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内看窗外是雾蒙蒙的，到了大厅才能发现，外面并没有下雪。
楚清筠瞥了尴尬的某人一眼，好心地没有提起这一点。
房车司机已经回去休息了，席同提出吃烤鸭是临时起意，但走出酒店这段时间已经将餐厅订好了，他躲过楚清筠的视线，低头给助理发消息。
“别折腾他们了。”
楚清筠拍拍他的后背，激得男人一个机灵。
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席同立即转头：“好，好的！”
楚清筠：“不是出来走走么，附近有地铁站，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坐地铁去。”
席同一愣，在思考前先乖巧点头，跟上他的脚步，开始拍马屁：“我忘了您之前在B市生活过了，您好厉害现在还能记得哪里有地铁站。”
楚清筠：……
他给对方展示手机地图：“我厉害在会使用工具。”
席同尴尬低头：“哦。”
青年好笑的视线投在他身上，烧得人皮肤发烫。
“你今天怎么了。”
始作俑者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公司出事了？”
“没，没有。”
席同头昏脑胀中，还记得维持人设：“可能，可能是最近运算太多，出，出了一点bug。”
楚清筠扬着的嘴角落下，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无语地移开视线。
因为席同难得的寡言，两人的相处模式掉了个个儿，并肩走在人行道上，都是由楚清筠先提起话题。
他本不是话少的人，只是这四年一直被迫低头躬身，连室友都是周池监视他的眼线，没有可以交流的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便也习惯性地少言寡语。
可能是鞋底踩在雪中的声音令人舒适，也可能是席同窘迫的模样太过幽默，让他莫名很有把脑子里的东西讲出来的欲望。
“你看那只博美，真可爱，我们家以前也养过一只狗。”
席同还在尴尬，但依旧愿意回应：“那它现在……”
楚清筠：“生病死了。”
席同：……
“你家境那么好，没坐过地铁吧……有一个欧美综艺，主角是富家大小姐，在节目中第一次坐地铁，一直在欢呼，和路人搭话。”
“你一会儿别那么丢人。”
其实坐过地铁，但碍于人设不能说明的席同：“我不会的。”
“其实当时我还有点开心。”
席同：？？
楚清筠提醒他：“狗死的时候。”
席同并不意外，他被勾起了兴趣，终于不再忙着懊悔尴尬，猜测道：“是……因为它抢走了楚女士的宠爱？”
楚清筠侧目，眼中满是震惊。
席同：……
好尴尬，猜错了。
“因为他很痛苦。”
楚清筠仰头，在B市的冬天很难看到天空，头上只有雾气被各色灯光穿透时显露的光柱，好在也足够绚烂。
“那时候我想，何必再用药续命，安乐死，没有痛苦地死去分明是他最好的结局。”
席同点头：“嗯嗯。”
“但是我妈不同意。”
席同：“为什么？”
“她说，她不知道奶油心里想什么，她是他的朋友，家人，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她说了很多，什么生命是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能随意剥夺，什么如果最后能治好，那我们就是断送了奶油的机会……很圣母，是不是？”
青年闭了闭眼睛：“我当时气死了，和她大吵一架。”
席同：“最后她说服您了？”
“她用家长的强权压迫我。”
楚清筠压低眉眼：“狗不是人，又没有人权，他是我的东西，我想让我的东西少遭受点痛苦，有什么错？她要把他当人，怎么不给他办个户口，送他上学？”
席同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在附近听到，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楚清筠是要缅怀楚女士，谁想到竟然是想起来生气的事情。
这种触及社会争议较大的敏感话题，不能随意地从艺人的口中说出。
“但……最后的日子，我还是有些庆幸。”
席同：“庆幸什么呢？”
“庆幸我们努力了，没有轻易决定他的去留，让他多在世上活了半年。”
席同：“唉。”
“有那种很贵的止痛针，那半年，我们带他去了很多地方，把他以前喜欢的东西都买了下来，我想，可能奶油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急迫地需要安乐死，我差点杀了他。”
席同：“你也是关心则乱嘛。”
“虽然不想承认，我还是被她影响了，遇到差不多的情况，总是想着，再坚持一下吧，万一还有转机，万一成功了呢……我不可能不成功。”
席同看起来无比认同，激动得呼吸都有些加重：“当然了，你是世界上最厉害最聪明的人。”
楚清筠嗤笑侧目：“你给我捧哏呢？”
男人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厚脸皮，嘿嘿笑道：“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你说我答也很开心。”
楚清筠：“你听到我的狗死了很开心？”
席同：“不，不，我是说……”
“行了，”
楚清筠拎着他转身：“逗你的，地铁站到了。”
一遇到楚清筠的事就开始犯蠢，席同重新开始懊恼，又忍不住沉浸在这种堪称甜蜜的苦恼中，一时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为了对方下一次的欺负，故意装傻作出取悦他的反应。
但身在他身边，身体和脑子都飘飘然的，也很难说自己不是真的蠢。
席同虽坐过地铁，依旧缺少常识，被楚清筠指导着调出二维码，扫码进站。
两人站在站台靠后的位置，这个时间地铁站还有不少下班的人，他给楚清筠戴上帽子，虚抬手臂，将他护在怀里，警惕地左右扫视。
楚清筠作为需要遮脸的人，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向后半步，直接靠在了男人的胳膊上。
席同一惊，连忙收紧手臂，后怕的同时还带着些怒意：“多危险啊，万一我没接住……”
“梁影帝……”
楚清筠像刚刚那样以闲聊的口吻开口，一下子堵住了席同的教训，男人没再松手，一直感受着胳膊上的重量，憋屈地听着。
楚清筠：“……他的爱人，那个氢汽车的总裁，你知道为什么后天回国吗？”
这个世界与席同的世界不同，因为同性之间婚姻合法，“丈夫”“妻子”不再适用，“爱人”这个称呼便从广义上“相爱的人”变为了有婚姻关系的两个人的称呼，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结婚之后对另一个人的官方称呼都是“爱人”。
楚清筠拍摄的时候，席同跟着韩淼在剧组交际八卦，听了很多梁影帝与其爱人的故事，但还没有听到关于对方回国的八卦，但既然楚清筠提了，那一定不是恰好的时间，他好奇道：“是……梁影帝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差不多。”
青年戴着宽大的外套帽子，看不出表情，但从声音中就能听出他的不怀好意。
“林导改剧本后，多出了一条穆星和叶清河的感情线。”
席同猛然严肃起来，心中有些隐隐的预感。
楚清筠：“后天，我和他有一场床戏。”
席同：！！！
“怎么能这样！”
“林导的镜头经常出圈，你以为哪一类镜头最博人眼球，能让人反复提及？”
青年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并不抗拒床戏：“暴力、背德、性ai，在审核的限制内，最大地刺激观众的感官……不过梁影帝很不愿意，我听他跟林导争论了几次。”
席同：……
他管不了楚清筠找褚英，当然更不能管人家正常工作。
只能私心期盼梁影帝抗争成功。
男人几乎是咬着牙回答：“他的爱人……一定是吃醋，吃醋又不好意思说，所以亲自过来监视施压。”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提……”
地铁从远处驶来，轨道和车轮摩擦的声音随之变大，等车的人们也一点点动了，到黄线后等待排队。
嘈杂喧嚣中，楚清筠依旧倚在身后的手臂，摘下帽子，转头看向未来得及收起委屈表情的男人，笑得明媚张扬，又很难说不是幸灾乐祸。
“原来我的爱人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不好意思告诉我……”
“你吃醋了？”
第105章 改戏
梁影帝和林导的矛盾越来越大，三天过去，已经从仅有几位演员和正副导演知道的小事变成了全剧组人尽皆知的大事，在敬业地与楚清筠拍完雪中暧昧戏后，梁影帝几乎是威胁地对林导施压。
到了床戏当天，梁影帝的爱人赶回国内，林导到底还是屈服了，早上还没出酒店，楚清筠临时接到消息，改拍后面的坠楼戏。
“到了。”
林导表情不好，对着楚清筠和杀青后又被连夜叫到B市的何月点了点头。
“今天拍摄改到户外，天台风大，多穿一点。”
说罢，又眉头紧锁着上车，首先离开。
何月现在是楚清筠工作室的艺人，跟着他上了房车，还未等关门，梁影帝的助理就来了。
“实在对不起，耽误拍摄进度，给大家添麻烦了，天气冷，沈总给大家带了热奶茶，晚上梁影帝和沈总请客。”
沈总就是梁影帝还未到的爱人，高档餐厅的热奶茶自带保温杯，价格高昂，人还没来就已经给剧组所有人备上厚礼，足以见这位沈总的财力和周到。
助理姓王，一边将保温杯递给众人，一边客气地朝楚清筠和何月道歉：“二位晚上有时间的话……”
“好，我们有时间。”
楚清筠答应，看着王助理乐呵呵地离开。
门关上，何月把剧本卷成一圈，对楚清筠采访道：“我们演技巅峰的神颜这是第一次被嫌弃吧，什么感觉？”
楚清筠还未回答，在一旁偷着高兴的席同先反应过来，插嘴道：“不是我们老板被嫌弃，是林导先违反提前说好的约定，强行加床戏的，人家有家有室，不同意很正常。”
何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席哥你怎么替别人说话啊？你叛变了，改给梁影帝做粉丝了？”
席同：“我没有！我不是！”
楚清筠侧目，让席同闭上嘴，刚要开口，又被车内的韩淼打断。
何月见他少有地吃瘪，忍不住低头偷笑。
韩淼：“筠哥，苏姐让你注意点，看看热搜。”
何月在场，她没有说明白，但车里另外两人已经猜到了。
“热搜？”
何月惊讶：“你又上热搜了？”
她先一步打开软件，一眼看到楚清筠的名字：#能不能禁止楚清筠吃B市烤鸭#
她点进去，是一个娱乐博主发的投稿
【[粉丝投稿]路人，偶遇了最近很火的楚清筠，好像是跟朋友在国宴馆吃烤鸭，真人真的很漂亮，脸很小很精致，本人很瘦，但是穿着羽绒服坐在椅子上像个香芋馅的小元宵。他不吃鸭皮，也不吃葱，朋友一边吃一边撕瘦肉投喂，他就张嘴小口咀嚼，真的又奶又乖，好可爱！！！[图片][图片][图片]】
照片里的确是路人视角，恰好拍到席同那只和楚清筠的脸差不多大的打手正戴着手套，兰花指捏着一条肉丝，均匀地沾了少量的烤鸭酱，递到他的嘴边。
粉丝来得够快，安利楚清筠的同时说明了席同“最亲密好朋友”的身份，没有给人猜测怀疑的空间，倒是路人将重点放在了其他地方。
——吃烤鸭不吃皮！楚清筠是什么魔鬼！
——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瘦成明星那样了，去吃烤鸭，不卷饼不吃皮，这谁受得了！
——有可能不是卷，我们挑食小猫的菜单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定是真的不想吃。
——B市人震怒！吃烤鸭怎么可以不吃皮！能不能禁止这种人吃烤鸭啊啊啊啊
——意大利人看披萨加菠萝就是这个心情吧……
——话说这个朋友跟明星好亲密啊，他们是一对吗？
——不是哦，只是很好的朋友，姐妹可以看看《演技巅峰》，两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而粉丝群内：
【啊啊啊啊啊我也想投喂小猫，我也想给小猫撕肉，我也想要一个吃烤鸭不吃皮的好朋友一起约饭！！】
【[小黄脸戴眼镜.jpg]笑死，不就是像给真猫猫喂鸡胸肉一样喂世界上最漂亮的男孩子么，有什么好羡慕的。】
【摘下你的眼镜！】
【[手指捏眼镜.jpg][小黄脸哭泣.jpg]】
【谁懂啊，香芋馅小元宵真的很可爱，小猫的工作室和账号到底是谁在运营，这么漂亮的私服为什么不发微博，为什么不发ins！】
【受不了，虽然不想阴谋论，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猫自己有手，他到底是不是在追小猫！】
【看了眼cp超，已经开始过年了……】
【磕吧，有热度挺好的，就是希望别有结果，小猫正在上升期，某人一点忙帮不上，真想说句凭什么，凭什么能赖在他身边。】
S市，霍宅。
霍可知道席同是自己回国争家产的二表哥已经有一阵了，从那之后就陷入了对楚清筠的复杂情绪，但没多久，就在家族群中得知，这位二表哥是隐姓埋名偷留在楚清筠身边的，二叔面对家人们的追问，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就说为了儿子的幸福，要大家都别往外透露，事成之后给每个人发红包。
为什么……
这还用猜吗，就是癞青蛙想吃天鹅肉呗！
可怜小猫了，经历过那么多欺凌和背叛，最信任的朋友还装穷，暗中觊觎他。
一瞬间，对席同的讨厌和对楚清筠的怜爱都到了极点，又碍于二叔在家里的特殊地位，不能随意对外曝光席同的邪恶目的，只能气冲冲地在群里发消息。
【不要提无关的人了，专注小猫就好，以后小猫会认识更多更高境界的人，肯定看不上他的。】
同时在心里嘀咕，与其让在国外生活糜烂的二表哥得手，还不如让霍北城跟楚清筠在一起，霍北城有钱长得也不差，跟男人在一起后，还能让他失去集团的继承权。
她到现在，也不觉得席同算得上她争家产的敌人，毕竟席同叛逆时看着就精神不太正常，在节目中更是没什么脸皮和底线。
相比之下，霍氏集团的另一位继承者就没有这么乐观。
B市片场，林导因为跟梁影帝关系正紧张，就先让何月和楚清筠拍摄坠楼的特写。
她选择的天台有两层，最高层比下一层要小一点，下层外才是万丈深渊。
两层恰好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林导让人在下层铺了垫子和绿幕，让楚清筠吊着威亚拍摄。
简单来说，就是在一层之间拍摄六十层的坠楼戏。
安全措施做得很好，摄像头改变位置，楚清筠就配合着一次次往下跌落，最后一镜中，楚清筠饰演的叶清河穿上了反世界中只有女人才有资格穿的礼服长裙，睁着绝望又决绝的双眼向下坠落。
眼角的眼泪因为急速的下落，要飞不飞地挂在睫毛上，在冰冷的天气中凝成霜花，像是人鱼哭泣时，流出的晶莹宝石，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最后的画面美得惊人，陪林导站在监视器后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一齐鼓掌，因为接爱人而姗姗来迟的梁影帝和客人们也看到这一幕，难掩欣赏和惊叹。
唯独平日里看楚清筠吃个饭都疯狂拍照的席同很是紧张，仿佛楚清筠是站在二层的天台，每跌一次，都惹得他拳头发抖。
当林导喊“咔”，他闷不做声地冲过去，将长款羽绒服裹到他身上。
“头发。”
楚清筠蹙眉，席同连忙把他压进羽绒服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捞出来。
“表现不错。”
林导笑着迎上来，终于有了点开心模样：“再接再厉，趁着天上有云，先下楼把路上流血那一镜拍了，下午天亮，你们再回来拍天台戏。”
说着，便招呼人下楼，路过梁影帝及其爱人时，出于礼貌，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而在看到他们身边的人时，脚步一顿。
“霍总？”
托楚清筠的福，霍总现在也算是半个名人，他与林导在巅峰决赛那天，也算有一面之缘。
林导心情不好，说话也冲。
“周池这是派代拍不成，让您来替他拍了？”
霍北城看起来不知道两个剧组的摩擦，微微一愣，好脾气地露出一个歪嘴的笑，同时饶有兴趣地将视线在楚清筠身上转了一圈：“沈总是我父亲的合作伙伴，我只是顺势……作为好友来探个班，林导如果担心，你可以拿走我的手机。”
“不用了。”
林导冷漠道：“今天也未必能拍出点什么。”
楼下的戏只需要楚清筠一个人，在他之前，还有摄像和其他工作人员要折腾下去，楚清筠便暂时留在天台，怀里揣着席同塞的热水袋，手里拿着梁影帝爱人早上送去的热奶茶，上前打招呼。
