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人提起父母,杨持心神一震,他还想说点什么,傅掩雪却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杨持的确很好,比起很多人急于功利的人,他更适合担当重任。”
杨持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掩雪,对方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但从一向高目光高标准的傅掩雪口中能得到一两分赞赏,实属不易。
杨持忍不住动摇。
眼前忽然又闪过订婚宴上的场景——像“及时雨”一样,将他隐隐复燃的火苗熄灭。
几个人聊了半个小时,话题围绕着杨敏敏的手术,少女很坚强,在进手术室前反而还安慰起杨持来,杨持什么也没说,看着杨敏敏的病床被推远。
敏敏的事情,目前应当能告一段落。
他心中的牵挂又能少一分。
“你在想什么?”
杨持站在灯光下,却又像是被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光圈,这个场景令傅掩雪心中有些惶惶。
“我……没想什么。”杨持转过目光,眼神复杂,他勒令自己平静下来,既然做出了决定,他就不能动摇。“我只是在想,要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要是多好……”
他不后悔救下傅掩雪。
无论人生重来多少次,当他们在风雨交加的森林里相识的那一刹,他们的命运就会温柔相交。
但他或许不会再因为痴念而答应傅掩雪的要求,来这座辉煌的城市一趟,和心上人度过痛苦纠葛的时光……
如果他还是那个在玉茗山上的杨持,不曾见过傅掩雪爱人时的模样,或许他就不会生出贪心和遗憾,或许他们之间还能留下一个永不相见的体面。
他们都在这场爱里遍体鳞伤。
他或许输了,但傅掩雪也没有赢。
“杨持,不要去想‘如果’。”傅掩雪匆忙打断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攀登,他抓住杨持的胳膊走到无人的角落,将杨持按在墙上,亲吻焦急而绵密地落下,恍如一场无声春雨在浸润两个人的心脏。
“掩雪……”难得的温柔令杨持恍若身处云端,但脑海中又清晰地明白他们即将分别。杨持红着脸,但这一次他没有阻止,任由傅掩雪亲昵地掠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傅掩雪怔愣了片刻,不安地说:“记得。”
杨持点了点傅掩雪的嘴唇,语气异常轻柔:“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你的表情很惊讶,应该是对我的出现很惊讶吧……”
时间流逝得很快,如同河流一般无情地冲刷,但那些记忆却又巧妙地显露出原本清晰的模样,又在每一次他爱意汹涌时浮上,在不停地告诉杨持:你爱他,你爱他,你爱他。
“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傅掩雪眼眸里仿佛落了雪,一向掌控全局的他,现在竟然感觉到一丝难熬,他将杨持抱在怀中,像是动物之间笨拙地取暖,“我不是惊讶,只是忽然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顿了顿,知道杨持不想听到杨舒景的名字,“心里有个声音让我必须抓住你。”
那个时候,灰头土脸的杨持,目如悬珠地回眸。
傅掩雪没有忘,甚至在每一次疲倦不堪时,又总能回想起来。
杨持的目光里有惊艳,还有怀念。
傅掩雪一直不懂得,每次看到这双眼睛时,为什么总是觉得难过。
“真的吗?”杨持笑了,但没等傅掩雪回答,他微微倾身上前,手臂慢慢地搂住傅掩雪的脖颈,回应了傅掩雪的吻。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眼睛酸得发疼,索性就闭上了。
只要闭上双眼,看不见你的脸,就能舍弃掉眷恋。
第二天早上,杨持醒来得很早,秋夏之交时最为烦闷,他站在阳台上,望着太阳正在升起。红光浇在大地上,让起此彼伏的建筑也变得可爱,不远处有鸟儿飞过天空,留下一道模糊的哀鸣。
半个小时后,车流也多了起来,人们穿行在这座城市里,手上拿着冒着热气的早餐,穿梭在这座无情的钢筋森林里。他们有时候和人见面,有时候和人道别,每个微不足道的故事变成柏油路上的一个个黑点,有人回看,有人怀念。
早上六点,就连风也带着热意,杨持眯起眼睛,望向天空,尝试着用手去触摸遥不可及的太阳,最后只落得一手的空荡。
他在这里丢失了一切,他不知道离开会不会让他变回从前的杨持。
可如果不离开,他和傅掩雪,只会两败俱伤。
杨持望着远处发了很久的呆。
他回到了房间,傅掩雪的睡颜很是不安稳,杨持坐在床边听了一会儿,才勉强听到一个“杨”字。
杨持心脏猛地收紧,是叫“杨持”,还是“杨舒景”?
可傅掩雪却像察觉他的想法,一个字也是不肯多说。
杨持长长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厨房。
在厨房忙活了半个小时后,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持,做早饭吗?”傅掩雪从杨持身后抱着对方,下巴搁在了杨持肩膀上。他刚睡醒,说话还带着一些鼻音,“我和你一起吧。”他做了个梦,梦到这房子里只剩他自己,然后猛地醒来了。
杨持愣了一下,手不自觉握紧了筷子:“不用了,你先去洗漱吧。”
“那我很快过来。”傅掩雪闭眼蹭了蹭杨持的脸,“别乱跑。”
“……嗯。”
听到脚步声走远,杨持摊开手掌,掌心已经被汗水打湿。
杨持难得有些精神,像从前一样给傅掩雪做了早餐,傅掩雪心中半是高兴,半是焦躁不安。最近的杨持的确温顺过了头……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这算是生日礼物吗?”傅掩雪捧着碗,“长寿面?”
“我们那边的习俗。”杨持埋头吃饭,不敢看傅掩雪的眼睛,“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
“好像有,但我们家很少这样做。”傅掩雪的表情里没有失落,傅家这样的家庭,聚少离多是常事,大多数时候就连傅掩雪自己也要忘记生日。
“……”
杨持心里微微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杨舒景也没做过?”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
“没有。”傅掩雪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些久远的、与己无关的往事,“你和他,习惯差别还是很大。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们都来自玉茗山,或许我会认为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昨天顺着杨敏敏妈妈说的话,并不是惺惺作态。
当杨舒景在他心中的形象渐渐褪去光芒,他看到了那个一直被遮掩住的杨持。
男人身上没有故作姿态,也没有浮躁虚荣,像一轮皎月,不歌颂自己,不炫耀自己,在每个夜晚里,将旅人的路途照亮。
他想……他是时候放下杨舒景了。
“是吗?”杨持微微勾着唇,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自嘲。
他和杨舒景的“差别之大”,他早就清楚。
他们之间都到这样地步,傅掩雪依然对杨舒景充满憧憬。
他身心疲惫,却又觉得自己可悲。
杨持深呼吸,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他舔舔唇,笑着对傅掩雪说:“小雪,生日快乐。”
傅掩雪微微一怔。
杨持走过来,在他额上落下一个主动的、虔诚的吻。
“走吧,小寿星。”杨持说,“画展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是傅掩雪送给他的画展。
这是第一次,傅掩雪顺从他的意志办的画展……
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75章 离别是灵魂的死亡。
在去往会场的路上,杨持一直将眼神停在窗外,这城市的生机似乎也和太阳一样升起了,人流车流在交叉涌动着,仿佛永无宁日。
杨持将手放在车窗上,手指不自觉地画出几条杂乱透明的线。
另一只手覆盖上来,杨持身体一震,却不敢回头看。
“害怕?还是担心?”傅掩雪笑了一下,“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杨持鼻子有些发酸,他快速眨眨眼,扭着脖子看着窗外,不敢回视,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担心倒是算不上。”
“虽然这次是‘赶工’,但效果不会差。”傅掩雪轻淡的语气里有天然的自信,这来源他底气充沛,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今天是第一场,以后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杨持,我早就给你说过,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出钱给你量身打造。”
杨持沉默了一会,等待车辆驶入车库时,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杨舒景拦着呢?”
傅掩雪短暂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拦着?这对他没有好处。”
“我是说如果。”杨持苦笑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好处?”
杨舒景本质上是个商人,现在看来更是准备把自己打造成个人IP,如果杨持能拿下各大名家画展的策展名头,对杨舒景而言当然能形成有力的竞争。
“他不会和你抢的。”傅掩雪现在只觉得杨舒景这个名字刺耳,“你怎么老提他?”
是不会,还是不敢?
杨持闭了闭眼:“算了,就这样吧。”他率先了走出去。
傅掩雪对于杨舒景的维护他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心志不坚,如果傅掩雪现在说一两句好听的,哪怕只是骗骗他,他可能都无法坚守底线。
现在这样的状况,风言风语在不断发酵,他在杨舒景订婚宴上的笑话早就传开,傅掩雪却在口头上维护杨舒景的体面,杨持已经顾不得嫉妒,只剩下悲凉和自嘲。
傅掩雪很快追了上来,杨持最近的总是闷闷的,他倒也是习惯了,抓住了杨持的手,不容对方挣脱:“我们一起进去。”
杨持暗中使了一下力,傅掩雪却越抓越紧。
一路上都有人不停朝着他们看来,眼神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妒恨,杨持浑身不自在,等到他们进了会场,杨持趁着众人给傅掩雪寒暄问好之际,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傅掩雪也没在意,只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画展定在本市最大的会展中心,祝贺“画展圆满完成”的花篮早就摆好,整体设计简洁而不简单,以茉莉为主,白绿相间,生机勃勃,典雅清新。
“喜欢吗?”傅掩雪说,“我感觉和你很配。”
杨持抬起手,在距离绿叶只有一厘之时,又缓慢垂了下去。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能有多余的怀念。
怀念只会让他踟蹰不前。
整个画展以“自然”为主题,除了展出一些国内外的名家画作,还有一些美院学生的优秀创作,杨持不解其意,但他现在没空去关心这些细节。
会展中心的墙壁上没有时间,杨持偷偷看了一眼傅掩雪的腕表。
九点半。
杨持快速呼吸,极力让自己脸色保持寻常。
工作人员们没想到傅掩雪本人竟然真的到场,一个接着一个来和傅掩雪打招呼,游客们的注意力也被傅掩雪出众的美貌吸引过去,他和杨持无论走到哪个房间,都能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对杨持来说,是一件好事。
自从订婚宴后,傅掩雪对他看管很严格,也就是最近,像是确定了杨持没有反抗意识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今天只要他能把握住傅掩雪一时的松懈,就能逃离这里。
逃离……和傅掩雪有关的一切。
杨持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防止停止流动。
做出这个决定固然心痛,但这是刮骨疗毒。
他相信傅掩雪对他现在的掌控欲只是出于上位者的不甘,这种不甘只能令他一时愤怒,或许傅掩雪会找他,一天、两天,可日久月深,傅掩雪没有了新鲜感,一定会忘了他。
杨持背后渗出一层汗水。
傅掩雪的手搭在他的后背,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非常自然。
杨持神思恍惚,这个触碰带来的温度,似乎正在灼烧他的身体,但他实实在在又被毫发无伤,只能任由无形疼痛不断攀升蔓延。
他爱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不论出自践踏还是垂怜。
他恨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出自垂怜或者施恩。
如果他没有爱上傅掩雪,他或许可以完美扮演这场游戏里被设定好的角色,直到屏幕上弹出“game over”,他再拿着傅掩雪给他恩惠,舒舒服服过完一生。
可他还是没能做到。
他原本以为他对傅掩雪只是出于惊艳和怀念融合之下诞生的一时悸动,可他后知后觉,所有的爱情都是从悸动开始,以面目全非结束。
他可以结束了。
杨持心脏抽痛,像是一颗生长在藤蔓上的瓜果,正在风里摇摇欲坠。
……他必须结束了。
“滴滴”。
一道消息提示声。
杨持在傅掩雪的注视下,点开了对话框。
他收紧了手。
杨舒景破天荒地给他发来了讯息:杨持,听说今天你在办画展?
不用细想,杨持都能看到屏幕之后杨舒景咬牙切齿的表情。
忽然之间,他很想笑。
杨舒景,你已经从我手上得到了无数个原本并不属于你的东西,比如易寻笙的策展,比如傅掩雪的偏袒。现在还要对我如此充满敌意,你是何苦?
傅掩雪神情复杂,正欲让杨持不必理会,却只见男人点开了对话键。
杨持将录音孔对准嘴唇,轻声笑道:“是啊,杨先生也想来参观一下吗?”他没有停顿,将眼神转向傅掩雪,自下而上,眼中有无数情绪在闪烁,“还是说……杨先生,你这次也想再来分一杯羹?”
这个眼神……
傅掩雪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杨持松开手指,对面似乎一直等在手机前,在杨持关掉屏幕时,一道消息快速弹出:杨持,你别太得意!
杨持无所谓地笑了。
他在心里默数。
3、2、1——
傅掩雪的手机震动起来。
果然不出杨持所料,“告状”来得这样快。
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不断割伤他和傅掩雪之间的纽带。
为了这个名字,为了这个人,傅掩雪会一次又一次抛下他。
哪怕是这个时候,也一样。
傅掩雪长眉微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接杨舒景的电话,杨持方才的眼神令他心乱如麻。
“怎么不接?”杨持浅浅笑了,“这是你心肝告状来了。”
傅掩雪原本想要挂断,却又在杨持这冷嘲热讽之下升起怒意。
他为了讨杨持开心,忙前忙后,现在却要平白无故受这样的嘲弄。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杨持忽冷忽热的态度更加令他如鲠在喉。
“你就在这等我。”手机的震动令傅掩雪掌心发麻,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杨持,转身往走廊而去。走到一半时,却又不安地回头。
杨持还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脸上挂着的温柔笑意,和他们初见时别无二致。
傅掩雪心中一颤。
这个笑容……其实并不像杨舒景。
或者说,不像现在的杨舒景,像那个在他记忆里的“杨舒景”。
杨持总是这样笑。
温暖,慈悲。
拥有不灭的力量,和历尽磨难之后的勇气。
只是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伪装。
为什么……
他好像要抓住杨持了,现下却又觉得他们即将变得如此遥远……
他动摇了。
他现在终于肯在心里承认,杨持并不是杨舒景的替身,杨持只是杨持。是那个出生在大山里,像一株野草、像一棵松柏,被岁月风霜无情击打之后,内心依然闪闪发光的杨持。
这样的杨持,他无法放手。
他或许已经……或许,早已经……
喜欢他。
这个答案得出来的一瞬间,他动荡不安的心脏猛地平静下来。
是的,他喜欢杨持。
他喜欢杨持。
喜欢对他来说是再陌生不过的命题,他在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总算看到一点曙光。
他一瞬之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却又为这个轰然出现的结局而诞生陌生的欣喜。
手机来电依然孜孜不倦地催促他。
傅掩雪望着杨舒景跳动着的名字,下定了决心。
傅掩雪的背影渐渐变小,穿过无数道目光,最后定格在走廊转弯的一角。
杨持勉力维持的笑容终于像暴雨下的山体一般轰然倒塌。
他脱力似的朝后不由得踉跄一步,眼前天旋地转。
汗水从额头处滴落。
四周的一切变得扭曲而模糊,人声鼎沸离他远去了,他只能听到心脏的猛烈跳动。
杨持脸颊发烫,他看了一眼傅掩雪,依然侧对着他和杨舒景说着什么,像是要把傅掩雪的身影牢牢记在心中。
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求你……
心里的魔咒在低语。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不行!杨持!你不能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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