单是为了钱。”
“像阿穗这样的姑娘,若是去外面做个总管家,怎么着也能拿六七成的分红。”宋卫风点点周自言的额头,“幸好人家感念你当初的情谊,这才让你什么事都不用管。”
“哎,我这人吧,运气没得说。”周自言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一些,不仅可以穿越时空,“被罢官后还能重来一次,还遇到了你和豆丁他们那几个孩子,别的读书人哪有我这个运气。改日我得去庙里、道观好好拜拜。”
“……”宋卫风摇摇头,还是甩袖走了。
今天是周府的开门宴,来了许多客人,前院忙忙乱乱。
周府没有几个下人,宋卫风决定去前院帮忙。
周自言么,他作为周府的主人,就在正堂里坐着,好好待客就是。
热热闹闹一天后,周府终于在子时(晚上十一点)送走最后一位宾客。
几人撑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皮,胡乱收拾了一下残局,周自言便让大家回屋睡觉,至于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周府现在只有阿穗一个大侍女,她名下记着两个帮忙的小丫头。
除此之外,便是伙房六位师傅,还有一位门房。
若平时只伺候两个主子,那是很够,可如果再遇上开府宴请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够的。
阿穗觉得,还是得再采买一些下人回来。
周自言却觉得,人不够用,等需要用人的时候,那就去林府借,他相信林老头不会不帮忙……若是林老头不借,那也可以去顾家借,总之,能借就借。
这个主意被宋卫风得知后,当场气得想打开周大哥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周大哥明明在读书和处理公务上极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想出这么馊的一个主意?
向林相公和顾大人家借下人,这是一府之主该做的事情么!
宋卫风把周自言推去书房,让他去写文书,自个儿和阿穗对各项事宜,用两天时间安排好府中所有事情。
等周自言终于写好文书,打着哈欠离开书房时,外面的周府已经多了十二名小厮和五名侍女。
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衣裳,手脚麻利地干着各自手里的活,把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周自言:“……”
看来,他确实是这个家里最没什么用的一个人。
周自言和宋卫风虽然决定住在一起,但为了不落人口舌,周自言住在主厢房,宋卫风则在离主厢房最近的东厢房。
虽然他们二人不能时时黏在一起,但两间屋子,相隔不过几步路。
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此生最近的一段路。
东厢房前面原本有一座小花园,周自言授意阿穗把那里改成练武场。
阿穗却觉得单纯的练武场也不合适居住,便留下了一点小花园的建造,把中间的练武场包住。
这样的话,宋公子练武结束还能在旁边的石凳上喝喝茶,赏赏花。
宋卫风又捡起他的红缨枪,每日清晨在这个练武场晨练。
落地稳如桩,进步快如风。
一根红缨枪,耍的破空声亮,矫若银龙。
远道而来的夫人见到宋卫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夫人被丫鬟扶着,站在垂花门外,望着院里那个矫健的身影,忍不住垂泪。
“夫人……夫人,你怎么哭了?”丫鬟拿出帕子为夫人擦去眼泪。
夫人接过帕子,笑着说:“我这是高兴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见到这这套枪法……”
夫人整理好情绪,迈步走进去,“裕儿……”
她初见卫裕的时候,卫裕不过十来岁,所以算起来,她要年长他二十多岁。
宋卫风一套招式正好练完,拿过旁边的汗巾擦汗,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回头,连忙过去行礼,“见过赵夫人。”
这位夫人闺名姓赵,原先大家都叫她卫四夫人,现在既然已经和离,合盖用原先的名字称呼。
在大庆,‘夫人’既可以指已经成亲的女子,也可以指年长的中年女子,所以宋卫风取了‘赵夫人’之称。
“多年不见,你已长大了。”赵夫人被丫鬟扶着缓缓坐下,“那时候我见你第一面,只记得你像个瘦溜溜的小猴子。”
“儿时长在西峪关,那儿的风水比不得京城养人。”宋卫风收好红缨枪,也跟着坐下。
两个人对彼此的态度都十分和缓。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
一来,他们当年相处的时日短。
而且在大庆的规矩里,虽有嫡次之分,但在科举或是武举上,嫡次子女能获得多大成绩,基本都靠自身本事,与身份如何关系不大。
二来,他们都不是那等喜欢拈酸吃醋,针锋相对的性格。
所以时隔多年再见面,两个人都能坐下好,平心静气地说话。
赵夫人看着那杆红缨枪,语带怀念,“裕儿,你与儊(chu 四声)儿关系当真不错,他连这套枪法都交给你了。”
宋卫风刚刚使的那套枪法,是他们赵家惯用的枪法。
儊儿当初跟着赵家的长辈学来,然后又教给了眼前的弟弟。
“赵夫人,孩儿现在叫宋卫风,夫人还是叫我卫风吧。”宋卫风没有接下‘卫裕’这个名字。
既然卫儊已去,卫裕这个名字也没什么意义了。
赵夫人一愣,随机明白过来宋卫风意思,温和点头,“好,卫风。”
“夫人性子,好像和缓了许多。”宋卫风道,“孩儿记着,夫人原先可是个说一不二的急性子。”
“在道观里静修这些年,早就看开了。人生缓缓,最不应当急躁。凡事不急不缓,才能留有余地。”赵夫人拢着身上披风,笑笑,“我当年不就是因为太急,事情都没查清楚,便已认定卫四行舞弊之事,耽误了儊儿,一气之下和离远走。”
若是她当年能再稳当一些,说不定就不用白等这么些年。
可怜她那儊儿,白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
“爹……当年行事确实轻浮,不怨夫人。”宋卫风叹气,其实周自言说过这个事情。
周大哥说过一次,卫家老四素来纨绔,容易给大家留下一个坏印象,所以舞弊事一出,落到卫家老四身上时,才没有引任何人怀疑。
宋卫风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但他想了想,他当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是他那爹能做出来的事情,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给自己的爹定罪。
赵夫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宋卫风面前,“这些年来苦了你了,我代儊儿谢谢你。这是我当年从儊儿房间找到的,我知你与儊儿关系好,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她离家时什么都没要,就拿走了一些儊儿的东西。
宋卫风低头看去,那是一本已经泛旧的临摹字帖。
他初来京城的时候,虽然会写字,但写的不好看。
而卫儊有卫家和赵家教导,小小年纪便能写得一手好字。
卫儊每天写下一页字,让宋卫风没事的时候临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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