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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夺河(鲜切宝石)


把杨持送到学校,傅掩雪又得赶忙回去,事情忙活的还是那几样:给玉茗山拉投资,陪厂商的人一起考察调研。
傅家面子大,招商都是老品牌,几方态度都相当不错,眼看着这些项目就要抬上来,玉茗山的村民对傅掩雪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好:长得好看,能力出众,态度谦和,还帮忙推广招商,谁见了不喜欢?
杨持在学校里代课,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做教案,傅掩雪知道了,给杨持配了笔记本电脑和外置键盘。每天把杨持接回去,陪着杨持做完教案,杨持不会的操作傅掩雪来补上,即便是凌晨也从无一句抱怨。
杨持再是郎心似铁,看傅掩雪困得眼皮打架,也直说让他休息。傅掩雪只是摇摇头:“陪着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再困也开心。”
他把下巴搁在杨持肩头,杨持回过眼神就能看到一张困倦的脸。
杨持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困极了还想多看两眼电视剧,结果从凳子上摔下去。想起来便笑,傅掩雪带着鼻音抱怨:“笑我……”
杨持拍拍他的脸:“笑我自己。”
两个人谁也不敢解开这层模糊的“关系”,杨持是踟蹰,傅掩雪是胆怯。
他想等到他真正重新获得杨持那天,才拥有直视胆怯的心的勇气。
——可傅掩雪依然还是非常讨厌邱临,他讨厌邱临可以若无其事大大方方对杨持赞美欣赏,霸占杨持的空余时间。
比如这周。
“……我送你去吧。”一到周六,杨持原定在家休息,邱临却说想和杨持好好吃顿饭,傅掩雪几次三番想要拦着,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杨持对邱临的维护,他拦着又算什么样子……
千不甘万不愿,他也不想让杨持不开心。
这份酸涩,他只能自己下咽。
杨持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来换衣服:“你这段时间也忙,我自己搭乘公交去县里就行。”
“没什么,今天我也休息。”傅掩雪跟着杨持,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杨持脑子不大清醒,调侃道:“你是猫吗?绕着我打转?我可说了啊,家里没有猫粮。”
“我要是猫哪里找你当我饲主的。”傅掩雪心有不忿,“每天都想着和别人出去玩去吃饭,我要是猫早就被你饿死了。”
杨持一边刷牙一边笑道:“以前我天天在你家照顾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天天着家啊?”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杨持刷牙的动作停下来了。
都说有口无心,可两人都知道,玩笑着说出来的话,或许就是真心话。
“……你看我,事情都过去了,我突然说那个干嘛,神经了。”杨持干笑两声。
傅掩雪却摇摇头:“杨持,我从前太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你心中潜意识里伤心都是应该的。”他笑了笑,“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你能把它们诉诸于口,不管是那些不公平的、受委屈的、还是想要控诉我的往事,你都说出来,至少证明你对我还在意,我愿意接受你的所有情绪,也愿意接受你的每一面……”他上前一步,快速地亲了亲杨持的侧脸,然后退开,“也想要将它们都补偿给你。”
杨持脸颊发烫,可傅掩雪已经走开了。
等到傅掩雪开车将杨持送到玉茗县的一家小餐馆门口时,他脑子里对傅掩雪的话还在嗡嗡作响。
邱临见到傅掩雪,依然是一脸不情不愿。
在杨持去洗手的短暂时间里,傅掩雪收敛了对杨持的所有温情,对邱临居高临下:“邱先生,你不想知道楼家那位什么情况吗?”
邱临立刻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傅掩雪恢复了从前的倨傲,“我不想威胁你,因为你是杨持的朋友。但是作为朋友就要有朋友的边界。”
邱临气急,像只小老虎似的狠狠瞪着傅掩雪,就在他想反击的时候,杨持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问邱临你高中时的趣闻。”傅掩雪眼中立刻沾染笑意。
邱临目瞪口呆,这大变活人是什么意思?这个漂亮坏蛋是双重人格?
“是啊,杨持哥哥。”邱临笑着咬牙,“傅总呢,是在传授一些人生哲理。阿临听了以后大受震撼。”
“这么神奇?”杨持惊讶道,“也给我讲讲呗?”
“讲什么,你们不是还要吃饭吗?”傅掩雪旁若无人地掐了掐杨持的腰,“我就先走了,你们老同学叙旧,肯定也不想我在场,晚上我过来接你 。”
杨持尬笑着嗯了声,看到傅掩雪高挑的身姿从那老旧的pvc门帘穿过,旧时代的岁月轨迹仿佛被改写,他有些错乱,却始终没有害怕。
傅掩雪刚上车,石杏那头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少爷,我们查到陶融融的消息了,她已经回了北方老家。”
傅掩雪的车前不远,正是一家上了年纪的理发店,招牌上用刺目的蓝红色和搞怪字体打印出“本色发廊”四个字,但经过岁月的变迁,它们已经褪去了颜色。
“她愿意当人证吗?”
“很抱歉,小少爷,陶融融对我们的人避而不见。”
“为什么?”傅掩雪道,“我们的调查不会有错,杨舒景的确对她待遇不佳。无论她是出于什么顾虑拒绝,都想办法满足她。”
“我们都试过了,不论是出于人生安全的保障,还是出于经济问题的资助,陶女士显然都不为所动。”
傅掩雪沉默,雪花从阴沉的天空飘落,整个城市被笼罩在寂静中。
“她那边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处理,你们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把杨舒景的动向盯紧了。”
“好的小少爷,我刚才得到消息,杨舒景那边下个月要举办自己的画展,您到时候要不要……”
“具体什么时候?”
“还没定下来。”
“确定时间后告诉我。”
傅掩雪挂断了电话,他靠在车座上,耳边是簌簌风声。
今日立冬,草木凋零,万物沉睡。
所有的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说:
杨持小时候家里除了收音机是有电视机的,很小一个,约莫有四寸大小,黑白,可以租碟片看。

第103章 春雨
杨持在和邱临叙旧,傅掩雪也没闲着,他驱车前往了玉茗县最大的商场,依照着早就列好的清单,把杨持家里需要换新的器物都一一购入,派专人第二天送到杨持家里。
做完这些事,傅掩雪去了玉茗一中。
门口的保安正靠着小太阳取暖,一见到傅掩雪,来来回回眨眨眼,误以为是哪家明星来慈善义演,低头一看没有任何通知,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离开。
黄昏落在这座山区小县城上,平静的冬天里谁都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傅掩雪给杨持打了个电话,在滴答声接近尾端时杨持总算按下了接通建。
“……喂?”
杨持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一些,傅掩雪一听就知道是喝了酒。
“小雪,你怎么不说话?”
傅掩雪握紧手机,杨持已经许久没这样喊称呼他。
“……身旁还有人吗?”傅掩雪柔声道,“邱临在你身边吗?”
“嗯……在啊。”杨持傻笑一声,但这声笑戛然而止,“不过小雪,你今天是要回家吗?”杨持自顾自地停了一下,又道,“你不去找他吗?你要回来……柳姨刚好买了菜……”
傅掩雪心脏开始绞痛,无形的话语如同一把刀往他胸口刺入。
杨持多少次怀抱着等待他的黑夜入睡?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不去了,不会去了。”傅掩雪慢慢地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杨持那头轻轻应了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邱临靠近了,含含糊糊地抱怨了句“再漂亮的小坏蛋也还是坏蛋……”,杨持笑呵呵地,应该是又闷了一口酒。
电话就此被挂断。
傅掩雪失神地看着杨持的名字从屏幕中消失,刺骨的寒风令他无比清醒。
杨持的出现将他从前所持有的一切傲慢击碎,但他之前资历尚浅,不明白缘由;但现下他又清楚无比,杨持能做到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傅掩雪所有关于“爱”的集合。
傅掩雪走到二楼包间门口,他站了一会,依然听得到杨持和邱临满含醉意的对话,还有两人举杯相碰的清脆响声。
他艳羡,甚至嫉妒。
哪怕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邱临,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和杨持一起开怀畅饮,都令他嫉妒得心脏扭曲。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先生,需不需要我们准备一点醒酒汤。”
“不用。去拿一壶白开水和柠檬水吧。”
“好的,您稍等。”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可老旧小饭馆的老旧空调里的风吹不上来,傅掩雪的手被冻得发僵,从老板手中接过两听温水后,他推开了大门。
“我们没点东西啊……干嘛又送,先说好啊,你们送的我可不付钱……”邱临趴在杨持背上,浓眉拧成一股绳,圆圆的眼睛盯着傅掩雪左瞧右瞧,“你还、还挺漂亮的,比明星都好看……可惜、可惜不如我家影影……”
傅掩雪充耳不闻,从善如流地将邱临和杨持分开,给杨持喂下一杯温水:“漱漱口。”
杨持的酒量比傅掩雪好不少,但许久没喝酒和不胜酒力也相差无几,满脸绯红,眼睛湿润。
杨持和邱临的酒品不大相同,邱临喝大了话就多起来——相较于他自己。可杨持正相反,不仔细看,这不说话静默的模样,倒也不像醉酒之人。
傅掩雪虽讨厌酒气,但醉酒的杨持,他很喜欢。
“小雪……你到家啦?”杨持笑呵呵,虚虚地摸了几下傅掩雪的脸,“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掩雪的心被揪住了,他用湿巾纸给杨持擦了擦脸,又给他喂了一点柠檬水:“我会一直对你好。”
“真的吗?”杨持直摇头,显然不相信,“那你是假的……假的小雪。”
“是真的。”傅掩雪小声哄他,举起杨持的手往自己脸上摸,“我不骗你。”
“如果是假的也无所谓……”杨持笑了,眼泪掉出来,“梦里短暂拥有……也是有拥有过。”
傅掩雪的眼睛跟着发酸发涩,他亲了亲杨持湿润的面颊:“你等我多久了?”
“不知道……”困意在翻腾,杨持靠在傅掩雪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含糊道,“可能很多年……小雪,我其实一直都想——”
“想什么?”
傅掩雪安静地等了一会,却听到耳边传来轻缓的呼吸声。
他轻叹一声,原本想要将杨持抱起来,但想了想,还是打算背起杨持回到车上。身后传来邱临有气无力地呐喊:“你个小混蛋……把我的杨持哥哥还回来……”
傅掩雪蔑了邱临一眼,唇瓣轻启,世界安静。
——“楼濯影现在在ICU抢救,你与其和我抢杨持,不如花时间去看看他?”
他丢下一个地址,转身离开了包间,老旧的立式空调还在轰隆隆地喘气,很快将所有人脸上的眼泪烘干。
傅掩雪将杨持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播放起早就准备好的舒缓的古典音乐,缓缓朝着玉茗山驶去。
冬日昼短夜长,天幕沉沉。
杨持脸上依然绯红,但他睡得安静,安静得像是空中一朵旋即就要消失的雪花,好好几次都令傅掩雪心慌慌地扭头去瞧,看着那张安稳的睡脸时心中才无比安心。
杨持家门口不方便停车,因而只能停在村口。
傅掩雪刚给杨持搭上一件大衣,准备将其从副驾驶抱起来时,杨持睁开了眼睛。
“……好点了吗?”傅掩雪伸手触摸杨持的额头,应该没感冒。
杨持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傅掩雪。
傅掩雪难得紧张:“杨持?”
“……这是在哪?”杨持嗓音沙哑,但方才在饭馆里的迷糊状态已经消散不少。
傅掩雪轻声回答:“到家了。”
“几点了?”
“快九点了。”傅掩雪说,“不想吵醒你,所以开得比较慢。”
“到村里了吗?”
“嗯,在村口。”
杨持艰难地将自己撑起来,迟来的醉意似乎抵在额头上狂跳:“……头疼,我想吹吹风。”
“头疼还吹什么风?”傅掩雪给他围了一圈围巾,嗔怪道,“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早知道给你立个规矩了。”
杨持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傅掩雪,看得傅掩雪心痒痒的,偏生又无可奈何。
“好吧,那就起来吧。”
“嗯,”杨持伸出手,“小雪,我没力气了,你拉我一把。”
醉酒也分前后,杨持前期是胡言乱语,现在就是直来直去,没有一丝理智拦着,想说的话做的事也就没有一丝顾虑,他脑海里有清晰的上帝视角,知晓现在的所作所为,可这份洞察却又不能掺杂任何的情绪驱动,失去评判对错的机制。他只能看着,却无法阻止。
傅掩雪笑盈盈地说了声好,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将他的手全部包裹住,一把拽到身边。
下雪的时候不太冷,山里见到的月亮也格外亮。
走在乡道上,哪怕不开手电筒,他们也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整座村子安静地沉睡在冬夜里,原本死在夏天的蝉鸣,化为风声又绕回耳际。
“……冷不冷?”傅掩雪紧紧握住杨持的手,他的声音随着风声时远时近。
杨持垂下眼,忽然说:“你的手从来没起过冻疮吧。”
他将傅掩雪的手举起来,放在月光下,那指节上青紫色的痕迹如此刺目,刺得他快流泪了。
“嗯,”傅掩雪不知道杨持的用意,但依然乖巧应了,“其实没那么可怕。我查过了,养养就好了。”
“起了第一年,就怕第二年还有,年年都有了,怎么办?”杨持还是在醉意中沉浮,话语是清晰的,逻辑又显得迷糊,“要是养不好了,这手不就用不了了吗?”
“哪有那样夸张?”傅掩雪失笑道,“你还比我懂得多呢,现在又在胡说八道。现在医疗技术多发达,又不像从前了。”
“是哦。很发达。”杨持立在原地,重重点头,“所有什么都能治好的。”
傅掩雪见他这样就知道还醉着,什么话都依着他说:“嗯,你想治疗什么呢?”话刚说完又萌生出悔意,他怕勾起杨持的伤心事。
杨持的眼神一沉:“我想爸爸妈妈了。”
果然……
大地被月白色包裹着,烟波了无痕。
傅掩雪将杨持抱入怀中,月光洒在他们的发丝和脸庞,他们是这幅银山积雪图中的画中人。
“对不起。”傅掩雪说,“我不该说这些。”
“爸爸妈妈走了,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我以为我会和所有出生在大山的人一样,默默无闻地葬在大山……”杨持在他怀里,像是失去了力气,但那些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又那样真心,“可是后来,有一个人把我的胸口剖开了,把我的心挖走了。”杨持慢慢抬头,他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他看着傅掩雪,怅惘而无助,“你能治好我吗?”
傅掩雪嘴唇微颤,他知道,不是因为寒气。
“……我可以。”傅掩雪亲吻杨持的眼泪,一遍一遍,珍惜而郑重,“我会帮你找到你丢失的心脏,然后把它放回去。”
杨持握着傅掩雪的手放在唇边,反反复复地、轻俏地亲吻着那些青紫色的地方:“……如果可以重新长一颗出来,就不会那么麻烦。”
十指连心。
杨持每一次亲吻落下,都仿若吻在傅掩雪的心上。
“杨持……”
他想要收回手,杨持却抬眸看他。
“不准。”
傅掩雪的耳根发烫,他实在想念杨持——在与杨持分开的每时每刻,在杨持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
克制了太久的欲念此刻是如此被轻易挑动,他无法制止杨持带着调皮的逗弄,也无法克制住遏制已久的思念。
“人只有一颗心脏。”傅掩雪捧着杨持的脸,莞尔一笑,“找不到也没关系,我把我的送给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杨持歪头问,“人活得自私一点比较潇洒。”
“是吗?”傅掩雪环住了杨持,雪花就在他们唇瓣相碰的刹那降临,杨持忍不住闭上眼睛,他只知道他们的气息变得热烈而缠绵,却始终无法得知出自于谁。
“杨持……如果你自私一些,就不会因我受伤了。”傅掩雪在暧昧的气息中,呼吸的节奏也像是被打乱了,但他想,或许他们的被一场意外改写的命运,才是这名为“人生”的游戏的正确结局,“但即便如此,我却是自私的,我不想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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