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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夺河(鲜切宝石)


杨舒景惊讶地侧过眼去,傅掩雪的脸色竟意外地沉了下去。
“掩雪,我在这里上班……”杨持从未被这样多的人注视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里工作。”向繁从容地关闭电脑,望着门口三人,“杨持现在是我们的员工,他在出现在这里,请问有什么不妥吗?”
员工?在这里?和一个年轻的男人?
傅掩雪快步走上前,他牢牢盯着杨持:“这就是你不回家的理由?”
青年的压迫力在这一瞬间令杨持浑身发软,但他没有回避。
“我没有不回家。”杨持说,目光在傅掩雪脸上游走,“掩雪,我每天都回家。”
是的,杨持每天都回去,这三个月来从没有一天缺席。
经常把杨持丢在那里、不回去的人,是傅掩雪。
杨持的话中没有任何责备,但是傅掩雪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不痛快。他甚至没有对此发火的理由,因为杨持说的都是实话,而他只能把不快憋屈地咽下去。
傅掩雪不打算在外人面前和杨持进行过多的争执,一把拽住了杨持的胳膊:“回去再说。”
可那个男人却挡在傅掩雪身前,和向嫆八分相似的脸上挂着挑衅似的笑容。
“傅总,随意将别人公司的员工带走,就是你们的企业文化么?”
向嫆隐约察觉到事态走向不对劲,拽了拽向繁的衣角:“哥,你在说什么?”
“我只好奇而已。”向繁嘴角勾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们杨持和傅总是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杨持还在公司里,他的身份就还是公司的一员,而傅总未经许可就将我司员工擅自带离,是否不大妥当?”
他说话的重音落在“我们杨持”上,傅掩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杨持没有和你们签卖身契。”傅掩雪总算给了向繁一个眼神,尽管充满了上位者的蔑视和冷峭,“我们琛钢向来遵守八小时工作制,朝九晚五,不要求员工强制加班。我想,任何一个大企业都不会以压榨员工时间为启动资本。”
言下之意,不只是向风画廊,连带着之后的整个向氏集团,都是个草台班子,还是一个基底极为单薄的草台班子。
向繁被不见血地捅了一刀,依然笑容满面。
“是吗?”向繁反问道,“那看来是我对员工苛刻了?”又浅笑着转向杨持,“杨持,今天的确麻烦你了,你帮我解决了一桩大事。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但是现在看来……”他挑了挑眉,“现在看来,有人应该不乐意。”
杨持顶着傅掩雪的目光,干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向总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话音一落,傅掩雪就把他拽了出去。
“傅总!”向嫆还蒙在鼓里,但依然能察觉出杨持和傅掩雪之间必定关系特殊;她转头看向自己那位向来很沉得住气的哥哥,得到一个微笑作为答复。
杨舒景的脸色相当阴沉。
“掩雪!”他叫住了青年,“掩雪,你来都来了,不留下来看看吗?”
完全不在乎杨持还在场,杨舒景似乎从来都不认识这个男人。
是的,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他们早已经有了一层厚障壁,他从山里走到了更高阶层,为什么还要对底下的人投以眼神?
杨持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力量一松。
傅掩雪回过头,他站在了真假月光之中,就像之前心里想的一样,他疑惑自己这刹那之间诞生的犹豫。
杨持距离傅掩雪太近了,近到能看到傅掩雪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不远处的杨舒景站在明亮的灯光之下,他早就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爱和父母撒娇的男孩不一样了。
如今的杨舒景,衣着光鲜,长相出众;站在他身边的,是名门千金。
而自己呢?
杨持低下头,自己穿着的不过是不知道过时多少年的衣服,长相也不能和那样的精致美人相比。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客观条件上的不如别人而自惭形秽。
但同样无可否认的是,他很多地方的确不如杨舒景——连他被傅掩雪选中的条件,也是因为和杨舒景可能有那么一丝相像。
在傅掩雪眼中,他被“定好时间”,到期就扔。
哪怕自己再喜欢傅掩雪,那又如何?
杨持脑子太清醒了,以至于他对的傅掩雪从来不敢报以过多的奢望,对方早就履行了承诺,他要做的,只有等待闹铃响起的那一瞬间。
他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够忘记傅掩雪。
“掩雪,你答应过我的。”杨舒景皱着眉头,眼神真挚而难过,“你真的现在就要回去吗?”
杨持垂下了眼睛。
他感觉到那熟悉的力量,从他身上离开了。
这一瞬间,仿佛某种东西也从他身体里剥离了。
“你是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让司机送你?”傅掩雪没有看杨持一眼。
杨持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我自己打车吧。”
“你身上带钱了吗?”傅掩雪有些恼怒,看着杨持毫不动摇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恼怒,“你就在这里等着,司机会送你。”
杨持不说话了。
傅掩雪的强势他是领教过的,况且,他没有改变傅掩雪决定的资格。他不是杨舒景,不能说一句话就能让已经打算离开的傅掩雪又回头。
傅掩雪转身又进了画廊,向嫆和杨舒景脸上重新泛起神采,杨持对他们而言就像是路上踩到的一个小石子,可能会在意一秒钟,但是不会对他有过多的停留。
向繁微笑着看着杨舒景和傅掩雪从他身边而过,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早已忘却。向嫆拉着他撒着娇,想要缓和自家哥哥和男朋友的冲突矛盾,向繁的目光却落在门口站立的青年身上。
在路灯下,男人形单影只,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他并不单薄,身材反而是修长健美的,但被暗橙色的光包裹着,像是一片落寞的、被琥珀包裹的树叶。
杨持疲惫地回到家里,他瘫在沙发上,对傅掩雪的愤怒和犹疑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他开始疑惑,难道自己的存在对傅掩雪而言,真的就那样难以忍受?还是说,在杨舒景的对比之下,他就是那样的一文不值?
如果一开始,没有那场出手阔绰的交易,只是作为感情上的替身,杨持想,自己是不会愿意的。哪怕他对傅掩雪萌生的只是一点点的喜欢,但这一点点的喜欢也值得被他尊重。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没有后悔,没有怨怼,有的只是对那无比清晰的“结局”的惘然。
他甚至期待傅掩雪回来以后,冷酷地俯视他,告诉他这场游戏他已经玩腻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不用再面对逐渐攀升的爱意的温度,那会使他被灼伤。
杨持翻了翻客房内的信件,孩子们给自己寄来的已经有好一些了,放在手心里有点沉,好像在捧着孩子们的心。明天正巧也是休息日,邮局的位置他已经打听好了,只等着明天出门寄回山里。
这时,手机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杨持接通了:“你好,哪位?”
“杨持哥,你到家了吗?”
原来是向繁。
杨持紧绷的肩膀松下来了:“到了。谢谢向总关心。”
“应该的。毕竟今天还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一锤定音,我自己可能还不会这么快定下来。”
杨持先是一愣,向繁对这件事的在意超乎想象了,看来真的对母亲的事情很是上心。半是尊敬半是羡慕道:“我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向总不嫌弃就很好了。况且,我想不管向总想要选什么送给妈妈,她都会很开心。”
杨持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父母什么样了,他们走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多岁,正是人生的大好年纪。
小杨持曾经梦想走出大山,然后用从外面学习到的知识,再回来建设辽阔的土地。
只不过这两个梦想都没有实现,父母在他十一岁那年的溘然长往,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杨持。”向繁把杨持从走神中拉了出来,“下周你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杨持道,“请问向总有什么事情吗?”
向繁那头沉默了一下,最后道:“……没有安排就好,到时候可能需要派给你一些其他工作。”语毕,又寒暄了几句,电话便挂掉了。
向繁这通电话杨持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现在就在画廊里上班,就算通过今晚一场小小的闹剧知道了杨舒景正是那位神秘的画廊主,对他而言也只有冲击,静下心来一想,杨舒景和他的职别都不一样,他们每天碰头的概率也不大。再说,如果真碰头了,他早就不欠杨舒景一家什么,自己认真工作不偷不抢,杨舒景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杨持不是很饿,但是胃空空的,随便糊弄一番晚饭也就过去了。
正当拉开冰箱门,傅掩雪回来了。
杨持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晚上八点,距离他从画廊回来,不到一个半小时。
傅掩雪……怎么不陪着杨舒景呢?
杨持心情复杂,回头却看到傅掩雪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
傅掩雪压制着烦躁的心情,尤其是看到杨持一脸不可置信时,他更是不悦:“你什么表情?我是鬼?你不欢迎我?”
“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杨持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水龙头清洗蔬菜,水流声冲刷着他的声音,让一切变得很不真实。
只是这个模样落在傅掩雪眼中,性质就变了。
和别人,杨持就能言笑晏晏,亲密无间。和自己,就隔着十万八千里恨不得现在就打包滚蛋。
他傅掩雪找替身这件事,的确不够厚道,但他给出了相应的酬劳,一切都是明码标价,杨持到底在闹什么?
“你去上了几天班,你就乐不思蜀了,是吗?”
失望、烦躁和想说却又难以开口的情绪糅杂,在心脏里不断发酵,最终尖锐地从话语中刺破开,惊扰了一池宁静。
看着杨持诧异的眼神,傅掩雪想,是时候让杨持知道,这场游戏,谁才有权利主导规则。是时候让杨持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导。
“掩雪?”杨持耐心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懂,还是你不想懂?”傅掩雪冷冷笑了一声,“杨持,你是不是忘记你‘本职工作’是做什么的?”
杨持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可傅掩雪却仿佛不想停下。
“如果你连我都没伺候好,你以为我会让你出去上班?让你去伺候别人?”傅掩雪从未想过这样恶毒冷漠的话会这样脱口而出,但是他控制不住。“你和那个姓向的,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什么关系。”杨持听到自己声音发抖。“掩雪,你在怀疑我?”
“我不该怀疑你?”傅掩雪一步步逼近,将杨持禁锢在他身体和墙壁之间,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你觉得你是什么货色,勾搭上我不够,还要去勾引向家的人?不过说实话,杨持,你的口味降级得太严重了。向家什么级别的东西,你也要?”
杨持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强烈的窒息感从小腿开始攀升,最终快速覆盖了整个身体。
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双眼睛依然那样漂亮动人,只是这一刻,里面的充满了愠怒与嘲弄。
两人呼吸之间,温热气息洒在杨持的脖颈。
可他浑身发冷。
这是傅掩雪吗?是那个会伸手替他拂去泪光的傅掩雪吗?
杨持死咬着唇,将快要溢出的痛楚咽了回去。
“……我没有,掩雪。”压制着颤抖的唇,杨持的眼睛却酸了。他望着傅掩雪,固执地解释着,“掩雪,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和向总,一直都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之前、现在、将来,也只会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对他从没有任何僭越的心思。”
“那我呢?”
“……”
“杨持,你对我,是不是存有僭越的心思?”
杨持闭上了眼睛。
果然如此,傅掩雪得意地想,杨持果然喜欢他。可喜欢他又如何?杨持不过是白日做梦。
“很好,我现在就该告诉你,你这种不值钱的赝品,连动心思的权利都没有。”
他掐住了杨持的下巴,迫使对方睁开眼睛。
傅掩雪和杨持眼神相对,心却乱了。
杨持的眼神……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什么能把他的心脏捏疼?
不,只是一时的动摇罢了。
傅掩雪让自己清醒起来,扼制着扰乱心思的想法,将怒意全部、暴烈地洒在眼前的青年身上。
——“把衣服脱了,然后转过去。”

杨持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难。
难到就算他想让把喜欢藏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某个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等到时间把那片土地风化都做不到。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傅掩雪的房间。
浑身泛着酸疼,但他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傅掩雪。
他们先是在厨房,“不知廉耻”是当时的写照,然后是客厅和卧室……傅掩雪的体力极好,杨持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动了。屋子里残留的暑气起到了很完美的催化作用,傅掩雪掐着他脖子强硬的动作,竟也能被软化成火热而焦躁的索吻。
两个成年人的第一次竟然如此青涩,带来的后果又是如此疼痛而爽快。
到了极点时,傅掩雪用力地掐住他的下巴,微红的脸是动情的证明——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杨持:“记住你是谁的人。”
杨持记得自己在难受和快活中居然笑了,傅掩雪的行为那样恶劣,他却忽然觉得和小兽第一次捕猎时无异。没有章法,全凭直觉,只知道自己如何去做,却不知道目的和原因。但又十分可爱,笨拙得和平时高傲的模样那样不同。
傅掩雪那时相当不客气不温柔,对杨持却是一种奖励。
因为杨持知道,正因为傅掩雪面对的是自己,才不够温柔。在被傅掩雪粗暴对待的时间里,他不是谁的替代品。
杨持在傅掩雪惊诧的目光中,伸出手将他抱紧。
“掩雪,我记住了。”
他沙哑地回应。
希望你也能记住,至少在这一刻,我们是距离是这样相近。
回应他的,是傅掩雪更加强势的进攻。
傅掩雪闭上眼睛,在杨持的肩膀上,留下深刻的咬痕。
杨持随便披了件外套走进客厅,公寓里空无一人,时钟指向下午四点。他很少睡到这个点才起来,而房间里早已就没有了傅掩雪的身影。
这个周末,傅掩雪都没有回来。又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不知道是在犯什么脾气。但杨持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被折腾整整一个晚上,耗费的体力是惊人的,傅掩雪在这里他反而要时刻绷紧神经,想着如何应对傅掩雪的“刁蛮”。
或许傅掩雪一时冲动之后就清醒了,认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该再继续了。杨持很清楚男人的一时兴起有多可怕,哪怕是自持如他自己,在和傅掩雪的短暂相拥里,竟然也以为自己获得了一刹那的满足快乐,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傻缺。
趁着傅掩雪消失的周末,他把自己的心情彻底放空。
那天晚上的傅掩雪或许只是单纯发泄怒气,话很刻薄,但是也没有真的把他禁足……杨持摇摇头,让那种庆幸又失落的感觉从脑子里离开。
他思忖了一整天,还是决定继续去上班。
到了周一,刚一进门,杨持却发现了不对劲。
画廊静悄悄的,所有员工都安静有序地站在一起,如同温顺恭敬的机器,杨持心中咯噔一声。
安盈看到了杨持,谨慎地使了个眼色。
还没等杨持站好,站在人群前的杨舒景却看到了他。
“最后来的那个,没人通知你今天要早点过来么?”杨舒景高抬下巴,他长相俊秀,眉宇间却是讥诮之色。
杨持身体僵住了。
杨舒景斜睨着杨持,勾了勾嘴角:“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不在画廊里,有的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态度散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知道以为他是甩手掌柜,我这个成天出去应酬拉赞助的,才是员工。”
杨舒景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大家都用余光偷偷瞟着杨持,一个大气儿都不敢喘。无数目光扎往杨持,令他浑身不自在。
安盈皱了皱眉,小声道:“杨持哥……”
杨持摇了摇头,示意安盈不要说话。他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看来你不认可我说的话啰。”杨舒景直接走到杨持面前,上下打量,“听说你是向总直接招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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