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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夺河(鲜切宝石)


许多人不看好杨舒景和向嫆的婚事,但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傅掩雪心中有些别扭,毕竟“喜欢杨舒景”早就成为他因为报恩而诞生的“铁律”。他原本以为看到杨舒景和向嫆越来越亲密,心中会有波动,然而事实上,他现在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吃饭就不用了,”傅掩雪道,“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时间不是很充裕。”
这是拒绝杨舒景,在场几人都听得出来。
杨舒景脸上的笑快撑不住了,总算施舍了个眼神给杨持:“掩雪,我知道,不管是为公司还是你‘个人生活’,你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而已,你真就腾不出来么?”
话语的重音在“个人生活”四个字上,任谁都知道这是对杨持的讽刺。
就连向嫆都有些不适:“舒景,你别……”
话未竟,杨持却奋力掰开了傅掩雪的手指。
“杨持?”傅掩雪也愣了,“你去哪?”
“我去厕所。”杨持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杨舒景虚情假意的寒暄让他恶心。
眼见傅掩雪想要追上去,杨舒景却立刻喊住了对方:“掩雪!”
傅掩雪心中升腾起不耐:“杨持最近身体不好。”
“你放心吧,这里有监控。”杨舒景看上去很是伤心,“我的订婚宴,你也这么不给我面子吗?”
傅掩雪深呼吸,望着杨持的背影,心中竟然涌现出一股不舍。
他依然还是选择留下来,但却总觉得莫名难受和酸胀。
之后……还是补偿一下杨持吧。
向嫆身为向家大小姐,家族背景摆在那,选的订婚酒店自然不会差。
厕所里有淡淡的熏香,杨持站在盥洗池边,静静站了好一会。
他反反复复洗了几次手,又洗了一把脸,想要抽烟却发现自己的烟和打火机早就被傅掩雪“没收”。
镜中的男人,早已没有初来乍到的青涩,衣服面料做工极好,整个人被打理得干净俊朗。
但世间哪有白得的道理,傅掩雪对他垂怜和雕琢,只是对他让渡出“被爱”这一权利的怜悯。
在衣衫之下,密密麻麻的淤青,才是这一切的代价。
他喜欢傅掩雪,他爱傅掩雪。
可这一份爱太沉重了。
像脖子上的项圈,脚踝上的锁链。
他在这场爱里举步维艰。
杨持安静呆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你看到了吧?”男人语气轻蔑,“真带过来了。”
是之前在画廊里的同事。
杨持记得这个声音。
“当然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啧啧笑道,“要么咱就是说傅总玩得开呢,都说他给杨舒景送了两份礼,还是当着杨持的面……哈,你没看到杨舒景那张脸,都要笑烂了。”
两份礼……杨持只知道其中一份,已经送到了向嫆手上。
还有一份礼物,是什么?
理智让杨持快走,接下来他能听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
可他却像是被施了咒语法术,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易寻笙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要是他知道那件事,会不会和咱们闹起来?”
易寻笙?
这里有易寻笙什么事?
浑身血液似乎在加速流动,杨持只觉得头皮发麻。
男人点上香烟,轻佻地评判:“这也怪不了咱们吧。易寻笙虽然把画作的代理权都交给杨持,但大前提是杨持还在画廊里上班,可现在杨持滚蛋了,他的合约还在我们手上。杨舒景接管易寻笙的画,听上去是不那么厚道,但是谁让人家能攀上傅小公子呢?只要傅小公子点头,就算拿易寻笙的画去办画展,把杨持的策展名头让给杨舒景当新婚礼物,那谁也不敢说什么……”
杨持犹如当头棒喝!
向繁和安盈当时在包间内说的话,霎时间浮现在眼前。
——“……办不办都没什么吧,一个画展而已。”
——“可要是他知道了会伤心的!”
他没想到,自己为了签下易寻笙所耗费的心血,竟然变成傅掩雪送给杨舒景的订婚礼物!
为什么就连那个时候,傅掩雪都要坚持和他一起去画廊?
他原来想不明白。
可现在他知道了。
一切真相浮出水面——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辛苦,他的付出,他无措时的焦虑和心慌——都不过是再一次为杨舒景作嫁衣!
一切支撑他面对拒绝时的自我鼓励,现在都如尖锐的嘲讽。
傅掩雪……傅掩雪……你真的这么爱他?
你真伟大!
我真应该为你的坚贞和隐忍鼓掌!
杨持大口呼吸着,迎面对上那两人惊恐的目光。
“杨持,你……你……”
素来温柔敦厚的男人,此时双眼布满血丝,充满了恨意!
杨持转身朝着大厅里跑去!
什么订婚宴,什么规矩,什么素养——这一切灯红酒绿,从来都和他一个从山里来的“野孩子”无关!
他又凭什么要在这城市里充当他人绽放时的炮灰?!
大门被猛地推开,世界被快速消音。
沉醉演奏中的乐手们也被剧烈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杨持袭去。
“杨持……”向嫆愣在原地,就连一直沉默的向繁也察觉异常,想要将杨持拦住。
“让开!!”杨持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走到傅掩雪和杨舒景面前,双眼干涩,声音颤抖。“傅掩雪,你耍我,很开心吗?”
“杨持?你怎么了?”
杨持离去只有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他经历了什么,还是说……听到了什么?
“我怎么了?!”杨持一把挥开了傅掩雪的手,他眼中充斥着怒意,委屈,还有由极端的爱意升腾而起的恨意!
为了杨舒景,傅掩雪可以折辱他,可以斥责他,可以允许杨舒景污蔑他!
而现在,他的全部心血,竟然也要被拿去当成杨舒景新婚礼物的添头!
“傅掩雪,你就那么喜欢他?你为了他这样耍我,是不是让你开心!是不是让你志得意满!”杨持的声音里像是破碎了什么,那碎片随着他的哽咽划进五脏六腑,把他通身伤得鲜血淋漓,说到最后,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一开始只是一滴,但眼泪又积成透明的河流,将他的面孔划伤。
傅掩雪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些泪水好像流进了他心里。
他不想让杨持哭……从来没有,现在也没有。
“杨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杨舒景心慌不已,厉声指责道,“你看清楚你在哪!你是想蓄意破坏我的订婚宴吗?”
他的确站在“毫无破绽”的制高点上,高高在上指责着杨持的“无理取闹”!
可谁知这一次,杨持却丝毫不打算退让。
杨舒景浑身一震,他被杨持带着恨的眼神震慑住了!
“胡说八道?杨舒景,谁在胡说八道?”杨持的眼泪并没有止住,可他已经顾不上去擦拭,他死死盯着杨舒景,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画展’?画展……哈哈,多可笑啊,杨舒景,是你签下的人吗?是你筹备策划的吗?怎么我刚走没两天,这策展人的名头就落在你头上了——”
杨持眼前模糊了,他的控诉声里或许有嫉妒,或许有艳羡,但是这些都抵不过不甘!
“杨持,别闹了!”傅掩雪一把拽住了杨持的手臂,“一次画展而已,有什么必要计较?”
杨持猛地甩开傅掩雪的手!
“对,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一次再平凡不过的活动,你们可以随心所欲想办多少次就办多少次!”杨持不住地朝后退,看着傅掩雪的眼神陌生得可怕,“但是我不是!”
一次画展的确没什么。
但倘若,这里面都是他的心血呢?
倘若,他的心头血被无情取下,转头就成为他人洋洋得意的战果呢?
倘若,这一切的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由他所爱之人亲自操刀呢?
他已经尝过无数种痛楚,不在乎再经历一次。
他已经尝过无数种痛楚,凭什么再经历一次?!
凭什么?
“杨持,你人都走了,画廊里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突如其来的诘问让杨舒景心虚不已,他就算想要私下解决,现在也骑虎难下,既然杨持要大闹他的订婚宴,那他也直接撕破脸皮,“我直接告诉你吧杨持,你一个从山里出来的人,没学历,没经验,就算是你全程筹谋又如何?你觉得你的名字挂上去好听吗?杨持?你配得上挂上易寻笙画展策展人的名头吗?你不丢人,我还嫌弃跌份!”
此言一出,顷刻间,世界无声。
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都是人精,保持表面上的体面最为重要。
杨持已经足够“疯狂”,在订婚宴上发疯讨公道,都在心里揣测他未知的将来。
但是杨舒景呢?
杨舒景也疯了吗?
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杨持面如死灰。
向嫆和向繁闪烁的目光,都在宣告一个事实:杨舒景,说的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竟如凛冽的寒冰,刮到杨持脸上。
他在这座城市的酷暑之中,听到了寒冬来临。

第72章 “我不要再生长了。”
杨舒景的羞辱铺天盖地袭来,除了傅掩雪和向家两兄妹,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杨持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瞬间只觉得气急攻心。
他知道,他出身卑微,在这名流云集的圈子里只能算得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就算他辛辛苦苦获得的成果,在这群人眼中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小玩意。
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在杨舒景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不论是这次画展的名头,还是傅掩雪的心……
杨持只觉得心脏要痛得裂开。
“够了!”
傅掩雪打断了杨舒景的疯狂,杨持目眦欲裂的悲痛神情狠狠割伤了他。他会为了杨持难过……这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这道制止,却令杨持更加误会。
杨持狠狠喘了两口粗气,抬起眼睛,用那双满是不甘的、不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倔强地盯着傅掩雪:“不够。”他气息不稳,控诉也变成了哽咽,“为了杨舒景,傅掩雪,你非要出这个头是吗?!你们团结一致,你们感情深厚,你们想要从我手上拿东西,那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吗?傅掩雪,其实你何必遮遮掩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什么,只要你说一声,我不会不给你……”
杨持的眼神令傅掩雪心中慌乱不已:“杨持,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还是你看到了什么,但是这里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他一把抓住了杨持的手腕,试图让杨持克制情绪,“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换个地方?”杨持红着眼睛,偏着头反问,“是真的因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因为他?”
杨持指向杨舒景。
傅掩雪一怔。
今天是杨舒景的订婚宴不错,但不论杨持和杨舒景之间有什么误会,他都不能放任杨持在这种场合失态。这里人多口杂,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将今天的事情传开,成为口诛笔伐杨持的利器。他必须要将杨持带离这里,免得引发更多的不利因素。
傅掩雪的沉默在杨持眼中却是另外的模样。
杨持冷笑一声:“被我说中了?”他的声音在极大的悲凉里像是断了一秒,又快速接上,“傅掩雪,你为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如果他现在想要我的命,你是不是也能毫不犹豫把我千刀万剐?!”
杨持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但他已经不想忍耐。
忍耐能换来什么?
他早就没有了父亲母亲,早就是孤身一人,最多不过是再回到玉茗山里,他何怕之有?
“杨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傅掩雪大喝一声,杨持的诘问让他脑子一空,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又不得不按下火气,“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是我现在权当你说的都是气话,我不和你计较。你现在立刻收拾好情绪,和我离开这里!”
语毕,傅掩雪给了向嫆一个眼神,让对方继续招呼客人,强硬地将杨持带出了大厅。
一直沉默的人们像是又再度解开了封印,和方才一样歌舞升平、人声鼎沸。杨持的节节逼问只是一场独角戏,没有人在乎他的诉求,没有人倾听他的心声。
在这华丽的城市里,杨持是如此格格不入。
就连呐喊声都低到尘土之下,任谁都可以高傲地踩上一脚。
杨持在被傅掩雪强制带走的路上频频回头。
可看到的,只有厚重无声的门扉。
向嫆浑身冰冷。
这是他们的订婚宴,她应该及时制止杨持对自己未婚夫的突然发难,但是她却像被施加魔咒一般只能一动不动。
为什么?
杨持的声声质问落在耳中,让她也产生了巨大的难过和心虚。
她甚至不敢去看杨持的双眼。
她记得杨持的双眼里,曾经有希望,有火苗,有燃烧一切的炙热和纯粹。但是现在,那里只剩下了对他们的恨意,似乎能将他们灼伤。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或许正是他们……
“嫆嫆……”
率先出声的人,是向繁。
向嫆猛地清醒,她愣愣地应了一声,四周立刻恢复了欢腾,乐手们开始演奏,人们重又觥筹交错。
仿佛杨持没有出现过。
太错位了……
向嫆额头发疼,眼前的会场变得朦胧而离奇。
她注视着杨舒景阴冷的脸色,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到了车库,他将杨持关进了后座,冷冷道:“章叔,回公寓。”
车内的空调让杨持清醒了不少,他闭上眼睛瘫坐在车上,四肢百骸都是浓重的疲倦。
他太累了,如果能有一场梦令他永远不该醒来,那该多好?
杨持想到了那座孤苦伶仃的老房子,是不是依然还在等待他回去?
他想念山上的茶花,想念淙淙山涧,想念在玉茗山里的一切……
“杨持?”
是傅掩雪在喊他。
杨持假装没听见。
傅掩雪伸出手想要触摸杨持的脸,却又堪堪停在半空中。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杨持的睫毛微微颤抖。
傅掩雪沉默了一会,最后什么也没做。
他心乱如麻。
杨持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为什么要将矛头指向他,他不清楚,但从杨持的失态来说,根本原因是为了下个月的画展?杨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只要傅掩雪想,这种画展他可以办一千场一万场。在他的眼中,这件事完全无足轻重。
两个人回到房间里,杨持闷声洗漱一番,出来的时候,傅掩雪还坐在沙发上。
“杨持,今天下午……”
“我手机呢?”杨持打断了傅掩雪的询问,他现在已经不想听傅掩雪提起任何和杨舒景有关的事情,那会令他恶心。
傅掩雪警惕地皱皱眉:“你要和谁打电话?”
杨持刚熄灭的怒意又死灰复燃:“我和谁打电话,傅总也要管?”话音未落,他又道,“我现在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傅掩雪,你为什么死死抓着我不放?还是说,因为今天看到了杨舒景结婚,你受刺激了,非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是在故意刺痛傅掩雪。
果然,傅掩雪的脸色变了。
“杨持,你今天已经闹了一整天了,你还想怎么样?”傅掩雪脸色极差,“那个什么画展,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你和杨舒景抢什么?你要是想办画展,我出资,只要你想,无论中外的名家我都给你请过来。你现在和杨舒景争这些东西,除了被人笑话,你还能得到什么!”
“笑话?”杨持拔高了声音,痛楚像是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咽喉,“对,我的确是笑话!你是真的觉得我在闹脾气博眼球丢你脸了,还是觉得我搅乱了你心上人的订婚宴你心疼了?”
他一向知道傅掩雪喜欢杨舒景,但他没办法继续再做一个空心的NPC,在这沉重的纠葛里,他只剩下无比的沉重。
他的心血被全盘否定,还要被迫谅解。
他做不到。
他想逃了。
“你能不能不提杨舒景了?”傅掩雪只觉得无法理解,“杨舒景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总是非得提他不可?”
“傅掩雪,你何必装得这么冠冕堂皇!”杨持失去了理智,“没有关系?他抢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替我大度?你既然觉得他的事情和我无关,你带我去他的订婚宴上演什么深情大爱?你现在制止我提他的名字,是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和杨舒景无关,还是觉得我连他半分都比不上,提他的名字你都觉得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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