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空出世的三元及第小状元,一入朝便和当朝大儒林相公在上朝前吵架,后来更是吵到让陛下出面才能消停的地步。
本以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嚣张货,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狂生。
一项项政策和一件件案子,经过总宪的手,全都办的极为漂亮。
最要命的是,这人没有雄厚的家底,所以一身轻,陛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受任何威胁。
以至于短短几年便走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
就算后来传言说他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可也没几个人相信。
就算有人相信了,也不会当着面儿发作出来,因为谁都知道,搞不好哪一天这人就又通过陛下的手,活蹦乱跳出来讨人嫌了。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这才几年过去,他不就又换了个名字回来了么?
而且顾司文这臭小子,还成了他的学生,与他关系颇好!
有周博士和顾司文他爹这两层关系在,卫家多次嘱咐他们,不可再和顾司文起正面冲突,免得被人参到陛下面前。
要知道,周博士与陛下的关系,有时候都不需要写折子,只要他多讲一句,他们卫家可能就会被陛下传唤进宫。
卫淙觉得当真憋屈!
现在文昭这小子又拿周自言来压人,卫淙彻底厌烦,“你少拿那人来吓唬人!”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踌躇了。
万一……真被那人看到,说不准真的会去参他卫家一本。
“吓唬谁啊?”
人真是不经念叨。
卫淙千防万防的人,还是来了。
来的还那般巧。
周自言一身暗红圆领袍公服,腰两侧带着两条二指宽的玉带,行走如风,玉般清润。
他右手揣袖,左手拎着两提点心,款款走来。
人未到,声先来。
周自言:“卫大人,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小辈计较?”
卫淙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说一声长辈真不为过。
卫淙在心中狠狠打了周自言两拳,表面上,还要执低礼,“周大人。”
“周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和司文表弟说两个玩笑而已。”
“可我见司文的表情,并不好笑啊。”周自言把一份油纸包扔给文昭,目光并未看其他人,只看着卫淙道,“卫大人,半月前翰林院转交你一批文书,可曾处理好了?”
“尚……尚未。”提到政务,卫淙更低下身子,谁让他职位低呢!
周自言现在是五品官不错,可那是翰林院!
而且这一年来,他时不时便与林相公,张翰林等人齐聚,逢年过节还会收到陛下给的赏赐,可以说整座朝廷的核心已经开始围着这几个人转了。
他能如何做!
周自言两手背于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收敛起笑意,“既然知道还未处理完,那便抓紧时间,与其在这儿说什么笑话,还不如回去多装订两份文书。”
“……”卫淙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大人说的是。”
周自言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卫淙手上,又重新恢复笑容道:“这儿是内城那家最有名的点心铺买的点心,听说是新出的,卫大人拿回去尝尝吧。”
卫淙一点都不想要,可他还不好意思推拒,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多谢大人,家父早就说想尝尝这家铺子的点心,今天算是饱了口福了。”
“那便是一件大好事。”周自言把东西送出去后,静静看着卫淙。
卫淙心领神会,拜别众人,“周大人,那在下先回去处理公务了。”
“卫大人辛苦。”周自言含笑点头。
卫淙抿平唇角,转身就走。
那气呼呼的模样,再晚一会可能就要憋死了。
顾司文趴到周自言肩膀上,“表兄,还是你有本事!这卫淙表哥说话还是和吃了臭物一样,烦死个人。”
文昭反而走到宋卫风那边,询问宋豆丁等人,“你们没事吧?”
宋豆丁护好自己的衣袖,摇头。
周自言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另一波当事人,他摆摆衣袖,回头道:“你们——”
他想问问这些人是不是在卫淙那儿受了委屈。
可这一回头,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四娘涮肉坊门口左侧,站着一群少年人。
不分男女,全都穿着统一的蓝布襕衫,头上还带着儒巾。
各个眼神明亮,嘴角轻颤,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似的。
顾司文也想起来此地还有一帮外地学子,“哎,刚刚卫淙是不是欺负你们来着?”
“你们是外地来的嘛?要入哪个官学啊!”
“能相遇就是缘分,要不咱们一起拼一桌?”
顾司文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是真对这几个人有好感,觉得他们应该人都不错,值得一交!
文昭发现一些不寻常,直接捂住顾司文的嘴巴,瞪他一眼:“闭嘴,你没发现周博士站住不动了么?”
“呜——”顾司文抓着文昭的手,发现确实是这样。
奇怪,表兄咋愣住啦?
“周夫子!”
以宋豆丁为首的几个人,扒着四娘涮肉坊的栏杆,冲周自言挥手。
宋豆丁发现自己哥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恨铁不成钢,干脆扶着宋卫风的腰,把人往前推了一下,“周夫子,我哥可想你啦!”
宋卫风常年习武,甚少有人能摸到他的腰,可宋豆丁推这一下,他竟然无知无觉,真的被推了出来,正好站到周自言面前。
许久不见,周大哥好像变瘦了,难不成京城总让人做活,却不让人吃饱么!
真好看。
宋卫风瞧着周自言现在的模样,眼中带着小小的恋慕。
长长黑发被玉冠盖在脑后,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峨眉星目,挺鼻薄唇。
周大哥本就身材修长,暗红色的秀金公服穿着周大哥身上,衬得周大哥面白唇红,犹如春柳般柔韧雍容。
宋卫风想了许多个他们重逢的场景,他认为他们的重逢,应该是情难自抑的,是温暖的,像雨打蒲柳一般濡湿纠缠。
可他们现在,却在一家涮肉坊房前见面。
甚至,他们重逢前一刻,他才刚刚见过了卫淙,还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
现在腹腔一阵恶心翻涌,那是委屈,是厌恶,还有躲避。
极端的情绪控制下,宋卫风还有了呕吐的欲.望。
但面对周大哥,不能这样。
宋卫风强忍着身体情绪的不适,露出一个笑容,“周大哥——”
好久不见。
一句话未说完,周自言便直接抓过宋卫风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怀中。
紧紧相拥。
宋卫风是哥儿,身形本就比普通男子瘦削一些,现在更是可以直接契到周自言两臂之间。
周自言穿过宋卫风臂膀,牢牢锁住小哥儿的后背,嗅到宋卫风发间熟悉的皂香,周自言又抓紧了一些,替宋卫风说出后半句话,“……好久不见。”
四年了,新芽初生,绿水芳菲,他们终于又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节重逢。
“!!!”
要不是文昭现在还捂着顾司文的嘴,顾司文能直接跳起来!
那可是他的周表兄!他不近女色也不亲近小哥儿的周表兄!
现在居然当街搂抱人家外地举人小哥儿,这……这这这,这也太放浪形骸了!
“……”宋卫风被周自言用力拥抱,这种极度被需要的感觉,瞬间抹平他方才的恶心感。
宋卫风回抱住周自言,闻不到周大哥熟悉的气味,有些可惜,但这个怀抱还是如此让人怀念。
他悄悄闭上眼,抓紧周自言,像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终于寻到他的安全地。
过了好一会,周自言还没放手,宋卫风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了,“周大哥,好多人在看呢。”
以前在马鸣沟,大家彼此都熟悉,稍微亲近一些还没事。
可现在……处处都是生人,他们怎么能这么逾矩!
“……”周自言护着宋卫风后脑勺,往四周看去。
顾司文和文昭撞到周自言的眼神,立马看天看地。
而宋豆丁那几个孩子,巴不得他和宋卫风天天腻在一起,现在就差鼓掌叫好了。
不过宋卫风确实脸皮薄一些。
周自言放开宋卫风,指尖还眷下一些不舍,“你们怎么到了京城都不告诉我……不对,你们竟然没说一声便离开马鸣沟了?”
他们一直互相通信,所以他也知道这几人考中了举人。
不过他们一直没提什么时候动身,所以周自言也不催促。
可这几个人,竟然偷偷自己来了京城!
“怕路上耽搁,所以走得早。”宋卫风在这么陌生的地方,不太习惯和周自言亲近,便想往旁边挪一挪。
谁料周自言直接牵上宋卫风的右手,十指相扣。
再甩下公服大袖,挡住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四娘这里的火锅味道很好,走,我带你们过去。”
“……”宋卫风被牵住手,只能跟着周自言往前走。
他双瞳略有一些茫然。
怎么几年不见,感觉周大哥霸道、外放了许多呢?
周自言和宋卫风走在最前面, 宋豆丁等少年围在两人身边,吵闹喧哗。
“周夫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夫子夫子, 你头上戴的是玉冠吗?”
“夫子, 你现在是不是做到大官了!”
顾司文和文昭相视一看,迈步跟上。
他们原以为这些学子都是外地来的学子, 没想到还和周表兄有几分关系。
那他们得跟着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小妞始终盯着周自言那身公服看,缎滑如流云, 针脚细密精致,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伸出小手,王小妞想摸一摸这件衣服。
“哎,不能乱碰。”顾司文上前,拦住王小妞想摸公服的手, “这是朝廷公服, 若是碰坏了, 要上罪的。”
朝廷官员有好几身衣服,除了上朝的朝服,还有平时办公处理政务的公服, 和跟随皇室做祭祀的祀服……
这些衣物与配饰全部出自宫里,算是陛下赏赐, 所以外人不可随意扯弄。
万一弄坏了, 那就是大不敬。
“啊……”王小妞没想到一身衣裳有这么大的来头,刚刚伸出去的手,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做。
“不碍事。”周自言自若松散,笑着把衣袖递给王小妞, “小妞,这些衣裳都是宫里尚服局做的。”
王小妞如愿摸到滑溜溜的衣裳, 眨着眼睛问:“夫子,什么是尚服局?”
周自言慢悠悠解释道:“尚服局就是给宫里人,官员做衣服的地方……”
顾司文摸着自己的手腕,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撞了一下文昭,道:“我说,周表兄什么时候这么和颜悦色了,而且还和这些人这么亲近……”
“我听他们叫周表兄夫子。”文昭思索了一番,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周表兄以前不是说过么,他在南边做过家塾夫子,这些少年想必就是夫子的学生。”
“这么小?”顾司文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那些少年,最大的好像才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啊!这么小年纪就是举人……”
顾司文摸摸脸,感觉脸疼。
他今年没去参加乡试,所以现在还是个秀才功名,结果比他小许多岁的孩子都是举人了,真是……羞愧啊!
文昭瞥了顾司文一眼,“谁让你害怕乡试,宁愿被你爹揍也不去参加。”
他今年参加了乡试,拿到了不错的成绩,现在也已经是举人了。
等国子监再开学,他便要去另一堂上课,准备会试,到时候看顾司文这小子寂寞不寂寞。
顾司文挠挠头,不反驳文昭的话。
周自言领着身后一帮人找到四娘,要了一间大包间。
四娘一年四季都忙得脚不沾地,她端着一盆刚刚洗净的青菜,余光正正好看到周自言遮掩着什么的大袖。
四娘‘咦’了一声,“周自言,你这是……”
周自言轻咳,脸上罕见地出现一层薄红,“四娘,这是我心上人,你叫他小宋便可。”
接着又向宋卫风介绍四娘,“卫风,这是四娘,我的旧友,这间涮肉坊便是她的,满外城打火锅的手艺,四娘可是这个。”
说着,竖起一根大拇指,表示最四娘的赞美。
宋卫风顺着周自言的话,看向四娘。
四娘穿着普通的荆钗布裙,为了方便干活,腰上还系着一片挡布。
四娘许是太忙了,额间,脖颈上全是细汗,眼角眉梢也写着疲惫,可四娘那双眼睛却灿如明星,神光彩彩。
纵然疲惫,但对于这样忙碌的生活,四娘十分欢喜。
“四娘。”宋卫风比四娘年纪小,乖乖叫人。
四娘就喜欢宋卫风这样乖巧的小哥儿,她擦擦手上的水,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竹编板子,上面写着涮肉坊所有的东西,直接放到宋卫风手里,道:“四娘这儿别的没有,涮肉管够!今儿你们敞开了吃,四娘不收银子!”
“多谢四娘。”宋卫风我这竹编板子,心里一暖。
周自言不爽道:“四娘,你也太偏心了,我来你这儿吃了这么多次,你怎么不给我免费一回?”
四娘还有事要忙,她重新端起菜盆,掀开帘子笑道:“今天这顿可不一样,就当是给你们俩的贺喜锅,成不成?”
“那自然是成的。”周自言笑着答应。
四娘这才继续去忙碌。
宋卫风听着四娘那句‘贺喜锅’,心中顿时起来一种酸涩又羞恼的感觉,他忍不住挣开周自言的手,藏到自己袖中。
与周自言相握的那只手,现在滚烫发红,再握一会,他怕是要自燃了。
几人走到大包间坐下,周自言这才有时间给两方互相介绍。
“这是顾司文,文昭。”周自言摊开手掌,掌心朝上指着顾司文和文昭道,“顾司文的爹当年与我是同窗,现在这臭小子算是我的小辈。”
“文昭……说起来你们还挺有渊源的。文昭有一位叔父,正是文山长。”
他起初也没想到自己和文家的关系这么有缘分,在马鸣沟遇见一位文山长,来京城又遇见一个文昭。
这两个人还偏偏都是文家的嫡系,论起辈分,文山长应当是文昭的某位叔父。
“文山长?!”宋豆丁扒着桌子瞪大眼,他看着文昭,“你也是曲州文氏的吗?”
“正是。你们说的文山长……莫不是我三叔父。”文昭每次回家总能听到三叔父的事情,听说三叔父窝在一个小地方办了一座书院,这些年来一直在书院里教书。
宋豆丁看看自己的小伙伴们,笑出一口白牙,“我们都是文山长的学生哩。”
其他少年全都坐正,端雅点头。
文昭一听,来了兴趣,“你们便是三叔父书院里的学子么?你们便是从三叔父的书院里考上举人的?”
“正是。”宋豆丁点头。
“三叔父……真厉害啊。”文昭没想到三叔父创办的书院,已经有了这样的教学力量,小地方的书院里,竟然一次考出来这么多举人,年纪还都这么小……三叔父不愧是三叔父!
顾司文一敲桌子,“哎呀,我就说我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你们亲切,原来你们都是周表兄的学生。”
“表兄,你好厉害啊,这么多学生都考中举人了,怎么我跟着你读了一年书,还是不行呢?”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文昭翻大白眼。
顾司文气急。
说话间,小厮和跑堂小哥带着一张大铁锅和一堆菜肉来到大包间。
两个人安静地为客官做好锅底,便低着头沉默着离开。
宋卫风看着两位小哥离去的背影,道:“四娘这里……极有规矩。”
从上菜到离开,全程没有一点声音,手脚也麻利,可比马鸣沟的几大酒楼利索多了。
“这里到底是京城啊。”周自言叹着,帮宋卫风调好酱汁,又热上一壶水,开始帮宋卫风剥瓜果。
从前在马鸣沟的时候,宋卫风总是在温书,周自言便坐在他身旁,一边看书一边帮宋卫风剥些瓜子葡萄,顺便喂到宋卫风嘴里。
这份习惯早就刻入记忆中,哪怕几年没见,周自言还是习惯性开始照顾身旁之人。
宋卫风起初还觉得让周大哥做这样的事情不太好,抗拒了几回后,周大哥便生气了。
宋卫风手足无措,慢慢学着习惯,现在也已经被周自言的细心俘虏。
在场这么多人,唯有顾司文和文昭算是两个‘外人’。
他们看着周表兄自然又顺滑的动作,都僵住了。
周自言剥瓜果不奇怪,奇怪的是给一个小哥儿剥!
更奇怪的是,周自言剥得极为顺手,一点为难之意都没有。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周表兄吗?
天杀的,不是被卫淙那小子掉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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