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老板夫。”
相处一段时间，彼此也算了解，梁影帝并不意外在他脸上没有看到不满的神色，但还是道了歉：“……少打趣我，抱歉，现在这样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梁影帝温和端方，他的爱人看起来却并不好惹，气质凌厉，闻言微微蹙眉，立刻给人十足的压力，看起来比跟着来的霍北城更像高冷霸道总裁。
据说梁影帝近些年更专注家庭，由于地位的上升，接戏时也会提前要求没有亲密部分，严格来说，其实是林导违背约定，以人家如今的地位，早就不用看导演眼色，不跟她计较已经是很客气很谦逊了。
“这位导演很欣赏你。”
沈总显然对林导不守信用的行为很不满，但出于为梁影帝考虑，仅仅在这个时候才开口：“如果你愿意提出取消这段亲密戏，我可以支付报酬或是其他资源。”
席同眼睛一亮，看起来想要替楚清筠答应，又不怎么敢，一只手上上下下在他衣角晃荡。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林导今天的表现其实已经是服软了，她改戏在前，梁影帝两口子作为占比最大的投资者也有足够的话语权，楚清筠出面，说是卖个面子，其实不过是给林导一个台阶下。
“我不是不想跟你合作，”
梁影帝道：“而是这场戏可有可无，如果我们今天妥协，接受违约，未来的麻烦将数不胜数。”
席同此时也终于下定决心，握住了楚清筠的衣角，小幅度扯了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楚清筠：“我拒绝。”
楚清筠：“我拒绝。”
工作人员们有多惊讶暂且不提，旁观的霍总扬了扬眉，暗笑楚清筠的胆大，竟然敢和他都不能得罪的沈总对呛，韩淼更是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给苏禾发消息。
反而是几位当事人和席同显得比较淡定。
席同：……
他其实不想淡定，但谁让他了解楚清筠，哪怕心里期盼拍不成，实际上早就猜到了结果。
楚清筠对这两口子的有礼貌很满意，招呼席同请他们坐下。
“这场戏对您的确可有可无，我们都看过剧本，知道没有这个镜头，电影的成绩也不会差，但你也了解，这个镜头，对我，对话题度有多重要，何况我们还要和另一个剧组打擂台。”
楚清筠笑笑，自信的同时，又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放弃获益更大的选择。”
梁影帝并不意外，沈总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有道理。”
韩淼在后面都要急哭了，用身体挡着那些好事者的视线。
不说梁影帝两人的地位和胸襟允不允许楚清筠这样，如果他真的和梁影帝拍了床戏，这一对国民夫夫的cp粉都能撕了他。
但当事人们却像是心照不宣，谁都不着急。
楚清筠喝了口奶茶，又请两人尝了席同烤的无牛奶小饼干，继续道：“其实二位早就有其他计划了，但恕我直言，比起取消戏份，另一种才是最优解。”
“事有轻重缓急，与使用替身相比，我个人觉得，还是罢演和亲身上阵更违反原则，不是么？”
围观的其他人中，有的醍醐灌顶，后悔自己陷入了思维僵化，没有想到这个方法。
如今拍摄环境和观众的要求都在提高，这部电影的演员更是一个比一个敬业，楚清筠这个露肉最多的都从来没有用过替身，大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梁影帝绝对不会用替身，闻言倒是立即想通，林导可以因为这次的意外第一次半路改戏，梁影帝为什么不能因为特殊情况使用替身？
而早就想到这一点的人们则是松了口气，感叹终于有人提出这一点，并对梁影帝和林导的矛盾毫不理解。
“但你应该知道，”
梁影帝没有立即改变目的：“我从来没用过替身，这次是林导违约在先，即使被人知道了，我只能算坚持原则，不算罢演。”
“我为什么要为了林导和你想要的镜头，违背一直坚持的原则。”
众人闻言，也有的向梁影帝倒戈，在利益有冲突的情况下，虽然哪方都有道理，却必须有一方无奈退步。
梁影帝是星云的总裁，他的爱人更是举足轻重的企业家，副导还留在天台，见状在心中默默叹息。
看来林导想要的爆点是没法拍出来了。
席同担心地看着楚清筠，再没有了之前的侥幸。
他确实不想看楚清筠和别人拍床戏，可相比之下，还是楚清筠得不到想要的更让他无法接受。
楚清筠就应该被所有人喜爱，就该被所有人纵容宠爱，就该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是这个世界欠他的。
这两个土著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虽然决定过要在这个世界规规矩矩，尽量不用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段，但当时发的誓，他早就违背很多了，哪怕楚清筠不喜欢权力倾轧……
站在青年身后的男人瞳孔愈加深邃，周身气质不知不觉变得冷峻，一反往日常态，看着竟有些骇人。
梁影帝身旁的沈总敏锐地注意到他，气压也低了几分。
见到这个聪明到极点、身上写满算计和野心的青年，他就能猜到，青年的“丈夫”，绝不会是个简简单单的“助理”。
而楚清筠工作室成立时，也如实将已婚的情况告诉了梁影帝，他们根据男人特殊的姓氏，也能猜到席同跟楚清筠的那位“天使投资人”有亲属关系。
这是生气了？
沈氏在S市权势滔天，比霍家还强一点，更别说由于口碑崩盘，已经焦头烂额的周家。
沈总冷笑，他管不到国外，但还是可以让这个自不量力的年轻人在S市消失。
“宝贝，你看什么呢？”
梁影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十分没有眼色地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你怎么不看我啊，你老攻在谈判呢，这么帅的时刻，你怎么能不看我？”
楚清筠也注意到两人之间危险的气氛，新奇地瞥了一眼席同。
男人在他身边时，要么真诚殷勤，要么冒冒失失一副傻样，倒是很少露出这样阴狠冷漠的表情。
不过不能再让两人继续误会下去，楚清筠半举着保温杯，压低声音，确保暗中关注的工作人员无法听到或看到他说了什么：“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二位要我放弃镜头时都许了好处，我自然不能让您白白违背原则。”
听到这话的，除了梁影帝夫夫，还有席同和硬赖在一旁不走的霍总。
席同看见楚清筠笃定自信的态度，像是突然被零食安抚了的恶犬，眼神瞬间清澈，仿佛忘记他刚刚的敌意有多么冒犯，恢复了助理的定位，在楚清筠微微蹙眉后，立即将好奇的霍总给请走。
霍总对这位表弟同样好奇，但席同显然还要继续“装穷”，把他当作陌生客人，疏离有礼，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你的爱人看起来不太友善。”
梁影帝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看起来和他的爱人一样，对席同的态度有些不满。
“一个误会而已，他性格单纯，转头就会忘了。”
楚清筠颇有一种熊家长对熊孩子的纵容态度，看起来很疼爱他的丈夫。
然而下一秒，又将他抬上了谈判桌。
“我的爱人虽然姓席，但也是霍家人，他的父亲就是二十年前霍家的掌门人，霍氏的第一股东霍风，不瞒您说，他这次回国，其实是来接手集团的。”
楚清筠并不看沈总，只是对梁影帝道：“我意外听说……霍家在国外给沈总造成了不少麻烦。”
梁影帝对此保持怀疑，用眼神询问沈总。
对方没有否认。
事情很简单，沈氏突破技术壁垒，生产出世界最先进的新能源汽车，已经在国内独占鳌头，正在将重心转移到出口。
沈氏有自己的外贸公司，但霍氏才是国内体量最大，范围最广的外贸集团，沈氏的产品想要在国外厂商研究出同等产品前快速占领市场，就需要与霍氏合作。
现实情况比合同要复杂很多，霍家仗着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和沈氏抢占市场的急切，一到了国外便狮子大开口，层层要挟，层层加码。
霍北城今天厚着脸皮跟到剧组，沈总表面上客客气气，可楚清筠从他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能看出来，他对小霍总这个“合作伙伴的儿子”有多讨厌。
“霍家被霍宇掌控多年，席同要接手霍氏，需要用多长时间？”
沈总抱臂：“我没时间等你们。”
“不需要等他掌权。”
楚清筠招了招手，只见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席同小步跑过来，单膝蹲到他旁边：“怎么了？”
青年不答，伸手从他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又摆摆手，将一脸好奇的男人打发走。
沈总接过名片：“青云对外贸易有限公司，青云……你的名字？”
“席家送给我爱人的练手的公司。”
青年微笑点头，也不再绕弯子：“我知道沈总的车要销往全世界，青云现在的业务虽然有限，主要都在席家所在的A国，但A国是除华国外最大的市场了，和青云合作，席家会给您最大的便利，远胜于霍氏。
至于A国以外……席同会以霍风指定继承人的身份进入霍氏，引起他们内斗，我相信，霍宇在知道你和他要争家产的侄子合作后，一定会牢牢抓住沈总，老老实实为您工作。”
几步外的地方，来给“朋友”探班的霍北城正饶有兴趣地看工作人员折腾摄像机，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对几人的谈话丝毫不知。
梁影帝夫夫沉默半晌，都有些惊讶。
他们本以为楚清筠只是会端出他身后的席家，在A国给沈氏行个方便，没想到他仅仅为了一个镜头，竟然把席同和整个霍家都装了进去。
“如果能成功……”
梁影帝狐疑道：“这个礼是不是太大了？”
楚清筠：“还好，因为我还有其他事需要二位帮忙。”
沈总看起来心情不错，嗤笑一声：“小霍总是你的朋友吧，你确定要坑他？”
“小霍总是WD的总裁，在他的领域坑他比较符合我的复仇美学。”
楚清筠看起来毫无心理障碍，桃花眼静静追着远方白晃晃的冬日烈阳，映出熠熠生辉的决绝和希望：“这次……我只是不想错过一个好镜头。”
合作达成，在楚清筠和二人握手后，梁影帝见缝插针，也要跟沈总握，被自家爱人抽了一下手背。
恰好林导在楼下催促，两人便跟着楚清筠一起下楼，与林导和好。
没过多久，全剧组都知道梁影帝打破了不用替身的原则，答应找个跟他背影相似的替身拍那段后加的床戏。
天台上的工作人员们使劲回忆，也只记得三人在光天化日下聊了几句话就化解了矛盾，开始乐呵呵地互相握手，一时间都有些莫名。
他们虽然听不到，但看这三个人随意的态度，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内容，没有私下交易，楚清筠到底是怎么说服那对能在剧组一手遮天的夫夫的啊！
楚清筠的拍摄结束后，梁影帝等人在天台上还有一段戏，愿望达成的林导心情好，招呼众人抢天光。
小霍总终于找到跟楚清筠说话的时机，问了让全剧组好奇一整天的问题。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痛哭流涕求他们。”
楚清筠没支走席同，任凭男人给他裹上一层层毯子，睁眼撒谎：“他们觉得我可怜，就同意了。”
这个玩笑意外戳到了霍北城的笑点，他低头嗤笑，胳膊故作随意地搭在楚清筠的椅子后面，瞥了一眼席同。
和单纯的表妹不同，他一开始并不相信席同会做出装穷追人这种事，在和楚清筠合作时，也隐约能感觉到青年背后也不是毫无势力，他来这里，除了对楚清筠本人感兴趣，也是担心这两人联手利用他对付霍家。
当初霍二叔将霍氏从一个小中介经营成举足轻重，几乎垄断外贸业务的集团，占着最多的股份，虽然这些年他父亲利用职务和资金漏洞另开了公司，也将集团牢牢掌握在手中，但他们一直在提防二叔杀回国内。
只是，看了席同在楚清筠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敢，生怕暴露身份的怂样，他突然不担心了，看这人，就像看当初照片里那个杀马特少年，生不出一点危机感。
这位表弟在A国贵族街举足轻重的席家长大，却难掩身上畏畏缩缩的穷酸劲儿，竟然还想骗楚清筠？被他玩弄还差不多。
他享受这种跟楚清筠平起平坐甚至俯视，席同却只能做舔狗的感觉，忍不住在对方面前提起跟楚清筠的“合作”。
“周立金已经相信我喜欢周池，把祥和三期的楼盘抵押给我，投标了河西那块地。”
楚清筠淡漠点头。
“你对合作伙伴是不是太绝情了，不谢谢我吗？”霍北城皱眉，显然是不高兴了，又因为想调情，不得不翘着半边嘴角。
楚清筠侧目：“周家割肉给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青年斜睨时，微微上翘的眼尾像带了个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霍北城立刻消气，往他的方向倾了倾：“没良心，为了你，我每天花时间陪你的蠢货弟弟演情侣，要个补偿不为过吧。”
“霍总是演的？”
楚清筠冷笑，向席同的方向侧了侧：“我看你挺喜欢他的，还送去了H台的综艺，可见用心良苦。”
“哈哈哈哈，你吃醋了。”
霍北城再次凑过来，气泡音在喉咙振动：“他自己要去的，我又不知道你在，何况他也没占到便宜。”
男人说到这里，想起了前几天在霍家老宅和爷爷表妹看综艺。
用余光扫到坐着小矮凳，倚靠在楚清筠腿上的席同，他轻笑一声，在席同逐渐握紧拳头的同时，将手自然地搭到楚清筠的椅背上，从后面看，与抱着他没什么两样。
左边的靠在腿上，右边的搂着肩膀，楚清筠坐在中间，这一幕属实有些混乱暧昧，但好在他与WD的矛盾深入人心，工作人员看在眼里，都以为霍北城在威胁他。
有生出其他心思的，掏出手机想拍下来，却猛然与楚清筠身边的席同对上视线，又讪讪地将手机收回。
“周家的好处我可以在结束后全部给你，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见楚清筠看着还在拍戏的片场，只微微扬眉，显然是不信的表情，小霍总眯了眯眼睛，似乎铁了心要在席同面前得到他的回应：“如果我现在改变计划，跟周家合作，你还有机会扳倒他们吗？”
“……”
青年终于愿意将注意力和视线分给他，略带认真地看向他，不知思索着什么，身体微微坐直，不经意与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
腿边的席同也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他的膝盖，窝在迷你的折叠小凳子，垂着头玩手机。
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手指只是在无目的翻动。
楚清筠只是有些感慨。
又有些……失落。
拥有十七岁记忆的自己在和霍北城谈合作时并没有想太多，联合一个有权有势的讨厌蠢货坑一个更讨厌的蠢货而已，就算霍北城态度暧昧，事成后他拥有了话语权，对方也赚到了，他有的是办法摆脱纠缠。
恢复了记忆，才渐渐意识到这其中隐隐的差距。
四年中死死压在他头上，让他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的周家，对霍家只是可有可无，而他推演过无数次的缜密计划，对霍北城来说，仅仅是得到他的一个“途径”。
周家于霍家，在某些角度来说，就是楚清筠于周家，一样的为所欲为，一样的傲慢。
这些“贵族”的傲慢是他的武器和盾牌，让他能利用他们的轻视计划着复仇，却也很容易将他吞噬。
谁能保证霍北城不会成为第二个周家，更何况，霍家的实力远远大于周家。
做了二十几年普通人，楚清筠一向将所谓“强取豪夺”的法外狂徒行为当作现代人艺术创作中的不实幻想，可如果他就处在这个幻想中呢？
“霍总在跟我开玩笑？”
楚清筠轻笑，在男人眼中，他只是被霍北城的威胁影响了一瞬，用极快的速度想明白了利害关系，重新回到胸有成竹的状态：“周家还好好的，周池还在我面前碍眼，你就开始索要报酬，是不是太早了。”
他直接将对方的手推开，微扬的下巴带着些恃宠而骄的嚣张：“我不是WD的艺人了，吃不下你的大饼。”
就像席同总是在楚清筠做坏事时激动，霍北城也被青年聪明骄傲的模样勾得心痒：“我只是提前确认一下报酬，楚先生不用这么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